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孙奉孝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匪首洛九娘了。
孙奉孝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抱拳施礼:“孙某拜见洛大当家!”
洛九娘撇了撇嘴,神色淡漠:“你是何人?”
第六十一章盗亦有道()
第六十一章盗亦有道
孙奉孝恭谨微笑:“洛大当家的,鄙人孙奉孝,是太原石野商社的总买办,也是旭日酒厂的二掌柜的,主管经营贸易。”
洛九娘不屑一笑:“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日本人的一条走狗吗?!姓孙的,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去给日本人当奴才呢?”
厅中土匪头目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
孙奉孝被讥讽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发作。身处土匪窝之中,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洛九娘叫板啊。况且他此来还是有求于人的。
“好了,你说——你来找上老娘,所为何事?”洛九娘挥挥手,厅中一片鸦雀无声,正在哄笑的土匪小头目纷纷保持肃然,可见她平时威权之盛和管束森严。
“洛大当家的,石野先生委托孙某特来向关帝山的兄弟求助,这是一千块大洋的银票,事成之后,还有一千大洋奉上,还请大当家的笑纳。”孙奉孝掏出银票来呈上。
土匪小头目们吃了一惊,纷纷挺直了腰板,开始正眼瞧人了。
两千大洋的酬金,对关帝山大寨来说,算是一桩超级大生意了。拿下来,这笔钱足以维持大寨兄弟和家眷逍遥自在过上两年日子了。
洛九娘接过银票看都不看,她料孙奉孝不敢那假银票来哄弄她。
“两千大洋啊,真是一笔巨款了。姓孙的,既然你是来做生意的,我洛九娘也不可能放着钱不赚,但是我有言在先——我关帝山的人马虽然啸聚山林,但讲究的是忠义仁孝。打家劫舍的事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不干,见利忘义的事不干,惊动官府的事不干。不动忠臣义士和君子孝子,也绝不为祸乡里。你要说的事,如果与此有关,就请你免开尊口,原道返回吧!”
孙奉孝呆了呆,却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我们石野先生想要洛大当家的绑一个人,此人就是汾县运昌隆的东家薛念祖,石野先生说了,只要大当家的肯帮忙,价钱好商量!”
洛九娘脸色骤变,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声色俱厉:“闭嘴!汾县运昌隆的东家薛念祖,是我山西地面上仗义疏财造福桑梓的一条汉子,也是有头有脸的晋商,我关帝山的兄弟岂能帮着日本人祸害中国人?滚!来人,将这人给我撵出山寨去!”
洛九娘将孙奉孝带来的银票扬手弹了出去。
几个荷枪实弹的女兵蜂拥而入,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孙奉孝给带了出去。
坐在右首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抱拳道:“大当家的,我觉得管他是不是日本人,只要给钱,我们绑一票又能如何?”
还有一个四十出头的面目有点凶恶的矮胖汉子起身道:“大当家的,我们做的就是绑票赚钱的买卖,只要有人出得起钱,我们也不能放着钱不赚。再说那薛念祖不过是一个商人,这年头做买卖的商人哪一个不是黑心烂肺为富不仁的主儿?”
起先那人再次抱拳:“大当家的,足足两千大洋,可以保我山寨兄弟两年衣食无忧,还请大当家的三思而后行!”
洛九娘脸色阴沉,目光如刀,冷视着起身进谏的这两人。
她其实心里很明白,若是平常,他们也不敢多说半个不字。但这一次,金额实在是太大,所谓财帛重利动人心,面对这两千大洋的巨款,恐怕有不少属下也正在蠢蠢欲动。
洛九娘缓缓起身,环视众人,淡然道:“还有哪位兄弟觉得我们该做这笔买卖?”
洛九娘积威之下,一时间没有人敢再跳出来指手画脚。
洛九娘在厅中转了一圈:“各位兄弟,也许这么久了,我给山寨定下的规矩,你们定然不是很服气,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可能还怀着一肚子的怨气,背后也没少说:咱们是山贼、是土匪,讲究什么仁义道德?重情重义就不要当土匪嘛!这话没有错。但自古以来,盗亦有道,盗贼也有盗贼的规矩,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否则,我们就不是替天行道,而变成了危害地方的人间禽兽。”
“门九,宋老六,你们觉得帮着日本人祸害自己的同胞,合适吗?不义之财不可取,日本人如果给钱,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们还能拿着枪口对准自己的兄弟?”洛九娘转头望向了门九两人。
她心里清楚,这两人早就有点不服管教,对她的规矩森严颇有微词了。
宋老六撇了撇嘴道:“大当家的,什么叫不义之财啊?日本人给的钱难道就不是钱了?薛念祖凭什么就绑不得?他前两天还花钱让咱们绑了周长旭的儿子,反正我看这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清白!”
洛九娘神色不变,心里却怒火熊熊,冷眸中闪烁着一丝杀机。宋老六仗着手下三四十号兄弟二十多条枪就有恃无恐,越来越膨胀,不服管教,平时也没少违背山规偷偷摸摸下山去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如今更是当众挑衅,冲击她这个大当家的无上权威。
她一个女流之辈,若有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怎么能统率和驾驭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山贼?
她只要略有让步,必然会有人不断得寸进尺,今后她在关帝山大寨就不复说一不二的局面了。
“宋老六,你的意思是说,只要给钱,什么事都可以干了?”
宋老六挺直了腰板:“大当家的,自打前年以来,你立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山寨的兄弟们过得是什么清苦的日子,你也清楚。各位兄弟,我们是土匪啊,如果奉公守法,还当个鸟毛的土匪,过这种刀头舔血的生活?反正我不管,这两千大洋不是个小数目,如果大当家的不肯干,不如让我手下的兄弟去走一趟!”
洛九娘眸光冷漠:“哦?宋老六,也就是说,你要公开跟我做对,扯旗号单干,跟我关帝山大寨分道扬镳吗?”
宋老六梗着脖子:“如果大当家的非要挡兄弟们的财路,那我宋老六就和麾下的几十号兄弟离开大寨单干又能如何?!”
宋老六一言既出,大厅内众人皆惊。宋老六看来是早就有预谋,要闹内讧,分家单干了。
洛九娘仰天大笑,突然双手挥动,电光石火间拔出腰间的匣子枪,砰砰两声枪响,宋老六惨叫一声栽倒在地,血迹崩流,淌了一地。
洛九娘双手持枪,枪口犹自冒着缕缕青烟,她冷笑连连,杀气腾腾:“还有谁要跟老娘对着干,不服号令,要分裂我大寨兄弟,闯出去单干?还有谁?!”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垂下头去。
洛九娘麾下直属的五六十名女兵装备精良,又掌握着山寨的军火粮食和一应命脉,今儿个若是跳出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宋老六的尸体就躺在地上,血的教训在前,谁还敢?
洛九娘充满杀气的目光投射在门九身上。她已经当机立断拿定了主意,此番要彻底清理门户,杀鸡儆猴,通过铁的手腕来重塑自己作为山寨大龙头的权威。
“门九,你也要单干吗?”
门九脸色苍白,拱手抱拳嘴角哆嗦道:“大当家的,门九不敢。门九自当唯大当家的号令是从,绝不敢有贰心背叛山寨!”
“唯大当家之命是从,绝不敢背叛大寨!”众人一起起身抱拳施礼,表着忠诚。
洛九娘冷冷一笑,将匣子枪斜着插回腰间,缓缓走回自己的龙头交椅,坐下。
“各位兄弟,我之所以为山寨立下规矩,无非是长久之计,为山寨所有兄弟谋条活路。你们想想看,如果我们没有规矩,肆意妄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为祸乡里,触怒官府之后,必将让官府大举兴兵来围剿山寨,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后果不堪设想。”
“民国之后,在山西地面上,无论太行还是吕梁,昔年纵横三晋的山寨基本上都灰飞烟灭,被官府围剿一空,如今咱们关帝山大寨算是山西境内硕果仅存的一股势力。为什么官府对咱们山寨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因为咱们有规矩,名为土匪,干的却大多是保境安民和行侠仗义的事。”
“汾县运昌隆酒坊的薛念祖,豪侠仗义,有君子之风,在山西有口皆碑。况且,他与冯家交好,又与官府中人关系匪浅,若是咱们见利忘义,帮着日本人绑了薛念祖,惊动了官府派兵清剿,我们又该情何以堪?”
“因此,此事再也休提。若是谁胆敢与我阳奉阴违,私下里干那些作奸犯科的无耻勾当,休怪老娘我翻脸无情!都散了吧!”洛九娘声音凛然,挥了挥手。
一干山贼小头目神色复杂,纷纷离去。
门九也低眉垂首慢吞吞走出了聚义厅去。
望着门九的背影,洛九娘眸光闪动,向自己贴身两名女兵挥挥手压低声音道:“腊梅,冬花,你们俩去帮我盯着门九,若是他敢轻举妄动,杀无赦!”
腊梅和冬花抱拳拱手:“大当家的放心,他要敢违抗大当家的号令,我们第一个先毙了他!”
第六十二章识辩人心()
第六十二章识辩人心
薛念祖还没有从太原城回来,酒坊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汾县本来有家名叫通善坊的不起眼的小酒坊,最近突然异军突起,强势兼并了另外两家小酒坊,扩展了三处店面,新起了十几口酒窖,摆出了跟运昌隆、泉友真和万通达三大酒坊叫板和分庭抗礼的架势。
付念仁和易振东颇为意外。
其实就算是通善坊横空出世冒了出来,对于运昌隆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连过去的宝増永、现在的泉友真和万通达这种百年老号都无法与运昌隆正面抗衡,何况是一家底蕴浅薄、不知道什么原因扩张起来的小酒坊了。
但过去被薛念祖驱逐出去的大师傅梁二狗,摇身一变成了通善坊的大掌柜,而且还从运昌隆高价挖走了三个伙计和两个酒工。
这让大掌柜柳长春意识到对方来意不善,似乎有瞄准运昌隆酿酒古法和逍遥春配方的嫌疑。
薛念祖不在,酒坊内外事务由柳长春做主。但这事柳长春觉得事关重大,自己一个人很难做出正确的决断和应对之策,便派人将杨曼香请了来。
“柳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二小姐,梁二狗不知怎么回事就当上了通善坊的大掌柜,他开出每月五块大洋的高价公开挖走了运昌隆三个伙计、两名酒工,我觉得来意不善,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挖人,而是觊觎咱们酒坊的配方和酿酒法门了。”
柳长春轻叹一声,面色凝重:“如果是单纯挖了几个人,我倒觉得也无所谓,反正底层伙计也掌握不到什么机密。但我最近感觉不太对劲,这么一家过去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突然一下子变得财大气粗了起来,居然花每月五六块大洋的天价请伙计,这摆明了是故意要挖我们的墙角,然后图谋不轨。我这两天察觉到咱们的不少伙计酒工都有点不安稳了,蠢蠢欲动。”
“而且我听说通善坊的人私下里还找了柱子,给他开出了每月十块大洋的价格,好在柱子没有动心,否则,他是咱们运昌隆酒坊的大师傅,掌握一定的技术和配方,他被挖走,我们酒坊损失惨重呐。”
杨曼香认真听着,神色平静:“柳先生,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呢?”
“二小姐,东家对酒坊伙计酒工素来宽厚,同样的价格或者是略高的工钱,其他酒坊根本从咱们酒坊挖不走人。但这年月利益当头,当通善坊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我就担心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扛不住诱惑。”柳长春苦笑:“人心如此,也不能怪谁。”
“但我们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一旦引起跟风,会坏了运昌隆的根基。东家去了太原,这运昌隆里里外外交在我的手上,我是压力巨大,寝食不安。”
“柳某以为,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双管齐下:其一,适当提高雇工的工钱,切断通善坊挖人的可能;其二,对于掌握核心技术机密的重要人员,譬如柱子,加强……监视,避免有人见利忘义背叛运昌隆。”柳长春有些话觉得难以出口,但为了运昌隆的安全,还是咬咬牙说出口来。
杨曼香笑了:“柳先生,其实不必多虑。运昌隆的酿酒古法和逍遥春的配方,真正只掌握在念祖哥一个人的手里,即便是您和柱子,也只是各自知晓一鳞半爪,除非他通善坊能把运昌隆一锅端了,否则他是想都不要想!”
“但他们疯狂挖人、伙计外流,也不能小视。只是柳先生,人家开出这种离谱的天价,我们怎么跟着涨钱?我们给工人的工钱已经算是很高的了,再涨,就影响到运昌隆的成本,况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工人还是不满足,再要求我们涨工钱,我们怎么办?”
“至于对柱子这些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觉得是可以的,至于监视……还是莫要为之。一旦被发现,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反而更容易会背叛运昌隆。”
柳长春略一沉吟,躬身下去:“二小姐果然见识不凡,所言在理,柳某佩服之至!但请二小姐教我,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杨曼香赶紧起身还礼:“柳先生切莫如此,曼香承受不起!”
“柳先生,以曼香看来,我们不如以不变应万变,无论通善坊想要干什么,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任何的妄动都有可能顾此失彼。至于外流的伙计,可以敞开告诉大家,谁要走都可以走,大大方方地走,没有必要偷偷摸摸,我们非但不会阻拦,还会提前给他们结算工钱,另外我可以替念祖哥做主,凡是要走的雇工和伙计,额外奉赠一块大洋,他们来去自由,我们好聚好散。”
“柳先生,我们越是如此,他们反而越是不会轻易离开。吃这碗饭的,总是一个长久的生计,急功近利的人是有,但大多数人还是要考虑一下通善坊是不是居心叵测!若是今天吃了肉,明天又会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