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弯下腰来,捏了捏地上老丐的腿,假意关切问道:“有感觉么?”那老丐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话,兀自呻吟个不停,中年乞丐道:“都断了,还有什么用?”
徐晟若无其事地碰了几下他的腿,说道:“为了防止断腿带来的伤寒,得马上切断腿并包扎好!”从腰间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说道:“事不宜迟,也顾不得工具了——”说话的同时,匕首已经向腿上割去。
“阿也!”那躺在地上的老丐大叫的同时,“断腿”却猛然向后一缩。“不是说断了,不能动了么?”文菁小声问道。“就是,断腿怎么还能动?”人群中有附和的声音道。
那老丐见差不多已被识破,哭丧着脸道:“或或许是脱臼也说不定哩!”徐晟站起身来,对文菁悄声道:“我看脱臼多半也是装的!”
二人小声商量了几句,却没有继续戳穿他。徐晟接着扶起了被他“打倒”在地的乞丐,问道:“这位大哥,你还好吧!”他说这话的语气已然让对方明白,若是继续装模作样,还是有办法识破。
被他扶起的乞丐道:“还还好!”徐晟高声道:“既然两位大哥都还好,就不必大动干戈了。”从袖中抽出一张百两银票道:“聊表歉意。”
事已至此,原先那咄咄逼人的中年乞丐不好再为难二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这次算你们走运”后,接过银票挥挥手,示意二人可以走了。
徐晟对他说的最后这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但也没多说什么,和文菁牵着马离开。
待到进城,距离城门已远,徐晟问道:“为何那几个乞丐要与咱们过不去?”文菁同样不解:“我们可没有得罪他们,难道只是单纯地想敲诈点银两么?”接着又摇摇头道:“我看不像,难道他们是丐帮的,那就更加没有理由了。我们只是在京城的时候遇到过几个丐帮弟子,更不曾与他们发生过冲突。”
徐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来我们还得小心行事。”文菁点头称是。
天色已至晡时,二人觉得有些腹饿口渴,就在大道旁找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尧都酒楼”,朝店中而来。
那尧都酒楼坐落于汾州最繁华的地段,却由汾水人工开凿出一条小河出来,从酒楼下面蜿蜒而过:四根粗壮的古树只留下树根,将整个酒楼支撑于河的上方。如此一来,倒让这北国之地有了几分江南的韵味。虽然名为“酒楼”,三楼以上却也有客房。从二楼看去,小河一览无遗,风景别致,成了客人们聚集的地方。
二人要了两间客房,将马拴在后院,吩咐店家喂养。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店家送晚饭到房间,而是像其他客人一样来到二楼环厅中。虽然还未至酉时,中却聚集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客人,好不热闹。二人好不容易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点了三个小菜。
菜端上来时,还未动筷,徐晟却见文菁微微皱眉,似有事情在心上,忙问道:“怎么了?”文菁道:“总感觉这儿的气氛怪怪的,但有说不出来哪里怪了。”徐晟环顾了一下周遭,有不少人时不时地朝着文菁看,倒有些习以为常,微微笑道:“菁儿,还不是像往常一样,都被你的容貌给吸引了!”文菁轻声道:“只是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我也希望仅仅是晟哥哥说的这个原因吧。”
刚吃了半碟,却见两个乞丐径直朝他们走来。徐晟不免皱了皱眉,心下暗道:“乞丐又要来寻晦气?”以他的性子,平日里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都颇为尊敬,由于刚刚吃了乞丐的亏,才有所抵触。
两位乞丐中年长的一位露着一口黄牙,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破衫;另外一个却面皮生得白净,一身青衫也没有补丁,若不是手上的短棍和破碗,真看不出是个乞丐。文菁心下暗道:“也只有丐帮中才会有不像乞丐的乞丐,只是丐帮为何要为难我们?”
那青衫丐道:“店里人多,二位如果不嫌脏的话就让我们拼一下,好歹吃个囫囵饱!”未等二人应答,两个乞丐就已经坐了下来。徐晟朝四周望了一下,虽然店中人多,却不至于没有空桌,不远处就有两个小桌空着。那破衫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一小半桌面,点头笑道:“这儿临河,风景好,风景好”
徐、文二人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均提高了警惕。徐晟漫不经心地朝嘴里夹了一小块青菜,却听得身后座位上谈起了太原之事。
“听说,太原城破了?”发问的是个带着四川口音的公鸭嗓。“可不是么?”回答的人却是一口尖细的官话,“就是前两天发生的事情!”“那你说说,是个什么情况?”公鸭嗓接着问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破城那天,那可是血流成河,那个惨哟!”尖细的官话道。
可能是他这句话声音大了点的缘故,周围皆是一片唉声叹气。又听得一带着山东腔的雄壮声音道:“我看这金鞑子迟早要打到汾州来!”
“啊!”人群中顿时发出了一片混乱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哟?”“怎么办,赶紧收拾收拾,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去呗!”“说的也是,在这乱世,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有什么选择吗?”“那朝廷怎么不派兵过来?”“朝廷肯定会派兵的呀,可是怎么又打得过那些金狗?所以说,就算朝廷派兵,也是没用的!”
徐晟听了这些言论,摇摇头,心下暗道:“他们却不知道,朝廷早前就已经放弃了太原——放弃汾州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却犹豫着要不要把确切的消息告诉大家,让百姓早作准备。“这位小兄弟有何见教?”发问的是对面的那个破衫丐。徐晟又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又听得尖细的官话声音道:“大伙都静一静!咱们汾州城论重要性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太原的,太原尚且不保,汾州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大家都应该提早准备起来,并告诉亲戚朋友,早点去南方避难!”众人都交头接耳,纷纷点头称是。徐晟心下暗道:“虽然传言的和实际情况不一致,但用意是一样的。”便不再有要纠正大家的想法。
众人议论之后,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哼,我看大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是徐、文二人面前那个青衫丐冷笑的声音。
“哦,大哥可有什么内情?”公鸭嗓拖了一条长凳,围坐到这桌来。那公鸭嗓头顶皮绒毛,面目甚是富态,看到文菁时,也是一怔,接着恢复半笑不笑的神态,回头对店小二道:“再来一盘过油肉,一盘你们这最拿手的糖醋黄河鲤鱼,还有两斤汾酒——都算在小可账下。
第213章 长河飕冷无人诉(3)()
待到店小二下楼准备去时,公鸭嗓转过头来对桌上的四人道:“两位丐帮的贵客,还有这位少侠和这位姑娘,在下照顾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不一会儿,酒和他点的两盘菜都已经送上来了,公鸭嗓恭敬地给青衫丐的破碗满上,笑道:“不知可否把实情告知一下?”那青衫丐也不客气,端起破碗,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尔后又给旁边的破衫丐斟满,说道:“我大宋此次败却,分明是出了奸细!”
这句话的声音虽然不高,却一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徐、文二人本来都准备起身离开了,听到他的这个言论,也是暗暗吃惊,且留了下来,准备听完才回房。公鸭嗓依旧是陪着笑,说道:“大哥,饭可以吃,话可不能乱说!”
那破衫丐吃了一大块过油肉后,也是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狠狠地呷了呷嘴,叫道:“这山西的汾酒真他娘的带劲!”公鸭嗓指着两位乞丐吩咐店小二道:“两位大哥要吃什么尽管上,一发算钱与你!”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破衫丐将原先点的一盘茴香豆随手一扔。碟中的豆子朝着徐、文二人的方向洒了过来,有少量的油污都溅到了身上。徐晟心下很是不忿,朝破衫丐瞪了一眼,忍住没有发作,偕了文菁要转身离开。
公鸭嗓赔笑道:“两位,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本来也不是甚么要紧事,徐晟看到有人赔不是,怨怒早就消了一半,心里却寻思道:“今天丐帮的人处处与我们作对,还是躲着他们为妙。那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江湖流言不听也罢,还不如早点回房休息!”念及此,朝着公鸭嗓笑了笑,还是要回房。文菁本对这些也无甚兴趣,这些小事上自然是由着他。
二人没走几步,身后却有人道:“且慢!”听声音,是青衫丐说的。徐晟转过身来,没好气道:“不知还有何事?”那青衫丐缓缓踱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文菁,小声自语道:“跟他们描述的差不多,加上臭丫头这么漂亮,错不了,定然错不了。”徐晟微微怒道:“不知在下和师妹哪里得罪了贵帮,还望明示,确有不敬之处,我们自当赔礼道歉!”“哼,你这小子也知道我们丐帮的名号!”那破衫丐从登上一跃而起,高叫道。
文菁道:“既是丐帮的两位大哥——”“你这小妖精闭嘴,这儿轮不到你说话!”那破衫丐打断她的话。徐晟立时抡起拳头,怒道:“我师妹哪里得罪你们,一上来就血口喷人!”那破衫丐大笑道:“才说了两句就狗急跳墙了,允许你们做,还不允许我们说了?”紧接着,和青衫丐一道,向东再拜道:“苍天可鉴,我丐帮一向以忠义为己任,谨遵历代遗训。中原之人若有投靠金狗,成为金人的奸细,那便是得罪了丐帮,与我帮为敌!”
徐晟指着破衫丐的鼻子道:“你可不要不分青红皂白,我们几时投靠金人了?”“我们会冤枉你?”青衫丐说道,“瞧瞧你们在太原干下的好事?”
破衫丐补充道:“不止是太原,就是先前再救援太原的路上,可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他说“功劳”二字时,特意提高了语气,讽刺的意味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徐晟暗觉可笑,自己和文菁虽不敢说为抗金作了多大贡献,但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竭尽全力,传言到丐帮那里居然成了“金人的走狗”。
青衫丐向围观的众人抱拳道:“列位,请听我细细道来。这两人名义上是去抗金,实际上是在帮金。在去太原的路上,就率领着众多魔教中人阻止朝廷的援军——”“魔教?”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原来是魔教中人啊!”在议论声中,青衫丐接着说道:“虽说魔教千方百计阻挠,但朝廷的军队总算抵达了太原,这两个小贼竟然竟然作为奸细,混入了宋军之中!”说道这里,他渐渐变得激动了起来,提高了声音,说道:“最后,城破之时,就是这两个小贼去打开了城门!”
徐、文二人均觉可笑,完全不曾想过会蒙此不白之冤。文菁道:“丐帮的大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这么说可是有证据?”“证据?”破衫丐大笑道:“哈哈哈,还需要什么证据?”
青衫丐道:“你还敢跟我讲证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不敢如实回答?”徐晟道:“我们行事光明磊落,有何不敢?”“好!”破衫丐指着文菁道,“那我就问你,你是不是魔教教主之女?”
他这一问,倒是使二人心下一怔。文菁也不敢马上如实回答。徐晟暗道:“他们丐帮的人怎会知晓菁儿的身份?”
青衫丐见文菁一副踟蹰的样子,笑道:“不敢回答了是吧?那就等于承认了!”破衫丐道:“跟他们魔教中人还多啰嗦什么?弟兄们,给我上!”一声令下,包括跟同桌的那个公鸭嗓在内的环厅中食客有一半以上站了起来,缓缓朝他们走来,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徐晟心下暗道:“看来菁儿的感觉没错,从我们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慢慢走进了丐帮设的圈套。他们扮成普通人进来吃饭,由这两个明显的丐帮中人挑起事端。这帮乞丐一口咬定了我们是奸细,可找谁说理去?”一边想着,一边和文菁后退了几步。两人后背靠在一起,警惕地望着四周的同时余光互望了一眼,心领神会,形成一个防御之势。
众丐进一步上前,不慌不忙地合围。其时丐帮虽然早已没落,但弟子依旧众多,遍及大江南北,先人流传下来的御敌群阵也能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发挥一定的作用。见到他们井然有序地步步紧逼,徐晟心中一紧:“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菁儿不受伤害!”一个箭步,使出一招迷踪拳中的一招“白虎过涧”,手起拳落,打翻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乞丐。而身后的文菁上前一步,左手轻轻一挥,绕指柔翼剑的剑尖向前刺出,刃尖左右灵动,是一招的“白蛇吐信”,招如其名,剑尖像白蛇一般轻盈,也是逼退了前面的两个乞丐。
二人本意都不是伤人,只是想逼退他们再作解释,故被徐晟打翻的两人都只是狠狠地跌了一跤,文菁也没有再向前一步用剑挑伤那两个乞丐。二人各使了一招,随后又各自后退,后背重新贴在一起。
“且慢,各位大哥请听小弟一言!”忽听得一人道,听声音竟然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矮胖身材的小乞丐朝前走来。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黝黑的脸膛上眯着一双细眼睛,虎头虎脑,看样子不过只有十三四岁。
那小乞丐走到众人跟前,说道:“我可以为这位哥哥和这位姐姐作证,他们并不是金人的奸细!”徐晟对这个小乞丐感觉有几分面熟,猛然想起他本也是随军一道去救援太原,在相州操练时发现年纪太小,劝他不要一起去的,当时也问到了名字,唤作刘三宝。那时刘三宝在军中,还不是如今这般乞丐的样子,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神态,劝他离开时起初还不愿意,后来再文菁的一道劝说下才勉强留在了相州,但不曾料到他居然是丐帮弟子。
文菁朝刘三宝微微点头,她也认出了他。刘三宝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为他们作证!”青衫丐道:“你是谁,冒充我丐帮中人?”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乞丐当着众人的面唱反调,必是假装成丐帮中人。
未等刘三宝答话,人群中有一个稍微年长的人走上前来,拽住他,急道:“刘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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