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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页屛大喜道:“大伙跟着我做。我做什么,你们只要跟着做就是,我保证你们的牲口可以盖住天地!”众人这时候已经头脑火热,忙不迭的点头。长页屛悄悄安排两人在旁边的马匹那里,等到乱起就割开了缰绳;两个人在附近拿出打火的火镰,等着放火;几个人等在人群那边,等到乱起,就上前抢夺财宝。众人点头。长页屛耸身冲进了匈奴武士中间,手中宝剑晃动,几个武士已然坠落马下,没了主人的战马身上中剑,狂嘶悲鸣跑开了。一时间人群大乱。几个小贼跟着动手,他们新近才到的王庭,经常被王庭武士欺辱,见今天是和卫士过不去,心中的畅快无法言说。大火在周围迅速地铺开了,接着是宇文大树等人的马匹被人放开了,四散奔逃。那些武士刚刚见有人捣乱,想要冲过去抓人,没想到一下子大乱急生。这时候却是深秋初冬天气,天干物燥,加上西北风猛烈。周围的帐幕“呼啦啦”跟着起火。
匈奴武士虽然人多,却不知道乱子从何而来,分散开想要阻住火势,却眼见得大火铺天盖地的起来了,也顾不得在捉拿鲜卑的人马,赶紧逃命去了。长页屛冲进了人丛,挥剑割开了檀部英雄的绑缚,众人发喊冲出了火场,长页屛也顾不上几个想要发财的小贼了,众人没命价跑出了王庭。来到了旷野之中。回头看看已经烧红了的王庭。听着鬼哭狼嚎的大火的“噼啪”声。还有四处奔逃的人,哭声震天。长页屛暗暗后悔,自己这一把火不知坏了多少人家的产业、生命!
这下子他们都成了匈奴武士追捕的对象了,长页屛考虑宇文大树等人和自己在一起。于事无补,还不如让他们回到鲜卑另作打算,自己一人前往单于庭,见机行事。说了打算,宇文大树同意了,带着人往东进发。长页屛却一路向西而来。
一路上他不敢暴露行迹,急急赶路,不停地有匈奴骑士来来往往,却没有人理他。长页屛心中奇怪。难道他在左贤王王庭放火的事,左贤王竟然大度的不闻不问不成?越是近了单于庭,武士越多,一路上络绎不绝。行人都躲在一边,不敢触了武士们。长页屛是但求别人不理他,他自然不会去招惹别人的。只是好奇心却越来越重,不可遏止了,他急于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武士出了单于庭一路往东而去。
单于庭终于到了,这里和左贤王王庭相比又是一番气象:漫山遍野的帐幕,看不到边;人流不息,人喊马嘶之声响彻耳畔。鲜衣怒马的骑士不时地驰过;华丽的马车辘辘驶过;奇异的各国人士,操着听不懂的话语。长页屛没想到自己还能够活着再次来到单于庭,几年前在这里的遭遇,仿若昨天。他走在单于庭的帐幕间,恍如隔世。
长页屛想要走进一个帐幕,吃点、喝点,摸摸身上,除了已经绽开了的破旧衣袍,他只剩下一柄剑可以值点钱。一路上多亏了这把剑,他才能击杀些小兽,撑到这里。他拿着剑,犹豫着。终于,他走进一个挂着羊皮袋的帐幕,一个年轻的匈奴女人笑着迎来:“大爷,要点什么?”
“拿些吃的、喝的。快。”女子笑吟吟的转身,就要离开,一个人突然出现了,巴掌“啪”的打在女人的脸上,响声惊得长页屛一激灵,他疑惑地看着那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还有那个可怜巴巴的女人,不要说他,就是挨了打的女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人笑眯眯的看着长页屛:“大爷,您要是不介意,请您老人家先付了钱!我这就替您老准备吃食。”长页屛才知道女人挨打的原因,心中气恼,叫道:“你小子瞎了眼!觉得爷爷身上没有钱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这里就是先付钱后吃饭的。”
“你?狗眼看人低。”
“大爷骂的是。请大爷付了钱,我好给大爷准备。”
长页屛“腾”的站起,手中的宝剑“仓啷啷”拔出了,那人却是面不改色,依然笑嘻嘻的,眼睛没有看他,脸上的笑意愈浓。长页屛看着他讥笑的脸,想要一剑劈了他,却缓缓地把剑收归鞘里,转身就走。那人叫道:“大爷慢走!”
“怎么?”长页屛回过身来,盯着那俗不可耐的家伙,眼睛中冒着怒火。
“大爷的剑卖不卖?”那人却只是盯着他手中的宝剑,眼睛里好像要伸出手来抓走了那剑。
“你倒是识货!卖!你出多少钱?”
“一斤金子!在单于庭,只有我这么大方的买主,才会出这么公道的价钱。”
长页屛在犹豫,一斤金子,的确是他现在最急需的,而剑,也是他离不开的。
“大爷,在单于庭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钱才是您当今最要紧的东西。”
长页屛把剑推给了那人,那人大喜,却没有急于接过来,而是回身进去,瞬间奔出,手中拿着一个袋子,打开了,一大块金子闪着光。长页屛和他金剑互换过手,提着金子走出了帐幕。他没有看到那个人脸上露出的狡狯神情。
出来帐幕,外面的寒风一吹。他发烧急躁的头脑凉了下来,才想起肚子里还是空荡荡的,不愿意再进那个酒帐,看看旁边还有一个挂着酒袋的帐幕,钻身进了帐幕。这个帐幕比刚刚的那个还要热闹,各种气味混杂,中人欲呕。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掉头出去,一个油光满面的人喊道:“客官吃点什么?”饥饿打跑了对气味的恐惧,他跟着那人到了一个坐席处,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块金子给了那人。叫道:“一个羊肩。一袋酒!”他不由自主的大声喊叫着。仍然害怕那人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旁边乱糟糟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有回到了人间的感觉。那人走了半晌,没有过来。长页屛听着旁边一个席上有人在大吼大叫着:“卢!卢!卢!”还有人大笑,还有女人的哼咛声,他听得有点意乱神迷了。看卖酒的还没有过来,就站起来,转到了旁边,一群人围着,在大呼小叫,他挤了进去。只见一个胖乎乎的男子,脸上汗水直淌。眼睛紧盯着中间的一个小几,几人手中拿着几块木片。心知是在赌博,那个胖子恐怕输了不少。眼睛一转,周围的几个人互相在使着眼色,知道他们是在捉这个胖子。一个小个子的瘦黑的家伙怀里搂着一个女人。两手不老实的在女人身上动。长页屛手痒难耐,就想上前参与进去。这时听得一个声音:“一条羊肩,一袋酒!”回头看到卖酒的拿过来一袋酒和一条羊肩,放到了自己的席上。才挤了出来,狼吞虎咽的把酒喝了,肉吃了。
他急急忙忙吃了,重又挤进赌博的人群中,那个胖子已经不见了,在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人。长页屛叫道:“算我一个!”那些人头也没抬,黑瘦的那人道:“只要有东西,谁都可以的。”长页屛把盛着金子的袋子扔到几上,那人拿起,打开了看看,又扔了回来:“成色差得很!算你三两!”长页屛笑道:“三两就三两!”他本没打算人家会给他够数,一斤能得三两,还能吃喝了一顿,也差不多。
“让让!”他在那个花白头发的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庄家,那人还是没有抬头,只是说道:“知道规矩吧?一局半两金子,或者是半只羊,一个马腿,两条牛腿,……”“不要说了!我的是三两金子,一下下完!”
几个人这才抬头看他,半两金子已经是个大赌了,他一下子三两金子全部赌上,几人心中思忖,两个人率先站起,接着又有两人站起,只剩下那个老者和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没有动。长页屛晃动身子,笑道:“这下子松散多了。来来来!开始吧!”
庄家身边的女子已经站起,庄家深深的看了长页屛一眼,把樗蒲摇动。突然,那老者叫道:“且慢!我看这还是麻烦。不如我们直接撒骰子吧,更干脆!”长页屛大叫:“好得很!就骰子!”那个白脸的人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可以。”
庄家拿出了两枚骰子,叫人拿过一只大铜碗来,说道:“我们是轮着掷?还是怎样?”老者看着长页屛,“这位先生面生得很!请先生定夺吧。”长页屛心中一动,在赌场上还有人这么彬彬有礼的?这家伙或者是个中高手,或者另有打算。他也不客气,接过碗和骰子,摇动起来,骨质的骰子在铜碗里“叮咚”作响,悦耳至极。长页屛大喝一声:“开!”放开了铜碗,却是两个五点,已经是大点了。心中得意,把碗推给了老者。老者一笑,也没有怎么动作,骰子和碗的碰撞越发的激越,然后他轻轻地把碗放下,碗里的骰子还在转动,一只停下,是个六点,另外一只还在转动,长页屛大急,急吼道:“一!二!三!”老者一笑,“你到底是想出几啊!”骰子停住了,又是一个六点。长页屛面色苍白,把自己的黑貂皮帽子摘下,这是他仅有的值钱的东西了。老者看了他一眼,拿着帽子,摸了摸,“嗯,好皮子。这块玉也好。不过皮子时间长了,不值钱。这块玉给你三两金子。”长页屛笑笑:“行!”他又拿过了碗和骰子,根本不管还有人没有动手。他认真地、仔细地把骰子放进碗里,摇动铜碗。摇了半晌,还没有决定是不是放手。众人盯着他的手。有的鄙夷,有的热切,有的好像空无一物。他最后觉得有了把握,大吼一声:“六!”骰子跌落几上,一个六,一个三。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紧盯着老者,老者却没有动手,把碗推开推到白脸人面前。那人一笑,随随便便把骰子扔进了碗里。把碗推到几中间。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六,一个四。长页屛大叫:“这怎么算?你根本没有摇,只是摆上!”那人眼一瞪,冷冷说道:“干么要摇?”他的最后一点家当也输了。心中的懊恼。还有被人算计的气愤,看着周围人的讥笑的、幸灾乐祸的脸色,他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发泄的对象;他想要抢了自己的帽子,那白脸青年却看也没有看他,就揪了帽上的玉,把帽子随手扔到了一个人的头上。他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就钻出了帐幕。
长页屛在单于庭溜达了半天,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去。一声鸟唳惊醒了他,抬头看去,一只硕大的苍鹰停在空中,不远处一个衣袍华贵的匈奴贵公子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走来,后面跟着几十骑人马。长页屛看那公子人如鸾凤。马似蛟龙,心中惭愧,退开了,挤进路边的人群。旁边的人在议论:“右贤王王子果然是匈奴第一美男子!飘逸潇洒,即使神仙也不过如此吧!”长页屛低声问道:“这是右贤王的王子吗?”旁边人答道:“正是!你难道不知道?王子是匈奴最美的男子。”
长页屛笑道:“兄弟从边鄙而来,不知道贵官们。”没人再搭理他,众人带着无比的崇仰和喜爱,欢呼雀跃。看着王子带着人马迤逦而去,长页屛才走出人群,刚想继续溜达,一个人骑马驰近身边,跳下马来,长页屛惊疑的看着这人,他是右贤王王子随从中的一个。那人满脸堆笑,说道:“先生是长页屛先生吧!有故人相请!”
长页屛的惊疑更加深了,他在单于庭能有什么故人?而且和王子们有关系?不过他这时候也没有地方可去,遂一笑:“正是在下。”那人把马让与了长页屛,自己牵着马带着长页屛到了一个巨大的帐幕前面,一个人迎了过来,长页屛看着好像见过,却不确定在哪里见过。那人上前不由分说就抱住了长页屛,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你个老小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兔崽子,这些年跑到哪里了?藏在东海里了吗?”
长页屛一下子懵了,抱紧了那人,双拳乱擂:“庚制铜!?庚制铜!你个王八蛋,原来还活着!我以为你个臭小子早就完蛋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庚制铜是个四十来岁的人,已经须发苍苍了,和当初的玉面小生的模样大为不同,长页屛才没有认出他来。他们两个都是陈地人,在出长安之前就认识,庚制铜家中本是制炼、贩卖铁器、铜器的,时常和长页屛家打交道,两个人就认识了。后来他父母先后染上了时疫,随即就离世了,他当时才十多岁,不知怎么办,家中奴仆还有各色亲戚今天拿些这,明天拿些那,不久家中就再没有什么人来了,他自己流落街头,被一个曾经和他们家做过生意的人家招赘做了上门女婿。谁知那家人兄弟众多,经常上门辱骂。庚制铜心中气愤日多,有一日跟人打了起来。官府断案,判他边境服役。他妻子的父母经此打击,一病不起,不几天两人就离世了。他在服役的地方听说了家中遭际,心头的愤怒难以抑制,偷偷跑回来家乡,夜间闯进了仇人家中,杀了几人。这一下轰动了陈郡,他妻子要跟他同生共死,花光了家中的钱财,赎得了性命。其中长页屛也多有帮忙。长页屛的授业恩师其时正是陈郡的太守,其人深受具孟、郭解等人的影响,与侠客交往,看庚制铜好似文弱书生,却外柔内刚,敢于与人动刀动枪的,就宽解了他。谁知郡守解了庚制铜的麻烦,却自己招惹了麻烦,被人告下贪贿曲法枉纵,长安来人要重审此案。那郡守虽然枉纵,却没有贪贿,挂冠而去。长页屛却是不知其中就里。还要给恩师喊冤,被人逮了,下在狱中,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只是给他一点劝诫。他却一时激愤,大骂官府有眼无珠,惹恼了官府,要制他藐视朝廷的重罪。适逢张骞出使,灌夫四处搜罗人才,才把他谪戍边庭效力。那庚制铜眼看也没法在家里待了。也陪着他一起出关。
两人到了草原。蹛林大会与匈奴人纠缠、冲突。庚制铜就失了消息,长页屛却逃了出去,跟着一群东夷人一路往东,到了挹娄。两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信息。这么多年,都以为对方已经物故了,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时重逢。
庚制铜带着长页屛进了大帐旁边的一个帐幕,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坐着,见两人进来,大伙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说着什么。长页屛见那几人都是匈奴人的服色,也没有在意。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