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初动,耳际间,又响起了一阵鸽翼划空的声音。
聂仙儿霍然站起身子,低声对裴祯、寇洵说道:“你们好好保护凤弟。”说完,纵身一跃,人如掠波燕剪,掠落到峰边一座凸立的山石上。
聂仙儿隐下身子望去,曙光中,只见两只白鸽,从峰腰间飞过,径直向深谷中飞去。
只听汪汪两声犬吠,又传了过来,聂仙儿抬头望去,只见山峰下白雪地上,风驰电掣般奔来三点黑影。
聂仙儿内功精湛,眼力超出常人数倍,隐隐可见两头高大的黑犬,急急奔来,两犬后面,紧追着一条人影。
双犬一人的来势奇快,眨眼间已抵达峰脚。
此时,天已大亮,东方天际间升腾起万道金霞。
聂仙儿见来人一袭天蓝色长衫,青色毡帽,低压眉际,遮去了半副面孔,两条黑犬,却是高大得惊人,四脚着地,几乎和那蓝衣人一般身高。
只见双犬仰首上望,似乎是要登上峭壁,但,那蓝衣人却紧紧拉着手中两条皮索不放。
突然间,又响起了一声长啸,山谷中,遥现出两点人影,疾如离弦流矢般,急奔而来。
聂仙儿暗想道:这蓝衣人,不知是何来路?看情形,他手下牵着的双犬,分明已嗅出我们躲藏的位置,不知,他为何不肯登上峰顶?
沉思之间,那两条遥现的人影,已悄悄奔近峰下。
来人,是两个身佩兵刃的劲装大汉。
那手牵双犬的蓝衣人,刚好站在道路正中央,手牵双犬的皮索特别长,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来人的气派很盛,打量了那蓝衣人一眼,似乎已看出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当下拱手一礼道:“朋友请让让路。”
聂仙儿居高临下,把几人的举动看得十分清楚。
只见那蓝衣人缓缓转过头去,冷冷的望了两人一眼,突然一抖手中皮索,两头黑犬,“汪”的一声大叫,疾向两个大汉扑去。
两个大汉齐齐挥动兵刃,舞出一片光幕,护住了身子,一面向后倒退。
蓝衣人手中皮索一抖,向前猛扑的双犬,忽然收住去势人向下一伏身子,避开两人兵刃,忽的人立而起,伸爪抓去。
两个大汉侧身避过,两柄厚背鬼头刀,迎头斩下。
双犬两人,在峰下白雪地上,展开了一场恶斗!
两只大黑犬,在那名蓝衣人皮索的操纵之下,进退攻守,隐隐有武学家数,两个大汉,空有兵刃,竟然奈何不了双犬。
人犬相搏,大约一刻工夫,那蓝衣人突然松开了手中皮索。
双犬少去了限制,更见凶猛,绕着两人扑击,疾转如轮,两人刀光霍霍,却无法逼退双犬。
聂仙儿看着,暗皱眉头,忖道:这两只似狗非狗的巨大怪物,虽然天生犯恶,但它们毕竟是没有意识的动物,却能和武林高手相搏,看来绝不简单,这蓝衣人不知是何许人物?竟然能把两条巨大训练的这等厉害!
又斗了几个回合,忽见两个大汉一紧手中鬼头刀,逼退双犬,疾快的向后退去。
这两人,虽未败在两条巨犬的利爪之下,但显然已自知难以制服两犬,伺机而退。
蓝衣人突然低啸一声,双犬疾追而上,转过山脚不见,蓝衣人抬头望了峰顶一眼,突然振臂一跃,飞起来两丈多高,手足并用,直向峰顶上攀来。
他的动作奇快,转眼间已逼近峰顶。
聂仙儿不知来人是哪道人物,一时之间,很难决定是否该出手阻拦,就这一犹豫之际,那蓝衣人已登上峰顶,一双绿豆眼,紧盯着聂仙儿,冷冷说道:“请问是聂姑娘吗?”
裴祯、寇洵,霍然站了起来,横刀,握笔,飞奔而上。
聂仙儿素手一挥,道:“你们退下。”
两人齐齐应了一声,退到一丈开外。
蓝衣人好似有意遮掩自己的面貌,毡帽压得更低,掩住了右边半个面孔,右脸已隐入毡帽之内,只露出一只左眼,语气冷漠地说道:“在下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我?”
聂仙儿低头沉思,想不起几时见过这样一个怪人,这人装束诡异,带着几分神秘之气,如果自己见到过他,当然是不可能轻易忘记的。
只听那蓝衣人冷冷地说道:“贵人多忘事,姑娘是否还记得我,已无关紧要,在下此次前来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
聂仙儿道:“阁下毡帽遮脸,不露尊容,纵然见过,也使人难以想得起来,可否一现真容,我也许能够想起。”
蓝衣人摇手道:“不必了!在下半张面孔,见不得人,不看也罢……”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好在我只是想和姑娘谈笔生意,认不认识,和生意的赔赚无关。”
聂仙儿道:“什么生意?”
蓝衣人道:“聂姑娘想必深知自己处境,除了天蛟帮中的高手苦苦追踪之外,还有不少武林人物陆续赶来,想必你早知道了。”
聂仙儿道:“承蒙指教,感激不尽。”
蓝衣人道:“聂家剑虽是武林一绝,但双拳不敌四手,好汉难挡人多,姑娘一个人,还要保护一位不懂武功的孩子,处境自是岌岌可危了。”
裴祯怒道:“除了姑娘之外,我等难道不是人吗?”
蓝衣人道:“你说的不错,两位赶赶马车,吓唬吓唬普通的饭桶,或许还可算上一份,但若是和追踪而来的武林高手相搏,不是在下小觑两位,只有送命和挨打的份儿。”
裴祯、寇洵听得一齐大怒,正待发作,聂仙儿却摆手阻止了两人,道:“咱们这生意如何谈法,你开出价钱来吧!”
蓝衣人徽微一笑,道:“姑娘倒是爽快的很,在下如果再讲价,那就太不够意思了,我助姑娘脱险,但却只要见令堂一面。”
聂仙儿道:“你说的太晚了,我娘已不在人世。”
蓝衣人道:“如果她还活在世上,在下也不会冒昧求见了。”
聂仙儿道:“那你是何用心?”
蓝衣人道:“我只要看看令堂的遗体。”
聂仙儿心中大觉奇怪,道:“死了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蓝衣人道:“眼下一寸光阴一寸金,哪里有空讨论此事,姑娘答不答应,快快请说。”
聂仙儿道:“你帮我脱了困境,我就依你所说去办,如果不能顺利脱险呢?”
蓝衣人道:“姑娘放心,在下做买卖向来不赔钱。”
聂仙儿心中一动,道:“只是看看我娘遗体,不许动她身上之物。”
蓝衣人沉吟了一阵,冷冷说道:“在下相助姑娘脱险,可说是甘冒和无数江湖高手结仇之险,如果这般廉价,岂不是赔定了!”
聂仙儿嘴里和这蓝衣人在说话,心中却在思量着蓝衣人的来历,听他口气,好像对自己的行动,知道的十分详细,眼下强敌环伺,处境险恶,看此人举动之间,分明身怀绝技,最可怕的,还是那两个高大的黑犬,追踪之能,犹胜过天蛟帮中的灵鸽,非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和他撕破脸皮。
只听那蓝衣人冷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做买卖讲究的是将本求利,只不过兄弟这副面孔,长的不雅,很难讨得买主欢心,但信誉却是老不欺,少不哄,金字招牌,一言为定。姑娘眼下的处境,可算是四面楚歌,如若姑娘答允和在下合作这次买卖,我们固可赚上一笔,但姑娘亦可安然脱围,姑娘如不肯答允这次买卖,凭姑娘一人,想闯出这高手环伺的重重包围,岂不是难于上青天了?”
聂仙儿道:“不错,眼下我们处境险恶,但至多不过是战死而已……”
蓝衣人接着道:“姑娘可知道这些人甘冒风雪,千里迢迢追踪而来,为了什么?”
聂仙儿突然想到母亲遗书之上,要她通权达变,不可太过固执,心中乱成了麻。
蓝衣人顿了一顿,又道:“这些人当中,也许大部分人尚不知令堂已仙逝,所以凡是追来之人,不但自忖能够对付你聂姑娘,甚至连令堂也计算其中,姑娘的行踪一旦暴露,动手搏斗,凶险是不难想象了……”
突听一阵低沉的呜呜之声,传了过来,打断蓝衣人还未说完的话。
聂仙儿脸色微变,极目远眺。
蓝衣人却是面现欢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担心,来的不是外人。”一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牛角制成的小巧喇叭,吹了三响。
聂仙儿暗皱眉头,忖道:这人当真可恶,他这号角三声,固然招来同伴,但也将招来敌人,显然他有意造成紧张形势,好逼我屈服……
号角声,倏然中断,寒山雪峰,又恢复了原有的沉寂……
第12章 : 觊觎遗物()
蓝衣人转过身子,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峰,背对着聂仙儿毫无戒备之意。
聂仙儿心潮起伏,忖思着对付眼前形势之策,只觉既不便开罪此人,又不便答应于他,心念电转,竟是想不出如何处理才好。
蓝衣人突然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们老大来了,谈买卖,他比我内行的多,聂姑娘不如就和他谈谈吧!”
聂仙儿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两个人来,说道:“老前辈可是闽滇二贾……”
那蓝衣人头也不回,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错。在下正是债阎王包西。”
话未说完,突听一阵哈哈大笑,峭壁间,疾如飞鹏一般,掠上一个人来。
此人一张圆团团的面孔,白中透红,大腹便便,脚蹬福履,一件青绸长衫,外罩墨缎团花大马褂,一脸和气生财的笑容,登上峰顶,顿时就抱拳一个长揖,道:“兄弟晚来一步,有劳诸位久候。”说完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债阎王包西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来的正好,聂姑娘的生意难做,大哥和他谈谈价钱。”
来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好谈,好谈!咱们少要点利息就是……”谈笑声中,抱拳对聂仙儿一揖,道:“在下金算盘包东。”
聂仙儿道:“闽滇二贾并驾齐驱,仙儿这厢失迎了。”欠身还了一札。
金算盘包东打了两个哈哈,道:“好说,好说,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我这位兄弟,一向是只管记帐讨债,洽谈商务,素不精通内行,言语间如有得罪姑娘之处,还望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海涵。”
徐凤眠本在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被债阎王包西吹出的号角之声惊醒过来,看那人一副怪模怪样的装束,心头甚是厌恶,别过头不去瞧他,但见包东一副团团面孔,笑容可掬的和气神色,觉得此人甚是亲切和蔼。
只见金算盘包东抱拳一个罗圈揖,笑道:“诸位兄弟,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在下这里有礼了。”哈哈一笑,凝注聂仙儿接着道:“在下做生意,一向是童叟无欺,信誉卓著,名满天下,姑娘只要答应和我们谈成这笔交易,当知兄弟所言,决非信口开河了。”
聂仙儿秀眉微微一颦,道:“两位老前辈游戏人间,盛名满武林,晚辈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感到荣幸得很……”
金算盘包东笑道:“在下为人,最重信用,承朋友的捧场,使兄弟的生意,愈做愈大,这几年来,也算得一帆风顺。”
聂仙儿暗暗忖道:母亲生前,提到过闽滇双贾,身负绝世武功,但却介于正邪之间,插手管事,索价惊人,这两人虽无大恶,但却是一副做买卖的性格,是非观念,甚是淡漠……
思忖之间,金算盘包东又已接口说道:“咱们兄弟一向只谈生意,不问是非,但也不愿乘人之危,借机勒索,聂姑娘眼下的处境,已是生死交关。在下适才听得消息,连那轻易不肯现身江湖的天蛟帮主,也要过来,除此之外,这百里之内,准备打劫姑娘的武林高人,少说点,也在十位左右,二三流的角色,那是不用提了,俯拾皆是,摩肩接踵。老实说,除了我们兄弟之外,聂姑娘就是出价再高,也绝对不会有人淌这趟浑水,接这笔买卖的。”
此人十分健谈,一开口滔滔不绝地直说下去,只听他口沫横飞地接道:“以姑娘一己之力,绝难应付这许多武林高手的重重拦截围攻,如果有损伤,哪还有能力去保护令堂的遗体,此时此情,姑娘已为势所逼,这笔买卖,该是非做不可了。”
聂仙儿细细一想,也觉有理,当今形势,实在难有两面兼顾之策。
金算盘包东打了两个哈哈,继续说道:“姑娘脱险之后,我等只求得令堂身上遗物一件,但如果姑娘被敌所伤,那是连令堂的遗体,也难保全了。”
聂仙儿突然一正脸色,说道:“家母遗物,岂能轻易送人?两位老前辈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金算盘包东哈哈一笑,道:“漫天讨价,就地还钱,生意不成仁义在,咱们兄弟绝不强买强卖,在下就此别过。”回身举手一招,道:“老二走吧!这笔买卖谈不成了。”话音刚落,首先向峰下奔去。
债阎王包西应声而起,紧随包东身后,疾掠下峰,两人身法奇速灵巧,奔走在满铺白雪的峭壁之间,如履平地,眨眼间已到峰下。
寇洵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闽滇二贾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裴祯冷哼一声,道:“咱们武林中人,不是自甘贫贱,放浪江湖,便是傲啸松云,不问是非,像他们二人这般跋涉风尘辛辛苦苦的洽谈买卖,追逐财利,武功再高,也难使人敬重。”
就这一阵工夫,闽滇二贾已消失于茫茫的雪地之中。
聂仙儿望着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想到眼下即将再现的一场凶猛搏斗,不禁黯然一叹。
回头望去,只见徐凤眠瞪大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一脸坚决神色,好似对自己寄予了无比厚重的信赖,想到这无辜的孩子,跟着自己承受风尘跋涉的劳苦,生死难卜,心头更是恻然,慢步走了过来,柔声道:“凤弟,可怜你官贵世家,小小年纪,不但跟我饱受风雪侵袭之苦,而且还要冒生死存亡之难,叫我如何心安……”
徐凤眠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姐姐本领高强,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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