《崇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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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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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谁也不会觉得好笑就是了。

    邱平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寨门口处传来一声粗犷的大笑:“谁说俺没回来,娘,别挂念,俺回来了!”

    邱平二人立刻色变。

    陈二黑满脸古怪的看了一眼他,心中暗道:“真他娘的邪了,胡诌的咋还成真了呢?”

    话音未落寨门口便是走进了一个人,又矮又壮的身材,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麻子,一双眼中凶光四射,肩膀上还扛着个铡刀,不是满天星又是谁?

    那熟美妇人满是惊喜的一声尖叫,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快步向着他迎去。

    满天星哈哈一笑,在这妇人一声惊叫中伸手一抄,便是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理会邱平二人,抱着她便是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

    董策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跳下马来,在地上伸展胳膊腿,蹦跳几下,双臂使劲儿的往后扩展,拉伸肌肉,大口的呼吸空气,好生活动了一下身子。

    从磐石堡道阳和城虽然不算近,但是快马奔驰两个半多时辰也能到了,这还是生怕战马损伤因此刻意控制马力,减慢速度的结果,若是不管不顾的话,一个半时辰也能到。

    累倒是不累,就是实在冻得不行。此时已经是快要到了北地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这个年代气温又是格外的低,温度怕不得有零下二十多度,一眼望去,天地间便是白茫茫灰沉沉的一片。寒风呼啸,就算是董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也挡不住那风跟刀子似的往里头钻,等到了地头儿,浑身上下都是已经僵直,握住缰绳的手虽然包裹在厚厚的皮手套里面,但也是已经冻得僵硬冰冷,几乎要无法弯曲了。

    他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油脂,嘴唇上尤其多一些。

    也不知道是猪油还是牛油,反正董策是很不习惯这种味道的。而且他上辈子是油性皮肤,经常起油,日常用的都是控油的洗面奶,最厌恶的就是脸上油油腻腻的,但是现在也不得不如此。若是不涂抹这些油脂的话,用不了多久,脸上的皮肤就会皲裂,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血口,不但疼而且还很痒,更容易产生严重的冻伤。

    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这一次跟随董策过来的,便是王通和他麾下的忠字都。

    家丁们都穿了厚厚的棉袄棉裤,崭新的布面儿,厚厚团团的,都是从流民里选出来的裁缝缝制的。那裁缝是祖传的手艺,六七辈儿人几百年传下来的,原来在陕西榆林府下面镇子里开的有铺子,在当地很有几分名声,这手上的活计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后来镇子给八大王打下来了,镇上大户人家给烧杀的一干二净,他这些年的积蓄下来,也有一座宅子,二三十亩地,五六分家业,因此也在清算的行列中。一家老小都被杀光,他侥幸挣扎出一条性命来,跟着流民一路浑浑噩噩到了磐石堡,总算是能吃上了一口热饭。

    手艺还在,董策亲自交代下去的事情,也是用心,这衣服板整好看,便是在城里穿着在一般百姓里头那也是不落面子。这年头吃油穿绸的,终归还是不多。

    外面是棉袄,里头是单衣,一个个都带着厚毡帽。饶是如此,这些家丁一个个也是脸色发白,很有些萎靡不振。

    这冬日外出,真真是个苦活儿。

    大伙儿都从马上跳下来,原地活动了好一会儿,方才是舒坦了不少,觉得身子也热乎了,也能感觉到外面衣服的暖和了,身体从里到外开始复苏过来。

    这里是阳和城南大约半里地外的一处山丘背面,不算高的土丘多少也能阻挡一下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在这个窝风的地方休息休息,也算是惬意。

    董策眯着眼往下头打量。

    不远处就是一条宽敞的官道,直通到阳和城的南门。尽管这会儿是数九隆冬,天寒地冻,但是官道上车马却还是络绎不绝。有的行商赶着走骡,一步一步的往前挨,有的规模不大的商队,则是几辆牛车,几辆驴车,吆吆喝喝的。考究一点儿的,有点儿地位身价的,用的是驽马役马拉的车。

    远处的阳和城南门人喊马嘶,声音鼎沸,热闹非凡。

    在这个时节还能维持这等繁荣景象的大城,数遍整个大明朝北地,怕是也没有太多。

    也有些行脚商人走不动了,想往这儿躲着休息休息,但是董策这群人都是人高马大,神情彪悍,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是以也很知趣儿的无人过来打扰。

    他又在十里铺呆了两日,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搬家的事儿。

    进入小冰河时代这几十年天气酷寒,九边之地就够冷的了,九边外面的辽东、喀喇沁、察哈尔等地就更是冷得不得了。丰州滩附近的大小板升农业区早就已经在连年的大旱天灾之中荒废,这片本号称塞上江南的肥沃土地,先是被天灾席卷,而后被黄台吉一路屠杀,早就变成了人间鬼蜮。

    一到冬天,草原上便是白灾纵横,大雪呼啸,牛羊都给冻死,人也无法幸免。许多蒙古牧民吃光了家中那些冻死的牛羊,再也没了吃食,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等着饿死,要么……

    就是去抢南边儿的明国!

    是以一到冬天,就是草原民族南下劫掠的高峰期。虽说这会儿原本雄踞漠北,号称全蒙古之主,成吉思汗的后裔林丹汗已经被黄台吉几次打击给吓得逃到了甘肃嘉峪关外的大草滩呆着,察哈尔众多部落牧民也随之迁走。他们反倒是因祸得福,大草滩地如其名,水草丰美,极为适合放牧。

    只不过走的大部分是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有一部分其它的部族留在了归化城以南,丰州滩以南,鄂尔多斯万户以南。

    这个年代,论起战斗力来,山海关外雄踞辽东的女真是无可置喙的东亚第一,跟他们比起来,不管是蒙古还是明军都是菜瓜一般的存在。

    成吉思汗的子孙,当年傲啸天下,纵横欧亚大陆三万里,从东海之滨,日升之处,一路杀到波罗的海沿岸,日落之所的蒙古铁骑,早就已经是成为了永久消逝在风中的古老回忆。

    他们的战斗力比之祖先,大概唯有‘羞愧’二字可以形容。当年林丹汗趁努尔哈赤南下攻明之时,率领号称‘四十万’的大军攻略后金,结果努尔哈赤打完了明朝之后,立刻率军转战千里,把林丹汗打了个大败亏输,一路溃逃千里才稳住阵脚。这个距离,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从临清一路逃到了蓟镇。反正够远的。后来黄台吉更狠,趁着大草原上连续几年旱灾,林丹汗国力极大受损的时候,后金精锐尽出。十万后金、蒙古科尔沁诸部联军直逼归化城。林丹汗这一次打都不敢打了,直接就带着人跑了,当然,就跟后世那位煊赫天下四十年的西太后在八国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宣布‘西狩’一样,林丹汗自然是不会说自己跑了的。

第258章 二五七 等候多时() 
林丹汗先是率领以可汗斡耳朵直属察哈尔本部为核心的十万之众,渡过黄河直奔鄂尔多斯万户。d——m走之前,他在归化城的成吉思汗陵前搞了一个很大的撤军仪式。

    林丹汗登上誓坛,大声宣称自己永远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然后便是一路向西,同时他也移动了成吉思汗的陵寝,并且成就了后世一个不解之谜。

    后金的速度也不快,又要防备林丹汗突袭,又要盯着南边儿的明朝小心别让他们捡了便宜,再加上队伍庞大,粮草辎重什么的也不好弄,一路上磨磨唧唧的走了快俩月才到对话成。等黄台吉率领大军到达归化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成了一座空城,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全都跟着林丹汗跑了。

    黄台吉也没气力再追了,远征千里,本就已经对后金的国力产生了极大的损害和影响,蒙古大草原上也寻摸不到粮食。没有粮食,一切休提,士气低沉,只好撤军。

    不过他在走之前,一把火把这座耗尽了俺答汗和三娘子的心血,号称‘草原明珠’,有妖娆多姿的“八大楼阁”与金碧辉煌的壮阔汗宫的归化城给烧成了白地。

    这会儿蒙古人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架不住明军比他们还弱,所以来明朝的地盘儿揭露一番,对他们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外长城所处的绵延群山中,能够通行的河谷等隘口不少,基本上都没有士卒驻守。而小股的蒙古人入侵的话,甚至不需要直面这些河谷等通道要隘后面设立的墩堡军堡,直接绕过去劫掠乡间就行了。

    抢完了东西之后,就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而明军甚至不敢出城一战。

    董策不会忘了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而这些年一到冬天就时不时的会传出某某村寨被打破,劫掠一空,男女掠为奴隶,村子烧成白地的消息。

    是以他是一颗不愿意再等了,和红袖一起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母亲搬家。

    虽然现在手下不少,什么事儿也不用他亲自动手了。但这等大事,他这个家主自然不能不在,是以这两日便一直居中操持着,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来。此次来阳和,却是要看看自家的店面。

    周仲和石进被他留在了磐石堡另有要事去办,是以这一次便带了忠字都的家丁出来护卫。

    护卫家主,这本就是他们这些家丁的差事。

    至于为何带忠字都,却还有些缘由。

    王通站在董策身边,瞧着阳和城,面色一片阴沉。

    前日便是假期结束的时间,家丁们都回来了,但是当晚一清点人数,却是少了俩人,偏生少的这俩人,都是他忠字都的。

    王通大是震怒,仔细询问之下,才从董勇庆那儿得到消息,说是他们很可能去了阳和城。王通对自己手下这两人还是很放心的,董忠康老成稳重,董忠庸木讷憨厚,俩人都不是会有异样心思的。

    迟迟未归,那只说明一件事儿很可能出了岔子了。

    他心里一方面是着急,一方面是觉得丢了面子,这脸色自然是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董策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等事儿,他现在是不会自己去管的,得王通自己去办,若是什么都管,那真是要累死。而且说实话,就算是他管,效果也未必能有多好了去。

    歇息了一会儿,众人身子也热了,董策摆摆手:“走,进城!”

    他们干脆也不上马了,都是牵着马走,径直去了南门儿。

    南门里头有个饭馆,大概是只能称之为饭馆儿而不是酒楼的。店面并不大,也就是两件的门面,一间开门,一间开窗。外面打着的酒幡在风中一阵阵的鼓荡飘舞,看上去已经是很陈旧了,还有些破损。店门上有块木头牌子,大致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周记’两个字。

    这家周记酒肆,从国朝初年就在这阳和城了,几百年下来,在当地也是颇有些名气。

    这店面正是位干的阳和城最繁华的棋盘大街南端,又是靠着南门,人来车往的,极是繁华。而且现在是冬日,远来的行人一路风尘仆仆,手脚冰凉,正是想找一个地儿歇息一番,喝壶热酒,吃点儿热菜,暖暖身子。

    是以这家酒肆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生意是很不错的。门口下了厚厚的布帘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没洗了,上面沾了许多肮脏的灰迹污物,已经变得乌黑了。不过来往在这儿的人,多半是没什么身家的平头百姓,行脚商人,贩夫走卒,也就不在乎这些。

    帘子随着人的出入偶尔被掀起来,里面的热气就腾腾的冒了出来,飘到大街上,还带着一股酒肉菜肴的香气,让人不由得大流口水。

    地上铺着青砖,已经是布满了厚厚的一层,不知道多久未曾刷洗过了,走在上头都觉得有些黏脚。桌子都是用粗苯的大木头做的,桌腿粗壮结实,木板子怕不得有半尺多厚,说难听点儿棺材板儿都没这么厚实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子角都已经给磨圆了,桌子也从原木的那种浅白黄木色,变成了深重的黑黄色,多了几许岁月的沉淀。

    每张大桌子旁边儿都是放了四张长条椅子,这会儿里间儿外间儿加起来不小的面积,十来张桌子,座无虚席,椅子上都是挤满了人。他们有的根本不认识,跟后世的拼桌儿也差不多。不过这会儿他们根本谁也不说话,都是抱着手里的大碗吃的稀里哗啦,不亦乐乎。屋里头热,不少人都是吃的浑身大汗淋漓,却是舒坦的紧,大声叫着畅快。

    后头厨房和外间儿之间隔着的布帘子掀开了,一个四十来岁,手脚粗壮,满脸横肉的女子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了,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哪个老客的羊肉汤?三张大饼。”

    一个角落里的汉子赶紧招呼道:“老板娘,俺的,俺的。”

    这满脸横肉的老板娘端着托盘过去,砰地一声重重的放在他面前,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人,直接便回了后厨。

    那汉子也不在意,端着那盛了羊肉汤的大海碗先把嘴凑上去小心的喝了一大口汤,舒服的哈了口气。他用筷子一搅和,从碗里一捞,便是捞起一大堆羊肉,其中还有少许羊杂之类的东西,而后撕了一块儿厚烙油饼,大口的吃喝起来。

    这家酒肆不甚干净,那老板娘也凶恶,但是客人却是极多,而且回头客更多。靠的就是美味加实惠,后厨里头常年有温火熬着一大锅羊骨头老汤,那老板熬的羊肉汤里头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分外的美味鲜香,恨不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像是这般小脸盆大小的一大碗羊肉汤外加几张香喷喷的大厚油饼,也才五文大钱而已。换在别处,五文钱哪里去寻觅这等吃食?

    里间儿窗户开了一条缝,想来是为了透气采光,老板为了维持住屋里的温度,又在屋子中间儿烧了个炉子,倒也不冷。

    靠窗的一处桌子上,偌大的桌子,却是只有一个人坐着。周围的人宁可跟别人挤,也不愿意坐到这张桌子上来。有的那刚来的客人往里头探头一瞧,见这桌子空着,心下先是一喜,正要过来的时候,再四下里一扫,却是能看出不对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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