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娘娘命胖郎神和胡三太在外等候,自己领着夏月走了进去。
寺院住持一尘法师忙站起身来,合掌施礼:“今见院内榴花盛放,猜想必有贵客莅临,一早便让不懂去山顶取来灵泉,好为贵客烹茶洗尘。”
“精茗蕴香,借水而发。大师有好水,我有好茶,可与论茶也。”金花娘娘亦合掌还礼。“大师,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神采奕奕啊!”
就在金花娘娘与法师寒暄时,夏月的目光却被旁边那位肃默的老者所吸引。只见他中等身材,灰白头发,穿一件藏青色麻布长衫,胸前佩戴着一个精巧的银质小盒,目光深邃,极有穿透力。不知道为什么,夏月一见到他,就开始六神无主,神思慌乱。
“大师,我今天还带来一位有缘人。这位小姑娘叫夏月,说是来遥远山界投奔爷爷的。我见她说话有理有据,故带她前来求证。”
“求证?”一尘法师不解。“求证什么?”
金花娘娘笑而不答,只是深深看了旁边那位老者一眼。
“有劳娘娘费心,她确实是我的孙女。”老者终于开口说话,语气十分疏淡,完全没有与亲人相逢时的那种激动和热切。
夏月曾无数次想象过和爷爷相见时的情景,八九不离十都是爷爷紧紧搂着自己,老泪纵横。她给爷爷擦眼泪说不哭不哭,爷爷拉着她的手问这问那,她向爷爷诉说这些天遭遇的种种惊吓和委屈。爷爷听完肯定要被吓坏的,会疼惜的抚摸她的头,连声安慰说没事没事,有爷爷在,看谁敢欺负你。
夏月好几次都被自己这番脑补感动到不行,而现在这种结果,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自己历经千辛万苦,还差点被妖怪吃掉,好不容易见到爷爷,可他对待自己就对待一个陌生的路人。
她的一颗心,从里到外凉得透透了。
“太好了。”金花娘娘语气欢悦,表情却没有丝毫喜色,甚至闪过一丝冷冽。“恭喜鶴轩师傅祖孙相逢,我这一趟算是功德圆满了。”
“感谢娘娘的好意。不过,她不能留在这里。”爷爷紧绷着脸,语气十分凌厉。
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月,你回去吧。”爷爷对她说。“有什么误会都可以解释清楚。”
夏月把嘴唇都咬青了,两颊透着羞愤的绯红。她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如果爷爷不方便收留,只要他柔声细语说几句好听的,再让爸爸妈妈来给自己道歉,她肯定是会答应回去的。可是没想到爷爷这么冷漠无情,难怪这么多年都不回去看她。
“我不回去!”夏月的犟脾气拧了上来。“我为了过来找您,吃了多少苦头,您知道吗!?”
“不要任性!”爷爷严厉的打断她。“你必须回去,我不能收留你!”
“你不是我爷爷!”夏月大喊道,泪水涌出眼眶,她举起手臂,指着手腕上的果核手串。“爷爷记得我生日,记得送我礼物,他心里是有我的,不像你这样铁石心肠!”
金花娘娘轻轻拍抚着夏月的背,柔声安慰,爷爷却还是一语不发。
一尘法师附耳对小沙弥说了两句话,小沙弥便跑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位大婶走进来。法师又对大婶低声说了几句,大婶连连点头:“行行行,没问题!”
“夏月,这位清清大婶就住在山下的村子里,你可愿意先去她家暂住?”一尘法师和颜悦色的询问道。
夏月偷偷瞟了一眼爷爷,他板着个脸,完全不理会这边发生了什么。忍不住鼻子一酸,又滚下泪来,只好点头答应。
“那好,天色也不早了,你现在就跟她下山去吧。”
“可我的机器人和行李还在玄铃山庄。”夏月惦记着弗洛阿德,它不在身边,自己怎么也放心不下。
“这好办,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就是。”金花娘娘将一块丝帕塞到夏月手里。“把脸好好擦擦。”
“走吧,姑娘,下山的路还长着呢。”清清大婶催促道。
夏月用丝帕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着和大婶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转角处。
这时,夏鶴轩才朗声唤道:“三太,你进来!”
胡三太应声而入,刚才屋子里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内心各种惊诧。没想到夏月会是他一向敬重的鶴轩师傅的孙女,也没想到鹤轩师傅竟会不肯收留夏月,更没想到夏月会答应到山下村子里去借住,然后就哭哭啼啼跟着一个大婶走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真是太不像话了!
夏鶴轩低头慨叹了一声:“三太啊,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请您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第11章 借宿(1)()
夏月坐在清清大婶的马车上,晃晃悠悠朝山下而去。
山路坑坑洼洼不好走,颠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心情愈加低落,一会儿沉默不语,一会儿嚎啕大哭,让清清大婶操了一路的心。
大婶一看就是那种从早到晚乐乐呵呵,没什么愁事的人,说话也干脆利落,不会拐弯抹角。为了分散夏月的注意力,便不停地跟她叨这叨那,一点也没有初次见面的生分。就这样,快到山脚的时候,夏月对自己即将借宿的这个家庭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清清大婶的老公姓梅,是个药匠,家里的药铺是祖传下来的,有将近六百年的历史了;女儿梅子青刚满十九岁,一边自学医术一边在家帮忙;小儿子梅子润才五岁,正是好玩好闹的年纪。
除了经营药铺,家里平时也种庄稼蔬果,自给自足绰绰有余。因为有两匹好马,大婶便经常上山来给寺院送些粮食和日用品。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常年寄居在寺里的夏老先生不肯接收千里迢迢前来投奔他的亲孙女,但这其中一定有不能明说的理由,不管怎样,既然一尘法师把夏月托付给自己,那就一定要对这孩子负责到底。
“可能是你突然间过来,也没提前打招呼,爷爷一时接受不了,才故意这么说的。等过几天他气消了,就没事了。”清清大婶宽慰夏月说。“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在我家安心住下,我那儿什么都有,什么都方便,还有一个漂亮大姐姐和一个乖乖小弟弟可以陪你玩,多好呀!”
可清清大婶口水都讲干了,夏月还是垮着个脸,连声“嗯”都懒得回。不一会儿,马车咣当咣当跑进了村,街坊邻居听到声响都纷纷走出来,热情的打招呼。
“清清婶子,这是带了谁家闺女回来啊?”
“我家的远房亲戚,从高粱寨那边过来的!”
“呦,高粱寨啊,那可远了,这闺女一个人过来可了不得。”
“可不是这么说嘛!”
“对啦,回头给你送些鸡蛋去,早上刚下的,最新鲜不过,拿来飨客正好。顺便还要抓几副药,我家老鬼的风湿又犯啦!”
“好嘞!”大婶爽快地答道,依然马不停蹄朝前赶。
“这里是什么地方?”夏月忍不住问。
“咱们这个地方的名字有点怪。你看这儿四面环山,就像碗一样把这村子包在里面,所以老祖宗当年就随口给取了个名儿,叫小碗底。多少年过去了都没换过,大家都觉得顺口。”清清大婶笑眯眯地说,“回头我叫小青带你到处走走,这地方不大,两百多户人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跟一家人似的,你也不要见外。”
夏月抬头望去,只见周围群山耸翠,云雾缭绕,空气说不出的清新湿润。远处一条绿油油的小河在静静流淌,河边到处可见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吃草。道路两旁的屋舍都不高,用密密的竹篱间隔开,看上去沧桑而古老。木质门窗皆是满月形状,屋顶和墙壁上全都覆满了悉心打理过的花草藤蔓,因此看不出是什么结构。来往村民大多穿着纯色的棉麻布衣衫,男的以深暗色为主,女的就五颜六色什么都有了,而且每个人腰间都系着一条花腰带,显得尤为别致。
这时,清清大婶发出“吁”的一声,挽住缰绳把马车停在一栋绿色的楼房前。夏月看到大门上用竹竿挑着一面靛蓝布幡,上头绣着一个白色的“药”字。
趴在门前的大黑狗欢快吠叫着迎上来,清清大婶摸摸它的头:“黑子,有没有好好看家?”
黑子高叫两声,像在认真回应,然后又疑惑的看向夏月。
“这是夏月姐姐。”大婶就像在对一个好奇的孩子说话,“以后她也是咱们家的人,你不要对她乱嚷嚷,听见了吗?来,和姐姐握握手吧。”
黑子立马抬起一条前腿,夏月本来没什么心情,可看到清清大婶那期待的眼神,觉得无视又不太好,只好伸出手随便跟黑子碰了一下。黑子便欢欢喜喜在前面领路。待走近了,夏月才发现这栋楼房的绿色并不是刷上去的涂料,而是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风一吹便颤颤地泛起波浪。
走进堂屋,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夏月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闻不惯是吧?”清清大婶忙问,“没事没事,卧房都在楼上,楼上没有这味儿。”
“回来啦?”从柜台后面传来一个温厚的男声。
“回来啦!”清清大婶回应道,“还带回来一位贵客。”
“谁呀?”一位额头渗着汗珠的眼镜叔叔陡然从柜台后面站起身,就像突然从舞台下蹿出来的大木偶人,把夏月吓了一跳,这才看见地上放着个药碾子,叔叔刚才正在忙着碾药呢。
“这是寺院里那位夏先生的孙女,叫夏月。因为夏先生那边有些不方便,所以让她先到我们家住些日子。夏月,这是你梅叔。”
“叔叔好。”夏月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
“哎呀,真是稀客!”梅叔显得非常惊喜,随口拿起一块抹布把手擦了又擦。“夏先生的孙女能住到我们家,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来来来,快进屋坐!”
夏月环顾四周,觉得厅堂敞亮,所有的东西都是古旧风貌。墙的位置都被药柜占满了,柜上嵌着无数小屉,每方小屉上都镌着一两种中药材的名字,什么当归、贝母、金银花、人参、天麻、柴胡之类,还有个柜子专门摆放各种青瓷小坛。中间一根木柱上挂着系红布条的药葫芦,屋顶悬着一盏半旧六角宫灯,进门一侧还随意摆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条长凳。桌上有茶壶茶碗,想必是供等药的顾客休息之处。
“不坐了,她闻不惯这药味儿,我还是先带她上楼吧。大老远过来,肯定累坏了。对了,小青和小润呢?”清清大婶边说边用目光寻找着。
“小青还没回来,小润在隔壁家玩儿呢。”梅叔答道。
“哦,那我们就先上去了。”清清大婶带着夏月走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道:“你先别碾药了,去厨房拾掇拾掇,晚上做几个好菜给孩子接风。”
“好好好,应该应该!”梅叔刚坐下,一听这话立马又站起来,连连点头。
二楼全都是卧房,清清大婶一间一间打开给夏月看。
“这间是我和你梅叔住的,这间是小润住的,那间是你小青姐姐住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先跟她住一屋,行吗?”
夏月其实不喜欢和别人共用卧室,哪怕是女孩子也不行,可是现在她什么话也不想说,什么都觉得无所谓,因此不管大婶说什么她都一概点头。
梅子青的房间很普通,除了基本家具和许许多多书以外,什么装饰品也没有,真看不出是女孩住的地方。
夏月耸耸鼻子:“好香啊。”
清清大婶拍了拍墙壁,说:“当初盖这房子的时候,小青专门挑了一些香花香草和在泥里来抹墙。你别说,还真是好,夏天没什么蚊子,冬天还暖和。”
夏月点点头,又见屋里有一扇小推门半开半掩,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一个大木桶,猜想应该就是洗浴室了。大婶见她一脸疲惫,便建议她先泡个热水澡,夏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大婶便走进洗浴室,打开一个木阀,不一会儿就有热水哗哗哗流到木桶里,接着又往水里撒了一大把深棕色的小果球和一些干茉莉花。
第12章 借宿(2)()
“这是什么?”夏月指着那些小果球问。
“油患子啊,怎么,你们洗澡不用这个吗?”
夏月摇了摇头。
清清大婶便解释说:“一会儿你把手放进水里用力搅一搅,油患子会产生丰富的泡沫,你就可以开始洗了。我去拿毛巾和换洗衣裳,小青以前穿过的我都收着,你肯定能穿。”
等清清大婶絮絮叨叨的走出去,夏月便把自己沉到水桶里,什么也不想,只恨不得像糖一样融化掉。小小的洗浴室里水汽氤氲,飘荡着怡人的茉莉花香,让人恹恹欲睡
迷迷糊糊中,外面好像有人推门进来,想必是大婶送毛巾和衣裳来了,夏月也没有太在意。
“忽喇”又好大一声响,洗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大步跨了进来,正好与夏月对上眼。
两人都傻了。
“怎么啦?怎么啦?”清清大婶听到夏月惊恐的尖叫声,忙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夏月,出什么事啦?”
“有流氓”夏月咕噜咕噜地回答,她眼睛以下都藏在水里,一边说话一边吐泡泡。
少年倒是很淡定,既不争辩也不躲闪,而是往墙上一靠,挑起嘴角,饶有兴趣地看着夏月憋气憋得通红的脸。
清清大婶松了口气,用力往少年胳膊上甩了一巴掌:“死丫头,我就知道你天天这么打扮迟早会作出祸来。”
“死丫头?”夏月忙从水面探出头,长长吸了口气:“他她是女的!?”
“妈,你不要随便把陌生人带到我房里来好不好!连声招呼也不打,现在反倒怪起我的不是。”少年嘴上数落着大婶,眼睛却很不友好的瞪着夏月。
清清大婶忙解释道:“夏月,你别怕,这是我女儿梅子青,平时就喜欢女扮男装。都怪我们从小把她当男孩养,被惯坏了,行为举止就是这么粗鲁,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我哪里粗鲁了!”梅子青十分不满,又用下巴努了努夏月:“她又是谁?”
清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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