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南昆仑不堪一击?”秦峥坐直了身体。
“南昆仑并不弱。”苏慕歌摇了摇头,“昆仑之所以分裂,起初并非强弱造成的,而是几位道君在昆仑道统上出现了分歧。北昆仑以金光道君为首,他老人家修的是杀剑,重剑招而轻剑意,剑出窍,饮血方回,讲究的就是一个强劲霸道。而他的喜好如同他的道号,迷恋各种金光闪闪的东西,洞府、排场、徒弟,什么都要挑最好的,故而座下弟子极为强势。
反观南昆仑的首座长老逍遥道君,他老人家修的则是心剑,重剑意而轻剑招,剑法随心而出,随性而至。所以座下弟子的性子大都散漫温和,与世无争。”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技不如人,而是不计较输赢?”秦峥饶有兴味地问。
“从前的确如此。”苏慕歌微微颔首,“可惜现如今的修仙界越来越浮躁,急功近利、恃强凌弱已经成为通病,谁都想在最短时间内收获最大利益,因此但凡有些资质的修士都会选择北昆仑,久而久之,南昆仑积弱愈弱,就此一蹶不振。”
“那还怕他作甚?”
“南昆仑整体资质较差,但不乏一些狠角色,比如淮离。” 一想起那个资质逆天却永远输给自己半招的倒霉蛋,苏慕歌淡淡勾了勾唇角,心情略有一丝愉悦,“他是逍遥道君的重侄孙,主修丹道,不过剑术同样不容小觑,乃现下昆仑小辈弟子中唯一能同裴翊比肩之人。”
“呵,唯一?”含光剑鞘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甲板,秦峥再度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你且等着,很快就不是唯一了。”
“那,你打算拜师南……”
“当然是北昆仑!”秦峥截断她的问话,“我修道就是为了成为最强者!”
“……”
他的选择和苏慕歌料想的一模一样,但在慕歌心中,却更希望秦峥选择南昆仑,才会不停美化南昆仑。其实一直以来,她和所有北昆仑弟子一样瞧不起南昆仑,觉得他们修仙修的如此憋屈,真不如自爆算了。
她正准备再劝一劝,却听裴翊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苏姑娘来自凡人界,为何会对我南北昆仑形势了如指掌?”
苏慕歌眉头一皱,这就是没有神识的坏处,人都已经站在背后了,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她收拾罢心情,转身福了一礼:“小女子也是道听途说。”
裴翊释放神识在她身上绕了一圈:“不知苏姑娘是从何处听说?”
“喂,我说那个谁。”剑鞘稍稍一抬,挡在两人面前,秦峥歪着脑袋,睨着裴翊勾唇一笑,“请问,方才我和我家慕歌聊的那些闲话,可是你们昆仑的秘密?”
“不是。”
“会不会因此而被你们灭口?”
“不会。”
裴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又微微欠身垂首,“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言罢,转身。
海风拂动道袍,墨发随风飘散,将他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仙气儿表露无遗。裴翊的相貌和气质似乎不曾变过,从苏慕歌十五岁第一次见到他起,五百年,一千年,无论处境如何,就是这么个波澜不惊。
波澜不惊。
苏慕歌眯了眯眼,原本平静的心绪突然冒出一股子淡淡的恨意。
“慕歌,我怎么觉得你和那个昆仑天才有些像呢?”秦峥摩挲着下巴,冷不丁道。
“莫要胡言乱语。”苏慕歌斜他一眼,直觉告诉她,应该扑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瞧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多像活过一两千年的糟老头子。”
“慎言,切勿冒犯仙人。”
苏慕歌口中如此念叨,心里却不怎么在意,以她对裴翊的了解,断不会只因被谁调侃两句就拔剑相向。裴翊背对着两人,闻得此话,两道远山眉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正想转身时,突听一个尖利女声大喊:“有贼!”
这一声喊出来,整艘船的修士全都听见了。
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预感,苏慕歌听出来声音源自宁愫,此刻海船上尽是北昆仑弟子,只有她和秦峥两名外人,肯定首先被列为怀疑对象,何况方才她还和秦峥靠的那么近。
可她毕竟练气四层修为,怎能被偷?
莫非是气不过秦峥方才出言讽刺,打算栽赃报复?
手段也未免太过拙劣。
等宁愫跑上甲板时,苏慕歌始知自己多心了。
宁愫并非失窃,而是被人画花了脸。
“裴师兄,你快看快看啊!”宁愫指着自己左右脸蛋被人以朱砂写出的“略丑”两字,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必定是梁师姐嫉妒我貌美,趁我沐浴小憩之时,写在我脸上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梁蓁蓁杏眼一瞪,“我和你修为差不多,莫说在你脸上写字了,便是潜入你舱内,你也会有所警觉的吧?”
“那还能是谁?!”
宁愫暴跳如雷,想想梁蓁蓁说的不无道理,便朝人堆儿里的女修士望去,其他人同样你看我我看你,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几乎所有昆仑女修,不是道袍背后,就是衣袖裤腿儿,总之人人都被写上了朱砂字:“略丑”,“丑”,“巨丑”,“丑哭了”。
这下女弟子们炸开了锅,纷纷怒瞪梁蓁蓁,因为只她袍子上没有歪歪扭扭狗刨似的字。
但凡长点儿脑子的,都知道梁蓁蓁办不到,可惜一时找不到真凶,只能先拿她撒气。
梁蓁蓁突然指向苏慕歌:“她身上也没有字!”
一群气昏头的女修士立刻转瞪苏慕歌。
苏慕歌呵呵一笑:“许是那贼人觉得我的相貌……嗯,还算过得去吧。”
秦峥噗嗤一声笑了,最后捧腹笑的前俯后仰。
梁蓁蓁原本恨那贼人恨的磨牙,听苏慕歌如此一说,突然明白了什么,扭曲的五官瞬间还原,眉飞色舞地道:“看来,那无耻贼人还是颇有些审美的,是吧?”
她最后一句话,是在询问苏慕歌。
苏慕歌略微弯了弯唇,算是回应了。
梁蓁蓁突然就瞧着这臭丫头顺眼多了。
秦峥却止住笑,不明所以的看了苏慕歌一眼。
慕歌装作不曾看到他询问的眼神,同他解释他也听不懂。上一世她倾尽所有帮助程氏对付梁氏,这一世,敌人的敌人,就算无法成为朋友,至少也莫要沦为仇敌。
“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藏头露尾?”就在众女修被她俩一唱一和气死之前,裴翊突然一点足尖,纵身跃入半空,震声开口,“我昆仑弟子路经此地,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裴师兄,会是什么人?”
气愤过罢,众修士不由得寒毛直竖,船上有筑基中期的北精英堂首席弟子裴翊坐镇,对方居然可以潜入那么多练气期女弟子的舱内,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们脸上、身上写字……
这、这……
裴翊没有回答,只将神识散入海船每一丝缝隙,可惜一无所获。
落地之后,他嘱咐:“我料想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只是有些善于隐身的小能耐罢了,不过以防万一,大家就在甲板上休息一夜吧,再有三四个时辰,便可抵达昆仑。”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甲板上再次人满为患。
半个时辰之后,昆仑弟子们的情绪渐渐平息,纷纷打坐修炼。秦峥也抱着含光渐渐睡着了。苏慕歌面色如常的盘膝坐在角落,一手缓缓抄进袖口里,轻轻抚摸七曜上的七颗小银铃。
当摸到太阴那一颗时,她嘴角略微抽了抽。
完蛋,铃铛内是空的,果真是那头淫狼跑出来了。
第5章 经脉逆冲()
苏慕歌一想起当年吃过的亏,就忍不住想要捏爆这颗铃铛。
她知道银霄就在自己附近。
因为它是无法离开七曜太远的,但苏慕歌无法感应到它,更无法命令它。得到七曜,并不代表自己就能成为魂兽的主人,魂兽本身还是自由的,不过七曜在手,便如同踩住了它们的尾巴。
想逃,没那么容易。
她可不是白梅。
苏慕歌又有些忧心的望向裴翊。
此刻裴翊正在闭目打坐,瞧上去一派祥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苏慕歌知道,他的神识一定散进了海船每一寸,只要银霄再敢有所动作,必定会被他抓个现行。
好在那头淫狼还算有点儿脑子,始终不曾露面。
五更天,眼看日出将至,昆仑十三岛近在咫尺。苏慕歌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正打算歪倒小憩时,耳畔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狼啸,立刻将她的瞌睡虫一扫而空!
没有灵力都能听得清楚,更何况船上的昆仑弟子。
众修士纷纷起身,拔剑以待!
须臾,只听一声脆响,甲板“嘭”地便被什么撞破一个大洞!木屑纷飞中,从舱底猛地窜出来一只银色恶狼,一跃十尺高,放佛扎了翅膀,直冲苏慕歌的方向冲去!
秦峥唰的拔出含光,却被苏慕歌按住手臂:“莫要出手,它是我养的!”
不只秦峥,甲板上的昆仑弟子大都愕然。
一时间出剑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虽不知为何无人提前探知此兽妖息,但毫无疑问,它仅为一阶小兽。
眼见此兽一个猛子就要将苏慕歌扑倒在地,却在靠近慕歌之时,倏忽化为一道银光钻进她的袖内。苏慕歌只觉手臂一重,耳畔恍惚听见有个飘渺的男声道:“白梅来了。”
苏慕歌脊背一僵。
之前曾在城中打听过聚窟洲的形势,七星宫突袭灵兽宗的计划虽然失败,但白梅深受重创乃是不争的事实。她如今正值散功期,通常情况下必定是要立即闭关的,她竟冒着境界大跌的危险横渡西海,究竟为了夺回七曜还是抢走秦峥?
恐怕那妖妇更想杀掉自己吧?
一出手就抢了她两样至宝。
还没等她理顺头绪,突听裴翊冷冷道:“御剑!”
北昆仑众弟子不明所以,但整齐划一的掐起手决,御剑飞入半空。
秦峥注视着他们的动作,眼眸微微一亮:“原来修剑还有这个用途!”
苏慕歌泼他冷水:“御剑术是要修行的,而且至少拥有练气四层以上修为才可能御剑而飞,再者,不摔个两三百回,不可能像他们一样。”
“休拿他们与我相提并论!他们三年,我只需三天!”秦峥不屑的嗤了口气,正打算尝试驱使含光时,却被一道灵气擒住了肩胛骨,将他拉上一名男修士的飞剑。
而苏慕歌,则被梁蓁蓁拉上飞剑。
下一刻,海船便剧烈摇晃起来,像是被一只手掌从正中掰开,瞬间碎成两半!
又听“嘭”一声爆响!
一头长约十丈的褐色巨鲨从海底一跃而出,张口便向半空中御剑而立的昆仑修士喷出一道寒光水柱。裴翊控剑画出一副太极图,在众人下方结成一层禁制,将水柱挡了回去。
随着水幕缓缓落下,巨鲨再一次跃起,一头撞向裴翊设下的禁制!
苏慕歌心头的大石瞬间卸下去一半。
这只飞天鲨可能是白梅座下一只契约兽,如此看来,白梅当真伤的极重,无法出海,只能远远操控自己的契约兽作战。散功期加上疗伤恢复期,没有二三十年,那妖妇是不可能出来祸害秦峥了。
不过飞天鲨的品质可是天阶中等灵兽,修为又已近金丹中期,对付它并不容易。
至少苏慕歌眼下束手无策。
在场能和飞天鲨斗上一斗的,只有裴翊一个。
其他弟子虽多,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练气大圆满,根本扛不住金丹妖兽的力量。
海上风卷浪涌,一时天地变色,众修士被妖兽之力和剑气冲撞的东倒西歪,有些御剑术修炼不到家的,直接就跌落进海里去。
且说梁蓁蓁自己保命还行,一道巨浪打来,她无力控剑,苏慕歌便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像其他修士一样掉入海中,只见秦峥脚踏含光,疾如一道闪电,弯腰拽住她的一条腿,顺势一带将她从海面捞了起来,直接扛在肩上!
就听秦峥不屑道:“原来三天都不必,分分钟搞定。”
苏慕歌脑袋朝下,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待回过神,她难以置信。
需知道御剑术她当初学了整整一年!
而且秦峥控剑控的极稳,在剑气和妖气之间穿梭自如,只是他丹田灵力不足,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有些体力不支。恰在此时,从远处极速驰来一团闪瞎众人神识的金光!临近时,金光化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一剑刺在飞天鲨的左眼珠子,登时血喷如注!
苏慕歌心口一滞!
这是元婴期修士的力量!
这是她师父金光道君的诛天灭地金碧辉煌剑!
“慕歌,你怎么了?”秦峥察觉不对,将她从肩头放下来。
“我没事。”苏慕歌摇摇头,心下百感交集。
其实金光道君座下共有五名入室弟子,他最疼爱的是裴翊,最偏心是梁蓁蓁,对苏慕歌不好不坏,就如同对待另外两名弟子。对此,苏慕歌并不在乎,她之所以挤破头的拜师金光,只因家族看中了金光道君的地位和声誉,仅此而已。
她私心以为,有痕这位无所不知的大能在侧,她根本不需要师父。
痕就是她的师父。
直到她被夺舍,从痕口中始知世间最关心自己的,不是一贯宠爱器重自己的养父,更不是携手百年历经磨难的道侣,而是待她不冷不热的师父。
何其讽刺。
……
海船以毁,万幸以近昆仑,众修士御剑而回。
一踏上昆仑地界,秦峥恍然大悟昆仑并非一座巍峨高山,而是十洲三岛中的“岛”,但远远望去,分明就是一座座山峦,星罗密布的悬浮在西海之上。
时至清晨,薄雾似带,穿山而绕,更兼海天之间鸟鸣风浮,令人心旷神怡。
慕歌和秦峥落在一座矮山头上,那里排着长长一条队伍。
根据昆仑的规矩,每每在收徒比试之前,是得报名测灵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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