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秋云说得是她表姐洛九娘,原关帝山大寨的女龙头,现在是秦佩玉手下的得力膀臂。
顺子哦了一声,再不多言,沉默了下去。
沈慕晴猛地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秋云啊,念祖的安危可就拜托给你了,你就留在太原,不要跟我回汾县了,曼香妹妹那边,我回去说一声就是了。”
第一百零一章暗杀()
深夜。旭日酒厂。
石野太郎神色狰狞,坐在那里,冷视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两名日本浪人。
他早就想要向薛念祖下手了,这样暗杀的事儿,他在东三省都不知道干了多少。那些所谓的生意竞争对手,只要对他构成威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进行铲除。
但时下,石野太郎却有点犹豫和迟疑。
山西毕竟不比东三省,日本人的大本营势力暂时覆盖不到三晋大地。有些事若他做得太明显,引起山西官衙干预就不妙了。再者说薛念祖也不是普通晋商,以他如今在太原的影响力,若不能一击必杀,留下破绽和把柄,纵然是日本人也难收场。
还有重要的一点。
他从东北调来的几名忍者已经回返。忍者在日本是高端秘密力量,在中国布置的数量有限,承担的战略任务繁重,不可能长期滞留山西为他充当杀手和保镖。如果是忍者下手,石野太郎自信薛念祖难逃暗杀,也不会留下破绽。但让他麾下普通的日本武士充当刺客,至少有一半的几率要失败。
孙奉孝面色恭谨,悄然进入。
石野太郎冷笑:“奉孝君,这几日,那薛念祖的动静如何?”
孙奉孝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石野先生,薛念祖这两天深居简出,整日窝在运昌隆的太原代办处,几乎没有出门。”
石野太郎纵声狂笑:“害怕了?!奉孝君,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孙奉孝嘴角一抽,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其实他反对石野太郎对薛念祖下黑手,因为当下太原抵制日商日货的舆情鼎沸,若再出薛念祖被刺杀事件,无论是否成功,都会将石野商社推到火炉上去炙烤,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官方驱逐出太原,若如此,石野商社这两年在山西的布局和经营,就要付之一炬了。
但石野太郎心性阴狠,说一不二,若是他加以反对,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石野先生,若真要下手,需仔细谋划、缜密布置,不动便罢,一击必杀!同时要疏通关系,避免引火烧身。”孙奉孝小心翼翼说着,观察着石野太郎的脸色变化。
石野太郎目光凶残,深深投射在孙奉孝的身上,一言不发,将孙奉孝看得浑身发毛后背冷汗直流。
“你们明日寻机动手,若成了,就远走高飞返回沈阳,若是不成——”石野太郎阴森森道:“以死报国吧!”
两名日本武士嘿了一声,立即起身遁去。
……
山西妇女讲习会的总部设在太原女子师范学校。这虽然是民间社团组织,但吴培真从工商两界争取来了不少的经费用于讲习会开支,定期组织活动和各类培训,太原女子师范学校已经成为山西女权运动的大本营了。
翌日一早。
吴培真就派人来请薛念祖,今儿个是妇女讲习会举办的妇女财会培训班开班仪式,几日前她就跟薛念祖约好,要请他在开班仪式上讲几句话。运昌隆是山西境内第一家接纳女子做工就业的公司,有了运昌隆的先例加上吴培真的斡旋,太原城内已经有数家公司商号开始打出招聘女职员的告示。
上马街。
太原女子师范学校是官办学堂,校门之前还伫立着清朝年间由山西省巡抚衙门设立的一面牌坊,牌坊古色古香,高大巍峨,上书八个龙飞凤舞的隶书大字:学高为师,身正为范。
巳时一刻。
一辆黑色的别克小轿车缓缓从上马街的东头驶过来,身后的两匹枣红色骏马上,顺子和尚秋云一脸警觉纵马跟随。而与此同时,吴培真率数十名女学生代表挥舞着彩色小旗帜,从校门口涌出来,在牌坊处列成两队,高呼着热烈欢迎的口号。
尚秋云的俏脸微微阴沉。其实她非常反对薛念祖给吴培真捧场,来这劳什子的太原女子师范学校发表什么演讲。这种公开露面,万一日本人派杀手行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同时尚秋云对吴培真这个女人本身也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她对薛念祖过于热情没安什么好心——站在杨曼香的立场上,她认为吴培真正在试图勾搭薛念祖。
小轿车停下。
薛念祖刚要下车,尚秋云突然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兆,她眼角的余光被绚烂的阳光晃得有点眼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纵马飞落在地,然后闪电般一把扯住脚还未沾地的薛念祖,奋力向前推去。
薛念祖猝不及防,倒在车下。
一声清脆的枪响!
小轿车的车窗玻璃被子弹洞穿,碎玻璃哗啦一声落地在地。
顺子高呼:“东家,快躲!”
说时迟那时快,薛念祖也反应过来,他在地上就地滚去,避在了轿车之后。司机被突兀起来的变故和枪响吓得毛骨悚然,也慌了手脚,他跳下车来就撒腿狂奔逃去。
尚秋云脸色愤怒,她放眼四顾,只见对面的屋脊上窜起两个黑影。她轻喝一声,纵身弹射而起,双脚在马背上借力,整个曼妙的身形就冲上了牌坊。而与此同时,她双手连甩,两枚梅花镖飞射而出,只听一声惨叫,其中一名黑衣蒙面人中镖一头栽落在地。
另外一名黑衣蒙面人恶狠狠地手持弯刀,从女子师范学校沿街的院墙上跃下,直奔躲避在车后的薛念祖。
这个时候,吴培真和她的女学生代表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连连,乱成了一锅粥。
尚秋云大惊失色,她的人在牌坊之上,救援不及。而顺子又在另外一侧,他没有尚秋云这种高来高去的身手,眼看黑衣蒙面人持刀向薛念祖扑去,也是无可奈何。
但就在此时,又一声清脆的枪响传来,尚秋云飞扑而至,只要薛念祖面色冷漠,手持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枪口犹自冒着青烟。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那名黑衣蒙面人被击中胸口,鲜血汩汩流下,倒在地上。
尚秋云手一甩,一枚梅花镖风驰电掣击中黑衣蒙面人的心窝,尚秋云携愤出手,梅花镖势大力沉,此人先中枪、又中镖,眼看是活不成了。
黑衣蒙面人仰面发出尖细嘶哑的干嚎,声同野狼。他旋即奋力将手里的弯刀回旋,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腹,双腿一蹬,就断了气。而先前中镖受伤的那人,似乎也没想逃逸,眼见刺杀薛念祖已经不可能,就倒转刀口与前面那人一样切腹自尽,场面惨烈。
……
薛念祖遇刺的消息很快就在太原传开。
尽管官衙坊间都明知道八成是日本人下的手,但两名刺客临场自尽,没留下活口,接到报案的太原警察局也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督军府高层震怒之下,太原市警察局百余人还是在案发后不到一小时内就将旭日酒厂团团包围,打着缉拿凶手的旗号。
可警察局的人却没有办法进入旭日酒厂办案。
石野太郎据说是提前离开太原去了济南,而酒厂大门口,悬挂起了两面日本国旗。这是日本商人依法租借的区域,警察不敢擅入,生怕引起外交纠纷。
警方只得雷声大雨点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吴培真的妇女讲习会和太原学联当天就组织了数百人在城内游行,几乎高呼抵制日商日货,给官方施加压力。太原群情鼎沸,不少愤怒冲动的学生当街殴打日本侨民,焚烧日商店铺,这才引得官方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吴培真非常愧疚。若不是她再三坚持,薛念祖未必同意出席今日集会,而因此险些让他丢了性命。若不是尚秋云拼死相救,而尚秋云的身手之高、反应之快明显让两名刺客始料未及,薛念祖就危险了。
而尚秋云和顺子则非常好奇,薛念祖手里如何多了一把手枪,又何时学会了开枪。
薛念祖笑而不语。
这是秦烈赠予他自卫的防身武器,他随身揣着,却从没想过能派上用场。
第一百零二章情书()
薛念祖除了受惊之外,并无损伤。但消息传出,还是有不少太原名流或亲自登门或派人送礼,以不同的方式前来慰问探视。
在尚秋云和顺子的再三坚持下,薛念祖只得闭门不出,免得重蹈覆辙,再被日本人行刺。
李舜手下的伙计搬了一篮子水果点心等物送了进来,躬身道:“东家,这是妇女讲习会的吴小姐派人送来的,说她明日再来探视东家。”
尚秋云上前来接了过去,却无意中发现了果篮中插着一封信函,信函上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吴培真的手笔。但尚秋云并不识字,尽管她心中好奇,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信函交给薛念祖,看薛念祖拆开看着,神色越来越古怪。
“东家,吴培真在信上写的啥?”尚秋云站在薛念祖背后观察良久,终归还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薛念祖苦笑不语。
这竟然是一封情书。
吴培真竟然派人给自己送来情书一封,公开表达她对自己的情感,丝毫不加掩饰。薛念祖始料未及,其实也是有点措手不及了。
信的最后附了四行字,或者说是四行诗——
“唯酒不醉梦泪眼,
汝言莫拒痴心娘。
一生无有凌云志,
人笑我痴也无妨。”
薛念祖手持信函一时间无语凝噎。吴培真如此,让他情何以堪呐?
“东家,这女人到底写了啥子?”尚秋云觉得不太对劲,径自又追问道。
她与杨曼香情同姐妹,有别的女人要对薛念祖下手,她自然毫无争议、毫不犹豫地站在杨曼香的立场上,心怀警惕。
薛念祖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秋云,你下去歇着吧。”
尚秋云知道薛念祖没有说实话,不由噘着嘴,跺了跺脚,悻悻离开。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尚秋云早早起床梳洗完毕,也不用早餐,就把守在了薛念祖的书房之外,顺子起床出屋,见尚秋云如此,不由暗笑,也不理会。
吴培真果然来了。她轻车熟路进了运昌隆公司,直奔薛念祖的书房。她是薛念祖的熟人和朋友,也是常客,外边的伙计自然不会阻拦她。
尚秋云俏脸生霜,拦住吴培真的去路:“吴小姐,我们东家身体不适,今天不见外客,你改天再来吧!”
吴培真惊讶道:“尚姑娘,念祖生病了?可曾看过医生?”
尚秋云冷冷道:“总之东家不见外客,还请吴小姐自便!”
吴培真虽然觉得尚秋云今天的态度有点古怪,但也没有多想,迟疑了一下,还是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封书函来递给了尚秋云,笑道:“尚姑娘,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念祖!”
尚秋云精致好看的嘴角一抽,默默无语接过了信函,扭过头去。
……
又是一封情书。
言辞比上一封更加热烈,表白更是清晰明确。薛念祖从尚秋云手里接过吴培真的这第二封情书,摇头苦笑半响,无言以对。
他对吴培真没有半点私情,只是对这位执着于女权运动的新女性颇有好感罢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吴培真能发生这种情感纠缠,而以他对吴培真个性的了解,她既然决定表白,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天边的鸿雁归来了
我在书亭等了很久很久
只是见到的时候却又装作冷淡
还记得那本诗经吗
我在最后一页写上了你的名字。”
薛念祖从头至尾读完这封情书,啼笑皆非。若是让外人看见,没准还会误以为他和吴培真之间有了私情。这些留洋的女子啊,这种大胆热烈的西洋做派,真是让人招架不住!薛念祖心内叹息,抬头见尚秋云向自己投来怀疑和不满的一瞥,只得再次苦笑一声,也不解释,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他该怎么解释呢?解释什么呢?无法解释。
又一日,吴培真没有来,而是派人送来了第三封情书。
“我欲将心向明月,只盼明月照我心。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此时此刻,已是情思无解,若再不倾诉,恐再无机会。请原谅我的热切,欲与君携手,又惧何世俗风言风语?……”
看完这封信,薛念祖就明白,若是自己再无回应,局面更加无法收拾。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心有所属,应互相珍重。期望为友,在一念之间。
写完,薛念祖将信装入信封,交给了尚秋云:“秋云,烦劳你替我跑一趟,把这封信交给吴培真。”
尚秋云一脸的猜疑:“东家,你到底跟吴培真在搞什么鬼?你不说明白,我不去!”
薛念祖苦笑:“秋云,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赶紧去送信,完了早点回来!”
尚秋云就去了。
在去给吴培真送信之前,她再三犹豫,还是将信拿给了李舜,私下里找李舜,要求李舜把信读给她听。李舜连连摆手:“尚姑娘,这可使不得,私自看东家的信函,不妥!”
尚秋云撇撇嘴:“你怕什么呢?反正东家也没有封口,这说明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怕我们知道,你读给我听听,看看东家到底要跟吴培真说什么。”
尚秋云是薛念祖身边的近人,李舜被她纠缠得无奈,只得取出信来扫了一眼,见只有两行字就读给尚秋云听了。
“李舜,这到底什么意思?东家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呐。”
李舜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尚姑娘,东家是说,他早已心有所属,希望能继续跟吴小姐做朋友,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尚秋云眉开眼笑,夺过信就跑去了。
李舜无奈,耸耸肩,摇摇头,就忙自己的事去。
尚秋云跑去吴家,吴培真却不在家。尚秋云又去了太原女子师范学校,吴培真还是不在。尚秋云无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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