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明了,阿婆知晓她未必熬得了那么多年,尤其是经常犯糊涂,因此趁着清醒的时候,急急忙忙将许多事塞入她的脑中。
可惜她年岁太小,不明所以,经常往偏处想。
不知道是因为瑶娘的血脉不大妥当,或者是冰清仙子为人甚为偏激,抑或是她钟珍本来就不是个正大光明的人,长大之后歪得不成样子。基本就是个小心眼外加眦睚必报的人,并且骗人不眨眼,为求自保还经常在背后阴人。
其实也没长得太歪吧?总不能要求人人都如独孤破城,慕青松,胡飞策等人那样,她至少比李怀虚强不少,钟珍暗自安慰自己。
阿婆当然不是寻常的老妇人,即使当年的十一二岁的钟珍也晓得。
云芝县与很多小县城差不多,地处北方偏僻之处,民风略显彪悍,该有的都有,如赌场花楼,地痞流氓,骗子神棍,还有很多善良而胆小怕事的街坊们。
这样的地方,如果亲戚家族中一些壮年男子,并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然而对于一对相依为命的幼儿和老迈的妇人来说,日子却不容易,不断有恶棍前来威逼敲诈。
年迈的阿婆体力真不大好,不过街坊的恶棍李二狗欺辱上门,两人合起来将他给杀了,尸体丢到灶中烧了。
该杀人的时候会杀人,不然两人守着一点小小的家业,活下去并非那么容易。
然而她没有料到,阿婆竟然是一缕外界的神识,并且修为如此之高。
真让人不习惯啊!钟珍暗叹。
杏花常常说,神识与本人不是一个人,只是一段记忆。应该如开了天眼的慧言那样吧,有丁建成的记忆,却并非是原来的那人。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她心中仍旧激动异常,就算是沾点边边的亲人,也是亲人。
她无父,母亲自私歹毒,唯有阿婆一人。
旁人似乎都能静下心来听着乐曲和歌声,唯有钟珍无法入定,时不时被激动的心情搞得无法平静,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她先前一心注意到阿婆,此刻却看到换了男装可是个子还没长高的独孤破城,假和尚朱子陵也在,不过没穿那一身袈裟行头。
两人都坐在大殿的前方台阶上,闭着眼聆听着难得的美妙之音。
破城兄和朱老爷,你们两人竟然没有离开圣城,真是笨蛋啊!虽然她心中暗骂,更多的是感动。
在一干人中,钟珍忽然瞅见一名二十出头的金丹初期女修,容貌极其惊人。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定要形容的话,只能说美得毫无人性。一张脸并非精致如长空那般,却带着一股朦朦胧胧的纯真气质,纯净之极,仿若九天仙子落入凡尘。
她是林芷绮,钟珍很快就猜到了,曾经给这位心美人美的林姑娘雕过一具雕像。当时眼睛还是盲的,此刻她却觉得那具雕像有些拿不出手,实在是离本人的气质差得有点远啊!
有这位美貌的姑娘在此,仿佛别人都变得若有若无,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圣城的大小人物钟珍并不熟悉,她四处溜了数眼,不过却没瞧见几个修为高的。
想必都被灭了吧!阿婆向来不是迂腐之人,该杀的肯定会杀。
然而。。。。。。站在阿婆肩膀上的小白鸟为何瞅着怪怪的,竟然是个化形期的妖修啊。
小白鸟一副陶醉之极的模样,欲醉非醉,摇摇晃晃竟然不跌倒,真是好本事!
阿婆的修为到底是什么修为啊?钟珍不解,她不但看不清他的面孔,也瞧不出修为,但是那位弹琴的女修是化神中期,小白鸟竟然是化形期的大妖修。
如此强大的阵容,别说一个佛老,两个也拿下了。
钟珍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本来预想着会有一场恶斗,结果就这么静悄悄地给解决,彻底冰封瓦解。
歌声持续了一天,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几乎不闻,然而语音不绝,萦绕与耳际脑海。
无字之歌,任凭自己填充其中的内容。
这才是歌中最高境界吧!
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的钟珍,仰着头瞧着唱歌的男子,一双翅膀在背后摇摇摆摆,好似婴儿张开的双手,充满着依恋。
随着歌声的结束,男子轻轻抬脚,只用了一步,瞬间便站在钟珍的身边。即使不发一言,她也感觉到目光中的慈爱之意。
果然是阿婆,他记得我,钟珍已经是傻乎乎地笑着,抬手抹去眼角不断涌出的眼泪。(。)
第六二三章 珍儿。。。。。。()
无数年的苦楚,并未想过要找谁倾诉,然而钟珍此刻却很想对阿婆说:这些年过得有些辛苦啊!
她忍下心中的涌起的倾诉意愿,并未如往常那般一蹦而起,而是很斯文地站起身来,带着一丝忸怩和腼腆。
时空和岁月的相隔,不同的形貌,让钟珍一时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她忽然说道:“我为何瞧不见您的容颜?”
为什么我会问这种鬼问题,她懊恼之极。至少得问问地方是不是阿婆啊,别弄错了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谁知道杏花是不是认错人了。况且杏花那人坏得很,说不定是故意作弄自己。
“珍儿,你随我来。。。。。。”男子那泛着一丝碧蓝色的双眼,幽深不见底,仿佛藏着一整片海洋。
声音动听到极点,无法形容,仿若璀璨繁星之间的窃窃私语,神秘莫测。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子说的是:珍儿。。。。。。
轻轻拉着钟珍的手,他再次踏步。
阿婆的手带着凉意,不似真人并无太多的温度,却让人感觉到暖入心底,仿佛整颗心都为之悸动。
仿佛觉得眼前的空间似乎在一瞬间挪了个位置,钟珍猛然发现她已经在遥远的天空中,底下的人几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云雾缭绕之中,男子忽然抬手,一个弹指,将肩膀上的那只巴掌大的白鸟给弹了开去。
“啊!”
小白鸟发出一声人类才会发出的怪叫,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它整个身子忽然变得极大,翅膀张开足足有半里宽。
随着白鸟这声睡梦被吵醒的不满叫声,它在空中打了滚,旋风呼啸,风中一名面容精致的白衣男子出现在几丈远的地方。
钟珍无语之极,为什么哪里都会见到你,长空大叔你是不是很闲啊!
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男子说道:“长空,我改日与你再叙,眼下有些要事。”
“改天再唱两首歌给我听如何,你们这一族真是得天独厚,我可羡慕得很。”长空笑言,眼神却溜到钟珍的身上。
“小鸟你也来了,我听说你在苍穹剑宗惹了麻烦跑了。跑什么跑嘛,有我给撑腰,往后只管报我长空的名头。”
钟珍再次无语凝噎,当时被元悟的弟子们追杀,特地发了个求救的传言符,死活没等到他出现。据说在独孤破城渡雷劫的时候,长空才兴冲冲地跑来,借了人家的雷修炼自身骨肉,显然是将求救传音符之事彻底忘到脑后了。
就他那经常迷路,万事不放心上的性情,如果真一心当他是个救命符,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着实不大可靠啊!
阿婆在此,近乡情怯,钟珍收起往日的粗野做派,很腼腆地对着长空微笑,连牙齿都没露出半颗。
她对着长空弯腰鞠躬,行了个晚辈的礼便说道:“谢谢长空大叔的照拂。”
长空愣了愣,忽然带着点讥讽咧嘴笑了,“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小滑头又打什么主意?我还有事要问你,等下再来寻你。”
他说罢便嗖地飞走,带起一阵扑面而来的强大飓风。
不过这阵往常会让钟珍非常头痛的风,并未将她推出几十丈远,眼前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狂风阻隔在外。
阿婆连手指都没动,只是袖子略微扬起罢了。
好稳当的灵气罩!钟珍心中赞叹不已,想起长空暴露她的“滑头”,她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红,侧头看了看阿婆。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却也感觉到阿婆嘴角泛起笑容。
唉,她的奸诈滑头,难道还能瞒得了养她长大的阿婆?钟珍摸了摸头,试探地问道:“您是阿婆对吧?”
她生怕对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记忆而已。
“你是如何猜到的?只是阿婆却没料到你能够从乾坤镜中出来。还是得见妙音岛一名女弟子带回来的雕像才晓得,她与我说起在圣城的经历,并提起了你。你这孩子,很是胡闹得紧,亏得无事。阿婆有些要事在身,耽搁了许久,这才来寻你。”
即使声音不大相同,说话的口吻与阿婆一般无二,钟珍悬在半空中的心松了下来。
她歪着头笑嘻嘻说道:“阿婆,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前掐五千年,后算一万年,什么都了然于胸,竟然算到我在圣城。”
男子略有啼笑皆非之感,这孩子果然如神识带来的记忆一样。
“少油嘴滑舌,我并非神仙,如何能得知你在何方。此次前来圣城是受妙音岛的岛主所托,特地来助她一臂之力。本打算待圣城之事了结之后再去苍穹剑宗,不料却在此处撞见你。”
男阿婆果然如从前一样,先前唱歌的时候似乎带着许多的仙气,这会儿却忽然变成了个凡人。
“阿婆啊,我瞧您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好厉害!我绞尽脑汁都不晓得该怎么解决圣城的事,阿婆一来便让他们。。。。。。嗯,丢盔弃甲。”钟珍不由自主地带着小时候的口吻讲话,与那些街坊的小孩子一样,差点口不择言。
她本来想说屁滚尿流,忽然想起这话说出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慌忙改了口。
“唉,傻孩子,阿婆不过是痴长无数年月罢了,便是我也未必手眼通天,有许多事也无法解决。”悠悠一声轻叹,带着无尽的岁月之感。
钟珍神迷了片刻,阿婆这把嗓子,就算是叹气也惊心动魄啊,真好听!
不过她始终难以释怀,无法得见阿婆的真面目。
其原因倒不是阿婆有心藏住自己的容颜,再次问了一声,钟珍这才晓得他那一族的人,自带幻术天赋,修为越高,旁人便越看不清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钟珍唧唧喳喳,将乾坤镜中的一切迫不及待地说着,言语颠三倒四,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什么杏花老祖李怀虚,边荒老祖,圣城背后的隐秘,反正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小的时候,但凡有什么不解的事,她习惯找阿婆询问,此时仿佛回到十来岁的年月,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
自家人没什么可隐瞒的,阿婆如此睿智,必定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钟珍问了一个问题,“阿婆,您这种高人,自称怎么不用‘吾’或者‘本尊”?”
男子愣了片刻,先前珍儿长篇大论说那些严肃之极的事,此刻为何问这种无聊问题。
他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淡淡讲道:“与时俱进。”
自从进入乾坤镜的神识回归之后,他的性情变改了少许,凡人的生涯总会有些影响。只是这些话却无需对钟珍说明,在这孩子的心中,他是阿婆。然而事实上,“阿婆”只是他极少的一部分。
生命悠长,除了必要的时候会醒来,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一生记忆太多,被时间拉得太长,总让人觉得渐渐恍惚。唯有在凡俗的十来年岁月,却带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所谓高人,只是活得比较久罢了。(。)
第六二四章 浪费机缘()
钟珍与神秘前辈在高空中交谈,底下并非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歌声歇止,众人皆沉醉,却有一人比旁人醒得早许多。在歌声停歇的那一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
此人是独孤破城。
心性简单,对自己旧日往事并无什么心结,虽然被歌声安抚心情愉悦,却没有入梦。
歌声停止后他马上清醒过来。
独孤破城睁开眼,四处张望猛然却见钟珍站在远处,与那位前辈在一起,两人忽然踏空而去。他推了推旁边的朱子陵,愣愣地讲道:“子陵,我瞧见咱们家珍宝了。”
朱子陵正沉浸在前尘过往之中,心中的隐痛慢慢淡去,留下许多曾经都不记得的美好回忆,就连曾经死过一次的心境缺陷,也在愈合之中。
生命如此美丽,从前虚度太多光阴,浪费了多少时间,在尔诈我虞的权势争斗中打滚。
忽然之间,他整个人一把推得歪倒,朱子陵睁开眼睛,见独孤破城的一张脸离他只有半尺远,顿时气得要死。
你自己醒了便醒了,只管去玩自己的手指,打扰我做什么?
他没好气地问道:“你知道不知道,歌声不但能治疗身体的暗伤,还能安抚心灵缺失,如此浪费天大机缘,真是暴殄天物。除非你有什么重大的事必须要叫醒我,不然你欠我的灵石利息翻倍。”
“咦,我欠你的灵石有利息的?”独孤破城惊讶地问道。
朱子陵忽然发现说漏了嘴,利息是他自行添上的,连账本都是他随便瞎写的,独孤破城并不知晓。
他冷着脸讲道:“如此打搅我的好事,如果没有好的理由,以后会有加倍的利息。你这蠢货,到底有什么事?”
独孤破城神秘兮兮低声说道:“我瞧见钟珍了,被那位瞧不见面容的神秘前辈给带走了。她不会有事吧?”
“啊!”
难道钟珍之前劝他们二人离开,是因为背后有大靠山。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朱子陵一脸惊讶,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这种表情对他而言,是非常少见的。
既然如此,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为何要吵醒我,朱子陵极其不悦,对独孤破城不忿讲道:“钟珍又没事,你等我醒来再说也不迟。利息加倍,不用再哀求了,求也没有用。”
男子汉的自尊心又被打击到了,欠人钱就是直不起腰来,独孤破城咬咬牙说道:“加倍就加倍,我就不信我堂堂元婴修士还不清这笔帐。”
说罢他扭头不搭理朱子陵,然而心中自觉理亏先前无故将他唤醒,打扰了对方修炼。
朱子陵无奈之极,和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白搭,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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