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落下,澹台罹的脸色骤然从平静变为了一抹狰狞,眼瞳之中一道血色浮现。
天地灵力不要命般涌向澹台罹。
他轻轻张口,口中轻哧一声,双瞳之中的血色便自透出,于其身前半尺,融为一点。
虚无泛起了圈圈涟漪,一道血红色的如丝如瀑的布自这一血点绵延而出,遇灵便长,眨眼间便化作一张足以裹天之布,飒飒而起,缚住千丈巨电。
轰隆隆。
奔雷游走,天地间、澹台罹和穆怀石之间,无数细小的电芒如同漫天的星辰,血布便如同一条星河,两者相撞,同时湮灭。
巨大的冲击将三阳宗的护宗阵法激活,躲在“漫步云端”、“天字十八杀”之中的余念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难以呼吸,如此当界巅顶修士之战,当真是气吞山河,容不得呼吸。
澹台罹再踏步,这一次,向前连踏七步。
第一步落下,脚底一朵七瓣金莲生出,璀璨人间。
第二步落下,一口莲台出现,金莲坐落其上,金光炽盛。
第三步落下,莲台浮空而起,极速旋转,如同化作一口星辰轮旋,拖动十方元气,金莲悬于虚无,七瓣莲叶盛开,中间托着一枚金色的莲子。
第四步落下,大地震动,仿佛巨人开天,无尽烟尘冲天而起,衬得莲台出尘人间。
第五步落下,莲子浮沉,金色的气息丝丝缕缕将之裹住,有莫名的恐怖气息在天地间流转。
即便是身处于三阳宗护宗大阵之内的余念等人气海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这就是大修行者恐怖的灵压,如山如海,浩瀚没有边界。
第六步落下,莲子裂开,绚烂金色之芒如同九天神阳临尘,瞬间照耀尘世。
“这是师叔祖的绝学,七步莲、裂尘寰!”宋廷君低呼一声,眼瞳亮晶晶的。
第七步落下,金色之芒尽数敛去,一只巴掌大小的金乌现世。
一声惊世啼鸣,鸣动九天,恐怖的声浪在顷刻间裂开了澹台罹和穆怀石之间的空间,一道黑色的混沌通道贯穿其间。
穆怀石神色如常,空荡左袖再次直指上天,万里白云汇聚,凝成了一柄剑。
一柄白云剑。
三尺之长,自九天极坠。
下落一丈,便裂为两份。
两柄白云剑。
下落两丈,两柄白云剑裂作四份。
下落三丈,裂为八份。
千丈落下,白云剑不计其数,遮天蔽日。
“万里无云万里天!”
穆怀石长啸,剑雨倾天而落,如亿万流星陨落,将金乌吞没。
白云剑不断地崩溃,金铁碰撞之音震动八荒六合。
金乌之上,璀璨金色之芒迅速暗淡。
三息之后,金乌被白云剑洞穿。
漫天剑影,仅剩一柄断剑。
剑长一尺半。
一尺半的白云剑破开了澹台罹的衣衫,刺穿了澹台罹的胸膛。
鲜血迸发,澹台罹被巨力横推,三阳宗内,一名长老飞出,接住了澹台罹。
天地灵力恢复了平静,穆怀石落下,恭敬地鞠了一躬,道:“多谢师叔。”
师叔祖居然输了?
众弟子都有些难以置信。
余念深舒口气,心中倒没有什么对于输了的哀,更多的,却是对于眼前这大修行者之间斗法的向往。
澹台罹站了起来,神色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囚日牢笼,你可以进去,她为我三阳宗镇压囚日牢笼这么多年,是我三阳对不住她。”
终于从澹台罹的口中听到了这句话,穆怀石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双目之中,有晶莹的泪滴淌下。
一步跨出,穿过了“漫步云端”,穿过了“天字十八杀”,踏入了三阳宗。
千年之前,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他曾经在这里修行,凝练九十九条主脉筑基,之后凝丹,斩丹心,结神婴,踏过阴阳桥,破入道境,且仙缘可望。
三阳宗,是他的家,见证了他的一切。
即便是他和她的相遇,也是在这三阳宗。
在朝阳峰、午阳峰、夕阳峰的最中央,在这座名为囚日的牢笼之中,他和她第一次遇见。
那时候的她,刚刚诞生出灵智,如同混沌初开,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是朦胧的,都是好奇的。
囚日牢笼之内,皆是大奸大恶之人,而她则不同,虽然是无数杀念凝结而成,但她,却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无邪。
她很好学,于是他教她识字,教她讲话。
给她讲人间事,给她说师徒情。
数年之后,看着依旧坐在身边瞪着好奇的眸子望着自己的女孩,他终于讲完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他觉得应该带着她出去看一看。
于是他这么做了。
于是他放出了几尊大凶,然后死了数十名三阳宗的弟子,很多都是自己的熟面孔。
他有些后悔。
所以在师尊对他出手的时候,他忘记了反抗,左臂断掉了。
她很惊恐,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就是想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他口中的美好世界,看一看他口中的良师益友好同门,但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口中好人们为什么会对他出手,会杀他?
他在流血,他在不断地流血,他告诉过她,一直流血,会死人的。
她不要他死。
惊慌失措之中,她听到有人告诉她,只要她愿意入囚日牢笼,化作其内凶灵,镇压其内的大凶,那么,他便可以活。
于是他真的活了下来,只不过全身修为被废。
当年最让他引以为豪的、一身巅顶三阳玄心正法,就此消散在了他的身体里。
他离开了三阳宗,离开了自己以为自己会呆上一辈子的地方。
第一年,他终日沉浸在酒水之中,醉生梦死,脑子里的记忆混乱了,忘掉了她。
第二年,他流落到了北冥海的一处小渔村。
他娶了一位渔夫的女儿,两人相敬如宾,膝下一双儿女。
第十二年,他的妻子死在了海浪之中,他的眼睛因为流泪瞎了。
第二十三年,他的一双儿女先后娶妻嫁人,离开了他。
第四十九年,他已然垂垂老矣。
第六十年,离开了三阳宗一个甲子之后,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弥留之际,他瞎了很多年的眼瞳里再次出现了亮色,他看到了一位巧笑嫣然的姑娘,那是他生命里最美的景色。
他迸发出了最为炽盛的生机,他开始重修。
刚开始,进行得很艰难。
他入过佣兵团,当过盗墓贼,天南海北各处秘境九死一生地闯过。
认识了很多人,也告别了很多人。
见识过无数景色,也成为无数生灵眼中的风景。
他终于重修归来。
囚日牢笼就在眼前。
他很紧张,手心渗出了汗。
“千年老情人就要相见了!”余念等人远远地跟在穆怀石的身后,祁沐水兴奋地大叫。
余念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别找死!”
囚日牢笼是三阳宗关押大凶的地方,它是一支高三十七丈宽三尺的竹子。
它有十九个竹节,每一个竹节,便是一口牢笼。
穆怀石立在了囚日牢笼前。
一名白衣女子从其内踏出。
穆怀石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这件白衣,正是当年她亲手织的。
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好年轻!好漂亮!”刚刚被余念放开的祁沐水再次兴奋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隔世恋人相见的美好画面。
然而姑娘眼睛眨了眨,俯身跪在了穆怀石的面前。
“爹爹,你来晚了,娘亲已经死了。”姑娘声音颤抖。
第九十五章 餐岁鬼()
穆怀石来了,看见的不是分隔千年的她,而是他和她的孩子。
很多年前,他在渔村的一双儿女因为不能修行,早就葬在了岁月里。
女儿长得和她很像,名字叫做穆锦,她取的。
穆锦拉着穆怀石空荡荡的左袖离开了,没有和三阳宗的弟子说一句话。
余灵溪回来了。
余念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此刻余灵溪就坐在他的对面。
竹屋下,余念给余灵溪沏了一壶茶。
淡淡水汽缭绕,茶很香,余灵溪的脸色有些发白,气色不佳,应该是还带着伤。
“真是想不到,之前在我眼中不过就是个可笑的凡人小子,现在竟然成为了我三阳宗的真传,成了我的师弟。”
一回到宗门,余灵溪便立刻来了大灼峰、青莲池。
“那朱玉碧碟是赵月见为你寻来的吧?为了你,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赵月见嘴角浮满了嘲讽,手中多出了一个玉盒,推到了余念的面前,“救命之恩,此物予你,从此两不相欠。”
余念眼皮在玉盒上一搭,没有解释的意思,道:“救你,不过是碍于当时的形势,我不得不救。否则,在场的三阳弟子不会放过我,若要真按着我的意思,你当然死了最好。”
声音很冷,余念更是毫不在意余灵溪送上来的玉盒。
“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再推脱不迟。”余灵溪眼中的嘲讽更为浓郁,这件东西,即便是对于她,都有些莫大的吸引力,更何况是一个刚刚踏入修真界连一条主脉都还未开出的余念。
“没有必要,也不需要。”余念神色平静如水,“救你,亦或是别人,或是一只狗,并没有什么区别。”
“口舌之利倒是逞得畅快。”余灵溪站了起来,眼帘微挑,神色变得漠然,“我真不知道你修行了半年连一条主脉都未开,到底是怎么修行的?你寻回了朱玉碧碟不错,但是你要知道,我三阳宗,不养废物。”
“拿走你的东西。”余念冲着已经走到门口的余灵溪喊道。
桌上,那口玉盒还在。
余灵溪止住了身子,回过头来,沉默了片刻,道:“你……去过神蔺古地吗?或者说,你是什么人?”
余念端坐桌前,看着余灵溪冷淡的眸子,道:“你我虽然都姓余,可是很显然,我们的老祖宗并不是同一个。”
余灵溪走了过来,拿起了玉盒:“你救过我,此事我会记得。不过你要记着,你是一个令人生厌的人。三阳宗三阳术,一代只传一人,这个人,只能是我。”
余念看着余灵溪消失的背影,嘴角噙起了一丝淡淡的嘲意,他记得赵月见告诉过他,不要和余灵溪打交道,余念的确也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想要杀了自己的女人没有一丝的好感,不过她说的三阳术一代只传一人是真的吗?
余念隐约记得听某个弟子说过,同属一辈的岑也、叶红景等人可都是会三阳术的。
摇了摇头,心中对于余灵溪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纪玄回来了。
余念在万和殿内见到纪玄的时候,对方正在和澹台罹下棋。
“你这个弟子不一般啊,天造地设炉,我都有些羡慕了。”澹台罹头也不抬看着棋盘,声音还有些虚浮,和穆怀石一战,他伤得颇重。
“这是他的造化,师叔有何羡慕的?”纪玄淡淡一笑,说话间,五指一摊,掌心多出了一枚黑色的豆大的灵种。
“九品红莲草?”余念接过灵种,若有所思。
纪玄和澹台罹继续下棋,也不说话。
宋廷君立在一旁,面带笑意,也不说话。
凤正品微微眯着眼睛,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余念豁地一笑,掌心灵光闪烁,涌出淡淡青气将灵种环绕。
片刻之后,灵种鼓胀,蓦地裂开,冒出了一片嫩芽。
一枚九品灵种,居然在余念的手里发了芽!
这是何等的仙人手段,不过于在场之人眼中,似乎就是一件寻常的小事。
以青灵经催熟灵种,本就是午阳一脉弟子的必修之课。
纪玄看在眼里,笑了,欣慰地笑:“之前听说你报名了这次的灵药师考核,老夫还有些生气,不过现在看来,你的确还有些底气。但是今年考核的情况有些不同,数千人,只取一人。”
数千人报名,这其中,有如余念这般刚刚入午阳一脉的新弟子,更有修行了快十年没有赶上上一次考核的老人。
这么多人加在一起,竟然只取一人!
余念有些震惊。
“因为咱们之前太宽松了,导致咱们去参加半叶斋炼灵师考核的弟子,已经有六个甲子没有人通过了。”宋廷君在余念的耳边小声解释道。
余念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午阳一脉的弟子难以通过半叶斋的炼灵师考核,所以纪玄等人认为应该是筛选机制还不够严格的缘故。
这下子压力可就有些大了。
“所以这次的灵药师考核,你就当是见见世面好了。眼下宗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廷君,给他讲讲。”
纪玄挥了挥手,示意余念和宋廷君下去。
凤正品看着余念和宋廷君的身影消失在大殿,这才躬着身子对纪玄恭敬道:“师尊明智,此事交给余师弟,真真是再好不过。余师弟未入师门之前,本就是个挖坟掘墓的盗墓贼,应该遇见过不少鬼,此事交给他去办,再好不过。对于余师弟,也是一种锻炼。”
“哦?”纪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盯着凤正品,盯了好一会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凤正品脑袋微昂,眼神澄澈,笑道:“自然。同门师兄弟,我自然处处都会想着余师弟的好。”
万和殿外,在宋廷君的交代之下,余念总算是明白了是什么事。
原来是距离三阳宗两千余里之外的连岁城近来发生了一件怪事,城里凡是十七岁的生灵尽数消失。
每一日,只要有人年满十七岁,不管城里的人采用什么办法,第二日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不到半个月之后,便有十八岁的人开始失踪。
又过了十数日,则是十九岁!
此事弄得连岁城的居民人心惶惶,故而城主亲自来三阳宗求救。
听完城主的描述,纪玄等人判断,连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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