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若恍然道:“能把地宫造成如此规模,也许会在琴谱中暗藏陷阱?”
楚涛暗自发笑,蓄力吐字道:“抬头,此人心胸……非我等可及……”
二人随之仰天,竟同时惊呆了。微弱的光线投射下,地宫的穹顶竟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不知何处起的寒光居然点缀出一张浩瀚的星空图!
“不可思议!”秦石大呼。
谢君和不敢停步,也不敢再问。只一心想着赶路。沉重的喘息让他越来越不安。
“到底是谁?”秦石实在难掩好奇,“你刚才说,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
“周……公瑾……”语罢,心口的剧痛与后腰处的伤夹击而来,换来猛烈一阵抽搐。
“什么?!”秦石被震惊到了。想起壁画中那些个故事,忽然,一切的细节都在脑海中贯通了。没错,只能是这个名字。当年身怀靖平四海之心的一世豪杰,一把烈火烧出了三分天下,却无奈何于天命,徒劳了一番雄才大略。这长河吟曲,竟是他的杰作?
“那么这琴曲莫非……暗藏兵法?”秦石揣测道。
楚涛道:“吞吐天下……”
“可惜……叶晓声没机会知道了……”秦石笑叹,“原以为他博学广识,岂料目光竟如此短浅……难怪,此曲玄机无人可解……”
“未必……”楚涛还想说什么,却只沉重地喘息不已。
“闭嘴!”谢君和大喝着,一个字也不想听。
沉默地穿行出地宫,竟已近黄昏。天高云淡,涛声依旧,漫天晚霞正热烈挥洒。风拂过草叶,一波接一波起伏不定。莺燕啁啾,丝毫不顾江湖险恶。
山坡上,夕阳勾勒出三个相偕的长影,摇摇曳曳地,从地狱里走回人间。
稍歇,楚涛问:“紫玉令可在?”
“在。”
“碧莲洲不可有失……”
“明白。”
“秦大少与刺杀之事无关,你安排他立刻走,迟则生变。”
“这似乎……”谢君和想说轻率,但突然觉得,不让秦家卷进来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汪叔那里如果要说法,我就说是木叶所为。”
楚涛点了点头:“紫玉令可代行掌门之职。”
“呵!你太抬举我了!”
楚涛没有听他再说下去,只是很放心地笑道:“自此役后,无人再敢低看谢君和……”话音落,便忽又拧紧了双眉。可是这一声感慨却在微风里回荡不歇。
“别说了!别说得好像……”谢君和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生离死别”四个字被及时咽了下去。
楚涛平静一笑,双目依旧如新月般迷人:“早说过,你在,我死不了……”
“说好了,我只管几天,而且我很懒,不许把什么事儿都推给我!”
“加一个月的酒钱……”楚涛忍着痛半不正经地调侃着。
却未曾想,谢君和突然撇过了头,哽咽着骂了声:“小气!”
秦石的眼眶也禁不住微微湿润。他告诉自己,只是风沙迷了眼睛……
尘埃落定。
长河的浪涛却仍翻滚不止。一似这江湖恩仇,起起落落,没个尽头。
谁曾想,机关算尽,却总尝着一山还比一山高的苦味?
谁曾想,今日为敌,势不两立,却在他年并肩而战?
谁曾想,壮志凌云,气吞日月,却难敌天命?
莫问因果。一切果,皆有前因注定……
一三七 枉费心机(一)()
幽月,荒野坟场。短笛声咽。
风似冰凉柔软的手拂过冷凤仪的脸颊。点烛焚香,一豆幽光在坟前静默。双手合十,祈祷。一个青衫长影掠过,停留在她的身后。
凤仪冷笑:“一人?”
“自然。”长影在烛火中笑得诡异。
纤纤玉手递过一张含香的字条:“这个人,若找到时机……”另一只手作了个斩的姿势。青影展开字条,一个“楚”字赫然在目。字条在烛火下微卷,焦黑成末。“可。”
凄厉的笑,顷刻间迸发在黑夜,如一道魔咒紧紧缠绕。风骤起,把青影片片吹散,又在原地幻化出一道紫光。淡紫色的光晕里,那个人的双目正迷离着哀愁,嘴角却坚定地绷着,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
“楚?!”她惊慌道。
那团紫雾里射出闪电般银光一道,同时心口一阵剧痛,有如雷电贯穿了她的身躯。她只觉得自己的躯体如落花般漂浮在空中,无根无凭。在排山倒海的痛感中,淡紫色光晕里的人转身,消散在夜色。
“不!”霎时如坠深渊。
似因撞击而浑身战栗。却触及坚硬的椅背与长桌。睁眼环顾四周:一灯如豆,纱帘微动,清风拂面,一排排书架齐整有序。只是书房罢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却压抑不了狂乱的心跳与揪心的痛。全身都已被汗浸透,风吹来,一阵阵紧逼的冷。
尽管那阵阵痛感延续在她的躯体,但到底只是梦。
低头,手中一纸书信已将被揉化了:晓声死,楚涛伤重,江韶云获长河吟原谱,南岸诸事由谢作主。斥候的消息。
惨淡一笑,手心一发力,纸便已成粉。
“小姐!”侍女秋菱听到了屋中的惊呼,匆匆而入。
“没事。噩梦罢了。”冷凤仪以手轻揉着太阳穴。
秋菱立刻端上一杯香茶,柔软的丝巾蘸着热水轻轻拭汗。“小姐自南岸归来起,一病至今,可要小心着身体!”
“无碍,只是风寒。”语落一阵急咳。激起秋菱眉间的丝丝涟漪。
“还不走?”
秋菱知其心结难解,摇头哀叹着,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屋。
一霎时,滚烫的泪滴落地,不可遏制。悄无声息地,以丝帕蒙脸,才看不见妆镜里憔悴的自己。“我不希望看到你死……”她曾经这样告诉楚涛。她也曾经信誓旦旦,绝不会恨楚涛。可当知道楚涛必不肯放弃碧莲洲时,她回北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叶晓声。
有些人是用钱无法收买的。叶晓声不爱钱,并且恃才傲物。但她是冷凤仪,于北岸武林*,风华绝代。叶晓声不会拒绝一见。
她早已料到秦家不会对碧莲洲袖手旁观。而以秦爷的为人,必然藏着锋芒,由此派与楚涛相熟的大公子出面最佳。秦石若去,叶晓声必然同行。可叶晓声凭什么听她的?
于是冷凤仪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请他喝了一杯酒。席间美言道:“叶少侠英雄侠义,却屈居望江台做一门客,实在可惜。”
一三八 枉费心机(二)()
任何人最怕美言,尤其怕美人的美言。美酒入肠,更是如坠云端:“可惜秦爷不赏识!见了我就摇头慨叹,浮夸公子!殊不知我大志在胸!”
“江湖人讲实在,叶少侠如有机会干一番大事,必然让秦爷刮目相看。”
“人言英雄造时势,却不知时势造英雄啊!可怜江湖各处只有些鸡毛蒜皮,没有真正值得一干的大事!”
“碧莲洲就有一件可让叶少侠名声大噪的事。”
“且说!”
“秦爷让秦公子往碧莲洲,当然还是为了握在楚涛手中的至宝。可惜楚涛行事过于谨慎,秦爷没有十分把握也不敢轻动,更可惜谁也不知道碧莲洲究竟有什么。若少侠能找到机会,得此至宝,顺便打压了南人的气焰,则大事可定。”
叶晓声眼前一亮,感激涕零道:“幸得指点!姑娘眼界果真非同一般!”
凤仪摇头,抛过魅惑的秋波:“时不再来。”
“当然,像楚涛这样的正人君子,永远不在背后对人设防!不过有一闲话不知是否当讲。楚掌门不是曾经与姑娘……”
凤仪只一笑:“你只管为之。”
一杯酒,就差点断送了楚涛的性命。
冷凤仪凄切而张狂地笑,笑得好似疯狂,心中却如被毒蛇噬咬。叶晓声死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幕后的指使。齐爷面对两败俱伤的结果,没有责备冷英华,并赞其忠心可嘉。冷英华虽受重伤,但楚涛的伤不会比他轻到哪儿去。成?败?
只一夜夜,从同一个梦中惊醒,似遭逢诅咒。
突兀的狂笑从暗夜深处传来,把她的笑声击得粉碎。
“谁?”冷凤仪惊起道,“来人!”
奇怪的是侍卫们谁也没有来。屋外的秋菱定定地站着,似被施了法术。两道白影呼啦一下子闪入屋中。一双浓若火焰的眉在黑夜里跳动,一张方正似石碑的面孔正冰冷如铁。是江韶云的两大得意弟子:火蝶与方夕。
“齐恒那酒桶居然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女人,走了狗屎运!”
“堂堂离尘剑派大少爷,却只会使两把砍木桩子的斧头,连个杀猪的都不如!”
“不解风情啊!”
“好花都让狗啃了!”
冷凤仪立刻拔出了墙上的双剑。
却有银针射向她的手腕。剑落地,身子也立刻软下来:“你们……”
火蝶冷笑道:“少夫人放心,说几句话罢了。”
“江老爷子派我们前来。”
冷凤仪痛斥:“江韶云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又怎会与他为伍?”
火蝶与方夕一唱一和:“少夫人别把自己说得多光彩!”
“叶晓声怎么会突然行刺楚涛,江湖人众说纷纭,但最清楚其中内情的应当是少夫人吧!”
火蝶啧啧道:“枉费了楚掌门风流倜傥,一腔柔情!”
“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楚涛至今竟不知这漂亮的脸包藏祸心!”
“齐恒也不知道,他娶了条毒蛇!”肮脏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飘过一股股血腥的气息。
冷凤仪气血上涌,却清醒。既受人摆布,只好忍气吞声道:“你们想要什么,说吧!”
一三九 枉费心机(三)()
“江老爷子欣赏少夫人的气魄,感激少夫人助他得到长河吟谱。由此,想让少夫人帮着做些事。”
“不可能!”
火蝶哈哈大笑:“那么早就下定论,少夫人会后悔的。”
“不!”冷凤仪下意识地回答。心下紧张地盘算着:显然火蝶与方夕不知何故竟似乎知道了内情。楚涛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冷家还有活路么?
“少夫人会同意的。”两道白光往黑夜中一闪,没了踪影。冷凤仪没有听到任何脚步,这绝顶的轻功让人不寒而栗。一想到他们还会出现,不由惶恐。
门外终于有了动静。随着院门被“砰”地推开,一股浓烈欲燃的酒气泼洒开来。“大少爷!”秋菱的招呼声迎进一串杂乱的脚步。齐天乔扶着他的大哥,踉跄着往屋内行着,身后三五随行之人纷纷乱乱地往院子里挤。齐恒呢,脸红得像猪肺,一边张牙舞爪,一边颤动着一脸横肉,满嘴叽里咕噜不知所言。那随行的狐朋狗友们点头哈腰陪笑不已。模模糊糊的,只听见大约是在讲楚涛。
冷凤仪半笑着往院落中一站,随行者顷刻间没了声响,齐刷刷低头作揖。
“秋菱,带大少爷进屋休息。列位不再坐会儿?”
“不不不不,叨扰叨扰,告辞告辞!”那些人几乎落荒而逃。
齐天乔搀扶着齐恒,抢先向她致歉道:“嫂嫂莫怪罪。兄长今天会了几个旧友,朋友们一时高兴,多劝了几杯酒,便已醉了。”
凤仪心下明朗,只道:“辛苦三少爷。进屋再言。”
齐恒的嘴里依然在嘀咕,冷凤仪这回终于听清了。他道:“楚涛已是废人,大快人心!还有谁与我争?”一抬头见冷凤仪华美的倩影,顿时醒了大半。一边瞪着充血的眼珠绽着憨笑“凤仪凤仪”地叫唤,一边伸手去揽。冷凤仪速速后退三步,屏住了呼吸。浓烈的酒臭仍喷了她一脸。齐天乔使着蛮力把他扯回来哄了几声,再和秋菱一起把他拖进了卧房。
喧嚣遁了踪迹。冷凤仪对月轻叹,正满庭落花,孤芳无人赏,空自凋零。
她不得不承认,听到“废人”两个字的时候,心狠狠一抖。尽管明知齐恒口没遮拦的诋毁之言是不可信的。
齐天乔退了出来,空长着高拔魁梧的身板,满脸孩子般的纯真。他不住地致歉:“嫂嫂莫怪,尤其别让爹知道。不然,准又是一顿揍。”
“我不说。”她笑道,“已是惯了。”惯了,他深夜冶游归来,醉醺醺连人都认不清。只是如今变本加厉。也许因为自知冷凤仪从来不待见他的缘故。每每说起这长公子,齐爷的语气里也少不了失望,只道“玩物丧志,不学无术”。
“委屈嫂嫂了……”齐天乔莫名地感慨。这样感慨的远不止齐天乔一人。二人成婚的那一日,多少英雄一边喝着喜酒一边生着闷气,想不通冷英华怎么会答应把妹妹嫁给这么个东西。他们都觉得自己虽未必比得过楚涛,至少不输这家伙。
但立刻齐天乔也走了。
空留一声叹惋。
一四〇 枉费心机(四)()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起欢笑推门而入。迎面竟见齐恒扬手给了秋菱火辣辣一巴掌。乒乒乓乓地茶碗碎了一地。秋菱捂着脸逃到冷凤仪的身边,委屈得哭成了泪人。齐恒仍是叫嚣:“妈的,老子就是不喝,你奈我何!”
冷凤仪只觉心口郁积之气胀痛得难受,一声大吼道:“秋菱好意端茶送水也错了?没本事也便罢了,反在家里欺负一个丫鬟?今日三公子话在前头,才不与你计较!但不代表我只会忍气吞声!”
齐恒的怨气更甚:“老子喝了点酒便委屈你了?你眼里只有对岸那家伙对你好?冷凤仪我告诉你,他废了!总有一天老子马踏南岸宰了他!”
冷凤仪着实再也不堪忍,拍案而起道:“你除了在我面前逞能,除了争风吃醋,还会做什么?楚涛便是个废人,南岸武林三十六派,游侠数百,依旧以他为尊!”
话音落,只觉得脸旁风骤起,呼啦一下子,已被掀翻在地。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烧灼般痛。隐约听到秋菱的哭声更急切。她的头正撞在桌角,立时青肿了一大块,疼得她差点落下泪来。可她不想当着齐恒的面哭泣。
齐恒继续骂了几句:“别以为你搔首弄姿就能在北岸呼风唤雨。他们都听你指挥又如何?外面有我爹给你撑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