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到了。韩琅心想。趁着拐匪都在最前面忙碌,他悄悄跃到地面,一个闪身进了后面的车子。那女孩双手被缚,见到他后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惊喜,韩琅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解开她的绳索,低声道:“找机会快走。”
女孩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点一点头。这时外面的拐匪又是一通叫嚷,不断在车辆之间来回奔忙,差点就往车内看一眼。两人屏息敛神,一动不敢动。好不容易听到外面拐匪的足音渐渐走远了,韩琅当机立断,一把捞起女孩腰身,运起轻功,迅速闪至几十丈开外。
“大侠,小心啊,”女孩被他放在浓密的树丛里,见他要离开,立刻扯着他的衣角道,“他们肯定会发现的。”
韩琅略一颌首,车队里还押着那两个佝偻的怪人,虽然现在带着女孩逃走才是上佳之策,不过时间已容不得他多做考虑。他一个急转迅速腾空而起,呜呜的风声急速掠过耳畔,滂沱大雨冲得他满脸水渍,但他也准确地捕捉到车队所在。
就这么一来一去的功夫,拐匪已经发现丢了人,此刻正急得吱哇乱叫。只见韩琅犹如一只巨翼鹰隼一般猛地荡在他们面前,一时间各个惊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该做出反应。其中一人刚刚拔剑出鞘,立马被韩琅劈手夺走,人也被一脚踹出老远。
“敢跑!你小子好大的胆子!”这时才有人大吼出声,韩琅已踢开车门,纵身入内。两个怪人同样惊讶地看着他,他二话不说割开他们的绳索,接着突然回身后踢。一个紧跟上来的拐匪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将后面跟上来几人都撞得人仰马翻,哀嚎连连。
“操!是个练过的!”姓张的吼道,余下拐匪随他一起拔出武器,纷纷向韩琅攻来。韩琅也顾不得太多,提起两个怪人衣领把他们从豁口里塞了出去,幸亏他们又矮又瘦,不比一个孩童重多少。
“他们想逃!快追!”
拐匪中立刻分出几人,朝着两个怪人逃走的方向冲出。韩琅心叫糟糕,如果被他们追上,不但这两人,连之前逃走的女孩也不见得安全。而且拐匪被逼之下怕是会杀人灭口,自己必须拦住才行。于是他双足点地身躯腾起,随后稳稳落在他们跟前。
“你小子,是贺一九故意弄来搞我们的?”姓张的怒道,两眼露出森森杀意。韩琅不与他对话,身边喊杀震天,这些拐匪虽然武功平平,全围攻他一个还是相当难缠。韩琅很快便被杀得连连后退,他心里还挂念着逃走那几人,生怕对手跃过自己突袭对方。想得越多,便越是不能集中精力迎战。
眼见敌人的刀刃离自己只有几寸,韩琅自知不妙,强提一口内力,口中大喝:“疾!”
剑气荡开,须臾功夫他已连刺数剑,前方一人双手双脚喷出漫空血花,要害经脉尽数断裂,被狠戾剑气冲得倒飞开去。几个拐匪都大吃一惊,韩琅并没有上去了结他性命,倏地变招,又向旁边一人劈来:“迅!”
对方早有准备,暴喝一声,大刀直劈韩琅面门。韩琅一声不响,对方劈中的只是他留下的残影,瞬间之后韩琅已出现在他身后,随之而来的是漫天剑影,身法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铛!”
浪潮般的剑影夹杂着密密实实的雨丝,迷花了众人的眼。韩琅凌空一个翻腾,动作并不见得华丽,却行云流水般的好看,一举手一投足都藏着千钧之力,虚虚实实,却又暗藏杀机。
拐匪的刀刃被震得脱手而出,人也摔倒在地,韩琅依旧不取他们性命,转身又朝姓张那人刺去,口中大喝:“破!”
这三招,都是“快剑九式”中的夺命狠招。如果说前两招都如海水般铺天盖地,显出一层接一层的波澜,那么这招已是水流中的涡旋,将深不可测的力量汇聚在一处,最终到达极顶,猛地爆发出来。
姓张这人已经来不及反应,海水退潮,他看见了藏匿于其中一把银光发亮的剑,它浸透了雨水和鲜血,散发出碎银一般闪耀的光泽。剑尖堪比镜面,里面足以反射出他自己惊恐的脸,眼眸大睁,嘴巴张开,他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剑刃撕穿皮肉,血液飞溅,一泡尿也顺着他的裤裆流到了地上。
韩琅收住前冲的步伐,一甩剑刃,一排鲜亮的血珠迅速破开雨雾,恰似一轮新月突然从雨幕中坠落到地上。余下的拐匪正在四散奔逃,他揉了揉因为身体连番运力而隐隐作痛的胃部,迅速转身,朝着其中几人的方向追去。
如果让他们追到女孩和那两个怪人,岂不得不偿失?
他并没有追太久,树林里突然闪出数道骑马的黑影,为首那个大喝:“官府抓人!”
这下拐匪们更是慌不择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抓到就是个死罪,有些人干脆与捕快搏命,结果被杀得抱头鼠窜。韩琅大大松了口气,看来消息是通知到了,援兵中他看到了年轻的小捕快阿宝,还有那趾高气昂的老捕头,女孩和两个怪人都被护在后排,但他始终没见到希望中的那个人。也是,他怎么会和官府的人混在一起。
正想到这里,背后凭空伸出一只胳膊,迅速搂住了他的胸口。他大惊,挥剑迎击,对方立刻高叫道:“是我,是我!”
韩琅回头,眼前这个捕快打扮的人,竟然真是贺一九!
“你怎么这打扮?”
“你家阿宝的主意,我不放心你,又不好直接跟着。”
“你去衙门报的案?”
“没,我这身份进去岂不是找死?你好好谢谢你那小跟班,他信得过我,代我报的案。”
韩琅想起之前阿宝对贺一九崇拜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贺一九迅速把蓑衣披在他身上,又摘下自己的斗笠给他挡雨,这才忙着问道:“你怎么样?吃苦头没?”
“没有大碍,”韩琅连连摇头,“计划里就算岔了这一环,他们急着转移,我来不及通知你。”
贺一九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拳:“你他妈倒是挺有本事,居然弄个鬼来报信!”
韩琅瞬间笑出了声:“怎么,吓坏了?”
“呸,不至于。”
眼前的一边倒的战况差不多也到了收尾的时候,拐匪一个不落,都被制服在地。贺一九的出现让韩琅平添了不少安全感,紧绷着神经终于舒缓下来。这样一来,许多被他强压下去的麻烦就开始轮番出现了,贺一九发现身边人眉头蹙紧,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韩琅咬牙切齿,简直想扇不争气的自己两个耳光,“两天没吃饭,胃疼。”
第28章 腥饭10()
捕快收押拐匪回大牢,韩琅简单听完手下人汇报情况,就被贺一九拉回家去吃饭。
其实他不太有胃口,李氏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导致他一看到肉食就犯恶心。贺一九听完事情的来由也皱起了眉头,自己下厨给韩琅煮了碗清水素面,连哄带威胁地才让对方吃下肚去。
韩琅也觉得自己丢人,大男人一个,吃了点苦头就开始犯毛病,矫情得要命。以前他不在乎,但现在他可一点都不想被贺一九看到这副窝囊模样,越想越是苦恼,最后斩钉截铁道:“这胃疾老子一定把他给治了。”
“早就该治了。”贺一九拍拍他的脑袋,又被他瞪了一眼。
两人都不说话了,韩琅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贺一九则望着他的俊脸,心里冒出些坏念头,他觉得韩琅这样挺可爱的。
所以那胃疾治不治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治好了,恐怕难得看到对方这样撒娇了。
如果韩琅知道贺一九暗地里用“撒娇”这两个字形容自己,肯定会气得掀了桌子。
雨渐渐停了,窗外袅袅地荡进来一股清爽宜人的气息。韩琅脱了被雨浸得透湿的衣服,披着毯子坐在榻上,一面捧着茶杯慢慢地喝着,一面和贺一九讲这几天遇到的事情。这人对自己还是过了分的体贴,这会儿又拿出一个橘子开始剥,剥完就一瓣一瓣塞到他嘴边,见他抗拒,就板起脸道:“吃,治病的。”
韩琅张嘴吃了下去。
人真的会变的,尤其沉溺在别人的无微不至的关怀里,真想彻底放任自流,可又频频提醒自己应该悬崖勒马,这种矛盾的感觉真是令人进退两难。韩琅一咬牙,索性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整个人一直心不在焉,贺一九再递过来橘子也就不管不顾地吃了,连对方的手指好几次与他的嘴唇亲密接触都浑然不觉。等到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拍拍衣服站起来,打算回衙门了。
“这案子应该完了吧?”贺一九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问他。
韩琅点点头:“剩下的就是审讯、过堂和判决了,这么严重的罪行,估计不会在县里判。”
“那你还去做什么?”
“审讯我肯定要去的,”韩琅无奈地笑笑,接着神色一顿,染上几分疑虑,“……总觉得,我似乎遗漏了什么。”
“唔?”
“算了,我先走了。”
贺一九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他早点回来,如果忙忘了他就亲自去绑韩琅回来,韩琅又恶狠狠地瞪他,见他笑得一脸贱样,转身快步走了。
贺一九在韩琅屋里多待了一会儿,收起笑意,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郁结。先前滂沱的雨幕中,他混在捕快的队伍里,把韩琅与拐匪厮杀的英姿都收在了眼底。当时他就心痒得不行,明明都是血肉横飞的战场,韩琅却把那快剑使出一股子行云流水的酣畅感觉。贺一九不是个秀才,想不出太多酸词,他就是觉得那一招一式都好看极了,撩得他整个人好似喝多了似的,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想要一个人,但是又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从韩琅那里出来时,差点和一个脚步匆匆的小个子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居然是捕快阿宝。对方看见他也吓了一跳,接着着急道:“贺爷贺爷,韩老大呢?!”
贺一九心想,一个爷一个老大,这小子挺会叫人的。看来阿宝和韩琅是半途错过了,于是他道:“他刚走不久,怎么了?”
“不、不好了,牢里面出事了!死人了!”
“什么?!”贺一九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就是老大上回带回来那个!叫于什么的,他杀人了!杀人了!”
贺一九拔腿就朝着县衙冲去,阿宝还在后头叫着什么,他已经全然不顾了。门口还有几个守卫想拦他,急切攻心的他拳脚兼施揍翻一片,见大门无法入内,索性穿窗而入,凭着之前的记忆一路冲进了大牢。
里头已惊呼连连,早就没人记得拦他了,所有的衙役都一团乱,有些人身上带着血迹,墙角还躺了几个不知死活的,唯独不见韩琅。贺一九顿觉头顶轰轰作响,突然横里杀出个人来,手执的果然是那柄“凤不言”,现在剑尖染血,而他面前不远处的回廊里,竟摇摇摆摆地走着七八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贺一九见他并无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出声喊道:“韩琅!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对方望了他一眼,抽空回道:“是饿鬼上身!”
贺一九当即骂道:“这些操蛋玩意儿!”
韩琅心里再次感慨和这人对话有多么轻松,刚才他吼得嗓子都哑了,身边这些衙役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一个两个还往饿鬼身前凑。
不久前他刚到县衙,眼前就成这样了。他一看就明白过来,难怪之前觉得忘记了什么事,当初无意中吃了菜人的于福一家,早就被李氏怀着的饿鬼上身了!这饿鬼上身本来就是极其恐怖的一件事,最开始就是能吃,后来越吃越瘦,肚子越来越大,从吃正常食物到生肉再到活人。以前听说一个村子出一个饿死鬼基本上就灭绝了,这样的人很难救的,还要祸害身边人一起遭殃,最后不是被厉害人物收走,就是被阴司抓回去。
难怪当初于福的表现这么奇怪,他不是没想到这一层,是不敢想。谁能料到饿鬼这么恐怖的东西会轻易出现在人世?
就像现在,于福在狱中举止反常,他的亲戚是被衙役叫来了解情况的,一个不落,整整八人,在县衙待了没多久就发疯了。韩琅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本来就学艺不精,这方面都不愿意去接触。现在他唯一庆幸的就是饿鬼都在县衙,这里有很多途径可以暂时控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出去祸害百姓。
但这里的衙役,和他自己,就遭殃了。
“封锁大门!”他吼道,“一只蚂蚁都别放出去!”
听令的衙役不多,大多被吓得往外跑。韩琅无奈,此刻突见贺一九跳起旋身,猛踢向大门。轰隆一声巨响,牢门封锁了,正好衙役也跑得一个不剩,阴暗的大牢里只剩下了他和贺一九。
这帮兔崽子,官府白养他们了。韩琅冒出这么个念头。再看向贺一九时,两人都从彼此的表情里看出了紧张,这可不是上回对付吴照那么简单了,他们面对的可是八个实打实的饿鬼!
贺一九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时候还能强自镇定。韩琅懂得他也都懂,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问了一句:“有法子么?”
“拖住他们。”韩琅语气冷硬,脊背上都是汗水。
贺一九不说话了,从旁边死去的衙役身上捡了一把佩刀,握在手里。饿鬼已经没有人性,也不似野兽,竟然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韩琅亲眼看着他们撕开一个死去的衙役,分而食之,一股热烘烘的血气弥漫开来,伴随着的是恐怖的咀嚼声。一个曾经的大活人被生生撕成了几块,头颅剖开,于福正嚼着他的眼珠。旁边是泄了一地的五脏六腑,又被另一个人捞起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
韩琅觉得胃中一阵翻腾,贺一九也是面色发白,呼吸急促。饿鬼瞬间发现了活物,抛下死尸,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瞪着两人。他们已经没有人形,肚子鼓胀得好似要撑破一般,四肢伏地,毛发散乱,嘴里还含着没来得及咽下的碎肉。
“他们怎么不吃了自己!”贺一九刚刚吼完,一人就朝他扑来,被他一脚踢在脸上,呜呜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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