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楠起身给她还礼,侯氏却微微摆手,笑道,“罢了,也只有你拘这礼数!”
莫寒月起身,含笑问道,“不知有什么喜事,让母亲如此欢喜?”说着话,目光向侯楠的肚子瞄去。
侯楠脸色微红,眸底露出些羞恼,微微侧过身去。
侯氏道,“今儿一早,你舅舅那边送过信儿来,说你大表嫂有喜了!”
原来是易红珠!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那该当恭喜舅舅才是!”
侯楠趁势道,“母亲,我们和侯府本是一家,如今既然嫂嫂有喜,我们何不上门道贺?”见侯氏迟疑,垂下头,脸上露出些扭捏,低声道,“楠儿也好沾沾喜气!”
说来她进门也快有三个月了,肚子到此刻也没有动静。
这倒将侯氏说动,点头道,“好罢,今日命小厮去递帖子,我们明儿上门道贺!”
侯楠大喜,连声道,“多谢母亲!”不觉抬眸,向莫寒月望去一眼。
莫寒月唇角微抿,露出一抹冷意,却浅浅笑道,“亲戚之间,自然是该当的,十一今儿就命人备下一份厚礼!”
这三个月,侯楠深居相府,与外边音讯不通,借这个机会,怕是要回娘家向父兄哭述罢!
将此事商议妥当,用过早膳,莫寒月和侯楠二人一边一个,跟着侯氏向前院去。
因已到年下,事务烦杂,各处来回话的管事极多。
侯氏仍如常,将要紧的事问过,向二人道,“余下的事,你们自个儿做主就是,若有要紧的事,再进去回我!”交待过二人,扶着习妈妈的手向后宅去。
恭送她离去,金娘子上前见礼,将手中册子送到莫寒月面前,说道,“十一小姐,二少夫人,这是今年年节为奴才们添置衣裳的单子,还有主子们的首饰器皿,一应列在上头,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还不等莫寒月说话,侯楠已夹手将册子夺过,信手一翻,扬眉道,“怎么只是年节每个奴才就要两身儿衣裳?”
金娘子赔笑道,“回二少夫人,奴才们每季都有两身儿规制的衣裳,年节下因要支应到府的客人,也要另添置两身儿,也是我们相府的体面。”
莫寒月听她说出“相府的体面”几字,忍不住好笑。
看来,当初添出这两身儿衣裳,她也是拿这话打动了侯氏。
侯楠却冷笑一声,说道,“不过奴才罢了,到府的客人纵多,谁又看你们?”取过案上笔墨,信手勾画,说道,“好歹也算过年,就一人一身儿罢!”
“这……”金娘子脸现为难,向莫寒月一望。
莫寒月目光向那册子一扫,淡淡问道,“金娘子,这册子上所列的份例,与去年一样?”
金娘子忙道,“回十一小姐,除去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出嫁,少下三人院子里的份例之外,就是长房的三小姐住进来,添上这一项,旁的都没有变动!”
莫寒月微勾了勾唇,说道,“旁处没有变动,金娘子那里可是添了人口!”
四小姐卫盈仪,可是嫁入她们家里。
金娘子忙赔笑道,“如今她虽还有小姐之名,这份例可是按的奴妇!”
“嗯!”莫寒月点头,说道,“就依金娘子所列罢,另外三姐姐、四姐姐那里,各自再多赏五两银子,她们也好做人家!”
金娘子大喜,忙连连施礼,说道,“多谢十一小姐!”
侯楠大怒,喝道,“十一,我不是说过要减吗?”
莫寒月微微一笑,淡道,“惯例如此,不过是过年大伙儿图个欢喜,又没有多少银子,二嫂又何必刻薄下人?”
“你……”侯楠脸色阵青阵白,咬牙道,“卫十一,你……你这是何意?”
“大年节下,十一不想大伙儿为着一身儿衣裳不开心罢了!”莫寒月淡笑,向金娘子微一摆手。
金娘子会意,忙上前要取回册子。侯楠手指一紧,冷道,“十一妹妹,这册子我已改过,你竟瞧都不瞧吗?”
莫寒月垂眸,浅笑道,“递册子是奴才们的规矩,可十一是向来不瞧的!”
是不识字吧?
侯楠冷笑,说道,“十一妹妹不瞧,又怎么知道这册子里有没有弄鬼?”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十一不瞧,帐房总会瞧的!”下巴向金娘子一指,说道,“还不快去,后头还有许多事呢!”
“是,小姐!”金娘子忙应一声,用力将册子抽出,躬身退去。
侯楠见话没说完,金娘子就走,呼的一声站起,叫道,“喂!你站住!”
可是金娘子竟不理她,径直出院子而去。
莫寒月端坐不动,浅笑道,“二嫂,此事已定,不必再说,你还是坐下罢,还有这许多事不曾问过呢!”虽说语气清浅,可是举手抬足之间,竟然气势迫人。
十一小姐当家虽然已有一年半,可是素来好声好气,还从不见她如此强势,众人见状,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就连边儿上立着的卫敬行也不禁侧目。
侯楠又气又怒,向莫寒月指道,“你……你……”她虽然心计深沉,却终究是世家嫡女,自幼被人捧着,哪里有人当着这许多奴才的面扫过她的颜面,一时气的竟说不出话来。
莫寒月也不多理,抬眸向随后的管事一望,唤道,“冯管事!”
冯管事忙应,上前将手中的册子递上,说道,“小姐,这是淮阳、承安两处庄子所进的钱粮!”
莫寒月点头,也不接册子,向他身后之人唤道,“陈管事!”
陈管事也忙上前,回道,“小姐,这是盛京八处店辅的进项!”
莫寒月点头,又唤几人,见都是庄子里上缴的钱粮,各处店辅生意的进项,也不细问,微微摆手,说道,“这些子事,都交给三公子罢!”
这些可是府里一笔不小的进项!
卫敬行听她一句话指给他,也是不由一怔,见管事将册子递来,微一迟疑,躬身领命。
侯楠见这些人一个个都依莫寒月所命,竟然将她当成死人一般,心中越发怒火中烧,咬牙顿足,转身向院外而去。
直到她身影消失,莫寒月才微微抬眸,向院门扫去一眼,慢慢起身,唤过管家赵顺,说道,“提督府表少夫人有喜,方才夫人吩咐,要备一份重礼明儿带去,你记得办妥!”
见赵顺应命退下,又转向卫敬行,说道,“这前头的事儿,还要偏劳三哥!”
卫敬行目光在她身上微凝,点头道,“妹妹放心!”从结识墨浩林、秦岭等人之后,眼看上到几位王爷,下到各府的公子,都与这位十一小姐亲厚,对她也不竟多了些敬畏。
莫寒月点头,又向余下的管事道,“后园的事,今儿大伙儿都回紫萱姑娘罢,我乏了,先走一步!”见众人躬身应命,顾自带着丹枫出院子向后园去。
直到进入园子,丹枫才轻轻吐舌,说道,“小姐,你方才那气势,不要说那些奴才,就是奴婢也说不出话呢!”
她又哪里知道,上一世,莫寒月挥戟沙场,号令千军,其周身的威势,就连朝中将士也甘心伏首,又岂是寻常人能比?
莫寒月冷冷一笑,说道,“如今侯楠自以为在府中已有几月,要争这掌家之权,我倒瞧瞧,她能闹出什么?”
丹枫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小姐一句刻薄下人,那些管事都已倒向小姐,她还想兴出什么风浪?”
莫寒月微微一笑,摇头道,“你瞧着罢,最迟明日,二公子必要找我!”
丹枫点头,说道,“前些时也听前头的丫鬟说过,二公子私下说,如今少夫人进门,这掌家之权就该交给少夫人!”
莫寒月垂眸,冷笑道,“他这是想过河拆桥啊!”微一凝思,向丹枫招手,说道,“你去趟峻小王爷府上……”凑首在她耳畔低语。
丹枫点头,直送她回入院子,这才离去。
果然如莫寒月所言,午后她刚刚歇晌起来,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前边传话,说二公子要见小姐!”
莫寒月点头,略想一想,轻笑一声,说道,“你去和二公子说,说我今日乏累,你引他进来说罢!”
好端端的,引一个公子进园子?
小丫鬟微微一怔,却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只得应道,“是!”快步而去。
夏儿见她起身,忙上前服侍,低声道,“小姐,怎么引二公子进园子来,这可不合礼数!”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这大冷天儿,他说想见,我就得巴巴的出去?如今我懒怠出去吹风,横竖自家兄妹,进来又如何?”
你几时将二公子当成兄长?
夏儿瞠目,可是听听门外的寒风,不禁缩缩脖子,说道,“是啊,外头当真冷的很!”
替她将厚厚的棉衣穿上,外罩狐裘大氅,又将手炉塞入怀里,这才向厅里来。
莫寒月饮过一盏茶,就听小丫鬟回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莫寒月向夏儿略抬下巴。夏儿会意,过去打起帘子,说道,“请二公子厅里说话儿罢!”
卫敬飞大步进厅,见丹枫立在莫寒月身侧,不禁微微皱眉,向莫寒月见礼,说道,“十一妹妹!”
莫寒月起身还礼,命小丫鬟奉过茶,才慢条斯理的向丹枫道,“你们出去罢,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丹枫应命,和夏儿一同出去将厅门关上。
莫寒月抬头向卫敬飞一望,淡淡笑道,“二哥这火急火燎的来,敢情是为了二嫂的事?”
卫敬飞被她一句道破来意,不禁胸口一窒,也不再绕弯子,说道,“十一,听说明儿我们要去提督府道贺?”
莫寒月点头,说道,“大表嫂有喜,理当道贺!”
卫敬飞大急,说道,“侯楠若是回府,将我……将我们府里的事与提督大人说过,我……我如何吃罪得起?”
侯楠是御旨赐婚,又是提督府的嫡长女,这几个月却被他想尽法子凌辱,这一回娘家,岂会善罢甘休?
敢做不敢当啊!
莫寒月扬眉,说道,“那二哥的意思……”
卫敬飞默了默,身子前凑,说道,“十一,我屋子里的事,已经无法,如今她既想管家,你就将掌家之权让她,她一欢喜,或者也就将旁的事隐下!”
你自己做事狠绝,对头来却想让旁人替你遮掩!
莫寒月冷笑,淡道,“二哥,若她在我们府上没有受什么委屈也倒罢了,如今既恼着你,再将掌家之权给她,岂不是大伙儿受她掣肘?”
卫敬飞脸色微变,皱眉道,“十一妹妹是说……不给?”
莫寒月摇头,说道,“不能给!”
卫敬飞咬牙,说道,“十一,前阵子因皇后进宫,母亲身边无人,才唤你去代为打理府中的事务。如今你二嫂进门,她可是这府里的少夫人,理该将掌家之权交了给她,可如今,你非但不交给她,怎么反而用起老三?”
莫寒月淡笑一声,说道,“二哥,你是说,你娶了嫂嫂进门,十一就该将掌家之权交了给她,是吗?”
卫敬飞点头,说道,“这哪一府哪一宅,有现放着少夫人不用,却将掌家之权交给小姐的?”
还真是过河拆桥!
莫寒月淡笑,默然片刻,点头道,“二哥说的是!既然如此,明日十一就将所有的钥匙、帐册交给二嫂!”
卫敬飞没料到她前边拒绝的干脆,转眼又应的如此痛快,倒是不禁一呆。
莫寒月垂眸,抿一口茶,才又淡淡道,“只是二哥在这园子里做的事,妹妹再也无力遮掩,还请二哥自求多福罢!”
一句话,令卫敬飞神色大变,结结巴巴道,“十……十一妹妹,你……你此话何意?”
“何意?”莫寒月微微挑眉,抬头向他定定注视,冷笑道,“二哥,你做下的事,当妹妹不知道吗?”
卫敬飞咬牙,说道,“十一妹妹,你……你不愿交出掌家之权罢了,为何……为何凭空污蔑?”
莫寒月微微勾唇,淡道,“怎么,二哥和三姐姐的事,竟是妹妹凭空污蔑?”
这话已没有一丝的掩藏,卫敬飞一听,脑中顿时轰的一响,失惊道,“你……你如何知道……”
话说半句,惊觉失言,连忙闭口。
莫寒月冷笑,说道,“二哥,妹妹不过是睁一只睁闭一只眼罢了,可不是瞎子!何况妹妹掌管这园子的门户,谁进了园子,做了什么,又岂会不知?”
卫敬飞本就是酒色之徒,当初瞧见卫娉婷的身子,早已动了邪念。
那日卫娉婷急于摆脱一时羞窘,忍下他的轻薄,也令他生出更进一步的心思。
后来卫娉婷获罪在相府禁足,夫家得到消息,使人退婚。
一个被夫家退婚的女子,在世人眼中,早已形同失贞,要再寻一个好人家出嫁,已经是千难万难。
卫敬飞见她孤身一人囚居相府,身边又只跟着一个丫鬟,几次借故撩拔。
卫娉婷寄人篱下,这等事又无法向老夫人哭述,也只能忍下。卫敬飞见她隐忍,越发胆大,竟然得空钻入园子,将她淫污。
如此一来,卫娉婷更加只能忍气吞气,卫敬飞更是色胆包天,竟然隔三岔五的常去,直到侯楠进门,才将心思移到侯楠身上。
卫敬飞听莫寒月说出自己的隐秘,整个人如坠冰窖,喃喃道,“你……你竟知道……”
莫寒月唇角微挑,垂眸细细品茶,不再理他。
卫敬飞怔怔坐了片刻,才呐呐问道,“十一,你……你究竟要怎样?”
“怎样?”莫寒月轻轻扬眉,淡道,“不是十一要怎样,而是二哥要怎样?二哥既要十一交出掌家之权,这等事,总不能还要十一替二哥遮掩罢!”
是啊,交出掌家之权,这园子门户,自然也一起交出,那时事情一旦传出,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卫敬飞默然片刻,试探的问道,“那侯楠那里……”
莫寒月淡道,“二哥院子里的事,十一爱莫能助,旁的事,十一自会设法!”
也就是说,侯楠会不会向娘家告他一状,还得他自个儿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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