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李半城和沈弼相谈甚欢,不经意间又搞定了一笔大买卖。
……
高弦当然不知道沈弼正看李半城越来越顺眼,但他能猜到,自己半道插一杠子,计划为走投无路的和记大班祁德尊提供援助,肯定给这位下一任汇丰大班添堵了。
可添堵又如何?高弦想要的东西,不可能指望沈弼拿到手里后,再肯定施舍出来给自己!有道是,早一步落袋为安才最稳妥。
更何况,高弦甩出自己的知名招牌——义气,给和记大班祁德尊提供援助,把鬼佬顶在前面,帮鬼佬斗鬼佬,自己仍然留有闪转腾挪的空间。
帮鬼佬斗鬼佬,这里面的奥妙太大了。
惠丰银行当初趁火打劫被香江银行业危机所拖累的华资银行翘楚——恒盛银行的控制权,不关其它英资什么事,自然几乎没有够分量的反弹;而现在,沈弼可是要抢夺祁德尊对和记的控制权,其他英国人总不能还是置身事外地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吧?
钱,本来就准备砸出去,额外还能看到一场鬼佬内斗的好戏,高弦乐不得。
于是乎,高弦心平气和地晾着急于求证消息的沈弼,宠辱不惊地休息,恢复旅途的疲劳。
转过天来,和记与高益双方连夜商讨出来的援助方案,递到了高弦的面前,而高弦从利益收获和风险管控两方面审视了一遍后,便签字认可了。
这就意味着,和记大班祁德尊可以召开和记董事会,腰杆笔直地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逼宫者了,他在电话里,也是如此表态的。
由此直接导致,高弦来到惠丰银行总部开会时,沈弼的脸色非常难看。
现在不是年末,也不是年中的关键时间节点,沈弼咋咋呼呼张罗的董事会议,其实就是他和高弦唱二人转。
“高爵士,和记现在可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你就不怕陷进去,脱不开身么?”沈弼阴阳怪气地提醒了一句。
“做生意就是做人,义气不能丢。祁德尊求到我这里,我不能置之不理啊。”高弦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我个人觉得,惠丰银行执意低价收购和记的控制权,容易让香江商界产生一种恐慌情绪。”
“我这几年去美国的次数比较多,就发现那里的市场有一个很好的景象,即一家公司往往会主动避开和自己客户有直接利益纠葛的领域。”
高弦的潜台词不难理解,和记可不是随便拿捏的小公司,欠惠丰银行的钱不假,但沈弼也没有必要夺取和记的控制权,这么做有损惠丰银行的形象,容易让其它汇丰银行的客户心生疑虑。
沈弼被高弦的能言善辩搞得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毕竟他的私心不好摆到明面上。
这时候,有个职员急匆匆地送过来一份传真,算是给沈弼解了围。
“和记又要开会了。”沈弼瞄了一眼传真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如果祁德尊想要通过出售黄埔船坞换取资金,惠丰银行肯定会投下反对票。”
第0354章 汇丰的脸面()
“我管你是不是投反对票呢,自有祁德尊去正面和你对掐。”腹诽不已的高弦,估计和记的这次会议上,守江山的一方和逼宫者要吵翻天。
事实证明,高弦高估了英国佬的绅士风度,在巨大的利益纷争面前,这些家伙差点人脑袋打出狗脑袋。
用大白话形容这种矛盾激化就是,沈弼大义凛然地指责祁德尊,像黄埔船坞所拥有的港口业务,从来就没有让华资染指过,你祁德尊开了先河,简直是英奸;祁德尊都要被气疯了,感情我活该被你赶下台,乖乖地交出和记的控制权么?
对于诸如之类的争吵,高弦都替英国佬难堪,很快就欣赏腻歪了,于是不做声响地离开会议现场,继续去忙自己手上那一摊子的事。
不难想象,和记之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眉目,如此一来,本就对其非常关注的外界,便有了打探和议论的空间。
已经在香江媒体界树立起了专业财经报道口碑的《信报》的主编林行智,便试探高弦的口风,能否就和记之争接受采访,毕竟,高弦和高益也算是参与者之一。
林行智和《信报》实质上就是高弦扶持起来的,算是关系户了,一直都很重视媒体公关的高弦,当然不会一口回绝,而且他也想通过《信报》这样的专业媒体口径,进一步强化高益援助和记,纯属出于义气,以弱化和惠丰银行对着干的实质。
虽然高弦熟知大势,再过个几年,像港督、惠丰银行、怡和洋行这些香江顶级存在,便会领先香江民众一步,得知中国收回香江的决心,进而纷纷思索退路,但现在惠丰银行仍然是横着走的霸王,还是暂时不要撕破脸为好。
惠丰银行在香江的特殊之处深植于英国对香江的殖民统治体制,怡和洋行这样的香江第一财团,都要遵守香江的公司法,而惠丰银行的运作依据是它自己制定的汇丰条例。
对于当下存在的矛盾,高弦的态度是,把沈弼的所作所为和堪称金身不破的惠丰银行分割开来看待。
在和林行智的闲聊当中,高弦便特意指出,“沈弼执意赶祁德尊下台,夺取和记的控制权,主要还是他个人想建功立业,为自己接任汇丰大班积累资本。”
“惠丰银行实力再强,毕竟还是一家银行,如果祁德尊下台了,惠丰银行也不可能真的自己管理和记这么大的集团公司;从外面找高管,空降到和记,光是摸清和记的情况就需要一段时间,不确定因素更多,风险更大。”
“我认为,目前最稳妥的方法是,和记的高层尽量维持稳定,然后按照债权人的要求进行改革。”
“要知道,和记此时的困境,除了因为管理层的失职,也和这两年全球经济整体衰退脱离不开关系,一味地对祁德尊问责,并非理智之举。”
……
对于林行智而言,高弦言谈当中,不经意间提到的诸如沈弼极可能接任下一届汇丰大班等等内容,都算得上圈子里的秘闻了,自然听得连连点头,两眼放光。
当然了,像林行智这样的资深媒体人,在满足于挖掘行业八卦的获得感的同时,也不会忘记把握谈话重点,领会高弦流露出来的要求。
“虽然沈弼存在私心,但外界一致认为,是惠丰银行要控制和记。”林行智思索着说道“这两年,有的商人能在经济衰退当中发现机遇,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但有的商人却是苦苦挣扎。”
“现在惠丰银行对和记如此心狠手辣,着实让香江商界心有戚戚焉,对惠丰银行观感非常复杂。”
大家都是自己人,高弦说话便很直接。他笑道“什么心有戚戚焉,还不是因为和记的体量非同一般,不是当初被惠丰银行拿下控制权的恒盛银行可比,这才震动很大。”
“说到底,沈弼和祁德尊之争,是鬼佬之间的内斗,而祁德尊不是被惠丰银行惊吓得忧思过度、导致去世的华商廖宝珊,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
一番畅谈下来,林行智基本理清了《信报》这一轮报道和记之争的要点。
比如,首先帮高益撇清关系,高弦支援和记,并不是要和惠丰银行对着干,而是出于和祁德尊的朋友义气,至于黄埔船坞,肯定轻描淡写了。正应了那句话,有些事,做得说不得!
接着,还要点出,沈弼个人觊觎和记控制权,未必真的等同于惠丰银行授意,也不见得符合惠丰银行的根本利益。
另外,和记现在已经从高益得到外援了,沈弼仍然不依不饶,这里面可能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原因。
……
《信报》通过这几年的不懈努力,确实树立起了相当的权威,系列报道一出,层次自然不是内容无所不包的大报那种蜻蜓点水的随笔议论可比,顿时引发了香江商界进一步的思索。
沈弼和祁德尊那边还在僵持不下,高弦则被老岳父易明哲叫到易园,深谈了一番。
这段时间,易明哲不在香江。做为香江共济会里级别最高的会员之一,他到一本,和那里的共济会成员交流去了。
和记之争在香江闹得沸沸扬扬,深知自己女婿在其中扮演怎样一个举足轻重幕后角色的易明哲,实在不放心,连忙赶了回来。
“眼见着,和记的控制权拿不下来了,惠丰银行面子上很不好看啊。”易明哲提醒道。
高弦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惠丰银行好像从来没有失手过,只不过,之前惠丰银行强抢的民女,都是小门小户,现在想换口味,对自己人下手,结果被反踢到了要害,也属于正常。”
易明哲瞪了一眼拿惠丰银行开涮的女婿,“从我这些年积累的经验来讲,沈弼和祁德尊再这么闹下去,你没准可能被迁怒。”
“惠丰银行丢了面子,就是英国人丢了面子,还是不要真的让他们恼羞成怒为好,而沈弼和祁德尊争执不下的关键,就在你这里。”
高弦微微皱眉道“祁德尊把黄埔船坞抵押给我,又还不起钱,我总不能把这块到嘴的肥肉吐出去吧。”
易明哲微微一笑,“你这么精明,肯定能找到变通的方法,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不突破英国人所谓的狗屁底线。”
高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那就只能再辛苦一点,挖空黄埔船坞的核心资产,把剩下的壳子留给英国人,成全他们的面子。”
?
第0355章 这可是你们自己有想法,不关我事()
时至今日,香江的很多老牌企业,在业务经营范围上,往往都名不副实了。
比如,被高弦收入囊中的牛奶公司,已经不兴办牧场去养牛了,黄埔船坞也是如此。
曾经有一个时期,黄埔船坞辉煌得成为香江最大的船坞公司,几乎垄断了羊城黄埔、港岛、九龙之间的所有大型船坞,造船技术和出产船只的排水量与一本齐名。
无需赘诉,现阶段的黄埔船坞,造船技术肯定不行了,于是黄埔船坞早在一九七一年,把船坞和船舶修理等业务,和境遇差不多的太古船坞合并,合资成立香江联合船坞有限公司,并迁至青衣岛继续船坞运作。
至于黄埔船坞最有价值的资产,体现在货柜码头,以及那些腾出来的船坞地皮可转为地产开发,这也是高弦看中黄埔船坞的地方。
沈弼和祁德尊争执不下过程中,涉及到的一个问题是,沈弼想让和记与黄埔船坞合并为一家公司,祁德尊则决定用黄埔船坞填窟窿,给高弦清账,而和记自己的国际贸易、零售等业务,已经够忙乎的了。
这两位香江商界的英资大佬吵得脸红脖子粗,确实有点掉面子,不乏出现一种声音,高弦自己识趣一点,放弃对黄埔船坞的觊觎,其压根就不是华资应该惦记的。
易明哲提醒高弦尽快结束这件事,自然是不想让自己女婿掉进坑里。
高弦还不至于狂妄得听不进老人言,再说了,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引起英资的警惕。
要知道,现在和记陷入经营危机,导致黄埔船坞成为猎物;再过几年,怡和估计也难逃一劫,到时候怡和麾下的、身为中环大地主的置地公司,就是另外一个猎物。
有鉴于此,高弦找到了和沈弼差不多吵了一个星期的祁德尊,与其商量结束和记之争。
“总是这么争执,不是办法,毕竟,这不是英国国会,而是时间就是金钱的商场。”高弦表面上开解,实际上仍然拱火地劝道。
“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里子,我都不能让沈弼称心如意。”祁德尊气哼哼地说道:“而且理越辨越明,很多大班,尽管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已经站在我这边,认为惠丰银行太霸道了。”
高弦点了点头,“沈弼的急功近利,显得惠丰银行忘掉初心了。”
别看惠丰银行如今在香江说一不二,但论起资历来,创办于一八六五年的它,并不是香江的第一家银行。
在香江拥有发钞权的银行,按照进入香江的时间顺序,分别是东藩汇理银行、有利银行、渣打银行,然后香江银行界才有了惠丰银行。
惠丰银行出现之前的这些银行,总部不是在印度,就是在英国,来香江只是为了给那些做鸦片、棉花等国际贸易的商人提供兑汇服务,对香江本地包括公共服务在内的金融需求没什么兴趣。
随着资本主义列强对中国侵略的加剧,逐利的外资业务陡增,香江金融服务的落后日益突显。
印度孟买的商人发现这个机遇后,便计划成立一家在伦敦注册、在香江设立总部的银行。只不过,他们犯了一个自大的错误,即共计三万股的股份中,香江这边的投资者仅能得到五千股。
为此,香江的洋行大班们异常愤怒,最后干脆掀桌子,联合起来自己搞了一个银行,把印度孟买那边的开办银行计划顶黄了。
这家银行就是惠丰银行,当时除了怡和洋行,因为竞争关系没有加入,香江其它洋行都支持惠丰银行,进而使得惠丰银行迅速发展壮大,后来居上地成为香江银行界的老大。
而比惠丰银行早出现的那些银行,东藩汇理银行亏损倒闭,有利银行经营不佳,去年,也就是一九七四年,停止发钞,只剩下渣打银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换而言之,惠丰银行的成立初衷,以及迅速发展壮大的原因,就是它服务于香江本地的经济活动,得到香江洋行大班们的支持。
可如今呢,沈弼想要夺取和记的控制权,高弦煽风点火地形容惠丰银行忘掉初心,还是十分恰当的。
听了这话,祁德尊果然深有感触地连连点头,“依我看,惠丰银行是当老大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跋扈得忘了人心向背。”
高弦微微叹气道:“这年头,实力强弱比人心向背重要,惠丰银行已经把控香江金融命脉,自然无需理会他人的想法,自己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
“那可未必。”祁德尊哼了一声,“我已经联络了几位极具能量的大班,准备找个机会,和总督谈谈香江银行业的事。”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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