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酆淡淡道,“而我转世历劫,恰巧会去这种纷争不断,天时地利人和不全的世界,本身又携带不世之大气运,很可能天命所归,成为人皇,永远困在那个世界。如此一来,北阴酆都大帝之位自然要另择他人。”
“我前两次运气好,没有中招,最后一次却落入陷阱之中。若非机缘巧合,天命有变,令我破劫而出险些就中了招。”
武成生动的表情渐渐敛去,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十分冰冷而深沉,就如无尽的黑暗,让天下生灵心生畏惧。
这位陛下嬉皮笑脸的时间太久,久到几乎所有的人都忘了,黄泉府初成之时,他是怎样镇压混沌钟的恶鬼邪魔,撕碎他们的身体,以他们的魂魄为养料,开拓这一片荒芜的土地。
黄泉府之主,哪怕再怎么装疯卖傻,游手好闲,关键时刻都无愧虚名。
“与孟姜有关么?”武成沉默半晌,一字一句,冷漠无比,“这件事,与她有关么?”
罗酆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不清楚她是否还记挂着当年之事,暂时不能下论断,倒是另外一件事冒牌的妖族气运之子怎么来的,你得好好问问她。虽说大家都觉得元始是魔主,从末法空间中捞个灵魂出来十分简单,我却不这么看,丹朱、宸煌他们几个也不会信。”
武成利落应下,随即有些担心地说:“说到妖族气运之子”
“我已知道事情经过。”罗酆归位之时,神识覆盖整个黄泉府,加上他对自己的事情存了些疑虑,略微算了算,一时半会没算出是谁动的手脚,却算出这些年出的大事,妖族气运之子自然首当其冲。所以他打断了武成的话,淡淡道,“真正的妖族气运之子,我见过。”
“啊?”
“若无她的帮助,我也没办法逃脱敌人的算计。”罗酆轻轻一笑,自嘲道,“逆天改命而来的气运之子,果然十分不凡,不经意之间就扭转敌人煞费苦心布置的局面。”
武成一听,眉头免不得皱了起来:“这样?那我们不说?”
罗酆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若不说,事情很可能牵扯到孟姜头上,将黄泉府卷入这次的斗争之中。何况那位叶姑娘在涅槃之地被污染后还特意来见过我一次,我估摸着,她很可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并猜出了我的身份,甚至知晓两族的动向,才来看看我的阳寿还有多长。倘若她真心不想,为罗宇衡医治创伤,为我这次的转世续十年八年的命都不成问题,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这不一样啊!”武成理所当然地说,“她虽没有治疗你,可也没找上门去,表明自己的身份。她既然对你有恩,我们也不能恩将仇报,这样吧!左右我们不知道妖族气运之子是哪个,你将这些魂魄的名单都发给妖族,让他们自己找去!咱们再想个办法,偷偷给她传信?”
罗酆叹道:“也只能这般了。”
黄泉府的两位陛下议定,打算一边敷衍妖族,一边给叶歆瑶通风报信,可叶歆瑶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被凰柳的行为伤透了心,不愿再提此事,又知晓凤琼的事情败露,自己的清净日子就要被打破。她不愿回到妖族,与昔日的朋友为敌,又岂会轻易让旁人知晓自己的行踪?
第211章 心中所愿难顺遂()
洁白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将松针和竹枝压得弯下了腰。皎洁的月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为大地披上了厚厚的银霜。
竹亭之中,摆放着一石桌,两石椅。
“旁人晋了元神,哪怕再怎么低调,也少不得来个道友相贺,天下共闻。你和容公子倒好,不声不响地晋了元神多年,却硬是连半点声响也没有,巴巴地寻了这么一出清净所在隐居起来,竟无人知晓你们的存在。”霍青娥落了一子,笑吟吟地说,“不知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成亲,届时我能否有幸前来,蹭上一杯水酒?”
叶歆瑶轻轻笑了笑,拈了一颗黑子,答道:“谁知道呢?”
霍青娥一向好奇心极重,为了观察叶歆瑶,她甚至可以将珍贵的“孟婆度厄符”用出,可见其洒脱和随性。她于枯竭的轮回泉边等待,却未曾发现叶歆瑶和容与的踪影,就知道事情有异。待离开凌烟仙境后接到传书,就再难寻觅到这两人的消息之后,霍青娥的好奇已被全然挑起。什么转世轮回,洗清因果都被她放到一边,反倒全心全意地寻觅起两人踪迹起来。
她极为聪明剔透,自然能猜出叶歆瑶和容与在躲什么人,而他们两个都对付不了,需得隐居避世方能应付的敌人,自然也不是她霍青娥能应付得来的。但若是因为区区生死小事,就弄得自己念头不通达,那还是霍青娥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余年的调查,加上叶歆瑶欠霍青娥一条命的天大因果,总算让她在这世外桃源逮住了他们。
见着叶歆瑶,霍青娥上上下下一打量,未有任何沉浸于恋爱甚至家庭中的幸福温馨感,亦没有被人逼迫,不得不隐匿行迹的惶恐不安,整个人比之从前更加清宁沉静,就好似这月下看松涛云海,竹林落雪,说不出的光风霁月,朦胧秀美,好奇心越发旺盛。
只可惜,叶歆瑶不说。
不过,没关系。
凭她对叶歆瑶的了解,哪怕被她发现了他们的住所,叶歆瑶亦不可能做出落荒而逃,第二天就消失不见的事情。既是如此,她又何须急急忙忙,一次就将事情问清楚?老汤也需小火慢熬,方能入味不是?
手谈一局后,霍青娥告辞离开,叶歆瑶略作挽留,却没能留住这位随性的邪修娘娘。
待霍青娥走后,叶歆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不见她。”容与缓缓走进,陈述着事实。
“是啊,我可以不见她。”叶歆瑶轻轻摇头,眉宇间染上几分忧色,“然后,她就得死了。”
容与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卷帛书,将之搁到石桌上:“所以,你将它给我。”
叶歆瑶静静地望着他,似要一点一点地看清他的眉眼,将他的容貌风华镌刻心间。
似是过了一瞬,又似过了千年,叶歆瑶才轻声道:“希冀你陪我十八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一样清晰,却未曾想到一眨眼这十八载的时光,短得就像一场梦。”
这十八年来,他们并肩游历万千世界,最后建起了这处琅琊别院。
别院中的每一棵松,每一根竹,每一件东西,甚至每一块石头,都由他们亲自挑选,耐心铸就。春观桃蕊吐芳,夏赏一池青莲,秋见满天红枫,冬揽寒梅数朵。晨观日出之盛,夜听竹林落雪。也曾斫木做琴,琢玉为箫,琴箫相和;更曾习剑论阵,交流闭关所得。与之前的坎坷磨难,不敢放下任何戒心相比,这十八载的时光,当真轻松快活到如梦一场。
“只可惜,梦,终有醒来的一日。”
容与按着帛书的左手未有动静,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右手却用力握紧,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问:“你可信我?”
叶歆瑶笑了笑,答道:“这话应当是我问你的,你可信我?”
这个问题,本就无需回答。
“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终有一日要还回去。”叶歆瑶的目光投向远方,似遥望天边,又似看着未知的彼岸,轻轻道,“这一世,我们相遇,于我,三生有幸,于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容与握住帛书,见她不复愁绪,一派风轻云淡,又沉默许久,方道:“如你所愿。”
叶歆瑶比了一个“请”的手势,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下去。
容与收起帛书,往反方向走去。
在他道路的尽头,有一个一次性的单项传送阵,若他一旦经由离去,这处世外桃源就再也无法对他开启。
叶歆瑶右手按在石桌上,慢慢撑着让自己左下,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沉浸安谧如一尊万古长存的石像。
层层叠叠的竹影于竹亭四周摇曳,调皮地遮挡住银白的光亮,她的身影凝于雪光与月光之间,带着一种朦胧而不真切的美,乍一看过去,好像一个太过美丽的虚影,稍一用力就会消散无踪。
不请自来的闯入者无不放慢脚步,似是怕惊扰到这种极致的安静之美。
不知过了多久,叶歆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目光落在闯入者的身上,微微一笑。
这个动作让她显得生动鲜活了些许,却仍旧带着许多不属于尘世的静谧,只听得她轻声道:“今夜月色正好,雪景也极为美丽,诸位若有兴致,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站在最中央的女子身着朱色的修身衣衫,披着一件金色的披风,衣衫之华美,配饰之璀璨,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与她一比,这些光彩夺目的东西就似灰扑扑地一般,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这位女子一直用欣赏甚至有些亲近的眼神凝视着叶歆瑶,见她这样说,不由叹道:“你果然知道。”
“不早不晚,不多不少。”叶歆瑶温柔似水地回答,“不瞒你说,对于你们的来意,我十分不愿。”
丹朱轻轻颌首,答道:“我知晓,倘若说在凌烟仙境之时,你还存着几分与生身父母熟稔的心思,在那之后,就已不剩下什么了。”
叶歆瑶轻叹一声,无奈回答:“只可惜这世间之事,并非‘不想’‘不愿’‘不甘’‘不要’,就能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这一点,我亦十分清楚地知晓。”丹朱缓缓道,“所以这一次,并非我孤身前来,而是请了宸煌和纪江作陪。”
“三位道祖齐齐出手,只为拿下我一人。”叶歆瑶语调悠长,三分平静,三分了然,还有四分难以名状。
她的话语风轻云淡,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强横如三位妖族道祖,亦生出“被什么注视着”的错觉,已是张开浑身戒备,抵御着带来恐怖威压的敌人。
天眼,已开。
“这是何苦呢?”丹朱轻轻摇头,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叹得气已经超过之前的所有岁月,“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那个剑修一从传送阵离开,我们就捕捉不到他的痕迹,谁能想到你竟拥有天眼。”
说到这里,她苦笑道:“一想到我们竟被愚弄了这么多年,我就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被天眼截断的命运之线,再也无法复原。所以那个传送阵只能使用一次,且天眼的拥有者不能通过,因为她还需要在最后的时刻给阵法提供天眼的力量,确保通过此阵离开之人的安全。
叶歆瑶微微别过脸,半晌之后,方轻声道:“你们该庆幸,世间有这么个人存在。”
“没错,若没有他的存在,你孤家寡人一个,破罐子破摔,未必答应和我们回去。”丹朱柔声道,“妖族势力遍布天上地下,在我们的全力追杀之下,他只要一日不晋天仙,就永远有着性命之忧。剑修凌厉霸道,实力强横,却又是最难晋为天仙的一种。古往今来,就连成就地仙的剑修都很少,何况天仙呢?”
“但你们却要杀他。”
“而你也想好了退路,打算以此来和我们谈条件。”
听见丹朱这样说,叶歆瑶轻轻闭上眼,收了天眼。但见她深吸一口气,复而长叹道:“罢了,这就是命。”
说罢,她轻轻地将一缕被风吹到脸颊的鬓发拢起,望着丹朱,竟带上一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丹朱有点闹不清她这么合作,甚至反客为主的从容态度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她的遭遇那么坎坷,不愤世嫉俗都算好的了,还会这么平静自如?虽说女人陷入情网之中,为了保全心爱的男人,的确会委曲求全,但为何隐隐有些不安?难道自己是被坑怕了,见到这么风平浪静很不习惯?
叶歆瑶觑见丹朱神情,大概能猜到她所思所想,心中怅然的同时,竟有隐隐的兴奋。
未曾归位之时,你我心意相通,姑且算做相爱一场;如今我必须回归妖族,为未来的相杀布好开局,你又在哪里?
此时的容与已出现在九玄大世界,携着帛书,叩响了玄华宗的山门。
第212章 两卷帛书叩其门()
玄华宗的掌门苍玄真人生得一张和气面孔,纵是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给人感觉也像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你。
这样的面相虽说无甚威严,却极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饶是容与对玄华宗的感官略有些不好,在与苍玄真人见面并谈上几句后,也终于明白叶歆瑶为何对玄华宗百感交集。
“我于凌烟仙境之中偶得一物,本没将之放在心上,谁料前些日子机缘巧合,才知道此物与贵宗大有渊源。”容与取出帛书,将之放在案几上,望着苍玄真人,淡淡道,“但是,有条件。”
苍玄真人见着帛书,心已砰砰直跳。
玄华宗不计牺牲,不计代价地一次又一次往凌烟仙境中送人,终于将相关区域探索得差不多,本以为这一次就能十拿九稳,为了万无一失才逼着慕无昀斩情关晋元神,为此连牺牲一个,不,应当说牺牲两个大有前途的天才都不顾了。谁料千辛万苦破除结界,来到目的地,刘森后人的遗骨却已被妥善安葬,帛书亦被取走。观周围泥土的幻境,竟就是这般不走运,对方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来。至于原因,八成是他们为了围捕凤翊,耽搁了好一会儿的辰光,可凤翊他们也没抓到啊!
为着这桩意外,玄华宗从上到下都愁云惨淡,很有些没精打采的意味,却未曾想到今日
凌烟仙境开启之前,苍玄真人曾见过容与一面,亦十分看好他。如今见容与已为元神真人,与自己平起平坐,免不得一阵唏嘘,心中权衡着到底该不该退让,随即,他于心底叹息,满嘴苦涩意味。
退让?底线?早在那么多年前,他们为不触怒祖师,动了歪心思,生生舍弃那个孩子,让她在外头飘零百年,亦害得无昀之后,玄华宗的诸位元神真人便已留下心魔。
“此物对我玄华宗,的确十分重要。”纵心中转过万千念头,苍玄真人依旧维持着一派之主的高人风范,既真切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