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削弱各大领主的中央税法案,定时征召法案,和大量产生新贵族的边郡开拓法案。”
“以及他最喜欢用的国是会议——用成千上万的民意来迫使领主们就范,向王室交出权力,荒漠战争如此,王位继承也是如此,领主们联合发声的高等议会形同虚设,决策时只听得见国王的声音,和广场上的欢呼。”
“他甚至想插手六豪门和十三望族的继承。”
“就连两年前凯文迪尔的家族内斗,都有他的影子在。”
泰尔斯内心一凛。
这是……什么?
廓斯德阴着脸道:
“你以为,当国战在即,却无人肯为国王出兵——真的是我们不顾星辰的死活吗?”
“你的父亲,和他的手腕,都太可怕了。”
“任他施为上二十年,我们十九家贵族从权力、财富、地位到人民和领地,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或者臣服,或者毁灭——星辰将重回帝国之制!有这样的国王在,我们怎么能不恐慌,怎么能不反抗,怎么能不全力自保?”
廓斯德单目冒火,压迫地向前一步:
“你看到了……北境被逼反,刀锋领几成王畿,南岸领因家族斗争元气大伤,东海领吓成了缩头乌龟,西荒借着西部战线的重要性勉力自保,”他眼神严厉而肃穆:“而崖地领,不想坐以待毙。”
“新星利用埃克斯特的力量,来遏制凯瑟尔的王权——已经是我们走投无路之下,除了起兵举义外,最后一着了。”
廓斯德咬紧牙关:“我们没有成功,这是小事……”
“但如果凯瑟尔继续一意孤行……”
泰尔斯震惊地望着崖地公爵。
这是他听到的,关于星辰现状的另一个版本。
远远不同于基尔伯特给他灌输的版本。
“血色之年改变了他,凯瑟尔正像一个真正的帝国皇帝那样,”廓斯德声音凄厉:“想要宰制这个国度的一切。”
“他把每一个领主都当成敌人,打压算计从不留情,把星辰当作他一个人的马车,马鞭马刺毫无节制……”
“可利用者即为筹码,不可利用者则打压清除,顺其者昌,逆其者亡。”
泰尔斯紧紧皱眉,想起国是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几位伯爵对于国王权力的质疑。
“这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对我们领主,还是对璨星,抑或对整个星辰……”
“这个古老的国度,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酿出大祸!”廓斯德咬着牙,单目如电:
“你即将前往埃克斯特,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但能让你从另一个角度,看到另一个星辰——看看北风与龙的儿女们,是怎么看我们的。”
泰尔斯低下头,平抚着自己的呼吸。
“托蒙德为何要与领主们相约共治?不正是因为两代帝国的暴君之政,导致了它自己的最终毁灭吗?”
泰尔斯一张口,但随即把“灾祸”两字吞入腹中。
他有预感,帝国的终幕,恐怕没有基尔伯特所说的“灾祸打击”那么简单。
“如果你的目标,只是成为你父亲那样的暴君,而不惜付出星辰沉沦的代价,”廓斯德冷厉地转过身,拉起披风,“那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话。”
独眼龙看着陷入深思的泰尔斯,目色复杂:“但你那天说过……如果你在乎星辰的安定和稳妥,和平与繁荣……如果这是你的愿望,而非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之王……”
“那我的提议,永久有效。”
南垂斯特公爵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一路平安,别给星辰丢脸。”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离去的独眼龙。
这个人……
这是与国是会议上,逼迫着国王立储的崖地公爵,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廓斯德。
不,他告诉自己:这都是对方的诡计,是为了败坏凯瑟尔的形象,为了离间他们父子……
而且——一个很久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从封建制国家到中央集权的绝对主义国家,是几乎所有欧洲国家的必经之路……】
但泰尔斯还是轻轻地捏起拳。
他抬起头,看着远去的廓斯德,以及与他错身而过的——詹恩·凯文迪尔。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詹恩很有风度地行礼。
“哪里,”廓斯德冷冷地回话:“少上一些当,别把我当成刺杀的幕后黑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詹恩脸色一滞,目送着廓斯德登上马车。
觉得自己正头大的泰尔斯深深叹息,看向詹恩,没好气地问道:
“你又有什么事?”
第82章 一路向北()
只见詹恩神色淡然:“我们刚刚查清了蔓草庄园的真相。”
泰尔斯面色不变。
经历了莫拉特那样的考验后,他也能化身岳掌门了。
詹恩露出最完美的微笑,继续道:“我们审问了当晚,在蔓草庄园的黑帮小卒子们,不得不说……”
“你那天玩的一手很漂亮,泰尔斯殿下,”詹恩玩味的目光盯向泰尔斯:“即使在绝境里,也能挑拨血族与血瓶帮,来避过杀身之祸。”
泰尔斯心里暗叹一声。
他还是查到了。
但他此刻脑袋纷乱,完全没有要和三色鸢尾花的主人周旋的心思。
泰尔斯无所谓地摊摊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你即将远行……要小心,长生种们都不是易于之辈,”詹恩背过手,带着笑意的眼神里偶现精光:“在‘狼敌’和他的‘长生猎手团’杀上野茫山巅,迫使他们签下《人类诸国与长生种属公约》之前,无数的黑夜里,他们都以人类为食。”
“人血的滋味,他们必然怀念至今……在人类国度,他们总会带来麻烦……”
“与豺狼同船,必有覆舟之险。”
真是大义凛然……只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嘛……泰尔斯挠挠头。
“原话奉还。”泰尔斯叹着气道:“血族的原雇主。”
詹恩收起笑容。
两人沉默着对视。
泰尔斯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詹恩眼神一转,突然又是展颜一笑:
“但我的确欠你一个人情。”
泰尔斯轻轻蹙眉。
詹恩笑道:“遇刺的那天,谢谢你——虽然我知道你根本没想替我挡灾。”
他这是在——示好?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谁都要和自己示好?
六一儿童节吗?
“不必了,”泰尔斯无精打采:“你也投了赞成,支持我的权利作为回报,不是吗?”
但刚刚廓斯德的话,随即流转过心头。
【这都是领主们为了自保!】
泰尔斯突然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詹恩:“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投票给我?你不像是那种会因被出卖的愤怒,就昏头反戈的人。”
“哪怕那种情况下,让璨星获得继承人,也并不符合你身为领主的利益吧?”
詹恩盯着他,整整三秒,然后他轻轻挑眉。
“谁知道呢?”
“反正那种情况下,我也没有机会了。”詹恩轻笑着:“也许我只是想着,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人,涉世未深的殿下你,来做王国继承人……”
“更像软柿子,容易拿捏?”
泰尔斯轻皱眉头。
这些公爵们——能说点人话吗?
“开玩笑的!”詹恩哈哈大笑。
泰尔斯翻了个白眼。
“但在殿下您离去之前,有一份礼物,请您千万笑纳,”詹恩轻轻挥手:“蔓草庄园那天,这个星辉军团的老兵认出了你们,但正是他紧咬牙关,才让你们安全离去,否则等待你们的……”
“就是两个极境的骑士了。”
泰尔斯心中一凛,看着远处,一个满身疲惫的男人,被粗暴地推向璨星私兵的车队。
那是……
谁?
“不用担心他是我的间谍……杰纳德曾是星湖公爵的亲卫,”詹恩拍拍他的肩膀,露出神秘的笑容:“应该能派上用场。”
泰尔斯满面狐疑。
但他又突然想起廓斯德的话。
【南岸领因家族斗争元气大伤……】
“詹恩公爵,”泰尔斯沉吟着开口:“听说你成为公爵才两年,是么?”
詹恩眉头一皱,点点头:“父亲两年前不幸离世,我从东陆游历归来,继承爵位。”
泰尔斯斟酌着用字:“这么问也许冒昧了,但是我听闻……老鸢尾花公爵,是因为家族内的斗争而……”
詹恩轻轻屏住呼吸,维持最完美的表情。
“是的,几位叔伯觊觎他的位置,借口父亲对他们压迫太过……最后,面临失败的他们丧心病狂,铤而走险,重金收买了刺客,刺杀了父亲。”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那天会说‘永星城不欢迎谋杀’?”
詹恩轻轻吸入一口气,轻轻颔首:“也算其中一个原因吧。”
泰尔斯微微沉默。
【就连两年前凯文迪尔的家族内斗,都有他的影子在……】
“公爵大人,您父亲的离世,”王子回想着凯瑟尔五世的手腕与手段,疑惑地道:“真的仅仅因为家族内斗吗?还是别有内情?”
詹恩心里猛地一惊!
他……这小子……
“什么意思?”年轻的公爵再也维持不住表情,脸色难看地反问道。
泰尔斯没有注意詹恩的表情,他低下头,继续回想着王室插手继承斗争的可能。
【我们十九家贵族……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
王子沉吟道:“公爵之死,是否有一些更深层,更本质的真相……”
【为了存续我们开国至今的家族……】
“例如,公爵大人是为了守护家族的存续,守护下一代的未来,不受外界的侵害,而不幸罹难?”
泰尔斯抬起头,目光犀利地,想从詹恩的眼里看出点什么:
“你说呢?”
那一瞬间,詹恩心内有如惊雷炸响!
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双目圆睁地看着眼前的第二王子。
但他的脑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为什么,要特意提起父亲的死?
家族的存续……
鸢尾花的存亡——他是王室,肯定知道,初代凯文迪尔公爵,就是六百多年前,星辰王国的第一任秘科首领和情报总管,也是“净世计划”的最高负责人……
所以说……
下一代的未来……
凯文迪尔的下一代——他是在说我,还是……希莱?
天气寒冷,但涵养极好的詹恩·凯文迪尔公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冷汗淋漓。
该死……
关于父亲的死,关于那件事……
关于——詹恩捏紧拳头——希莱的身份……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年轻的公爵抬起头,看向泰尔斯的灼灼眼神。
他是在……
威胁我。
警告鸢尾花。
该死!
詹恩不自觉地呼吸紊乱。
泰尔斯这才注意到詹恩铁青的脸色,突然醒悟过来。
额……大早上就问别人父亲的死因……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抱歉,”泰尔斯歉意地笑笑:“是我过分冒昧了。”
他的眼中,詹恩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很少见地,勉强竭力(平时这于他而言小菜一碟)挤出一个顺服而讨好的笑容:
“不,”詹恩心中苦涩,但他随即闭上眼睛,重重一躬,艰难地道:
“泰尔斯殿下,三色鸢尾花明白……明白您的意思了,从此刻起,南岸领愿为您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他怎么突然鞠躬了?
泰尔斯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
明明没说什么啊,他为什么要鞠躬……而且,这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的反应……好快啊。
泰尔斯疑惑地眯起眼睛:“詹恩大人,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
詹恩紧紧咬牙。
要逼我做出承诺么。
“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那场家族内斗没那么简单的话……”
“是的!我明白了!”
詹恩猛地抬起头,眼神坚定:“凯文迪尔的族训非常清晰:宁为友故,不以敌亡(Rather_die_for_friends_than_foes)。”
他认真地看向泰尔斯:“我刚刚想通了,您说得对,鸢尾花若要越发繁茂,确实该仔细选择自己的盟友……例如您,唯一有资格的星辰王子,王国血脉。”
他……这是?
泰尔斯紧皱眉头:英雄换人操作了?
但远处,基尔伯特的声音传来——他们该走了。
第二王子的车队走远了。
但詹恩还立在原地,呆愣不动。
从后方走上前来的管家阿什福德,正要说些什么,然而詹恩猛地抬手,止住管家的话。
直等到车队远去。
呼吸不平的詹恩,这才点点头:“好,现在这个距离,连吸血鬼的听力也无法触及了。”
阿什福德微微皱眉。
主人有些不太对。
“您试探出来了么?”阿什福德小心地问。
詹恩紧皱双眉,习惯性地点点头:“当我问起血族的事情时,他下意识地答应了。”
“吸血鬼们——的确与他们同行。”
詹恩长叹一口气,喃喃着:“真是大胆,而无畏。”
阿什福德恭敬地道:“那就按照原计划,知会血瓶帮,从破坏他的名声开……”
“不!”
詹恩抬起头,目光坚毅。
还带着一丝决然。
看着远去的泰尔斯,詹恩眯起眼,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能伤害希莱。
没有人。
即使是王国的血脉。
年轻的翡翠城主,南岸领守护公爵,星辰六大豪门中三色鸢尾花的主人,詹恩·凯文迪尔,对着身侧的管家轻声道:
“把话传过去。”
阿什福德挑起眉毛。
“那一边?”阿什福德轻声询问道。
詹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那一边。”詹恩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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