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血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王国血脉- 第59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泰尔斯马上意识到对方在说的是什么了。

    西里尔公爵仿佛忽略了泰尔斯的存在,只是慢慢观察着曾属于鬼王子的房间。

    “军需库,补给仓,白骨之牢,其他地方也很快爆发骚乱——就像这几天一样,营地秩序崩溃,而我们无暇顾及。”

    “不到半个小时,烽火和信号箭就从数里外的五个警戒哨上相继传来: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的兽人与荒骨人蹊跷地趁夜而来,发动前所未有的突袭。”

    “王子身死,牵连巨大,常备军仇恨难抑只想出击,领主们心思散乱守御为先,雇佣军各怀鬼胎唯求自保。”

    “将帅互疑,士气低落,再加上内奸作祟……原本占据优势的我们,只守了不到一天。”

    西里尔回过头,看向窗下的房屋莽莽,眼神微凝。

    “最危急的时刻,各部之间失去了联络,我被打下坐骑,还被一个该死的兽人掀掉了半张脸,卢曼男爵甚至牺牲了性命,为我们撤离营地断后。”

    “如果不是那群拦截我们的兽人缺乏军纪,乱糟糟的只顾抢掠……哼。”

    西里尔目带讽刺与不屑,轻哼摇头。

    泰尔斯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可那不是最糟的。”

    法肯豪兹公爵的脸色越来越僵,让人不适的丑陋枯槁化作难以忽视的冷漠冰寒:

    “就在我们撤到恩赐镇,重整败军,打算将海曼的遗体与求援信一同送回永星城时……更可怕的消息,自翼堡传来。”

    更可怕的消息。

    泰尔斯心头一紧。

    “永星城大乱,复兴宫生变,国王和王储……双双遇刺。”

    泰尔斯听着对方的话,呼吸渐慢。

    “王都封锁,信途断绝,城内的大批贵族与领主一同失去消息,星辰中央一片喑哑,我们的后援遥遥无期。”

    西里尔回过头望着泰尔斯,缩头含胸的他目光缥缈,仿佛望着泰尔斯身后的空气:

    “而这只是开始。”

    “从翼堡转来的紧急传讯一封接着一封,噩耗连着噩耗。”

    西里尔转到背光处,在寒风瑟瑟里显得面目灰暗:

    “北边,断龙要塞陷落,第二王子阵亡,埃克斯特兵压北境,横断崖地,势不可挡。”

    “东方,第三王子身死断桥堡,他负责坐镇的水道补给专供南北双线战场,由此停运。”

    “西南,星湖公爵殁于内讧,背负众望的星辉军团既失首脑,又断补给,四分五裂,杳无音讯。”

    公爵话语里的萧瑟和凛冽让王子不寒而栗,让他想起基尔伯特对自己叙说血色之年的情景。

    但泰尔斯随即想起地牢里,萨克埃尔半真半假的描述与王室卫队们的痛苦告白,不由得捏紧拳头。

    “星辰烽火遍地,王国希望断绝,敌人兵临城下,王室杳杳无踪。”

    “而西荒,何去何从?”

    “光是西荒领主们在恩赐镇的一场会议,就有许多人心怀鬼胎:闭门自守者有之,妥协投降者有之,屯兵割据者有之,私议拥立者,也有那么几个。”

    “跟那比起来,杂种与荒种入侵,刃牙营地沦陷,西荒边境遭劫,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事儿了。”

    西里尔抬起头,丑陋脸庞上的寒意惊了泰尔斯一跳:

    “恩赐镇的落日神殿里,听着他们毫无意义的争吵,满身伤残的我只能由人搀扶着,站在海曼盖着厚布的遗体前,无声地问他:‘老朋友,漂亮男孩,你引以为傲的俊俏脸庞和机智口才去哪儿了?’”

    西里尔的语气很阴冷,却带着一股泰尔斯意想不到的失落萧索。

    “那都已经过去了,”泰尔斯试图安慰他,同时下达逐客令:

    “现在,我们已经……”

    可法肯豪兹望着地面,双手垂膝,突兀地蹦出一句话: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后悔。”

    后悔?

    泰尔斯一怔。

    西里尔抬起头,目光闪烁,其色诡异:

    “那一夜,如果我没有那么做,那未来会如何?”

    泰尔斯有些迷惑:

    “那么做?做什么?”

    西里尔冷笑了一声,把餐盘放回书桌。

    他重新盯着泰尔斯,仿佛变回那个言行怪诞、嬉笑怒骂的西荒公爵:

    “那一夜,如果我没有在私下里,把诡影之盾的刺客放进营地……”

    “放到海曼的面前……”

    那一刻,泰尔斯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仿佛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把诡影之盾的刺客……

    放进……

    西里尔幽幽道:

    “那血色之年,又会如何?”

    一切都静止住了。

    就好像狱河之罪再度起效了。

    唯有窗外的烈烈风声,提示着他时间的流逝。

    泰尔斯仿佛冻住的冰雕,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他的眼前,形貌可怖的西荒守护公爵,西里尔·法肯豪兹不笑,不言,不讥,不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无比淡定。

    窗外的寒风再度增大,吹得法肯豪兹的袍子不断抖动。

    而衣袍上,那代表法肯豪兹家族的,有着四个眼洞的头骨标志,无比显眼,狰狞如故。

    就像活过来了一样。

    天知道泰尔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按捺住呼喊约德尔或者摆出战斗姿态的欲望。

    天知道。

    半晌之后,泰尔斯肃穆、凝重、艰难而又敌意满满地憋出一个词:

    “你?”

    坐在椅子上的西里尔靠上椅背,眯起双眼:

    “我。”

    语气平静,姿态安然。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两人都静止了几秒,唯有风声依旧。

    直到西里尔露出满意的表情。

    “很好。”

    公爵直起腰,他那枯槁如木、血色稀少的脸上,终于流露出罕见的精明肃穆:

    “我们终于开始谈话了。”

第214章 僭位() 
“告诉我,孩子,世上这么多兽人里……咳咳……咳……”

    伯父的嗓音伴随着重重的咳嗽,连两侧亲卫的马蹄声都掩盖不住。

    “……哪一种最危险?”

    他把目光从马蹄下的泥土上抬起:

    “濒死的那种。”

    骑在马上的他兴致不高,落后伯父的马车足足有一个身位。

    “对,濒死的那种。”伯父虚弱的声音像是突然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如曾经壮年的伯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就像沙蝎的毒针藏在尾后,就像毒蛇的毒牙深埋口中,就像危险的流沙暗藏地下。”

    那时,伯父的背影雄壮高大,臂膀孔武有力,嗓音沉重浑厚。

    念及此处,他低哼一声,夹马催鞭,快赶几步,来到马车前。

    但伯父就像风暴过后的沙漠,提振后的嗓音重回一片颓废嘶哑:

    “那么,哪一种兽人最安全呢?”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死掉的那种。”

    “那是老曼恩学士教你的,”伯父摇头道:“死掉的兽人才是好兽人。”

    “但我要说,西里尔,最安全的兽人……”

    “也是濒死的那种。”

    他愣了一下。

    伯父虚弱的声音随着马匹的前进一沉一浮:

    “因为它们就像强弩之末的箭矢,就像恐怖沙暴的风尾,就像燃尽油料的余焰。”

    “声势浩大,却后劲全无。”

    他夹了夹马腹,狠狠皱眉:

    “这该死的哑谜……老头,你昨晚该不会雄风重振,上了个冥夜神殿的女祭祀吧?”

    “或者更糟……男祭祀?”

    伯父的声音安静了一瞬,一时只听得见亲卫们的马蹄声。

    几秒后。

    “好吧。”

    伯父在咳嗽中无奈轻笑着: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

    听着伯父比上周更糟的咳嗽声,他心头一沉,强打精神:

    “‘喜欢我’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老头。”

    “我不得不说,它逊毙了。”

    他故作轻松吹了个口哨:

    “让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以为你是个喜欢亵玩亲侄子的老变态。”

    伯父又沉默了一阵。

    两侧的亲卫依旧尽职地并排行进,面色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谈。

    过了好久,伯父无奈而虚弱的嗓音才堪堪响起:

    “……濒死的兽人既危险也安全,所以,为什么荒骨人说漠神既无灾也无赦?因为灾与赦就在一念之间,来回变换。”

    “因此,我们更要时刻警戒。”

    他无奈地挠了挠耳朵。

    伯父的话还在继续,越发严肃:

    “刀锋领的王亲们看似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实则本性难移迟早自误。”

    “东海的胖奸商表面交游广泛和善无害,却惯会见风使舵过河拆桥。”

    “崖地倒是装得孤高自傲中立无私,可不过是群仗着山脉天险的臭老鼠罢了。”

    “至于南岸那个没胆的老浑蛋,哼,比下了床的女祭祀还封闭保守。”

    “他们都不可依靠。”

    伯父的话音低落下去。

    默默听着的他沉默了一阵,这才突然道:

    “老头,你……”

    “真上过女祭祀?”

    马车里传来重重的捶击声!

    “你”

    似乎是伯父再次被噎到了,连呼吸也紊乱起来。

    他从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最终,伯父抑制住怒意,叹了口气:

    “哎,算了……相比之下,北境的老迪伦倒是坚韧不拔,自强不息……”

    “可惜,他们的位置实在太差,一旦生变,就是首当其冲,难为臂助。”

    果然,换了伯父以前……听我这样开他的玩笑……

    心情沉闷的他不再多想,而是抬起头,看着恩赐大道两侧越来越多的植被:

    “你似乎漏了个最重要的?”

    伯父的呼吸一顿。

    车队转过一个大弯,路边的几个赶车农民战战兢兢地缩起身子,等待着四目头骨旗的通过。

    半晌后,伯父那虚弱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经年不散的不忿与怨气:

    “苍穹之外的群星……高高在上。”

    “只可远望,不得妄想。”

    “更不能信赖。”

    他从伯父的语气里感到一股深深寒意。

    “切记。”

    伯父的话化为一阵浓重而不祥的咳嗽声。

    他没有说话。

    好几秒钟后,他才松开快把缰绳捏断的手掌。

    在伯父不适的咳嗽声中,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笑道:

    “听你这么说,我们就合该做个特立独行的孤家寡人。”

    “处处不合,人见人厌?”

    伯父的咳嗽停了,但没有立刻说话,一时只有马蹄与车轮的声音。

    终于,马车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岂不正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有无奈,也有释然。

    法肯豪兹公爵睁开眼睛。

    而他的眼前,王子正紧张地盯着他。

    泰尔斯的手臂僵硬在身后,死死按住被子里的匕首。

    他穿透西荒公爵似笑非笑的双目,似乎看到另一个血腥狰狞,眼眶空洞的死人头颅。

    钎子。

    等等。

    如果法肯豪兹就是刺杀海曼的幕后黑手……

    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告诉我?

    在另一个璨星的面前直承此事,他的利益何在?

    是先声夺人,还是翻脸的前兆,抑或另有目的?

    像往常一样,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一边刻意表现出让对方满意的惊诧失态,一边开始疯狂思考其中的关窍。

    从乞儿时代到王子生涯,这一招对奎德和尼寇莱那样脑子不灵光还自以为是的家伙相当管用,甚至对讨厌鬼伊恩和亡号鸦蒙蒂这种其奸似鬼的家伙也有奇效:他们总能在泰尔斯的慌乱表现中收获高人一等、智珠在握的优越感,从而在轻蔑与满足中,暴露最大的破绽。

    经历了众多风风雨雨之后,这已经是泰尔斯最熟练的本能了。

    熟练得他甚至有些分不清:什么时候的失态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刻意演的。

    但这一招偶尔也有失效的时候。

    比如面对马车里的查曼王。

    比如……

    现在。

    “怎么,在北地过得太安逸了?这就吓到了?”

    西荒公爵玩味的话语再次响起,他盯着貌似被吓呆的泰尔斯,似乎有些不满意:

    “那这个怎么样?”

    哪个?

    泰尔斯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到西里尔伸出手,握住了他拐杖上的……

    那把长柄剑。

    王子一个激灵。

    “唰!”

    随着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声音响起,剑刃出鞘,在空中划出一片银光!

    糟糕!

    狱河之罪漫上神经,泰尔斯本能地从床上翻落,就地一滚!

    开什么玩笑?

    他在远离银光的安全距离上起身屈膝,匕首横拦,摆出铁躯式。

    泰尔斯惊魂甫定地看着依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的西里尔法肯豪兹。

    那把出鞘不久的长柄剑就握在公爵的掌中,随着公爵的手腕轻转,缓缓划出弧线。

    寒意满满,气势森然。

    隐隐有迫人之意。

    “很好,至少你不像表面上那么孬。”

    西里尔阴森地笑着,丝毫不顾王子苍白的脸色。

    搞什么?

    泰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西里尔。

    这就……翻脸了?

    但更让泰尔斯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潜藏暗中的约德尔依旧悄无声息,见到他落入险境也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

    那家伙不会真的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了吧?

    哄不好的那种?

    可就在泰尔斯头疼地思考出路的时候,熟悉的嘶哑嗓音还是在耳边轻轻响起了。

    “冷静。”

    面具护卫的声音虚无缥缈,几如蚊蝇,却让泰尔斯紧绷的呼吸松了下来:

    “不是他。”

    不是他。

    熟悉的声音让泰尔斯的一颗心落回胸膛里。

    不是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