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师傅鞠躬行礼道:“久闻大名,但凭吩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君和直奔话题:“我没要你的肝,也不会要你的脑,不过有个人很想要。”
“谁?”
“沈雁飞。”
肖师傅冷笑:“他尽管来取,我自等着他!”
君和松了口气,知道应是找对了人。
“楚掌门前几个月已来信让我留神这厮,后来恰被我窥见他与白衣圣使暗中联系。他便让被收买的齐家剑客在我处寻衅滋事,想把我挤走,结果横竖摸不着我这儿的把柄,只好作罢。原先就看不惯他那翻云覆雨的样儿,若不是看在楚掌门的面子上,早已收拾了他!”
谢君和心中暗想:果然楚涛是知道沈雁飞与白衣圣使的联系。表面上却不置可否:“这家伙,大约是要翻了天。”
“千人千面,太过善变。整个齐家都被他玩弄于股掌!”
云鹤闻言,神色凛然:“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数年前,沈雁飞是逐羽剑派的座上宾,却在逐羽剑派风雨飘摇之际突然离开,投奔了齐家。”
“这我知道,是我向齐爷引荐此人。他的武学造诣远在我之上,虽来自南岸,其才不可估量。”
“程大侠只知其一。沈雁飞并不安心于齐家所给的丰厚报酬,就如同楚掌门当年重金挽留亦阻不住他北往之心。他先是将逐羽剑派镖局多少路线如何熟客身份等讯息透露给了齐家,致使楚家生意遭遇重创,甚至碧莲洲要地拱手让人,使齐爷对其无话不听。其后当楚掌门决意在北岸利用游侠布下自己的消息网,他又主动联络我们,暗中将齐家动向一一透露。包括冷家兄妹的手段,还有楚掌门烽火岭之行时可能遭遇的种种暗算,从中收取了不少好处。”
“难道他早就……”云鹤的怒意顷刻被点燃。
谢君和却一掌摁住他——这都是旧事了。
“没错,江湖上谣传沈雁飞是楚掌门放在齐爷枕边的棋子,这小子偏就利用谣言在北岸收买人心,暗藏于棚屋陋巷,那些人暗中打着反对齐家的旗号积蓄着自己的力量。说起来,人数不算少。”
“我也已见识过些许。”君和道。“不过齐爷面前没有实证扳不倒他。”
“齐爷?你以为齐家还是过去威风八面的齐家?肖师傅冷笑。早有白衣圣使秘密出入齐家,齐府夜防对他们形同虚设,因为根本有许多武师都是沈的人,设想如果白衣圣使无孔不入,随时要了你的脑袋,你还能有自己的主意吗?”
程云鹤惊恐道:“你是说齐爷早已受白衣圣使所胁迫?”
肖师傅默默点头:“极有可能,至少,他应是受沈雁飞操纵而不觉。沈雁飞和他收买的武师时常在棚屋与白衣圣使会面,商量些不可告人之事。我的人也听到过,白衣圣使希望将齐爷身边可以依靠的人各个肃清——程大侠就是其中之一——白衣圣使见不得活的人,齐爷即便想保也保不了。这是前些日子齐家武师沙非亲口所言——这家伙最爱寻花问柳,经常背着沈雁飞来我这儿找姑娘,女人面前好逞英雄。”
云鹤的眼中浮过一片惆怅。“他该庆幸自己居然从雪域活了下来,得以知晓这真相。齐爷安排他去雪域,居然是一条别无他法的生路——至少以程云鹤之能,不该把那蛮荒之地当作埋骨之所。”
肖师傅补充道:“近日,齐家外围白衣圣使的踪迹突然增多,齐大少又携夫人去冷家祭奠冷英华大侠。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各个击破,蚕食瓦解,够歹毒的!”谢君和骂了一声,“楚涛那家伙都是知道的吧!”
“凡我所知,必报掌门,不敢欺瞒。”
谢君和的音量立刻提高一阶:“他那小子明明知道沈雁飞兴风作浪,还不出手阻止,倒是坐得住!”
肖师傅先是一愣,继而想起传闻中谢君和的脾气,耐心解释道:“谢爷此说倒是错怪掌门了。北岸之事,逐羽剑派向来不可轻易插手的,若处置不当,反让北人计较说逐羽剑派野心太大,到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何况跨过长河的逐羽剑派能有多大能耐,谢大侠也是知道的。就连此番程大侠之事,少主也只说另有安排,不容我等打草惊蛇。我等只可依少主之令远观,以待时机。”
“去他的远观!”谢君和如同着了火似的,“等北岸都是白衣圣使的领地,他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仇敌把自己嚼碎了骨头一口吞吧!”
“呃……”肖师傅不知所措。
程云鹤倒是领教过此人不分尊卑的痞样子,静待他发号施令。
“紫石头在我这,他要秋后算账也是找我,肖师傅你尽管召集游侠,有多少是多少,就说游侠们不甘楚原大侠受齐家所害,要去齐家讨个说法,求齐爷露面答疑。七日后正午在齐府门前集结。”
“这……”
“按我说的做!看他沈雁飞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敢玩什么花样!”
四一〇 谍影重重(一)()
“少主,谢君和这匹野马是要把楚家往沟里带啊!”汪鸿闯进书房捶胸顿足以示愤怒。
楚涛手中的笔一顿,又龙飞凤舞起来。他似笑非笑地低着头,专心于笔墨:“这痞子,不是你赶他去北岸的吗?”
“可……可我没让他去齐家闹事啊!本就两家不合,这会儿……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嘛!”
“我料到他一定会去的。”楚涛一句话噎得汪鸿呆了。
但他偏不抬头。窗外春色撩人,暖阳洒在案头,映出他一脸的淡定从容。
“齐家要出事,他被冷凤仪支使去雪域找回了程云鹤,白衣圣使一定会再有行动。能拦住他们的最快办法,或许就如同他所做的横插一杠。至少游侠的介入让白衣圣使不敢轻举妄动。齐大少得到消息也应该会往回赶吧!这样齐家不至于立刻就散架。”
汪鸿反而糊涂了:“原来不是为了会盟?少主放君和北归,原是为救齐家?”
“不。齐家我可救不了。”楚涛哼然道,“若你都这么说,南岸那群聒噪的又能编出许多故事来了。”
汪鸿知道他心有芥蒂,仍不免要提醒:“若是捅了娄子?”
“让他自己圆回来。”楚涛终于搁笔,晾干了信纸,向汪鸿道:“天乔那小伙儿已回黑石崖了吧,把信送去,请他来我书房——别让雪海知道。”
汪鸿已经习惯了各种奇怪的命令。既然楚涛丝毫不担心北岸之事引火烧身,应当不急。于是乖乖送信去了。
院子里传来簌簌舞剑声。楚涛凭窗而观:是雪海又在拿着双股剑摧残她嫂子的花花草草。落花深处,粉蓝的衣裙冰清淡雅,恰似那纯真年华。谢君和随口所教的招式,已被她练习得烂熟于心,加上逐羽飞步的神韵,或鱼跃,或飞檐,或滑翔,或旋舞,银色的剑光上下翻飞,如一只轻盈的鹤。
这才是楚家的女儿。
或许总有一天,她要承担起属于她的命运吧。双眉不觉紧蹙。
——但是在这之前——
楚涛缓步出屋,熟视良久,把不安的思绪掩藏在淡笑背后。直到调皮的丫头突然发现,仓皇收了剑:“哥!怎么也不吭一声?”
“精进了不少。”
“这是夸我吗?”雪海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习武吗?”
楚涛不理,取过廊下的汗巾,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珠,就像小时候。
“那我就当你是夸我咯!”
“还需苦练。”他瞬间皱起眉,“我若出手,你一招都接不住!”
“胡说!莫不是哥的手伤好了?”
呵!楚涛刚想说这小家伙还敢小看你哥,雪海竟提起一剑横向他的脖子。
较真?楚涛玩兴一起,真就雷霆般一掌击向她的手腕去夺剑。
花容失色,剑锋顷刻改了方向,划过一道防御的弧线闪避,不料那一掌竟是虚晃,楚涛已一步抵在她身后。正当她打算俯身从他腋下钻过,另一之手已反钳过她的胳膊。
啊呀!心慌欲逃,弃了剑兔子似的跳脱出去,岂料迎面就被刚夺下的剑锁了咽喉。
楚涛摁着她的肩膀故作**:“越来越调皮了。”
但雪海已板起了脸撒起了娇:“你欺负人!”
楚涛单手就敛剑回鞘,不觉莞尔:“谁欺负谁啊!要是你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那么多年江湖老大的位置早该让人了!”
“坏人,你就不能多夸我几句?假装输我半招也好嘛!”雪海嗔怪道。
楚涛严肃地板起了脸:“让你学剑可不是等着让人夸的。是让你防着尔虞我诈,有一立身之地。”
“知道啦!不玩了!君和大哥也这么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他,说话也像,越来越粗,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不就是比你小几岁嘛!”雪海给了个鬼脸,以示鄙视。
“女大不中留啊!嫌我粗?混江湖的哪个不粗?要不换个哥哥?”
“说几句就小气!得了得了,谁不知道楚掌门温文儒雅,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一把年纪了,还能骗遍花丛,偷人芳心……”
楚涛哭笑不得,目光里却满是宠溺:“有你这么揶揄人的吗?你这都跟谁学的啊?”
“凝香阁的书生啊?”话一出赶紧掩嘴,不,捂住耳朵。
“又偷偷溜出去玩了吧?!”
雪海低头不作声了。做错事的时候最好乖乖的,平时最好惹的人在这时永远是最不好惹的。悄悄瞄一眼哥哥的神情,摊开手心:“一次,就贪玩了一次。别打太重哦,疼的!”
楚涛展眉一笑:“知道你无聊,出去玩就不能好好告诉我一声?说起来,许久不见风前辈和他的徒儿。代我去问候一声。”
“真的吗?”雪海一听说有出去玩的机会,立刻高兴坏了,丝毫没多想今日哥哥怎么那么大方。竹苑的欢声笑语已在耳畔回荡。
“去,找匹好马,住个三五天,陪陪他老人家。带点薇兰新近收集的花种做见面礼,前辈会喜欢。还有……路上小心……”楚涛无可奈何地摇头。这丫头没等路字出口已蹦到了院外。
望着五彩的发辫跃动中消失在院墙后,淡淡的忧伤弥散开来。
她的未来,究竟是何种色彩?只愿,永远都是艳阳天。
一个时辰后,齐天乔出现在楚涛的书房,照旧风风火火直来直去。
“家父有难,请楚掌门不计前怨,慷慨相助。”
楚涛一挥手示意他先坐,自己不紧不慢品着苦茶。于是天乔顺他指处找了张凳子坐下,干愣着等待答复。生硬得紧,汪鸿闻到了空气里浓重的烟火气。
“北岸事,请恕楚某不能插手。”
“那你为何要写这封信,告诉我父亲消息?难道是想看热闹?”
“齐家子嗣,岂能不知?三少爷应当不会拒绝此时尽快回齐家的提议吧!”
“这不用你提醒!”齐天乔满含愠怒地跳将起来。“没想到口口声声仗义为先的楚家,竟也贪生怕死!长河会盟上冰释前怨的说辞不过骗人的把戏!”
“你想用激将法么?”楚涛抬眼望着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微笑。
齐天乔一下子没了说辞,如同遭了霜,瞬间蔫了。
楚涛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如果我没猜错,应是沈雁飞的几句话把你打发到黑石崖来的吧!诸如,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去追求,将来怎么做齐家的主人?”
“你咋知道?”
“我了解他,也了解你。”楚涛起身,放下茶碗,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纸信笺,摆在案头。“此行有多危险,你可知晓?”
四一一 谍影重重(二)()
楚涛起身,放下茶碗,从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一纸信笺,摆在案头。“此行有多危险,你可知晓?”
“白衣圣使凶险,自然知晓。但如你所言,齐家子嗣,不得犹疑。”
“这张纸上的字迹,你可识得?”楚涛指了指桌上的信笺。
齐天乔取阅,翻覆多遍,脸色微有异样。彩纸信笺,一角印染血色霜叶,长亭山涧。纸上只有一行秀雅字迹:花自飘零水自流。
“此信笺用纸非同反响,当是出自北岸富贵之家。字迹秀丽,当是女子。”
楚涛仍是盯着他,似乎已看穿他心底一切的念头,但等他言明罢了。
他微微叹息:“说错莫怪。纸是齐家的纸,字是兄嫂的字。虽不见落款,但熟悉的人一眼便明。不过,出现在南岸,则有些奇怪了。”
楚涛点头,语势沉重:“昨夜收到的鸽书。”
兄嫂居然寄这样的鸽书给旧情人?齐天乔微怔半晌,不知楚涛又在打什么主意。
但似乎这点心思也瞒不过楚涛:“你不肯说亦是合乎情理——大概这字条能坐实了我风流的名声。不过遇到麻烦的可不是我:冷凤仪处境不妙。或许身边已有人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于是即便飞鸽传书也不敢将危险言明。这信笺就算落入人手,别人也猜想不到其意图。”
“什么意图?”
“求救。”楚涛分外清晰地说着,却让齐天乔吓了一大跳。
“不会吧!”
“莫非你还以为是情话?”楚涛自嘲着,也顺带讽刺着对面的榆木脑袋。“你别忘了冷凤仪是何等呼风唤雨的人物,若非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怎肯放低姿态?”
齐天乔深深地看不懂。
没等他回过神,那信笺已被楚涛夺过,付之一炬:“今日事,不必向他人提。”火光勾勒出肃然坚硬的线条,实不似人前风雅飘逸。
齐天乔点头答应。
楚涛又说:“既有胆量来南岸追求楚雪海,更该有胆量做一番大事,才担得起齐家子嗣之名。”
“我担得起——我这就回去,找兄长从长计议!”
“北岸事,我实不便插手——我和齐家私怨太深,别有用心之人定会大做文章。但白衣圣使为害武林,逐羽剑派决不善罢甘休。齐家那头,自会有人相助。南岸你的生意,你也尽管放心,我已请段诗雨帮忙,无论你将来是否回来,只要联络到她便是。”
“多谢楚掌门!”齐天乔大松了口气。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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