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为定,出题吧。”少年神情充满自信,身上散出一股纵横文坛数十年者都未必能培养出的,天大地大,舍我其谁的超凡气度。
君少卿环顾四周,一路扫过南苑格局内的水榭峋石,假山荷塘,目光逐渐迷离。
“记得我初到此地时还是仲夏,便以仲夏时节,取四周任意一景,以此命题。”君少卿思索半响娓娓道出。
此题出的颇为刁钻,他来王府之时方是仲夏,然如今在过不久眼看便要入秋,夏秋之别,院中景物自是大有变化。
以景为题之诗词,最重见景即悟。
如今无景,单是回忆构建仲夏之貌于脑海,已要费不少时间,如此耗费下还得作词,这已不是强人所难,根本就是为难神仙了。
然而,高富帅自信笑容不受撼动,深吁一口,脚下不见迟疑,开步挪足。
这一刻,高富帅的感觉玄妙异常,就如之前在汴梁香涛水榭面对鲁智深那时一般,冥冥中仿佛有另一个自己驾临当场,但若寻他,却是无影无踪。
香涛水榭那时的这个自己,居高临下,纵览全局,而此刻却融入自己体内,一言一行因他而发,一手一足顺他而动。
君少卿出题如此苛刻,高富帅胸无点墨,自信却空气高涨。
“叶落仲露轻沾,逝漫漫……”
第一步落足,词首现踪。
君少卿、张映月同时动容,只觉这词首短短九字,惆怅凋零,仿佛已将两人带入一副仲夏时节,露水落叶相逢一面,却只得萍水之缘的遗憾境况。
落叶、露水无疑是喻做一对一见钟情,却缘浅份薄的恋人,虽一见倾心,却只有落叶露水同坠地时,那空中轻轻一沾之浅薄缘分。
“徘徊柳亭顾盼,梅雨乱……”
第二步踏下,中段已成。
柳亭是南苑本有景物,就在阁楼正对面,而江宁府地处长江中下游,仲夏时节正是梅雨季高峰。
那对恋人似落叶与露水一面结缘,然落叶坠于柳亭,虽因风过徘徊辗转,却因梅雨滂沱,雨盖露身,最终只得顾盼,难再逢露水一面。
相比词首,这中段更是凄婉哀绝,张映月女子性柔,在词境带领下,时光宛如回到仲夏之南苑,亭台楼阁依旧,花草树木却是另一番光景,且梅雨作乱,天混低沉,压的人心欲碎。
“泣无泪,露影幻,何处在,终究桃花人面尽颜残。”
最终一步踏下,词虽短,却已斐然成章。
梅雨之下,雨水覆面,悲泣有声却难见泪,极目寻去,只见到处皆是水珠,却不知哪颗是自己方才所结之缘,芳踪何处。
最后一句,源自唐代贞元年间崔护之《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之原句将桃花与人面做比,最终人面虽去,桃花却仍笑看春风。
然而在少年的最后一句,代表落叶者最终人面消逝,然应景露水之桃花,之所以寻之不着,实是因为已不在人间,两者尽残,凄哀之情更甚。
整首词应君少卿之题,以仲夏时节这王府南苑应有之景,落叶、露水为壳,将一对一见钟情,却再难一面的痴情男女化入落叶、露水中,相识、相恋、分别、寻觅、终至一无所获,伤心断肠。
应景应题,却又超然题外,衍生此景之后大千世界。
此作如何,闻者各有评价,难做定论,但有一点却无可置疑,自高富帅口吐第一字起,至尾不多不少,正好三步。
“叶落仲露轻沾,逝漫漫,徘徊柳亭顾盼,梅雨乱,泣无泪,露影幻,何处在,终究桃花人面尽颜残……尽颜残……”
张映月神色迷离,喃喃自语的重复着,双眸不知不觉间已湿润,双腮酡红,那束道装所缀出的一身出尘仙姿,被硬生生拉回红尘,体验人世情爱悲苦。
张映月如此,君少卿感触更深,他甫出江湖年轻之时,也曾经历过刻苦铭心的爱恋,最终结果与词中所述虽不尽雷同,却也殊途同归。
回首往事,方觉已错过太多,呜呼哀叹。
再观现今,已是孤魂鬼体,不久便要与这人世诀别,不禁悲从中来,昂藏六尺男儿,更为鬼灵之体,竟也似张映月般,双目泛湿。
“哈哈!怎么样!君大侠,我这可算过关了?”
词毕,高富帅整个人彷如魂魄回体,真正属于他之性格气质恢复如初。
见两人依旧沉浸其中难以自拔,高富帅不耐喝到,他这一喝将两人拉回现实。
张映月如见鬼魅般,樱唇轻颤,气息紊乱,饱实胸围起伏有致,芊芊玉手高挑,洋葱食指遥指高富帅。
“你……你……你竟然……”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无一句能跃喉而出。
相比张映月,君少卿倒是神色平静,他慢步来到少年面前三尺,忽地弯腰屈膝躬身作辑。
“兄长在上,请受小弟君少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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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明羽化君()
“姐!姐!你走这么快干嘛?”“姐?这里有这么个人吗?何人有资格做你高少爷的姐姐……哦~~~,难道你高少爷指的是我,可我不就是个孔圣人谆谆教诲,难养的女子小人么,哪有资格和你高少爷称姐道弟呢?”
月上柳梢,夜露清颜。
张映月疾步瞬行,转眼间来到王府南苑东角的一间单层平屋,此屋成长条状,下垫基石,屋子的地板比之屋外地面腾升二尺,需数阶阶梯方可登堂入室。
高富帅尾随其后,一路追赶,却碍于张映月轻功身法,且他身在他人府上,不便发足狂奔,是以一直未追上。
数刻前,高富帅三步成词妙绝凡尘,将君少卿彻底折服,君少卿心甘情愿认他为兄长,且答应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
如此一来,在高富帅未传承他文剑飞书之前,君少卿入不得轮回,高富帅两人也离不了这江宁府。
于王府上下来说,两位大仙虽未驱除君少卿这道“邪魂”,但解了走火入魔之症状,君少卿沉寂隐去,王公子即刻恢复神智。
王府上下见张映月如此神通,直呼遇到真神地仙了,管家方贵更是被王老爷大加赞誉。
张映月告知王老爷,驱邪未尽全功,要令王公子完全解脱,尚需些时日。
如此一来,王府怎肯放两位活神仙离府投宿城里的客栈,王老爷立刻命人收拾出南苑其他房间,请两人入住。
南苑是王公子住处,王府对两人如此安排,就近看护之用意再明显不过。
先不论张映月,若是高富帅太尉之子的身份暴露,必将在这江宁府引起轩然大波,因此两人之前在王老爷面前自报家门时,皆用化名,此刻更是住的心安理得。
张映月步上台阶,转眼踏入门中,素手一带,门扉“呀伊”便要关合,却在最后一刻被一只手掌挡住去路。
“我说姐你怎么不理我呢?原来你是在气这个,当时情势紧急,我急着说服君小弟放弃执念,方便姐姐施法超度,言语上有所失当,还望姐姐莫忘心里去。”
高富帅只觉今夜莫名文思涌现,用词精练应景,朗朗上口。
仔细回忆,发现这种感觉是在离火重瞳出现后才越见明显,简直就是文如泉涌,出口成章,滔滔不绝。
“我张映月不过一难养女子罢了,又怎敢记着高少爷的言语过失呢?”讥讽语调即便傻子都听得出来。
见张映月依然怒气难消,少年眼珠一转,邪笑着道:“姐,谁说你难养了,你根本就非女子,何来难养之说?”
此语未出,高富帅已做好心理准备。
果然,张映月蓦然回首,柳眉怒烧,双眸凝煞,身形瞬动,转眼间掠过两人相距的那一丈之遥。
“高!富!帅!你莫不是认为将习得那文剑飞书之技,配上你一身内力,从今往后再也不需将本姑娘放在眼里了是吗?”
指凝剑型,仿佛下一瞬就要刺向少年咽喉。
“?g~~~,姐,息怒,息怒,稍安勿躁,姐姐当日在汴梁城中救我性命,之后更传授内功心法解我寒气,恩同再造,我对姐姐怎会有不敬之心呢。”
“弟弟我说姐姐不是女子,皆因为姐姐貌比月宫嫦娥,韵似九天玄女,根本就是天仙下凡,乃是仙子,自然非人间女子可比。”
摇头晃脑地巧辩,同时观察张映月神情,果见玉容寒煞消退数分,凝烈柳眉也舒开几许。
“孔老夫子只说女子难养,却未提过仙子难养,因此这难养之名和姐姐无半点干系,姐姐又何必自己往里钻呢。”
虽知高富帅是在胡言乱语,但张映月被他一句“仙子”赞的内心暗暗飘然,遂不与他计较。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夜了,本姑娘没空听你胡扯,快出去,本姑娘要歇息了。”
门扉真正合上,高富帅终被挡在门外。
王府为他安排的住处便在张映月对面,两人之居室以左右之势将王公子所居楼阁夹在中间,彷如克邪阵势,安排之人实在有心。
回到自己房内,少年脱衣就寝,心中虽有数不清之疑惑,但却不影响手上动作。
同时,一杆无形之秤在他内心上下掂量,秤盘中所盛放,便是习得文剑飞书后,自张映月手中挣脱自由之丰美果实,而那秤砣,自然是如此行事将承担的风险,以及所失去的那些。
这些日子与张映月结伴同行,一路南下,除却张映月的强势凶悍,其余之遭遇少年并不觉如何苦闷,反倒比以往无所事事的那十余年来,感觉有趣精彩的多。
同行之初,他确实心悸张映月的脾性武力,然随着深入了解,他发现这位姐姐心思并不复杂,只要略施手段,旁敲侧击,即便不能操控的如臂使指,至少也是要东则东,欲西便西,只是在个别关键问题上不能与她正面对抗。
就似今次王家之事,原本她非常忌讳让自己修习招式技法,所虑为何一目了然。
然今次之事的最终结果,却是她被说服,留在王家等自己学会文剑飞书后才启行。
如此原则性的扭转,原因说穿不值一提,不过是因势利导,顺理成章。
因为接手王家之事,且心存侠义,令她得知王公子确实能救后,无法撒手不管。
既然要管,而自身实力又不足以强行驱魂诛邪,那剩下唯有与君少卿相互妥协一途。
顺势而下,为君少卿达成心愿便顺理成章。
最重要者,便是高富帅竟破天荒三步成词,令君少卿心甘情愿拜服,若非如此,这合适的传人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寻到。
机缘巧合下,高富帅修练文剑飞书便水到渠成。
少年心有决断,既然机缘巧合得了一身内力,那辅以招式技法自然无可厚非,不过即便未来练成文剑飞书,且自己实力也足以对抗张映月,他也不准备和姐姐翻面。
总的来说,这位姐姐一路上对他算是多有照顾,虽然限制他的自由,却也没多少恶意。
平心而论,少年对她真的心存感激,当日汴梁城中若非是她,自己这条小命早已亡于林冲之手。
今朝难料明日事,一切随缘吧。
心情大好,少年后脑触枕,不消片刻已入梦。
“咦?这里……我好像来过啊。”
方入梦,梦中奇景幻生,五彩霞光氤氲,**乾坤颠倒,似真似虚,亦假亦实。
少年喃喃自语,这一梦境并不单纯,此前他曾经历过相同之梦,不过比起那次,此境还少了一位主人。
暮然,禽鸣动天,炎风乍到。
赤红光芒倏然射入,以光为引,巨禽展羽振翅,浩鸟翔空,尾羽凤焰灼灼,宛如天降火球,砸到少年面前三丈之处。
“是你!”
惊见此地原本的主人现身,少年惊喜交加,回忆上一次在梦境见到这位,那次只是匆匆一面,来不及说上只言片语,已梦消人醒。
今日再见,定要弥补前次遗憾。
重明鸟巨爪驻地,欣乐展羽,放声大鸣,那双离火重瞳更是紫芒闪熠,凝聚道道火舌,畅意炸吐。
下一刻,重明鸟周身突然火光大作,巨爪、双翼、尾羽、身躯、直指明首……烈火吞噬一切。
然被火焰吞噬的重明鸟,最后一抹眼神却不见任何痛苦。
转眼间,火焰将鸟身灼的失去形貌。
下一刻,火舌蹿腾,烈焰中一道人形轮廓浮现。
随即,烈火转弱,无尽火势被这道轮廓吸收,终至消弭。
鸟散火尽,原本所立之处,此刻却是一位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之男子。
此人约有二十五、六,两鬓长垂,发色微微泛紫,约莫六寸之发髻,盘饰地复杂之极,发卷如靡云,叉开巧致,粗细不等,两辫一盘,便以一簪固定。
一头高耸朝天鬓,七、八根簪子纠缠其中,或木或玉,且金且银,最上方一根通体流光,兼具玛瑙与翡翠双重特质之物,为整个发髻起到点睛作用,宛如一道空悬“横梁”。
大有看头的发鬓俊彦之下,罗织华服,肩、肋、上臂、膝盖、皆有珠宝垂饰,遍体流光,腰束扣带,中间一块琉璃白玉大若碗口,玉下更是翡翠挂帘。
此君一双宽头方底阔履,足衣前端镶嵌着两颗鹅软黄玉,色成润泽,一见便知定是上品。
他手持罗扇,扇面成阴阳两侧,山水、人物各一,扇柄与扇鄂琳琅振响,流光生辉,数十颗珍白镶嵌其上,握柄中段两面更是两颗豆大赤珠画龙点睛。
高富帅被他这副打扮骇的够呛,莫说生平接触的男子,即便是他往日勾搭的那些以姿色行于世的豪门姬妾,**粉头,也没这么打扮自己的。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此刻所面对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只开屏求偶的孔雀。
此君这身行头,若走出这梦幻空间,去到红尘凡俗中,即刻便要引起轩然大波,便是当今宋帝赵佶那身堂皇龙袍,怕是都比不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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