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薛念祖功不可没。”
“老吴,三天后运昌隆的出酒典仪,我和其他几家大酒坊的东家会亲自到场。到时候,我们几个东家会评判运昌隆出的酒——无论如何,坚决不能让薛念祖把运昌隆开得起来!”
周长旭的声音阴森,听得吴作福有点浑身不舒服:“东家,我晓得了。”
周长旭背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而行,进了自家酒坊。
吴作福以手扶额,暗暗叹了口气。
周长旭背后谋划煞费苦心对薛念祖新开酒坊百般抵制,无非是为了捍卫宝増永在汾县酒坊业的龙头老大地位。广聚财关门停业,宝増永当即取而代之。
以吴作福的眼光来看,宝増永的底蕴不比广聚财差多少,广聚财没了之后,县里再无酒坊可以跟宝増永抗衡。至于薛念祖新开一家酒坊,根本不可能对宝増永构成实质性的威胁。但东家周长旭从一开始就如临大敌,他尽管觉得周长旭小题大做,却还是不得不按照东家的吩咐做事。
至于传说中的薛念祖拥有祖传窖泥,吴作福压根就没太放在心上。
有也好,没有又能怎样?
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啊,酿酒这行当,来不得半点虚假,都是实打实的工艺流程,基本上都是约定成俗的套路,差异的是各家祖传的秘方略有不同。但一窖料能出多少斤酒,大差不差。吴作福不相信薛念祖凭一块所谓窖泥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如果真是这样,薛念祖就是酒仙了。
……
除了正妻崔氏之外,周长旭还有一房小妾刘氏,作为本县大酒坊的东家,周长旭也算是县里数得着的头面人物,前年就纳了刘氏入门。刘氏貌美如花,加上又正当妙龄,深得周长旭的宠爱。
周长旭刚进了刘氏的偏房,花厅内就窜出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来,正是刘氏的兄长刘三平。此人整日眠花宿柳,嗜好赌钱和大烟,是县里出了名的二流子。虽然不是周家正宗的舅爷,但刘三平平日还是没少打着周长旭和宝増永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
周长旭一看刘三平就气不打一处来:“刘三平,你又来干什么?钱又花完了?我告诉你,我周家也不是开银号的,从今儿个开始,你别想从宝増永带走一块大洋!”
刘三平拱手陪着媚笑:“东家,我也算是咱们宝増永的人,酒坊有什么差事,你尽管开口,我绝对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三平绝对不敢称呼周长旭一声妹夫的。一个是年龄差距甚大,一个是地位悬殊,给他两个胆子也不敢。
周长旭眼眸中的轻蔑和不屑一顾溢于言表:“就凭你?你算什么东西?!整天不是赌钱就是抽大烟,能给酒坊做什么事?赶紧滚蛋!”
刘氏花枝招展地走出内室,依偎过来,撒娇道:“老爷,看在我的面上……”
周长旭一皱眉:“咋?再给他钱?没两天又花光,然后再过来要钱?你们真当我宝増永是开银号的吗?”
刘氏见周长旭发怒,也有些心虚:“老爷,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用给他钱,看看能不能给他找点差使做做,省得他闲着又去赌钱,给家里惹是生非。”
刘氏几乎将整个娇柔的身子都依偎进周长旭的怀中了,一阵耳鬓厮磨。周长旭心中火热,就有些急切。他抱起刘氏就走进了内室,将刘三平撂在了外厅。
刘三平舔着脸焦躁不安地等候在外厅中。他身无分文,吃饭都成问题了,而那烟瘾一犯更是受不了。每趟来周家,不带走几块大洋,他是断然不甘心的。
妹妹刘氏刚嫁进周家的时候,周长旭看在美人的份上倒也出手大方,但搁不住这厮就是一个无底洞,隔三差五就上门,时间长了,周长旭就厌恶无比。况且周长旭知道这种赌徒和烟鬼根本就没得救,有多少钱都不够他挥霍的。
周长旭是精明的生意人,对自家开销管得都很严,何况是对刘三平这么一个外人。
周长旭手紧了,刘氏就用自己的私房钱贴己刘三平,但刘氏能有多少,没几天也被败光。
周长旭和刘氏快活够了,这才穿衣下床。出了内室,见刘三平还厚着脸皮等在那里,皱了皱眉,突然又眸光闪烁,停下了脚步。
“刘三平,我听说你跟北边道上的人还有往来?”周长旭的声音低沉,眸光如刀,审视着刘三平。
刘三平吓了一大跳,呆了呆,赶紧赔笑道:“东家,我……我就是跟北边山里的一个小喽啰赌过两次钱,没什么交往!!”
周长旭冷哼一声:“你别紧张,也不用跟我说瞎话。这样,你替我去办点事,这事办妥了,以后我就留你在酒坊做事!”
说话间,周长旭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啪地一声拍在了桌案上。刘三平畏惧地瞄了那么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十四章白马道人()
汾县城外有山,名为白马山,属横跨三晋大地数百公里雄伟吕梁山脉分枝之一。
此山海拔并不算高,形若白马奔腾,危峰峭耸、怪柏苍松、鸟鸣兽啸、祥云紫雾、气象万千。远看碧波万顷、松涛阵阵。登高远望,仙云绕绿林、仙洞吐紫气、如身临仙境。山间泉水淙淙,四季长流。
上午辰时,红日初升。白马峰上亩余大小的空场侧,向阳的一块怪俊巨石上,趺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须发皆白,身着青色道袍,其人双眸微闭,气息悠长。
薛念祖一路攀上白马峰,微微气喘,他顺手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尔后静静地束手站在石下,不敢惊扰正在打坐入定的道人。
良久。
道人才深吸了一口气,吐纳归田,后双眸睁开,眸光如电。他长身而起,姿态飘逸,毫无龙钟老态。
道人转身望向薛念祖,微笑颔首:“薛家小哥儿,你来白马山寻贫道,莫非是为了让贫道下山为你新开酒坊所出的头一窖酒做个见证?”
“仙师,这汾县酒坊诸事,些许也瞒不过仙师。小子此来,正是请仙师下山,明日我家酒坊酒成,还请仙师做个评鉴。”薛念祖毕恭毕敬,抱拳施礼。
这老道人可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寻常道士。
酒业行当,有两个角色至关重要。一个是执掌酒坊酿酒调酒事务的大师傅,经验丰富技艺娴熟的大师傅是酒坊生存发展的技术核心,管理着一个技术团队。像过去广聚财的大师傅老梁,一窖能酿出二百斤酒来,而普通的大师傅才不过一百五十余斤。就算是抛开品质不说,单是数量,就能大大降低酒坊的酿酒成本。
还有一个角色是品酒师。酒坊出酒,要先定品,然后定价,上市销售。酒的品质如何,就取决于品酒师的铁口判断,市场就认可。而酿酒技术的改良,品酒师的意见和建议亦非常重要。
白马道人就是这晋西南一带名声最大的品酒大师,俗家姓张名临。汾县各家酒坊的出酒品质如何、该卖多少钱一斤,白马道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乾坤。不过,十年前他开始隐居白马山,麻衣修道,很少再过问酒业的品酒事务了。
白马道人似笑非笑:“薛家小哥儿,你可知道贫道从十年前出家修道开始,就不再过问凡尘酿酒诸事了吗?你以为,贫道会为你破这个例吗?”
薛念祖神色诚恳:“小子新开酒坊,颇为不易,斗胆请仙师助我一臂之力!”
白马道人摇头:“你且下山去吧,贫道闲云野鹤修真养性,不品酒多年了。你我虽然为忘年之交,但这个例,贫道不能破也不可破,去吧——”
说完,白马道人当即盘膝坐下,继续闭目打坐。
薛念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道:“仙师,你可知小子为何另立门户新开酒坊吗?”
白马道人恍然未闻。
薛念祖清澈的目光投向茫茫林海,山风徐来,颇有几分凉意:“仙师,小子开酒坊不为个人牟利,而是原来广聚财的几名伙计现在没了活路,顾念旧情,才索性立下门户,再开酒坊。”
白马道人还是恍若未闻。
薛念祖又道:“本县百余家大小酒坊,规模不一,但却是一团散沙各自为政,虽然销路遍及山西全省,却因为佳酿稀少,你争我斗,难成气候。与四川的窖酒、江南的女儿春、黔贵的茅台陈酿等相比,汾县之酒的品质、产量、销量和名气,都大为逊色。”
“薛某不才,意欲改良酿酒技艺,先在县内立足,随后整合其他酒坊,联合经营,联手打响山西酒业的牌子,把汾县的酒卖到全国和西洋去!”
薛念祖侃侃而谈,神采飞扬:“酿酒如同做人,只有不欺天地,方能去伪存真。在薛某看来,酿酒之道,不仅在于可以滋养众生,还在于可助兴国运——所以,小子将新酒坊取名为运昌隆,寓意财运昌隆、酒运昌隆和国运昌隆!”
“言尽于此。明日午时三刻,酒坊准时出酒。还请仙师拨冗光临,为酒坊出酒助兴评鉴。小子告辞!”
说完,薛念祖向打坐的白马道人深鞠一躬,然后转身下山。
白马道人眸子骤开,光彩叠生。
“这小厮年纪不大,却志向高远、心系天下,着实是百年来罕见之酿酒奇才……奈何生逢乱世,想要靠一家小酒坊兼济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白马道人轻笑一声,双眸缓缓闭上。
他是什么人啊,数十年人世沧桑,早已勘破红尘,否则就不会出家为道了。如果凭薛念祖一番听起来慷慨激昂的话就能打破规矩,他就不是一代品酒宗师张临了。
下山路上,薛念祖多少有些失望。
他此次进山邀请白马道人出山品酒,也是未雨绸缪以备万一。他心里很清楚,明日典仪上,以宝増永东家周长旭为首的一些酒坊东家肯定会百般刁难阻拦运昌隆开张,即便是运昌隆的新窖酿出酒来,因为评判权悉数掌握在周长旭等人手里,结果可想而知。
但白马道人归隐多年,不再品酒,不肯出山,他也没有一点办法。
刚下得半山腰,崎岖的山路上,峰回路转,突然就凭空闯出十余条赤着膀子的彪形大汉来,手持刀枪棍棒,领头的一个壮汉,三十许人,身材高大,面目凶恶,竟然手握一把黑色系着红绸的匣子枪。
薛念祖脸色一变。
三晋大地,吕梁高山,穷山恶水之处,盘踞着不少土匪贼寇。但在汾县地面上,却很少出现土匪的踪迹。
这伙土匪领头的汉子头上缠着青色的束发绸带,其他土匪也大抵如此。薛念祖心念电闪,心道这有点像北边关帝山中的土匪“青帮”中人。青帮的人在吕梁纵深打家劫舍名气很大,可过去很少在这一带活动,如今怎么?
壮汉嘿嘿笑着,手里的匣子枪斜着对准了薛念祖,冷然道:“你可是山下汾县运昌隆酒坊的薛念祖?”
薛念祖不慌不乱,抱拳拱手笑道:“正是薛某,不知众位好汉拦住在下去路,有何指教?”
壮汉纵声狂笑,声音嘶哑而狂野:“那就没错了,兄弟们,把这厮给老子绑了,带回去!”
一群土匪鼓噪着一哄而上。
薛念祖眉梢一挑,却是没有反抗。他孤身一人,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不如随机应变。
……
因为杨家母女在运昌隆入了份子,算是运昌隆的东家之一,所以杨曼香名正言顺地往来于杨家和运昌隆之间,也不怕任何人说闲话。
她的一颗心早已归属薛念祖,早已立志此生非君不嫁,更对这些男女避讳不予理会。
因为明日午后三刻是运昌隆的开业典仪,杨曼香在家里呆不住,就早早来到酒坊帮忙操持。听顺子说薛念祖一大早就出城去城外白马山中寻白马道人张临下山为运昌隆品酒,杨曼香柳眉一蹙,断定薛念祖会白跑一趟。
白马道人过去跟杨元舒相交甚密,对于白马道人最近这些年为什么“金盆洗手”的根由和规矩,杨曼香比薛念祖更清楚。
杨曼香想了想,扭头冲顺子喊了一嗓子:“顺子,你们套辆车,跟我去县里一趟!”
顺子愕然:“二小姐,现在酒坊人手不够,您这要去县里作甚?”
杨曼香说的县里是汾县的新城,县衙所在。
杨曼香柳眉一挑:“少废话,套车跟我走!”
杨曼香就带着顺子和小柔去了新县城,不过她没有过多停留,进了一户宅子呆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悄然离去。杨曼香回到运昌隆,见薛念祖还没有回来,就有点不安和烦躁。
日落西斜,薛念祖还是没有回来,不但杨曼香心急如焚,顺子这些伙计也坐不住了。明天就是运昌隆开张典礼,如果作为东家的薛念祖不在或者出点什么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二小姐,要不,俺们去山里找一找?”顺子搓了搓手,急得满头大汗。
杨曼香刚要答应下来,却听栓子一溜烟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二小姐,有人给咱们送信!”
杨曼香心头一惊,顿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从栓子手里接过牛皮信函匆匆拆开扫了一眼,当即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无比,捏着信函的纤纤玉手都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顺子几个人围拢过来,但奈何他们不识字,看不懂信函上的内容干着急。
“二小姐,这到底咋了?是不是关于念祖哥的事呀?”
杨曼香缓缓抬头,声音无力而抖颤:“顺子,念祖哥被土匪绑了,土匪在信上说让我们交出薛家的祖传窖泥,否则就要撕票!”
顺子大惊失色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二小姐,这可怎么办呀?我们赶紧报官吧?!”
杨曼香吸了一口气,紧咬银牙,摇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报官!北边的土匪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若是报官惊动了土匪,念祖哥的性命休矣。”
第十五章洛九娘()
土匪绑人,不为报仇,就为图财。
薛念祖自知自己跟这群土匪没有仇怨,对方图谋的无非是财帛。一方绑票索财,一方花钱消灾,在这个年月,也不稀罕。
所以薛念祖也没有慌乱。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