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小内监就是刚才去禀报让崇祯来用膳的那位,姓赵,今年十一岁,看上去老实憨厚。
听到皇帝问话,小内监磕了个头后道:“回禀皇爷,适才太子殿下教奴婢识字,一共三个字,奴婢都记得了。可看到公主殿下在耍风车,奴婢一下子就把字给忘了!”
崇祯顿时乐不可支。这么大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这小内监肯定是记住了朱慈烺所教,但看到朱媺娖的风车好玩,顿时就分了神,朱慈烺再一催,就什么都忘了。
他笑着对小内监道:“朕请先生放过你怎样?”
一个声音佯嗔道:“皇上如此也不怕坏了学规呢!”
崇祯转头望去,只见一身布衣的周后站在后殿门口,身旁的宫女端着一道菜,见皇帝望来,那名宫女赶紧顿身屈膝行礼。
朱媺娖赶紧从崇祯腿上溜下来,父皇喜欢和自己亲;可母后最重规矩,一见到她缠着父皇撒娇,过后都会训斥她。
崇祯起身笑道:“孩童吗,规矩不能坏,但也要因材施教才好!这五香排骨做的好,几步外便闻香气扑鼻,令人胃口大开衙!”
周后笑道:“既然皇上开口,小秦子起来吧!下去用饭吧!”
小秦子赶紧磕头谢恩,起身退下。
待宫女将盘子放到案几上离去后,崇祯和周后以及几个孩子分别净手,次子定王朱慈焕也来到殿内,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起来。
周后的苏州菜做的很地道,虽是家常菜式,但是色香味俱全。崇祯今日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方才作罢。
周后开心的望着吃的香甜的丈夫,幸福感油然而生。自去年避居武英殿以后,丈夫好像变了很多。
原先急躁易怒的性情彻底改变,言行更加深沉稳重,举止间充满自信。平素时常紧皱的眉头也日见舒展,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崇祯漱口之后来到锦墩之上坐下,周后跟随而来,与他对坐一起。
崇祯开玩笑道:“皇后手艺越发精湛了,要是哪天你我流落民间,皇后的手艺开间饭馆亦可养家,哈哈!”
周后佯嗔道:“要真有那一天,皇上与妾身还能得活?”
崇祯看着还没吃完的几个孩子,郑重的道:“皇后放心,朕不会让那一幕发生的!若是有那一天,也是朕自愿去民间体验市井之乐,绝非是丢了江山被迫如此!”
周后从案几上的果盘中拿起一个桃子递过来,笑道:“东宫适才遣人送来鲜桃,皇上尝尝!”
崇祯接过后看着周后笑道:“莫不是田妃有事自家不好意思张口,所以请托与你?”
周后笑道:“还不是前番田国丈与人酒楼纠纷一事!田妃怕皇上训斥,故而让妾身从中缓颊!”
崇祯啃了一口金黄色的桃子,赞道:“这桃子好吃,甜美多汁!让几个孩子多吃一些!”
周后笑道:“烺哥儿历来不喜此物,可今次却拿走一筐送去宫外!妾身不知烺哥儿宫外还有熟人不成?”
崇祯自知是送于二丫,对此事他一直是顺其自然。遂笑道:“烺哥儿慢慢大了,不去管他!田国丈一事,朕已令骆养性去办了。皇后可告知田妃,祖宗家法不可废,田国丈要是再不知收敛,祸恐及她矣!”
周后轻叹一口,皱眉道:“田国丈确实有些过了,依仗皇亲之名横行无忌!此次皇上若能开恩,但愿其以后稍知收敛,不使田妃再受难为!”
崇祯笑笑没回应。
田妃的的父亲田弘遇原是扬州卫所一名把总,平素游手好闲,结交市井混混,在当地名声不佳。
后田妃被选入宫中,田弘遇父凭女贵,一跃成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平日里带着一帮地痞横行京城,仗着自己皇亲的身份四处惹是生非,经常被御史弹劾。
这次是因田弘遇被手下的混混撺掇,看中了一间东城生意极好的酒楼,想要以低价盘下,一边经营赚钱,一边凭借酒楼结交关系,也顺便作为自己吃喝玩乐的一个据点。
这家酒楼一年纯利足有万余两,已经经营数十年。田弘遇出价五千两便要人家转让给他,酒楼老板当然不肯。
田弘遇拿出皇亲和锦衣卫的名头吓唬酒楼老板,并安排几十个混混露出满身刺青坐于酒楼大堂之中,几人一桌,点上一碟小菜后,拿出自带的酒水就开始猜拳行令,搞得酒楼乌烟瘴气,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很多老客户也不愿登门,酒楼生意一落千丈。
老板无奈之下,带着两千两银子摆放田弘遇,请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田弘遇听说酒楼年赚万金,哪肯让这块肥肉从嘴边溜掉。
银子是收下了,也慷慨大度的表示此事了了,可没过几日那帮混混又如前番一样来闹事,酒楼老板一怒之下告到了巡城御史那里。
巡城御史李佳奇早就听说田弘遇的诸般行径,对其恶感甚深,一只向找个机会收拾他一下。但苦于很多苦主不敢告官,民不举官不究,自己总不能因为风闻就将田弘遇逮治入狱吧?
接到酒楼老板首告,李佳奇立刻派人将那帮混混抓了起来。一顿板子打下,那帮混混就把田弘遇拿出来做了挡箭牌,满以为皇亲和锦衣卫双重身份能让他知难而退。
他们不知道的是,御史都是些看发丧不嫌殡大的主。
遇到这种既能为民做主,又能博得朝官们一致好评的事岂能轻易放过?
李佳奇二话不说,派人拿着票证去让田弘遇到堂质询,是否确实是他指使他人谋夺良民财产。
田弘遇哪里肯去过堂受审,要是去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不想放掉这棵摇钱树,但又无法左右的了巡城御史,于是就进宫找到田妃,让女儿出面求皇上帮忙。
只要皇上一句话,李佳奇就得放人,其他官府中人自然也不敢再插手。
只要这帮手下再闹上几日,酒楼在无法正常经营的情况下,只能乖乖转让给他了。
骆养性早就把此事报给了崇祯,因为田弘遇的双重身份在那摆着。
崇祯对这个便宜丈人如此卑劣之事实在是瞧不起。
你要好好的求到朕这里,想要正经做生意赚钱,朕把海盐送你一处分销之地,你就坐在家中等着收钱就是了,何必动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谋夺他人财产呢?
搞得现在御史弹劾,百姓戳脊梁骨。
但田弘遇也没做的太过分,至少没因为谋财而害命,还是有点底线的。
他要真是遣人放火杀人,皇帝也无法保他。
考虑过后,崇祯招来李佳奇,对他坚持公平正义,对抗权贵的做法大加赞扬。之后温言相劝,说自己老丈人也非作恶多端之辈,可能是受人蛊惑下,才起了贪念。此事就此作罢,就当没发生过,算是给朕一点面子。
李佳奇当然是知情识趣之人,见皇帝姿态如此之低,立刻顺坡下驴。表示此事定是有人假冒国丈之名行的恶事,自己回去定会秉公断案,将冒名之人惩治之后就此结案,于是这才作罢。
崇祯吩咐骆养性,借此机会在京城开展一场严打行动,将那些大恶不做,小恶不断的城狐社鼠彻底清理一遍,让深受其害的百姓过得更加安心。
锦衣卫在顺天府的配合下,经过半月整治,逮获平日看场护院,敲诈勒索良民,拐卖妇女儿童的地痞混混一千余人,然后将其全部送到门头沟的煤矿服劳役,视其日常表现决定劳役长短。
崇祯把田弘遇招来大骂一顿,严厉警告他,以后再不收敛,就将其打发到前线与流贼作战。
田弘遇被吓得不轻的同时,心里也埋怨这个便宜女婿,一点情面不给。自家又不懂经商,没法像周奎一样靠着皇亲名义,靠经商赚了大把银子。
崇祯知他心中所想,毕竟是亲戚,打一巴掌还要给个枣吃。便将准备做海贸一事告知他,让他拿钱入股,等着分红利就行。
田弘遇闻言大喜,他在扬州多年,自然知道海贸利润的丰厚。听到只要拿钱入股就坐等红利,心中当然高兴。
于是他兴高采烈的拜别皇帝回了家,也忘了顺便告诉女儿,不用求情了。
这事前几日发生之事,周后和田妃都还不知情,所以才有了适才田妃委托周后求情一事。
崇祯简单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周后这才放下心来,等田妃再来请安时告知她边可了。
两人又闲聊片刻,崇祯小憩半个时辰后,带着王承恩回了乾清宫。
第110章 盐商()
景春楼是一座位于京师西城的酒楼,由于菜式花样繁多,又美味可口,所以生意非常红火。若是不提前预定,楼上的雅座根本没有空闲的时候。
时近午时,景春楼热闹非凡,楼前宽阔的场子上已经停了各种各样的马车,并且还有马车不断的赶来。
来自顺天、保定、真定、河间、永平、大名以及宣府的各府大小盐商,或被胁迫,或自愿来到景春楼,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像雪一样白,且价格更低的食盐。
真定府的盐商赵四海下了马车,举目四顾,没看见几个相熟之人。正要举步往酒楼行去,突然闻听有人喊道:“赵兄!且等下小弟!”
赵四海回头望去,一辆刚停稳的马车上下来一人,身穿褐色布袍,头戴六合一统帽,手拿折扇,满脸笑容的向他走来。
赵四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老弟!哈哈!”
来人叫李有金,是保定府的盐商,二人数年前去两淮盐场进货时相识。真定和保定相邻,但两人各自在府内分销,不存在竞争关系,加上言谈投机,故而成了朋友。
此次来京师与会,赵四海本想着顺路约着李有金一同前来,到了保定才知道,李有金已经提前数日进京了,没想到自己刚下马车就碰到了老友。
两人拱手见礼之后,赵四海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小声说道:“李老弟,跟哥哥我说实话,此次前来京师,也是锦衣卫找上门后你才来的吧?”
赵四海在真定府行销食盐多年,攒下了不小的家产。他也没多少野心,就打算这样经营下去,然后传给子孙后代就行。
前段时日,有两名京师口音的陌生人找上门来,说是要跟赵四海谈生意,赵家仆人赶忙去内宅禀报自家老爷。
赵四海正在花园的凉亭中乘凉,听到禀报后便让仆人将来人打发走,自己对现下的生活很满意,没心思再去插手别的生意。
谁知道来人不经许可便直接来到了花园中,赵四海恼怒之下便要喊人将两人打出府里。
家业比较丰厚的盐商有不少是从贩卖私盐起家的,不少人手头都有人命在身,手底下也有几个亡命之徒。等贩卖私盐赚了第一桶金之后就转而和官府中人勾搭上,购买盐引,从官府的盐场拿货后再坐地分销。,分销地当然就是自己带着人刀头舔血打下来的地盘。
赵四海的地盘主要是真定府东北,枣强、武强、武邑、深州这几个州县。他就是枣强本地人,幼时跟随二叔习武,长大后便跟着二叔贩卖私盐。
在他十八岁时,二叔在和另一路盐贩子火拼时被人砍了头去。他也被一杆长枪刺中右肋,跳到河里才侥幸逃生,养了大半年才把伤养好。
半年中他无数次梦到二叔被砍下首级的一幕。他发誓一定要提二叔报仇,定要将仇人的首级供在二叔的坟前,好让二叔瞑目。
养好伤后,赵四海经过半年的蹲点盯梢,终于摸清了仇人的生活规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邀集几名过命的兄弟,翻墙进入仇人宅院,将对方全家老少三十多口人全部屠灭,起获上万两银子后一把火将仇人宅邸烧成一片废墟,终于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这起惊天大案惊动了官府,但衙门的捕快查探现场后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当成一桩悬案不了了之,枣强知县也因此事调往他处降职使用。
赵四海再次隐忍年余,等到事情彻底平息之后,用手中的银子招募了数十个亡命之徒,带着这帮手下四处火拼,终于打下了现在的地盘,然后花费重金洗白身份,做起了富家翁。
随着赵四海的喊声,几名赤裸着肌肉虬结的上身,手持棍棒的壮汉从前院跑了过来,将两人围住,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要把他们打翻在地后丢出赵府。
两个陌生人毫不惊慌,其中一人呲牙一乐,伸手入怀摸出一块木牌,冲着几名壮汉晃了晃道:“不想给你家老爷招祸的就赶紧滚一边去!”
另一年长一些的则是抱臂而立,默不作声。
赵四海隔得远,看不清木牌上刻着的几个字迹,但他也是见过场面的人,与官府中人没少打过交道。知道江湖中人没有亮身份这一说,这木牌显然是朝廷的人方能配备的。
他赶紧下令几名壮汉退下,然后态度恭敬的拱手作揖道:“不知两位贵客是何来路?小的与县衙的孙捕头颇为熟络,要不小的做东,午时请孙捕头陪两位贵客在鄙处饮酒,二位要是短了盘缠,小的有孝敬送上!”
拿着腰牌的年轻人听到孙捕头之后,鼻子里嗤了一声。待赵四海说完,他将腰牌朝着赵四海眼前晃了晃,慢悠悠的开口道:“赵员外可认得字?什么孙捕头儿捕头的,他是何身份敢陪爷喝酒?瞪起眼睛看看!咱是天子亲军!”
赵四海听到天子亲军几个字,脸上登时一点血色也无,头上陡然冒出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淌。
莫不是当年的案子发了?要不怎么锦衣卫找上门来了?不对啊,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记得当年之事!
那名年轻人将腰牌收入怀中,打量一下赵四海,扑哧一声乐了:“赵员外当年可是个人物啊!手里至少数十条人命吧?怎地做了几年富家翁,胆子变得如此之小?莫怕,我等今日找你,是想送你一场大富贵!”
赵四海听到最后,终于放松下来,自己适才想多了。要是当年案发,人家早就大队人马上门,直接抄家逮人了。
赵四海顾不上擦汗,“啪”的一声伸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小的有眼无珠!不识贵人!二位上差赶紧请坐!来人!置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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