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得到这个看似荒凉的世界。
不,确切地说,我正在拥有他们。
站在旁边的冯谈谈满面恭敬。他用最谦卑的口气,发表自己看到和正在经历这一切的感慨。
“阁下,只要愿意,您完全可以成为一位国王,或者一位总统,甚至是……皇帝。”……
黑暗,是覆盖在宇宙身上的永恒基础。无论在任何位置,任何角落,只要身处茫茫太空,肉眼首先接触到的,就是无法望及遥远深处的漆黑。
“我讨厌宇宙。这简直就是从魔鬼屁股里拉出来最肮脏的一坨屎————”
站在宽敞的舰桥舷窗旁边,于健一边在身上摸索着寻找香烟,一边满面憎恶地看着窗外,用说不清究竟是讥讽或者无奈的口气,摇头喃喃。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作为一艘大型运输货轮的船长,于健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在航行中度过。没有漂亮妞,没有灯红酒绿的舞厅和D吧,也没有男人都喜欢的狩猎和钓鱼,只能不停地观看影视录像作为消遣。当然,有时候于健也会和船员聚在一起打打牌。这种小规模的赌博数额不大,最多也不过两、三千联邦标准货币。只是……输赢带来的刺激,很快就在于健身上消失。毕竟,对他而言,钱这种东西仅仅只是一个数字。在很少有机会登陆,或者根本就无法离开运输船的情况下,钞票存在的意义,等同于废纸。
于健今年刚满三十四岁。他从不在意自己的穿着,几乎永远都是一件敞开的蓝色水手上衣。虽然拥有亚裔的黄色皮肤,眼睛却是呈朦胧的暗灰。但即便是混血基因也无法改变人类的正常生理机能————他的外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苍老得多,头发也几乎全秃。
他必须在这艘名为“快腿”的民用货轮上继续任职十六年,才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不是他的错。事实上,从出生的那天开始,于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为了偿还家族为其在生活、学习、成长道路上已经支付过的种种费用,他必须在二十岁那年登上“快腿”号货轮,先是船长助理,继而晋升正职,一直无偿服务三十年,方可在五十周岁正式退休。
作为船长,于健在船员面前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但他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与家族之间的契约永远无法违背,更不可能解除————那些家伙牢牢控制着自己的身份和出生证明文件,以及财产和佣金在支配权。于健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履行义务,成为一名尽职尽责的船长,默默忍受直到五十周岁,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他姓特恩布尔。
于健无时无刻不在诅咒这个该死的姓氏。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丝毫爱意。因为……自己根本就是那个男人在酒后与/记/女之间的产物。那个老杂种本该把精液射在墙上,或者直接冲进下水道。但于键却偏偏在母体中孕育成形,而那个从未尽过母亲职责的女人又太过贪婪,妄想用刚刚诞下的婴儿作为筹码,从特恩布尔家族勒索一大笔钱……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于健,根本不明白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在长大以后,才从旁人口中隐隐约约探知,好像是父亲开枪射中了母亲,而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在濒死的刹那间,也突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如同疯子般猛扑过来,一口咬掉了父亲的生殖器。
对于这两个人,于健充满了憎恨。
尽管是一名弃儿,他却只能默默承受被别人安排的命运————按照联邦法律:被抚养者成年后,必须与监护人签订契约,以为其工作或者货币补偿等方式,对抚养者支付足够的报酬。作为拥有家族血统,却永远不可能被家族承认的外围成员,于健被列为重点培养目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在成年后担任“快腿”号货轮的船长。
特恩布尔家族经营的商业范围非常广泛。他们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帮助打理某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特殊生意”。像于健这种拥有本族血统的外围成员,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要比外来雇佣者多少带有几分潜在的忠诚。
舷窗外的这片宇宙,是地球联邦最繁茂的航道之一。这里位于三颗移民星球的交界,每天往来的货运飞船数量多达数十万。除了正常的客运航班,大多都是积载沉重的货轮。它们像蜜蜂一样,不知疲倦的创造着利润和财富,也见证着人类文明从宇宙黑暗中的兴起。
“让该死的文明见鬼去吧————”
于健使劲儿摇了摇头,将下意识浮现在脑子里,这段铭刻在星球航运中心纪念碑上的文字彻底驱除,冲着地面用力啐了口浓痰,把凶狠的目光重新转向窗外,默默注视着黑暗深处那些如同宝石般的闪烁光点。
它们是遥远的星球,或者是正在燃烧的气体。尽管色彩绚丽斑斓,却无法引起于健的丝毫兴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舷窗外左侧大约四十五度的位置。
那是一艘通体漆黑的飞船。如果单纯以长度和体积作为衡量标准,那么它应该属于中等偏下的一类。扁圆形的船首,粗大厚实的船身,以及缓慢的速度,都表明这是一艘货轮。
大约半小时以前,它就一直尾随在“快腿”号附近。那个时候,于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里属于主要航道区,沿途“快腿”号遭遇的各种飞船,大大小小也有上百艘之多。然而,极其古怪的是,从于健二十多分钟前命令机舱加速之后,这艘飞船却仍然保持着与“快腿”号完全同等的速度。
这不正常。
于健皱紧眉头死死盯着这艘船。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是他却并未朝坏的方面多加考虑。毕竟,这里属于行政星域统辖范围,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海盗活动的痕迹。
他很清楚,“快腿”号上运载的货物,虽然以棉质品为主,却也暗中夹带了一些无法见光的“私货”。具体是些什么,于健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临出发前,几名从飞船货舱里走出来的家族长辈脸上,满是郑重和严肃。
难道……外面这艘飞船,是联邦刑警的缉私舰?
这个念头刚刚在于健脑海里浮现,又被他迅速掐灭————警察不可能像影子一样跟踪自己这么久。他太清楚那些身穿黑色制服,高高在上家伙们的作风。联邦太空缉私警察其实很懒,他们一旦出动,通常不会少于三舰联编的小队。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只有一艘没有任何编号,也没有政斧标志涂装的飞船。
想到这里,于健随手拿起扣在旁边墙壁上的通话装置。他准备从休息室里叫几个船员过来,顺便用电子信号询问一下,这艘一直尾随自己的黑色货轮,究竟想干什么?
每一艘飞船行进的航道,都必须经过电脑计算。从某种意义来说,航道相当于地球古文明时代的铁道。没有经过许可或者双方联络的情况下,两艘飞船保持过于接近的距离,其实非常危险。就好像高速公路上两辆并列行驶的汽车,完全可能因为打滑、方向侧偏等因素发生碰撞。可是,就在于健即将用拇指按下通话键的刹那间,一直观察着飞船的眼睛,却意外捕捉到令他目瞪口呆的剧变。
黑色货轮面朝“快腿”号的船身侧面,舯部甲板正在迅速收起,露出五个巨大的正方形凹洞。在船舷灯光的照耀下,于健清楚地看见————从那些幽深黑洞的最深处,缓缓探伸出一根根粗大浑圆的炮管。它们就像是饿兽的獠牙,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冷光。
于健只觉得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那是大口径相位波动炮,是联邦驱逐舰的标准配置武器。也就是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艘黑色飞船产生极其怪异的感觉————它的船体外形的确与货轮类似,却仍然保持着战舰独特某些特征……它,它,它根本就是一艘经过改装,不折不扣的标准型驱逐舰。
“必须向距离最近的巡逻舰队请求支援。”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密集的汗珠也从于健额头密密麻麻渗出。他死死摁紧通话器的钮键,几乎是冲着远在数百米外机舱动力室里的值班船员咆哮:“第二、第三能源室马上增压,引擎和护盾能量全开。以最大马力全速前进。立刻————现在————马上————”
“快腿”号是一艘商船。面对如此情况,这是唯一的应对方法。
与此同时,黑色货轮已经扬起了炮口,粗大深邃的炮管底部,隐隐能够看到一丝发光的亮白。那是正在充能准备发射的前兆。
于健脸上显出一丝无力的苍白。他大张着嘴,满面恐惧地望着那些扑面而来的巨大光团。这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些发冷,脑子里也飞转过无数混乱的画面。有被他诅咒过无数次的父母,也有那张与特恩布尔家族签下的契约,还有对于未来的憧憬,对五十岁以后的人类渴望……无论肮脏还是美好,它们都被比太阳还要强烈的炽白光芒照耀着,在熊熊烈火中燃烧,连同自己的身体,一同化为灰烬。
爆开的弹头撕裂了舰桥外部脆弱的装甲。浓密的黑烟与炽热的火光中,“快腿”号船体开始朝着侧面倾斜。当连续六发引力跟踪导弹直接命中动力室后,整艘货轮开始在剧烈的强光中被引爆,破碎。
身穿浅灰色仿联邦军制服的刘枫站在舰桥舷窗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默默注视着在火焰中散碎解体的“快腿”号。如同铁丝般绷直紧抿的嘴角,慢慢弯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是一艘经过“奇迹”改装的驱逐舰。在对应的战舰分类表格上,赵毅将其命名为“雷霆”级。
尽管雪颜提供的情报每条售价高达两百万元,其中却没有丝毫作伪的成份。也正因为如此,刘枫才能在这个位置设下埋伏,出其不意将“快腿”号击沉。
为了确保目标被彻底摧毁,再也没有任何回收利用价值,刘枫下令朝着“快腿”号主炮连续六连射,加上前后发射的总共二十一枚导弹……战斗成本早已超过这艘商船本身的价值。
这是赵毅再三叮嘱过要求,也是此次战斗的目的。
从接受洗脑的工业平民当中,挑选出具有战舰艹作能力的对象进行特殊培训。用伪装偷袭和掠夺等方法,让这些人在实战中迅速提升经验。用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能成为合格的战舰兵。
类似刘枫管辖的这种改装战舰,在其它航道上还隐藏着十一艘。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在无从防备情况下击毁对手。至于目标……都是带有变体“T”字图案,特恩布尔家族的货运飞船……
坐在乳白色的沙发上,萨尔森一直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摆在右侧的茶几。那上面放着几本杂志和咖啡杯,还有一个大约五公分高,双手举着“请勿吸烟”横排的锡制玩偶。
这里位于特恩布尔大楼的第十一层,也是家族的核心会议室。明亮的窗户外面不时飞过几只鸽子,却没有人对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产生兴趣。他们都绷着脸,分别围坐在房间四周,保持沉默。
坐在中央沙发上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他穿着宽松的青灰色西装,系一条有银色夹子的窄领带。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只很大的蓝宝石戒指。底座侧面还刻着特恩布尔家族特有的徽章。
老人很瘦,宽阔的颧骨仿佛随时想要冲破薄薄的皮肤。这使他的眼神看起来越发显得深邃,却感受不到善意与温和,只有令人战栗的冰冷。
他默默环视了一圈围在四周的与会者,从旁边的木架上拿过一只黑色笔记本,慢慢翻开。隔着五米多远的距离,萨尔森仍然可以看到,纸面上罗列着一串串细密繁杂的数字。
“从月初到现在,我们一共损失了七艘货运飞船。初步计算,损失额度已经超过三十亿。这还仅仅只是船只本身,连通所运载货物的成本。如果按照它们本该产生的市场价值计算在内,还要在这个基础上递增四倍,甚至有可能达到五倍。”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节 交战
老人的话,仿佛在房间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立刻引起阵阵低沉的交谈声。十多名与会者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流露出焦虑的神情。也有人和萨尔森一样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我连续收到了四份质询信息。它们分别对应本该发往HF112星球的棉织物、乐言星球的真丝服装、新冥王星的皮具,以及我们从军方接到的订单,运往“苍天之怒”要塞星球的大量被服。我已经在联邦警方和军方留下备案记录。不过,破获的希望不大。尤其是警方,执意认为这是隐藏在航道附近的海盗所为。但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先应付那些已经支付订金的货主。第二批货物正在紧张赶制,最迟后天就可以出厂。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按照合约把货物继续运往指定星球?还是支付十倍赔偿金,中止目前的所有生意?”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十倍赔偿金足足高达数百亿联邦标准货币。与其让这些钱以“罚金”的名义白白装进别人口袋,再给特恩布尔家族背上一个“毫无信用”的污点,不如把它们花得更加价值,更具意义。毕竟,单就体积而言,几百亿钞票完全可以堆成一座小山,重量也足够把人活活压死。
没有人说话————与会者都很清楚老人,也就是族长的脾气。看得出来,此刻他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发泄的理由。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既然没有人表示异议,那我们就继续完成订单,将第二批生产出来的货物发往指定星球。”
老人很满意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触怒自己的威严。他解开西装上衣,朝后靠着沙发,说:“下面,我想听听你们对这些事情的看法。”
仍旧没有人说话。
倒不是与会者过于迂腐,或者根本不重视这次会议。其实,议题重要与否根本不是问题,身为控制整个特恩布尔家族的最高上位者,老人肯定早已做出了决定。这种会议只是走走过场,没人会对此当真。即便真的实施对策,除了有幸参与其中的两、三个核心人物,其余的人根本无法影响整个事件的进程。而会议真正重要的地方,仅仅只是为了确保老人的权力,以及威严。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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