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假动作跟他比起来的话,好像还差了一丢丢……”
没错。
泰尔斯突然明白了。
出于无数次惨败的经历,自己每次面对敌人,都紧张兮兮,习惯了拿曾经的战斗做参照:面对吸血鬼女大公,面对火炙骑士,面对陨星者,面对亡号鸦,面对荒漠兽人。
面对……近乎不可抵挡的刑罚骑士。
泰尔斯抬起头,看向桑尼。
那就是说……
想到这里,泰尔斯叹了一口气,痛苦地明白了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在经历了那么多有败无胜的对阵之后……
他更能挨揍了。
而这种感受……
在刚刚被萨克埃尔“揍”过一遍之后,更加明显了。
雇佣兵手持的火把照耀下,桑尼盯着自己的斧柄,双手微抖。
他感受着周围同僚们的眼神和低语,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脸上越来越热。
不。
不,怎么会……
那只是一个少年……
泰尔斯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头,连忙改变语气补救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可能,你的假动作,额,还有……”
他耸耸肩,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试图找到一个让人愉悦的用词:
“还有……提升的空间?”
桑尼猛地抬起头!
泰尔斯的笑容缓缓消失。
看着对方越发狰狞和愤怒的表情,泰尔斯感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果然,下一秒,桑尼瞪着几乎要刺出刀刃,冒出火花的双目,嘶声咆哮:
“所有人,一起上!”
“拿下他!”
泰尔斯心中一凉。
糟糕。
泰尔斯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念头,前后左右的雇佣兵们就怒吼着,一拥而上!
啊啊啊!
狱河之罪毫不克制地涌来!
地狱感官毫无保留地开启!
“铛!”
刺耳的交击声再度响起,唯比以前更加嘈杂!
泰尔斯奋力抵挡住一记从后方,准备照他后脑敲的锤柄,接着挥开一柄抽向他左腿铁棍,就不得不就势一滚,狼狈躲开另外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三柄兵刃!
但等他站起身,没来得及喘气,又是一记进攻向他的头颅招呼过来。
泰尔斯吃力地格走它,低低闷哼,可是后背的一个雇佣兵又挥舞着刀柄冲来!
他简直要疯了。
早知道就不说话,闷声发大财多好啊!
干嘛要撩拨那个桑尼!
在接下来的十几秒里,泰尔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荒漠的那一晚,四面八方的兽人咆哮着攻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要不是对方存着活捉他的心思,他早就……
“唰!”
泰尔斯后背一痛,动作变形的他被一记斧柄撩中。
该死!
一步错,步步错,后背的剧痛让泰尔斯的下一道防守同样变形,腹部被狠狠一敲!
忍着剧痛和汗水,泰尔斯闷哼着滚落地面,避开三个准备扑向他的身影。
完了。
结束了。
长时间的高强度鏖战后,原本就借着意志强撑的他终于身形一晃,眼见就要闭上眼睛。
但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
一记不似人声的恐怖怒吼,从另一端传来!
雇佣兵们齐齐一惊!
但不等他们回过神来,一个健壮的身影就毫无阻拦地冲进了人群!
砰!
“哈啊啊啊啊!”
健壮的入侵者怒吼着撞飞两个雇佣兵,在第三个人转身用兵刃招呼他之前,就猿臂一舒,把对手凌空举了起来!
惊呼声响起。
泰尔斯一个激灵,立刻低头,就感觉到头皮一凉。
轰!
只见被举起来的雇佣兵飞过他的头顶,惨叫着继续飞出十米,撞倒了五六个人。
好几个火把黯了下来,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不!”
桑尼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入侵者!”
泰尔斯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侧的一个灾祸之剑就转过身,怒吼着与另一个新来的人兵刃交接!
“铛!”
厮杀声震天而起。
泰尔斯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战场。
“杀,杀,杀,”一个苍凉而颤抖的嗓音响起,在灾祸之剑后退的闷声中,惨笑着一剑挥出:
“回到战场的感觉真美妙。”
鲜血四溅。
雇佣兵的头颅歪下身躯,只剩下一点皮肉连接。
“虽然……技艺荒芜了不少……”
杀人者看也不看泰尔斯,走向下一个对手。
是他。
“啊啊啊!”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刚刚拄着剑站起身来,那个健壮的入侵者就怒吼着跑过他的身边,犹如刮起一道飓风。
他就像一头巨熊,无所畏惧地继续撞进人群。
场面越发混乱。
“悠着点儿,布里!”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颇有些无奈:
“十几年了……记得要先热身啊!”
泰尔斯转过头,看见一个浑身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一个雇佣兵面前,他躲过一记斧击,灵活地伸腿一勾。
扑通。
那个雇佣兵再也没有了反击的机会对方迅捷地伸手,敲碎他的喉咙。
那个懒洋洋的人捡起敌人掉落的斧头,抬起头来。
须发皆长的他对着泰尔斯露齿一笑,颇为狰狞。
王子呆怔地看着这三个突入战场的人。
直到桑尼的怒吼在他身后响起!
“你这个该死的”
泰尔斯下意识地回头举剑。
但早在他格住桑尼之前,另一个有如寒风凛冽的瘦削身影就出现在泰尔斯的身后!
“铛!”
寒风般的身影举着一柄剑,挡住桑尼的夺命一斧,不屑地哼了一声。
桑尼则蹙起眉头,咬牙切齿:“你们”
“所以,”来人冷冷地道,嗓音沉稳:
“还是这个老感觉。”
“战斗。”
桑尼看着对手的眼神变了。
他突然发现,对方的脸上……
有着一个丑陋狰狞的烙印。
那是……
下一秒,新来者身形一转,不顾对方的斧头在他的肩膀撕开一道口子,额头硬生生地擂上桑尼的鼻子!
咚!
在桑尼的痛呼声中,新来者侧身一撞,长剑一送!
“嗤!”
血肉撕裂声响起,桑尼的表情为之一滞,仿佛结冰的溪流。
一秒后,来人合上桑尼死不瞑目的双眼,把尸体推离血淋淋的长剑。
桑尼的尸体倒在地上,正对着泰尔斯。
泰尔斯呆呆地看着来人。
他认出了对方的动作。
那是……
铁躯式?
来人转向泰尔斯,目光如铁,对他轻轻伸手。
泰尔斯愣了一秒,这才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的手掌,借力起身。
“别误会,素未谋面的王子,我不是在针对你。”
嗓音稳重,语气凛冽。
他在……跟我说话?
泰尔斯顿时一个激灵!
“我就是很好奇……”
顶着烙印的邋遢身影低下头,在几乎没有打理过的须发中,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眸。
“究竟是复兴宫里哪个没种的娘娘腔……”
来人松开泰尔斯,无视着身边激烈而紧张的厮杀,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
“才把你的北地军用剑术……”
他冷冷望着几乎愣神的泰尔斯,厉声道:
“教成了这副熊样?”
厮杀声中,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他。
下一秒,前王室卫队的首席先锋官,小奎尔·巴尼拉出一个“应敌式”,头也不回地走过泰尔斯的身侧,迎向敌人。
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转到阶梯的方向。
果然,在那里,一个青年弯腰按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地咬牙望着泰尔斯。
泰尔斯笑了。
青年扬起手,把一把长条状的暗绿色钥匙丢回给泰尔斯。
他指了指自己额角被砸出的红肿,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
“草你,”快绳恶狠狠地道:
“居然拿这玩意儿……”
“砸我!”
泰尔斯噗嗤失笑。
他转过头,看向前星辰王室卫队们的老战士,一个接一个地迎上对手,取走性命。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泰尔斯弯了弯嘴角,撇过头,毫不示弱地对着快绳伸出一个中指。
那个蹩脚的、连锁都撬不开的小偷……
总算。
当了一回强盗。
第440章 七比三()
好几个邋遢的身影相继出现,纷纷掠过气喘吁吁的泰尔斯身边,或者好奇,或者复杂地瞥了这位王子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迎向敌人。
把王子隔离在战场之外。
而泰尔斯扶着长剑,露出了笑容。
永不迷途。
这是泰尔斯从龙霄城逃出后获得的最宝贵的礼物之一:哪怕在黑牢里,泰尔斯也能真切地感应到,他们正在地下十八层的位置,距离萨克埃尔的最底层尚有距离,与另一批囚犯却相去不远。
在泰尔斯看似气急败坏地骂出第一句话时,少年其实很怀疑快绳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滚你妈的蛋!这里是地下十八层,动动你的馊脑子,我还能藏到哪里去?】地下十八层能藏“人”的地方还有哪里?
事实证明,孤身在外拼搏了六年的快绳有着足够的急智和强烈的求生欲,他反应迅速地理解了泰尔斯的暗号:
【但是我没办法了啊,你忘了吗,我只是个连门都打不开的蹩脚小偷啊!】藏着那群卫队囚犯的牢房?但是我打不开牢门啊。
在第一步沟通完成之后,泰尔斯就能放心地把手上那个奇形怪状的炼金塔钥匙砸给快绳,他们隐藏在只言片语里的交流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再做暗地里的小偷了!做个堂堂正正,破门抢劫的强盗啊喂!】别担心门了,拿上这把钥匙,直接开锁!
【强盗?说得轻巧,我又不懂怎么做强盗……】可这钥匙该怎么用?
【不懂?不懂,你他妈的就不会问吗?】问里面的囚犯啊笨蛋!
回想着方才的险境,泰尔斯自嘲地摇摇头。
场中的局势渐渐摆脱突如其来的混乱,变得明朗起来。
“砰!”
最早突袭入战场的健壮囚犯顶住一柄弯刀,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声,脚下发力,在硬碰硬的冲击中撞飞敌人。
他似乎从来未曾停下过脚步,持着夺来的武器在雇佣兵里左突右撞,所到之处,灾祸之剑人仰马翻,但泰尔斯注意到,他冲撞的角度很有讲究,每次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战果。
措手不及的雇佣兵们怒吼连连,却硬是被他打乱了阵型,组织不起像样的多人防线。
“那是索尔·布里,布里子爵家的小儿子,看样子退步不少以前比这厉害多了。”
之前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貌似无所事事。
“他以前在卫队的护卫翼,跟着托尼保卫殿下们的安全。”
护卫翼?
泰尔斯好奇地回过头,发现是刚刚那个对自己微笑的人:他站定在泰尔斯身侧,把玩着一柄刚刚夺来的剑,似乎打定主意哪儿也不去。
但王室卫队的囚犯们基本都是一身邋遢样,王子一时没想起来这是谁。
远处,那个健壮索尔·布里以肩膀划伤为代价,再次怒吼着掀翻一个想要偷袭他的雇佣兵。
“但就像你看到的,布里发起狠来跟只狗熊似的,我们都认为他应该去先锋翼才对但是第二王子北上的时候带了尖刀索萨,没带他,也许是嫌他废话多。”
激烈的战斗声中,懒洋洋的声音在继续,泰尔斯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似乎是那个之前在牢里唱歌的
脚步急响!
王子眉毛一动:一个身影贴近了说话者的身后,向他们冲来。
“小”
但还不等泰尔斯着急提醒,这个懒洋洋的人就如背后长眼般矮肩回身,恰到好处地避开一记侧面而来的刀光!
他架住敌人的第二击,干脆利落地踹中对方的膝盖,在那位雇佣兵失去平衡的刹那挥出剑锋!
在空中带出一捧颈血。
泰尔斯的提醒噎在嘴里。
懒洋洋的男人回过头,抹了抹下巴的血,像是没事人一样对泰尔斯露出门牙:
“幸会,小殿下,我是泰·纳基。”
“永星城的荣誉伯爵,达冯·纳基之子。”
纳基指指自己,表情慵懒,连左颔的罪烙都被衬托得不那么狰狞了:
“请殿下务必眼熟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
泰尔斯听得一愣一愣的,却被另一个尖利刻薄的嗓音打断了。
“泰·纳基,护卫翼里最无聊的闲人一个。”
那是另一个男人,他走过两人,在长发下露出一只犀利而阴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纳基,看上去颇为吓人:
“跟他待久了,你会倒霉的。”
纳基停下话头,一脸无奈地摸摸鼻子
泰尔斯挑挑眉毛,看见这个刻薄男人攥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飞镖,面对一个举着盾牌的灾祸之剑,却小心翼翼,迟迟不出手,直到对方恶狠狠冲来,他灵活地才往边上一闪。
举盾的雇佣兵与他擦肩而过,随即脖子一歪,如山峦崩倒!
“扑通!”
雇佣兵委顿在地,呼吸渐渐停止。
他盯着前方的刻薄男人,睁着难以置信的双眼。
泰尔斯吃了一惊,这才发现:死者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扎上了一支飞镖。
投出飞镖的刻薄男人蹲了下来,快手快脚地扒走敌人的皮甲和武器,远远抛给其他还没有武器的同伴,连插在尸体上的飞镖都不放过:
“说起这个,闲人纳基,你为什么不来搭把手?”
纳基毫无自觉地耸耸肩,振振有辞:
“保卫才是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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