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伊尔笑容温暖,用刀叉在盘子里分出两块肉排。
“这是全卫队的大脑,首、次双席也就是正副卫队长负责统御整个卫队,拥有绝对权威,只对陛下一人负责——在派驻到你身边之前,马略斯就是指挥翼的人,在艾德里安卫队长和各翼负责人之间传达命令和情报,嗯,级别不高,但是职能不小。”
“而在他被拔擢为守望人之后……”
多伊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所以没错,无论之前还是之后,我们都要听他的。”
指挥翼。
正副卫队长。
泰尔斯想起小巴尼的父亲,若有所思。
“然后是护卫翼。”
多伊尔深吸一口气,一甩头发,端正身体,仿佛倏然变得光辉万丈。
“这是王室卫队的主体,也是外界见得最多的,负责贵人们的贴身保护,”他正气凛然地拨出两片蔬菜,划拉到肉类旁:
“平凡的英雄,伟大的护卫,以血肉之躯确认您的安全,以一腔热血铺垫您的荣耀。”
多伊尔的话让泰尔斯有些迷惑。
看着对方传教般凝重又希冀的表情,泰尔斯眯起眼睛:
“所以,你从属护卫翼?”
多伊尔眉毛一扬,戏剧性地鞠躬:
“正是!”
看着对方与有荣焉的样子,泰尔斯恍然点头。
懂了。
“在下丹尼·多伊尔,”多伊尔微笑着按了按胸口:
“公爵大人,您手下六名护卫官里,最靠得住的那个。”
泰尔斯眨眨眼睛。
金发的多伊尔左眼一眨,看上去潇洒倜傥:
“或者简单点,大家都喜欢叫我——D。D。”
泰尔斯一滞。
“D。D?”
王子面色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你该不会有个姐妹,叫C。C吧?”
或者有个兄弟叫V。V?
多伊尔愣住了。
“C。C?”
多伊尔疑惑地一转眼珠。
“咳咳,没事……”
泰尔斯用力咳嗽了两声,正经道:
“只是个北地笑话……”
“哦~”多伊尔一脸恍然,升调以应。
“所以,多伊尔,”泰尔斯惊讶地看着眼前快被摆弄成艺术品的餐盘:
“当你还小的时候,他们会叫你——‘小D。D’吗?”
多伊尔又是一愣。
“什么?”
泰尔斯扯了扯眉毛,摇摇头:
“没什么,我时常会说些北方佬的无聊笑话,习惯就好。”
“你继续。”
多伊尔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
“所以我说到哪——哦对,王室卫队的另一部,吟游诗歌里时常出现的卫队形象,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却拥有战时决断权的:先锋翼。”
先锋翼。
泰尔斯想起地牢里顽固的小巴尼和神经质的坎农。
泰尔斯弯弯眉毛:
“所以,为什么先锋翼是反派角色?”
多伊尔清了清嗓子,开始整理汤碗和水杯:
“这么说吧,我们护卫翼职责重大、不能轻离贵人们身侧,公然露面的时间也多,很多事情嘛,诶,这个就不方便去做。”
多伊尔突然话音一收,语调渐寒:
“所以有时候,当您看谁不顺眼了想要他脑袋,或者瞧上了哪家姑娘但是她不愿意,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多伊尔停下手上的动作,面色骤冷:
“这时候,您就可以让先锋翼的小弟们去‘跑腿’。”
看谁不顺眼了……
瞧上哪家姑娘……
鸡毛蒜皮的小事?
跑腿?
什么?
泰尔斯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反问道:
“真的?”
多伊尔依旧严肃地盯着他。
两秒后,眼前的多伊尔倏然噗嗤一笑,挥手摇头。
“当然是开玩笑的!”
“虽然吟游诗里时常把贵族亲卫吹得跟暴发户打手一样,但是一般情况下,先锋翼怎么可能去做这些无聊的事嘛……”
说到这里,多伊尔表情一顿。
“你懂的。”
他冷冷道,向着王子靠拢了一些,泛出有深意的神秘笑容:
“一、般、情、况。”
泰尔斯被他的表现整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你说他们有‘战时决断权’……”
多伊尔一挥手:
“哦,那个不重要……”
多伊尔又清了清嗓子,抓起餐刀,开始整理那份被试毒试得狼藉不堪,且只剩半个的南瓜派。
“然后,就到了人数最少,却地位超然的——刑罚翼。”
刑罚翼。
泰尔斯想起前王室卫队的首席刑罚官卢顿·贝莱蒂,点了点头。
“举个例子,如果您要我们像上面说的那样去‘跑腿’,但是我们却不巧被抓了个人赃并获,”多伊尔眼神一凝:
“那刑罚翼就要上场了。”
“所以……卫队里没人喜欢他们。”
多伊尔转向泰尔斯,一脸告诫:
“相信您也是——据说,就连王室成员的处罚,也是由他们负责执行的。”
多伊尔放下餐刀,不知什么时候,只剩半个的南瓜派被切成六片,围着餐盘摆成一圈,看上去精巧而美观,严整而对称。
看得泰尔斯惊讶不已。
多伊尔甩了甩头,像变戏法一样把脸上的凝重甩得一干二净:
“接着是后勤翼,就像字面意思,是六翼最无聊的部分,里头甚至还有还不少编外杂役。”
多伊尔笑了笑,把主餐盘里多余而杂乱的边角料全部扒拉到一个空盘里,一扬手扔进没有点燃的壁炉深处,传来一片清脆响声。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留着这个部门——我的意思是,为陛下办事,谁在乎你住的房间是一晚六铜币还是六银币?”
后勤翼。
嗯,陛下在乎。
泰尔斯默默地道。
多伊尔呼了口气:
“最后是最糟的,级别不明,游离五翼之外的掌旗翼。”
掌旗翼。
想起地牢里,已经倒向灾祸之剑的前掌旗官塞米尔,泰尔斯奇异道:
“最糟的?”
多伊尔冷哼一声:
“据说每个掌旗官怀里都有个小本本,平时的职责就是偷窥我们,然后给上面打小报告。”
泰尔斯瞪了瞪眼:
“上面?”
多伊尔手臂一翻,不知从哪里捞出一块餐布。
泰尔斯只觉眼前一花,那块餐布就围上胸前:
“上面。”
多伊尔走到王子身侧,整理着餐布和领子相叠的位置:
“他们就像卫队里的秘科,阴险狡诈,不安好心……”
多伊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
卫队里的秘科。
是么。
泰尔斯回想着地牢里那批不一样的王室卫队。
“所以这就是‘禁卫六翼’。”
多伊尔走到泰尔斯身前,欢迎客人似的,手臂顺势一摆。
王子惊奇地发现,不止何时,桌上的餐点和餐具排得井然有序,餐盘里的菜品布置得别有美感(完全看不出被人试过毒的样子),连自己身上的餐布和领子都围得工工整整,角度恰好。
甚至到了他只要稍动一寸,就会破坏这片美感的地步。
“而陛下非常重视您的卫队,基本上,在您身边的二十五人里,禁卫六翼都有人手。”
多伊尔无视着泰尔斯发愁“该从哪里吃起”的表情,掰着手指列举:
“格雷·帕森勋爵,除开马略斯,您身边就数他级别最高,是刑罚翼的次席刑罚官,跟他的长官一样,基本上就是人见人怕的类型。”
“德沃德·史陀,后勤翼的大爷——别瞧那大爷一脸笑容,其实满肚子坏水,如果他想在伙食里整你……”
多伊尔叹了口气,轻笑地耸耸肩。
“而您昨天见过嘉伦·哥洛佛了,马略斯身后那个棕色头发,平时不开口,一开口就连翼堡伯爵都敢怼的家伙就是了。”
你自己也是吧。
泰尔斯在心底里暗暗道。
多伊尔没注意到泰尔斯的脸色:
“哥洛佛是先锋官之一,顺便一句,那家伙是个面瘫,不哭也不笑,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僵尸’。”
“听说僵尸的祖父曾在王室卫队服役,官儿还不小。”
多伊尔眨了眨眼:
“所以他从小耳濡目染,懂很多王室卫队里的门道——甚至还知道多年以前旧卫队的秘闻。”
这个词组吸引了泰尔斯的注意。
“旧卫队?”王子追问道。
“是的,”多伊尔扫了一眼桌面,发现没什么地方可以再调整之后失望地收回目光:
“十八年前,血色之年里的那支王室卫队。”
泰尔斯神经一紧。
“虽然,宫里的老人们都不愿意提当年的事,问了也不说,几乎就是禁忌……”
泰尔斯脸色一黯:
“是么。”
不过多伊尔倒是仰起头来,语含感慨:
“但是据说啊,在先王艾迪统治的数十年里,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那支传奇的旧王室卫队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鼎盛巅峰。”
泰尔斯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去。
“不说其他,光是个人武力,他们拥有的极境高手就比任何年代的卫队都多。”
说到这里,多伊尔双目放光,仿佛在唱着吟游诗:
“有人不动则已,攻若雷霆,制敌无需第二击;”
“有人狼行千里,阴诡难测,白昼杀敌不留踪;”
“有人一刀在手,人头滚滚,血战三宿步不移;”
“有人千步之外,振臂张弓,箭下亡魂难落空;”
多伊尔呼出一口气,满面向往:
“最夸张的是,传说彼时的卫队,甚至有人能以一敌百,以寡撼众,纵千军万马,莫奈之何。”
多伊尔的语气平缓下来。
以一敌百,以寡撼众……
纵千军万马……
泰尔斯想起那个威势十足,却摇摇欲坠的孤独身影,出神了刹那。
“是么。”
泰尔斯眼珠一动:
“那么,现在的卫队呢?”
“现在?”
多伊尔眨了眨眼,嘴角一弯。
“而现在,卫队里绝大多数人都是血色之年后重组的,您知道,民生凋敝,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不好过,而战场和军队里锻炼出的超阶好苗子,也早就被新崛起的三名帅网罗走了。”
“我倒听说,现在的首席先锋官施泰利是极境,可他又没什么出名的战绩……因为极境这玩意儿,除非你真正硬撼过另一个极境,其他人才会承认你也是,否则……”
多伊尔耸耸肩,眼里的向往化为遗憾。
“可惜了。”
“真希望我生在那个时代,能见到空前强大的卫队盛况,那就好了。”
但多伊尔随即摇摇头。
“不,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那也是一支耻辱的卫队。”
泰尔斯眼神一动:
“耻辱?怎么说?”
多伊尔微微叹息:
“您不知道吗?同样是那支卫队,血色之年里,他们保护不力,调度不佳,进退失据,最终失陷了复兴宫。”
“也亲手葬送了……王室卫队最好的时代。”
保护不力,调度不佳……
泰尔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据说,”多伊尔满脸复杂,不知是不屑还是无奈:
“只是据说啊——那一批卫队里,甚至还有人里通外敌。”
里通外敌。
泰尔斯的拳头越握越紧。
“守望人。”
多伊尔一怔:
“什么?”
泰尔斯抬起头,认真问道:
“你刚刚说,马略斯是一年前,从指挥翼里被提拔为守望人的。”
“他属于六翼的哪一支?”
“具体职责是做什么的?”
遇到这个问题,多伊尔也愣了一瞬。
“守望人?”
他皱皱眉头:
“说实话,我在卫队的前八年里,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职位存在过,直到马略斯升官。”
“但队里有猜测,你知道,守望,守望嘛,所以我们猜这是个待在黑暗处,秘密守护观望的角色……”
说到这里,多伊尔目光一转,语带戏谑:“比如说贵人们私下里去红坊街,不方便带护卫官的时候,守望人就偷偷跟着,等在床边……”
泰尔斯原本还听得很认真,直到感觉出不太对劲。
看着泰尔斯的表情,多伊尔挑了挑眉毛:
“对了哦,公爵大人,您今年还小,但你知道红坊街吗?”
红坊街?
不等泰尔斯回答,多伊尔就竖起食指,嘿嘿笑了起来:
“噢~哦,一看就没去过!”
“没关系,改天得空了我带您去玩——”
就在此时。
“多伊尔。”
清晰却洪亮的嗓音。
那一秒,多伊尔完美地住口、转身、泛笑、鞠躬,一气呵成:
“哦看看谁来了,马略斯勋爵!嘿呀,还有你,僵尸——我是说哥洛佛先锋官!”
多伊尔一脸热情地张开双臂,毫无尴尬之色地看向第三人:
“欢迎,卡索伯爵!”
果然,守望人马略斯和先锋官哥洛佛出现在门厅处,而基尔伯特跟在他们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泰尔斯两人。
泰尔斯只报以尴尬的微笑。
马略斯露出完美而淡然的笑容:
“多伊尔,听说你对红坊街很感兴趣?”
“哦,你说这个啊……”
多伊尔一脸“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恍然道:
“当然,我在在为泰尔斯公爵普及一些,嗯,他应该知晓的——常识。”
常识?
泰尔斯叹了口气,默默地别过头去。
“常识?”果然,马略斯勋爵眯起眼睛,他身旁的哥洛佛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正是。”
多伊尔毫无愧色地转向泰尔斯:
“地理常识。”
“关于永星城的行政区划,大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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