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逃跑的叛徒和懦夫!”
一震之下,塞米尔下意识地咬牙住口。
小巴尼剑指塞米尔,怒道:
“这是我们和萨克埃尔之间的谈话,没有你这个叛徒说话的份儿!”
塞米尔沉默了一下,随即发出吃吃的笑声。
“哈哈哈哈……”
他低下头,又重新抬起头,用剑鞘指了指小巴尼,嘲讽地道:
“你知道吗,巴尼,就在刚刚,我也跟你一样。”
小巴尼的瞳孔越发缩紧。
“直到我看清了自己。”
塞米尔张开双臂冷笑着,仿佛要拥抱地牢里所有的黑暗: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泰尔斯觉得,塞米尔仿佛变了一个人,在历经了同僚反目,瑞奇死亡之海,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邪神:
“害怕过去,害怕真相,害怕答案,还是害怕那个无能而懦弱的,鸵鸟般的自己?”
“你刚刚指控我的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勇敢和果断呢?”
“你那种‘我受了这么多苦所以我有资格骂你们’的得意洋洋呢?”
“都到哪儿去了呢?”
“小奎尔·巴尼?”
塞米尔的笑容很大。
而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深深刺进卫队成员们的心中,淌出最浓稠的鲜血。
“以首席先锋官之名……”
小巴尼的嗓音跟他的剑锋一起发着抖,眼中杀气沸腾:
“我说最后一次。”
“闭,上,你,的,臭,嘴。”
塞米尔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像下一瞬就要消逝的焰火。
他举了举手,摇了摇头,眼带挑衅。
在场中的局势开始失控之前,纳基的话重新插了进来,但这一次,他尤为小心翼翼:
“巴尼,塞米尔,我想也许我们不应该这么冲……”
小巴尼猛地转头:
“你也闭嘴,纳基。”
“这是先锋官的命令。”
纳基被这么一噎,顿时脸色难看。
小巴尼努力调整好呼吸,转过视线。
“一个可耻的叛徒在指控你,萨克埃尔。”
小巴尼冷冷地看着一语不发的刑罚骑士:
“因为十八年前忠心耿耿,尽忠职守的你,十八年后却狂性大发,突然把矛头指向你曾经誓言保护的血脉。”
“而你就没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快绳吓得向泰尔斯望了一眼。
巴尼停顿了一下,做了个深呼吸,似乎他当前正在做的,是一项无比艰难的任务:
“比如说你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着落在这位王子身上,所以你必须要找到他?”
“或者你有更好的理由,比如这位王子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
“抑或,璨星的血脉里藏着什么秘密,像你说的,你受命先王,有着必须完成的使命?”
小巴尼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期望,以及若有若无的哀求。
“乃至……他是个必须被清除的祸害?”
“诸如此类?”
泰尔斯的心里又是一跳。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
他不用担心。
场中变得很安静。
让泰尔斯想起废屋里的阴沟那里只有尸体。
小巴尼瞪着他自己应该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的眼神,等待着萨克埃尔的回答。
塞米尔依旧连带冷笑,不屑地看着每一个人。
其他成员们则脸色各异。
场中的气氛越发难堪。
“不,我们曾经是卫队兄弟,我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
纳基放弃了与小巴尼直接沟通的可能,但他没有放弃努力,而是转过头向同僚求助,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贝莱蒂,你的职位比较高,求求你,说些什么……”
连快绳都看出来了,这个势单力薄的小兵在努力分散着大家的注意力,只求把那个时刻的到来拖得更晚一点。
谁知道,满脸哀伤的刑罚官贝莱蒂却摇了摇头:
“依照规矩,除非有卫队长的命令,刑罚官不得干预先锋官的战时决断。”
纳基话语一滞:
“战时?可现在……”
就在此时,一直木然站立,很久没有发话的萨克埃尔突然抬起头,枯燥乏味的嗓音再次响起在白骨之牢里。
“没关系!”
但这次,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欣喜,和释然。
刑罚骑士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曾经的卫队同僚们:
“纳基,贝莱蒂,还有塞米尔。”
“没事的。”
他缓缓扭头,目光与一直盯着他的小巴尼在空中交汇。
却没有火花,只有沉重。
“某人需要一个答案,仅此而已。”
萨克埃尔沙哑地道。
不知不觉中,泰尔斯的呼吸紧张了起来。
他随即发现,不止是他,许多卫队成员的表现都有些不稳。
“谢谢你,巴尼。”
萨克埃尔的语气很平和,还带着淡淡的感激与友好,就像一个善良温和的邻家大叔。
“谢谢你问了这么多,也谢谢你还肯问这么多。”
他眼神飘渺地望着小巴尼,点头道:
“谢谢,谢谢你的信任。”
触碰到对方温和眼神的刹那,不知为何,小巴尼狠狠一晃。
他看着眼前这个依稀威武,过去仰望,曾经嫉妒,誓言击败的目标,不知不觉地颤抖起来。
那个瞬间,小巴尼的话语软了下来,不再咄咄逼人,也不再冷酷难听:
“那就回答我。”
他艰难地道,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哀求:
“求求你。”
没有人说话。
萨克埃尔默默地看着小巴尼。
他知道,他知道小巴尼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但是……
萨克埃尔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小巴尼微微一颤。
萨克埃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同僚,最后停在空无一人的虚空里:“在你们之前跟塞米尔重逢,在你们最终确定……确定塞米尔并不是那个人之后。”
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你们就有答案了。”
这一刻,泰尔斯从在场的人身上,从他们遽然变化的呼吸与心跳上,感受到许许多多的东西。
释然,痛苦,呆怔,讶异,愤懑,难过,不屑……
“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你们大家。”
萨克埃尔抬起头,掠过天花板,但他忧郁蹙眉的样子,就像在仰望着夕阳一般:
“但我只是必须完成……当年的未竟之事。”
他怔然道。
小巴尼身形一晃,胸膛起伏。
当年的……
“未竟之事?”
他强行压抑着喉咙里的东西,咬牙追问道:
“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萨克埃尔?”
“跟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泰尔斯的眼里,萨克埃尔依旧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仿佛那里有他的出口。
对方的嘴角越越弯越大。
他轻轻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额头,挤出一个仿佛手工捏出来的拙劣笑容。
恍惚中,有种笑中带泪的凄然。
“没错。”
萨克埃尔幽幽地开口,就像在讲下一个睡前故事:
“巴尼,你追寻多年而不得的答案……就在这里。”
泰尔斯紧皱眉头,死死盯着刑罚骑士。
这么说……
承受着所有人既复杂又深刻的目光,萨克埃尔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十八年前……”
泰尔斯的神经紧张起来。
“那个在复兴宫伪传王储手令,特意把你们调离群星厅,制造空隙……”
“好让诡影之盾和萨里顿行刺先王的人……”
“以及后来刻意带队离开宫门,把王储留给刺客们的人……”
刑罚骑士缓缓地拉动手掌,把自己的额发梳理到头顶和脑后,把额头上那个丑陋的烙印暴露在空气中。
他低下头,望向每一个人。
失去了额发的覆盖,刑罚骑士长脸上的五官变得越发锋利,凌厉逼人。
所有人不寒而栗的等待里,他的话语越发冷漠:
“那场大逆之举里的关键人物……”
“背叛了王室卫队……”
“背叛了王储殿下……”
“背叛了先王陛下……”
“害得璨星家族家破人亡,整个王室血脉凋敝……”
每一字,每一句,都无比平淡,不温不火,如同神殿里令人昏昏欲睡的诵经声。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扯紧了神经。
刑罚骑士淡淡继续:
“那个真正应该背负通敌罪名,却隐瞒真相十八年的人……”
“那个可耻,悲哀,虚伪,恶心,自命清高,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家伙。”
刑罚骑士扯开一边的嘴角:
“正是我。”
在许多人难以抑制的吸气声中,刑罚骑士吐出一口气。
带着如释重负般的解脱感,他笑容不变,在一连串的形容与头衔之后,加上了那个不一般的、令所有人神伤色变的名字:
“伊曼努·萨克埃尔。”
“背叛者。”
本章完
第445章 禁忌之名()
东大陆,一处不知名的海边渔村。
冬日正悬挂中天,在少数海鸥的嘶叫声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肤黝黑的渔民,坐着近海捕鱼的专用小型帆船归来,在简陋的海边码头靠岸。
他们带着可怜的渔获上了岸,相互嗟叹着又一个难过的冬天。
同样靠海吃饭,但跟不远处的镇上甚至几十里外的城里,那些有资格和资本驭使远洋大帆船捕捞珍稀鱼种,甚至参与猎鲸生意的贵人们,或者和管理着晒盐场与海底晦铜开采的官僚相比,他们的冬天是难过的。
冬春季节,连大部分品种的海鸥都要飞往暖海处过冬,近海渔获更是少得过分,根本不足以维持渔民家庭的生计。
是以,许多男人在捕捞归岸后,还要继续出发前往别处讨生活——在浅海滩上收集海螺和贝壳,去晒盐场帮工,到镇上的鲸油码头干苦力,乃至回家腌制鱼干等等——以养家糊口,而女人则留在家中带着孩子,靠着修补缝纫,艰难地补贴一点生活。
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坐在码头边的一张小破椅上,一边灵活熟练地用粗绳和亚麻绞着手上的渔网,一边与过往的渔民亲热地打着招呼。
“谢谢你,也愿你一天顺遂,”斗笠底下传出一把沉稳朴实的女声,听得出已经很有些年纪,却让人莫名地安心:“对,我得在春天前把这几张渔网补好——安德烈他们可是等着用呢。”
她熟练地与渔民们拉着家长里短:
“是呢,我们可以拉到市集上去卖……噢,在这里修网?这个啊,你知道——我喜欢晒太阳。”
等渔民们离开后,带着斗笠的妇人重新低下头来,将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还是天生的棕色皮肤,在太阳底下专心修补她膝盖间的渔网。
直到斗笠妇人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一眼海边。
一个小浪打来,在硬木构筑的码头上碎成洁白的浪花。
但她仅仅抬头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头,继续修补着手上的渔网。
然而,她那朴实沉稳的嗓音再一次从斗笠下传出,在空无一人的码头上响起。
“我不记得有请你来。”
如果有旁人在场,大概还以为斗笠妇人是在自言自语。
但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这一推断。
在空无一人的虚空中,诡异地传来一道干巴巴的嗓音:“确切而言,我没有来——只是我的声音来了而已。”
“你就当我派了只信鸦过来吧。”
斗笠妇人头也不抬,专注地束紧一处网线。
“贸易联邦驯养的白信鸦叫声很好听,”她的语调平稳而淡泊,毫无起伏,却自带一股静谧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这副缺水过多的公鸭嗓。”
她熟练地将手上的渔网换了一处,继续修补。
“温柔的挖苦,”干巴巴的嗓音再次传来,似乎习惯了这番景象:“你还是老样子。”
“直奔主题吧,”斗笠妇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晒网。”
她的周围安静了一会儿。
一时间,码头上只有浪潮和海鸥的声音。
直到那个干巴巴的声音,再次空洞地响起:“刚刚那个叩门的家伙,你也感应到了吧……新的魔能师诞生了。”
斗笠妇人轻哼一声,试了试一处编好的渔网。
虚空中的声音无比缥缈:“我们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妇人兴趣欠奉,直截了当地封住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个新人!”
干巴巴的嗓音没有丝毫波澜和起伏,听上去特别没劲也特别无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双皇不会放过他——或者她的,”干巴巴的嗓音似乎说着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个未知的魔能师,对她们的威胁太大了,而且他没有经历过终结之战,双皇完全可以将他纳入麾下,变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萨吧,”戴斗笠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渔网,伸手取起另一张渔网,开始拉线,“哪怕是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苏拉,他们都会感兴趣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虚空中的声音空洞地响起,“一个新生的魔能师,他将要面对的同伴,不是双皇就是这些人——你愿意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手上的网线。
虚空里的声音继续道:
“L或者吉萨——B手下的人,只会把他拉进他们那个可笑的疯狗马戏团,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剧。”
“温和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我对艾希达和索洛夫斯基的了解,他们从第二次内战后就蛰伏到现在,绝非是因为爱好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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