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九嫣然一笑,道:“他绝不会骗我的,我知道。”
她充满自信地抬起头,月光便照上了她那微笑着的脸,那充满对未来幸福憧憬的明亮眼波。
三姑娘虽是女人,也不禁瞧得痴了,颤声道:“你你怎知道他不会骗你?”
慕容九微笑着道:“他将我送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要将我心里的恶魔赶走,然后,他就会来找我的。”
三姑娘瞧着她那张痴迷而美丽的脸,缓缓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慕容九道:“嗯。”
三姑娘道:“若不是因为你神志不清,他就不会将你送来了?”
慕容九道:“我知道他也舍不得离开我的。”
三姑娘道:“等等你好了后,他他就来找你!”
她的语声竟已因嫉妒而微微发抖,这么强烈的嫉妒,已足以使一个女人不惜做出任何事来。
慕容九却全不知道,嫣然笑道:“他一定会找我的。”
三姑娘道:“他他还说了些什么?”
慕容九迷惘的眼睛也发了光,笑道:“他还说,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只要我听话,他就会天天陪着我,我自然会听话的,你说我应不应该听他的话呢?”
三姑娘突然吼声道:“不应该!不应该!”慕容九怔住了。
三姑娘狂吼道:“你非但一点也不聪明,也一点都不漂亮,你只是个疯子,又丑又怪的疯子,他绝不会喜欢你的!”
慕容九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掩面道:“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
三姑娘道:“你不是疯子,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是谁么?”
慕容九拼命想,也想不起自己是谁,只觉得忽然头疼欲裂,竟拼命打着自己的头,痛哭道:“求求你,莫要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三姑娘冷笑道:“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不是疯子是什么?”
慕容九嘶声狂呼道:“我是疯子,是疯子他不会喜欢我的,不会喜欢我的”
呼声中,她竟痛哭着狂奔了出去。
三姑娘直瞧着她身影走得不见了,才松了口气,她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残酷的胜利的微笑。
小鱼儿千算万算,终于还是忘记了一件事。他竟忘了天下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是嫉妒的。
小鱼儿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竟始终瞧不见一个人影,荒郊中自然听不见更鼓,他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但他却还能沉得住气,这时远处终于有了人声。
小鱼儿精神一振,喃喃道:“先来的不知是谁?两批人虽然都很着急,但江别鹤大约总比较沉得住气,按理说先来的应该是秦剑。”
只听人声中竟还杂着有滚滚的车轮声,隐隐的驴叫声。
小鱼儿暗道:“来的果然是秦剑一伙人,竟以驴车将银子运来了”
心念一转,忽又发觉不对。
秦剑、南宫柳那样的世家公子,要用车来运送银子,也必定是用马拉,绝不会用驴子的。
这时车马已来到他视线之内。
来的竟非秦剑和南宫柳一伙人,也不是江别鹤,竟是五六个披头散发,穿着麻衣孝服的乡下妇人。
驴车上载的也不是银子,而是口棺材。
小鱼儿不禁呆住了,半路上怎地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深更半夜的,这些乡下妇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只见这几个妇人走入了祠堂,竟一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左面的一个妇人磕着头哭道:“我死去的公公呀,你在天上有灵,替我评评这个理吧,我为你们家守寡守了几十年,好容易守到儿子长大,指望他好生孝敬我,让我下半辈子享享清福,哪知他竟被人害死了,你叫我下半辈子怎么过呀!”
这妇人年龄看来已有四五十岁,虽然穿着孝服,但看来却还是端端正正,她一面哭,身旁的一个年轻妇人就不住替她捶背,也痛哭着道:“姨奶奶,你可千万不能哭坏了身子,你伤心死了,家产可就全落到别人手里了,你又何必让别人得意?”
这边一哭,右面那妇人也不甘示弱,立刻痛哭着道:“死去的公公婆婆呀,你们在天上有灵,就替我撕烂那贱人的嘴巴,儿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总是我们家的骨血,要算只能算我的儿子,那贱人名不正,言不顺,又算什么东西?她冤枉我,只不过是想谋夺家产罢了。”
这妇人年纪较大,长的也较丑,看来虽然瘦骨伶仃,但哭起来的声音却比什么人都大。
她一哭,身旁立刻也有个较年轻的妇人陪着哭道:“大奶奶,你千万莫哭坏了身子,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人,绝不会让那恶毒的妇人将家产霸占去的。”
小鱼儿听了几句,心里已明白了。
到祠堂里来评理倒也没什么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只是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上撞到祠堂来。
小鱼儿实在也未想到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真想将这些妇人赶走。
他心里正在暗骂,突见几条黑衣人影,悄然掠了过来,几个人俱是黑衣劲装,黑衣蒙面。
小鱼儿心里一跳:“江别鹤来了。”
那几个妇人还在边哭边骂,全未发觉祠堂里已多了几个人,几个黑衣人冷冷地站在后面,也不说话。
只见那大奶奶和姨奶奶本是各骂各的,此刻已变得对骂了起来。那大奶奶指着姨奶奶骂道:“你这贱人,仗着几分狐媚,迷死了我的丈夫,现在你儿子也死了,这是老天报应你,你还敢骂我?”
那姨奶奶怎肯示弱,立刻也反唇骂道:“你这醋坛子,丑八怪,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和人争风吃醋,我丈夫就是被你气死的!”
大奶奶怒道:“谁是你丈夫,不要脸,丈夫明明是我的。”
姨奶奶冷笑道:“你才不要脸,嫁给他那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有放出来,若不是我,他死了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这姨奶奶竟是能说会道,骂起人来又尖酸,又刻毒,那大奶奶被她气得全身发抖,突然一个耳光掴了过去。
姨奶奶脸上挨了一巴掌,大骂道:“好,你敢打人,我和你拼了。”
她扑上去,就揪住了大奶奶的头发。
她们身旁那两三个年纪较轻的妇人,赶着来劝架,但到了后来,你一耳光,我一巴掌,劝架的反而打得更凶。
几个妇人揪头发,扯衣服,打作了一团,竟滚在地上,愈滚离那几个黑衣人愈近。
那几个黑衣人倒也奇怪,眼瞧着她们在面前打,竟也像是没有瞧见似的,还是冷冷地站在那里。
就在这时,只听“嗤、嗤、嗤”一连串声响,竟有几十道乌光自那些打架的妇人堆里暴射而出。
这些暗器来得竟是又毒又快,那几个黑衣人全在暗器笼罩之下,眼见没有一个人能逃得了的。
小鱼儿早已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几个妇人虽是蓬头散发,脸上也是又粗又老,但每个人的手,却都是十指尖尖又白又嫩。
小鱼儿发现这点,眼睛立刻一亮,暗道:“慕容家的姑娘,果然厉害,江别鹤看来这个当是上定的了。”
他这念头刚转完,暗器已暴射而出。谁知那些黑衣人居然也似早已料到有此一招。
暗器飞出,这几人便已冲天而起,“锵”,凌空拔出了刀剑,寒光如流星,向那些妇人笔直刺下。
这些妇人竟也无一是弱者,身子一滚分开,闪过了凌空刺下的一剑,跃起时掌中都已多了件兵刃。
为首那黑衣人冷笑道:“好个无知的妇人,竟敢在我面前玩弄奸计,你们还差得远些,我早已调查过,这祠堂一家的后代,都已死净死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不说出来,今日休想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小鱼儿叹道:“这江别鹤果然是只老狐狸,无论做什么事之前,竟都先将对方每一招都提防着,将每件事都调查得仔仔细细,绝不肯放松一步。”
只见那大奶奶冷冷一笑,道:“咱们是为着什么来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这句话本来很容易答复,甚至可以说不答复都没关系,但这黑衣人心计深沉,别人听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经过他一想,却变得复杂得很。
他若说“知道”,就无异承认这“镖银”确是他动手劫下的,对方若只不过是做个圈套诱他吐实,他岂非便要上当了?
那些妇人见他迟疑不敢作答,心里也不免动了疑心。那大奶奶和姨奶奶交换了个眼色,姨奶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不是为那封信来的?”
黑衣人这次再不迟疑,冷笑道:“若不是为了那封信,我怎会来到这里?”
姨奶奶道:“如此说来,那些银子你是非要不可了?”
黑衣人心里再无怀疑,厉声道:“不但要银子,还要人!”
大奶奶面色微微一变,怒道:“你要了银子,还要人?”
黑衣人道:“两样缺一不可!”
那姨奶奶大怒道:“你凭着什么,敢如此强横霸道!”
黑衣人冷笑道:“就凭我掌中这柄利剑!”
双方愈说火气愈大,小鱼儿却愈听愈是开心,只希望他们快些动手打起来,打得愈凶愈好。
只见那大奶奶和姨奶奶又交换了个眼色。
那姨奶奶大声道:“老实告诉你,银子和人,你一样也休想要得到,银子咱们根本未带来,人呢你若想要人,咱们就要你的命!”
黑衣人目光一转,冷笑道:“我早已说过,银子和人,缺一不可,如今就先取过银子再说吧!”
话声未了,已悄悄在身后打了个手势。妇人们虽未瞧见他的手势,小鱼儿却瞧得清清楚楚。
另四条黑衣人自然也瞧见了,前面两人突然出手,刀光闪动处,竟生生将那匹拉车的驴子砍倒在地。
后面两人却提起了车上的棺材,往下一倒,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棺材里倒下了无数锭银子。
虽在黑夜之中,这许多银子仍是灿烂生辉,耀人眼目,那几条黑衣大汉骤见这许多银子,竟不觉呆了。
为首那黑衣人纵声笑道:“我早已说过,你们若想弄鬼瞒我,是差得远哩!”
这银子自然正是他的镖银无疑。
说话间他已悄悄打了第二个手势,那几条黑衣大汉挥刀便待扑上。这时,就在这时,忽听又是“嗤、嗤、嗤”一连串声响,那装银子的棺材里,竟也暴射出数十道乌光,向黑衣人们飞出。
那几条黑衣大汉惨呼一声,俱都扑倒在地。
只是为首那黑衣人站得较远,应变也较迅,剑光飞舞,震飞了暗器,但瞧见他属下竟无一幸免,目光也不禁露出惊怒之色,大喝道:“好狠毒的妇人,竟敢”
那大奶奶冷笑接口道:“对付你这样狠毒的人,自然也只有用这种狠毒的法子!”
几个人渐成合围之势,“砰”的一声,棺材底被震得飞起,又有个人跃出来,站在黑衣人身后,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黑衣人孤零零被围在中央,竟是丝毫不惧,反而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行事倒也周密,我们未免低估了你们。只是你们此刻便得意,还嫌太早了些!”
自棺材里跃出的那人一身紧衣,身材婀娜,面上虽仍蒙着层轻纱,但小鱼儿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小仙女。
想是因为她性子急躁,又不会装假啼哭,所以别人才先要她藏在棺材里,免得露出马脚误事。
此刻她在棺材里憋了一肚子闷气,早已忍不住了,一剑刺向那黑衣人的后背,叱道:“废话少说,你拿命来吧!”
那黑衣人背后竟似生着眼睛,头也不回,反手一剑上撩,将她掌中的剑几乎脱手震飞。
小仙女手腕被震得又酸又麻,才知道面前这黑衣人竟是自己平生未遇的强敌,又惊又怒,大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敢逞强!”
黑衣人借长剑一挥之势退到墙角,冷冷笑道:“死到临头的究竟是谁,你们不妨瞧瞧吧!”
大家不由自主随着他目光转头一瞧,只见这荒祠外竟多了无数条黑衣人影,一个个俱已张弓搭箭。
窗户里,墙隙间,已布满了黑黝黝的闪亮箭镞。妇人们不禁俱都为之失色。
黑衣人冷冷道:“这祠堂外已伏下一百四十张铁胎弓,每张弓俱有三百石力气,我数到三,你们若还不放下掌中的兵刃,束手就缚,后果如何,你们自己也该想象得到!”
一百四十张铁胎强弓,若是分成两批,轮流不断发射,纵是顶尖的武林高手,最多也不过只能抵挡一时而已。
这些妇人心里自然也知道,自己这群人中,纵或有一两人能冲得出去,但别的人却只怕都要丧生在箭下。
几个人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议。小仙女和那姨奶奶语声忽停,似要硬闯,大奶奶却紧紧抓住她们的手。
黑衣人冷眼旁观,悠然道:“一!”
大奶奶突然道:“银子和人就都给你如何?”
黑衣人冷冷道:“你先将人”
话声未了,突然一阵惊呼,祠堂外的黑衣人,已有几个倒了下去,严密布下的箭阵,刹那间便已大乱。
那姨奶奶眼睛一亮,娇呼道:“三妹、菁妹,还不动手,等待何时!”呼声中,一柄闪亮的短剑,已向黑衣人直刺过去。
小鱼儿一听那大奶奶说出那句话来,就知道再也不能让他们谈判下去,否则这事就要揭穿了。他一念至此,掌中早已准备好的尖石,便直击出去!
他手法又快,藏身之处又隐秘,十余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满地翻滚,竟无一人瞧出那些暗器是从哪里发出的。
这时那姨奶奶短剑已化作一片寒光,转瞬间便刺出了十余剑,她虽是妇道人家,但剑法之辛捷毒辣,纵是当年浪迹江湖,时刻与人拼命的黑道豪强、白道游侠,竟也都难及得她万一。
黑衣人骤然间剑势竟被她逼住,暗中不禁吃了一惊。
这姨奶奶剑法不但狠辣,而且招招都有不惜和对方两败俱伤的姿态,放眼江湖,这样的女子委实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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