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尔吐出一口气,眼里升起兴奋:
“出口就隐藏在这里,当整座地下碉堡不幸失守,残存的法师们退守到贮藏室后,还能有最后的逃生手段。”
包括泰尔斯在内的众人惊奇地走上前来,摸着那道满是尘土的墙。
触感粗糙,历史久远。
这面巨大、空旷、甚至没有任何接合缝的墙,居然是……
一道门?
“现在,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特殊的、隐藏的钥匙孔,”塞米尔的语气满怀希冀:
“打开这道门……”
他转向泰尔斯:
“既然你能把他们放出来,王子殿下。”
“我相信钥匙一定在你身上?”
所有人都向泰尔斯看来。
塞米尔侵略性的目光让泰尔斯很是不舒服。
但要务当前,少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从怀里掏出那根奇怪的长条钥匙,递向塞米尔。
可意外发生了。
就在泰尔斯伸出手掌的刹那,另一只手迅捷地侧面截来!
在王室卫队的众目睽睽之下,劈手夺过了那把钥匙!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所有人一愣。
“咚!”
抢走钥匙的人毫不留恋地踏动脚步,撞开奈和塔尔丁,拉开距离后回身举剑,气喘吁吁地看着被惊呆的众人。
什么?
泰尔斯惊讶地看着那个人。
他相信,卫队们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根本没想到……
为什么……会是他呢?
但小巴尼还是最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喊着抢劫者的名字:
“纳基!”
“你在做什么?”
在泰尔斯的眼前,他无比震惊地看见王室卫队的话痨,一直显得活泼而有趣的纳基,正一手抓着地牢的钥匙,一手抓着长剑,浑身发抖地看着卫队的其余人。
仿佛与他们拉开了界限。
泰·纳基。
是他。
“对不起,巴尼,”只见纳基哆嗦了一下,他的脸上尽是痛苦和犹疑,还带着复杂的恨意,直直望着巴尼:
“但……”
纳基颤抖着呼吸,眼神空洞: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让你打开这道门。”
讶异的泰尔斯注意到,此刻的纳基很不正常。
他一反初见时的幽默和乐观,显得脸色惨白,目光灰暗。
就像变了一个人。
小巴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
纳基大力深吸一口气,眉毛耸动,脸颊抽搐,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斗争,说出来的话既不连贯,也无逻辑:
“对不起!大家!”
只见他喊破了音,剑尖颤抖着指着每一个人:
“但我不能让你们,尤其不能让巴尼……上去。”
这番变故让王室卫队的其余人目瞪口呆。
塞米尔的眉头紧锁着,塔尔丁跟奈忧心不已地对视一眼,布里的呜呜声越发急躁,坎农仿佛见了鬼,贝莱蒂则咬紧牙关。
“纳基……你到底怎么了?又犯病了?”塔尔丁竭力收紧语气里的紧张,试探着问道。
犯病?
泰尔斯心中一紧。
纳基看着紧张的塔尔丁,先是从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悔恨。
一秒后,他抽动的脸颊弯开弧度,蹊跷地笑了:
“哈哈,也许吧,但我想我是……我是再也受不了了吧。”
受不了了?
看着极不正常的纳基,卫队的众人一时哗然。
贝莱蒂想要悄悄靠近他,却被纳基抖动的剑尖逼退。
“纳基,发生什么了?”奈阴沉着脸问道。
纳基又哆嗦了一下,他盯了手里的钥匙一眼,又看向巴尼。
“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难看而痛苦的微笑:
“我只是,我不能,我不能让巴尼这个蠢货出去搞砸一切……明明一切都很好……”
“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上去……去做他所说的一切。”
“无论是为了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小巴尼闻言,脸色铁青地看着他。
泰尔斯依旧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纳基。
这个在救援中,最先来到他眼前的前卫队成员。
明明前一刻,他还很正常不是吗?他还在跟巴尼争辩着复仇还是放手的事情,可为什么现在……
“纳基?”
按照之前安抚萨克埃尔的经验,泰尔斯把长剑交给快绳,小心翼翼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温和地道:
“听我说,冷静,好么?所以你看到什么了……”
但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纳基就又是一颤,猛地把头转向泰尔斯!
“殿下,为什么?”纳基的面容扭曲,这句话带着轻微的哭腔。
泰尔斯愣住了。
他的眼前,纳基正用一副他难以想象的表情看着他。
就像……苦苦哀求着救赎的信徒。
又像……对生命失望的无力凡人。
眼里尽是绝望和矛盾。
这让他不明白。
“什么为什么?”泰尔斯下意识地反问道。
纳基明明一脸绝望,却强迫着自己笑了一声,凄苦地道:
“我们明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个绝望的地狱里走完余生,默默死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带着撕破嗓子的气音: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非要残酷、冷漠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地狱中呢?”
“殿下!”
“为什么你要来到我们面前!”
纳基越说越激动,剑尖不断抖动,贝莱蒂不得不把泰尔斯向后拉了一点。
“为什么要再次把我们……送回这个不堪回首、无比丑陋的人间?”
泰尔斯呆怔地望着他。
为什么?
他在说什么?
“纳基!”
经历了震惊和疑惑的小巴尼终于忍不住了,他的不耐统统转化为怒火:
“把钥匙交出来——别忘了,我们时间紧迫,身负重任!”
小巴尼双眼冒火,咬牙道:
“不管你在发什么疯,但十八年来我们站在这里,不只是为自己,不只是为自己的感受而活!”
“如果你尚存着一丝对逝者和手足们的敬意……”
但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够了,奎尔·狗娘养的·巴尼!”
一直以来对首席先锋官巴尼显得畏惧而顺服的纳基,却在下一刻猛地爆发!
纳基情绪激动,歇斯底里地吼了回去:
“你这个没种的混蛋!该死的偏执狂!最残忍无道的杀人凶手!”
小巴尼顿时为之一滞。
杀人……
凶手?
一瞬间,坚毅果敢的先锋官也心乱如麻。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纳基神色狰狞,动作挣扎。
“十八年了……”
他抬起剑刃,咬牙切齿地挤出几句话:
“我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
纳基狠狠盯着震惊的巴尼,剑刃直指对方:
“受够了你没日没夜、喋喋不休的说教与宣言……”
纳基猛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不堪和愤懑全部抒发出来似的,大声咆哮道:
“受够了你那副坚毅不屈负重前行的楷模模样!”
纳基红着眼眶,噙满泪水,粗声呼吸,似在啜泣,又似在发怒。
卫队的众人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模样的纳基,人人都措手不及。
但是看着这样的他,泰尔斯却从心底里生出疑惑。
不对。
狱河之罪涌上脑部。
泰尔斯开始强迫自己回想。
回想那些不正常的事情。
从他来到白骨之牢。
所有的因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逻辑……
不对。
从见到萨克埃尔开始,纳基的态度就很不对……
不。
不仅仅是那里。
更早。
更早一点!
“纳基。”
就在此时,泰尔斯呆怔地发声了:
“那首歌。”
纳基痛苦挣扎的表情为之一滞:
“什么?”
他的双肩猛烈颤抖,脸庞急剧变化,呼吸毫无章法。
泰尔斯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到哪里不对了。
在众人面前,少年恍惚地呼吸着,一字一句道出自己的猜测:
“刚刚萨克埃尔说,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而一切厄运,也都从他没能劝谏住年老的先王艾迪,阻止他迎娶那位名为昔年故友,实为魔能师的菲奥莎王后开始……”
纳基闻言一颤!
“但是……”
泰尔斯的嗓音也在微微发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是那首歌,”泰尔斯呆呆地看着他:
“但我们隔着牢房初次见面时,那首你唱来安抚坎农的歌……”
小巴尼、塞米尔、贝莱蒂……其他人纷纷皱眉。
“那不是巧合,对么?”
那一刻,仿佛有人按住了空气,纳基的呼吸瞬间平缓下来。
几秒钟的时间里,纳基的表情由绝望痛苦变成凄伤释然。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下一秒,纳基艰难地扯起了嘴角。
“您很敏锐,殿下。”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前,只见纳基流着眼泪,凄然轻笑道:
“不。”
“那不是。”
本章完
第454章 超过一半()
泰尔斯牢牢地盯着纳基,开始打量起这个他先前没有花太多精力注意的人。
纳基则紧紧捏着白骨之牢的钥匙,看上去慌乱而凄惶。
事实上,当瑞奇和他的灾祸之剑们找到牢房时,纳基是第一个出声的人,后者的声线总带着一股懒气十足,万事无关的悠闲惰性。
但泰尔斯也不记得,纳基的声音什么时候开始褪去了懒惰,变得短促、紧张而不安。
现在想来,应该是萨克埃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吧。
可又是什么让他对刑罚骑士的出现反应巨大?
是单纯的畏惧和恐慌,还是其他的什么?
“钥匙,纳基。”
小巴尼仅仅动摇了一秒钟,就果断地将思绪从纳基似有深意的话语中抽出,用命令的口吻开口。
可惜纳基已经不再如之前般听话了。
“我们本来已经逃出来了,王子也很安全,萨克埃尔也自由了……”
纳基艰难地扯动着嘴角,指着众人的剑尖不断颤抖,对巴尼的命令恍若不闻。
“然后我们只要隐姓埋名,渡过余生,萨克埃尔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位年轻的殿下,他则回到复兴宫做他的王室继承人,总有一天君临天下,成为一代英主……”
“这样不好吗?”
纳基看向泰尔斯,声带恳求,让后者越发疑惑:
“让不堪回首的过去就此埋葬,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纳基现在的样子,就像绝望的妻子质问绝情的丈夫。
他最终转向了小巴尼,目中化出埋怨和痛恨:
“可是为什么你就这么偏执呢,巴尼?”
纳基质问着小巴尼,他的异常表现让很多人不安。
贝莱蒂的面孔严肃得像下一刻就要崩裂,塔尔丁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惊疑不定,奈则低头深思,塞米尔露出了比知道萨克埃尔是叛徒时还要惊讶的神色,无法言语的布里颤抖着摇头,坎农又开始低声咕哝起不知所谓的话语。
更别提小巴尼了。
泰尔斯从先锋官颤抖的握剑手上猜测,他花了极大的定力才压下了一剑刺向昔日战友的冲动。
“为什么你就非得回到王都,非要把当年的过去再翻出来呢?”
纳基的语气疲惫而哀伤,像是临刑前饱受折磨的罪人。
“为什么你就坚持要把萨克埃尔逼上绝路,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呢?”
这一刻,化身和平主义者的纳基面色惶然,他扭着头,求助也似的目光在众人之间转圜。
下一秒,小巴尼似乎耗尽了耐性。
他的剑锋直刺纳基的左手,想要趁其不备夺走钥匙。
直到另一柄剑从旁划出,寒光闪闪地抵住巴尼的喉咙!
快绳惊呼一声。
几乎是一瞬间,王室卫队的数人下意识地举起武器,在风声中彼此相对!
待泰尔斯回过神来,他震惊地发现场中的局势变得不太正常:
小巴尼的剑锋遥指纳基的左手,他自己的喉咙则被塞米尔的剑顶着。
而贝莱蒂和塔尔丁两人则忠实地做出反应,斧头和刀剑分别抵住突然反戈的塞米尔。
坎农似乎被吓坏了,举着武器不知何以,布里则着急地吱声,奈站在一旁,飞镖死死攥在手里。
面对突然分裂的卫队,眼花缭乱的泰尔斯有些摸不清此刻的情况,只能跟同样懵懂的快绳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塞米尔,”小巴尼盯着纳基手里的钥匙,感受着喉部的深寒,面色铁青:
“终究要现出你的本色了?”
塞米尔冰着脸色,剑刃挟制着不可置信的小巴尼,浑然不顾自己的要害笼罩在三把武器之下,瞥了一眼双目无神的纳基:
“让他说完。”
塔尔丁一刀一剑架着塞米尔的后腰要害,似乎难以理解:
“等等,塞米尔,你意识到我们正在逃命了吗?”
塞米尔冷哼一声,手上的剑锋微倾,逼得小巴尼向旁侧身。
“你觉得我还在乎逃命吗?”
“在逃了整整十八年之后?”
他毫无感情又罔顾生死的话语让其余的卫队们面面相觑,小巴尼的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破肉而出。
快绳看看身后据说是出口却空无一物的墙壁,痛苦地抓了抓头发,低声对泰尔斯道:
“你们星辰人屁事儿真多……”
望着再次内讧的王室卫队,泰尔斯蹙紧眉头。
是啊。
除非……
那不是什么简单的“屁事儿”。
言罢,塞米尔看也不看愤怒的先锋官,反而转向了抓着场中唯一生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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