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广省打工,顺便捎带自己一起来的李叔告了别,两个孩子迈向了离开大陆,前去港城的前途未卜的人生。
那被唤作李叔的男人,本来也该就此转身离开,只是他不禁的看着两个穿着半旧衣服的男孩,很有些吃力的拎着包袱,跟着穿得体西装的男人向渡轮走去。远处一抹朝阳在海岸尽头熠熠生辉,这远去的三人组合,码头的人都会多看两眼,他们这个组合一眼看去,两个孩子的穿着和那青年明显不该是一路的人。
李叔喉头微动,张了口想喊一声,渡轮鸣起了笛,码头一阵骚乱,要上船的人都跑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害怕自己误了这班前往港城的渡轮。
张助理也带着两个孩子迈起了腿,在周围人声杂乱的喧嚣中,李叔嗓子动了几动,没喊出来的那句话,他沉默的转过身离开了。
你们两个,要好好活着。他心里想到。
费了一番功夫,害怕给张助理添麻烦,两个孩子使了劲儿迈着腿拎着不轻的大包袱,跟在张助理身后一路跑上了渡轮。
张助理也怕错过这班轮船,再等就要下午,他送完孩子还要回工厂,最近忙得很,他本来就是新人,手头工作更加不敢耽误,所以被派来接孩子,接的还是要到阮家寄人篱下的穷孩子,他心中是很有怨言。
因此看着对着俩小孩虽然摆出了好脸色,实际上看着两个小孩跟着他没掉队,就自顾自的只管挤开人,不顾身后两个孩子走的艰难,最后找到了人少的甲板栏杆前,靠着栏杆喘了几口。
两个男孩跟着在清晨微冷的码头跑出了一头汗,见张助理停脚了,俩孩子才喘着气把手中的大包袱放在了张助理放下的小包袱边。
张助理转过头看他们两个,看模样都不错,只是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孩子,吃的应该更不怎样,两个小孩都很瘦,勉强胜在没有瘦的不健康。
“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张助理对他们两人说,想到了阮家,笑了,“你们到了李总家里,什么都会给买新的,这些旧东西都白带了。”
“你们两个谁是蒋北离,谁是苏渐白?”
皮肤白一些,更瘦一些的男孩怯怯答道:“叔叔,我是苏渐白。”
张助理看他一眼,发现就算是这副瘦弱模样,也能看出来是个清秀好看的男孩。
张助理笑道:“喊我张助理就行了,叫我叔叔都喊老了。”
苏渐白想再说什么,张助理又去看另一个男孩。
蒋北离却是一直不说话,都是苏渐白主动开口询问一些问题,张助理上船前说有问题问他,真上了船便是一直兴趣缺缺的不怎么耐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苏渐白问题。
苏渐白很懂得看人脸色,况且得到的回答也都是敷衍,来来回回都是“李总家非常有钱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意思,他就闭了嘴。
过了会儿,张助理对他们两个交代:“你们站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接杯热水喝。”
苏渐白也觉得冷,想说能不能不要站在这里,张助理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搓着手跑了。
蒋北离垂着脑袋,静静看着轮船下波光粼粼的海水,苏渐白凑在他耳朵边:“北离哥哥,张助理瞧不起我们呢。”
蒋北离不吭声,苏渐白继续说:“他也是给李姨打工的,给我们摆什么谱,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以后要让这些人……这些人……”
苏渐白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重,带上了股狠劲儿。
蒋北离才嗓子沙哑的出声:“要怎么样?”
苏渐白讶异的看着他:“哥,你还知道开口说话啊。”
却绝口不再提要让这些人怎么样,苏渐白很真心实意的对蒋北离道:“北离哥哥,到了李姨家里,你可不要还这样冷着脸不吭声。”
苏渐白真诚评价:“这不讨大人喜欢。”
蒋北离垂着脑袋,看着堆在脚边用大花床单打成结的包袱,他脑子里张助理一身的西装革履浮现着,脸上不自主的沉默着难堪着。
苏渐白脑袋凑在他耳朵边教导:“总是不说话,谁都不会喜欢你,要学会嘴甜会来事,这样别人才会喜欢你。”
苏渐白又说了许多,向蒋北离传授到了阮家,应该怎么得到大人喜欢。
蒋北离仍然是老样子的并不吭声,苏渐白以为自己是在给个哑巴说话,但见蒋北离是在听着,他自己心里其实也紧张的很,总要找些话说缓解紧张,就不介意蒋北离的沉默了。
张助理端着两杯热水回来,苏渐白才闭了嘴,把热水分给两个小孩,张助理望着海面沉思半晌,才问道:“你们两个冷吗?”
苏渐白琢磨着怎么回答,蒋北离说:“冷。”
张助理:“怎么不早说?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三个人又拎着大花被单扎的包袱进船舱,路上张助理对他们两个小孩说:“你们两个,那什么,也不容易,但是我说句真心话,李总是个好人,她既然接手你们两个小孩,你们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有什么需要,有哪里不舒服,有要求,只管说出来,不要忍耐。”
张助理意味深长的教导孩子:“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总听说过吧。”
苏渐白乖巧点头,说谢谢张助理。张助理笑眯眯的应了一声,低头拿出BB机,看女朋友发来的简讯,蒋北离轻声说:“我爸爸说,做人要有担当。”
张助理没听清,摁着BB机:“你说什么?”
蒋北离沉默了几秒,摇摇头:“没什么。”
苏渐白却是看张助理肯多说些话了,就缠着这青年继续问阮家是什么样的,他和蒋北离都是亲戚费了番功夫才联系上李燕华,两个人丢皮球一样的被踢到了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李燕华家中。
苏渐白自己是李燕华的远亲,堪堪能喊一声姨,蒋北离和李燕华确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两个人的联系在蒋北离爸爸身上。
那年李燕华读着初三,死了爹娘,哥哥算不上什么有良心的人,并不愿意养着吃白饭的妹妹,二话不说的停止李燕华继续上学。是蒋北离的爸爸,也就是李燕华的班主任追着她哥哥,好说歹说,承担了学费和在学校的午餐,才让李燕华继续上了半学期初三。
只是之后,李燕华兄嫂远走港城打工,作为李燕华的监护人,硬要结束学业带着李燕华离开东山,蒋北离爸爸也阻拦不了了。
阮家,阮炼心神复杂的和海棠上着钢琴课。
钢琴老师已经教了两个孩子五年,如今对待二人上课就宽松了,阮家给两个孩子请钢琴老师,也不是指望俩孩子做一个钢琴大师,这只是上流家庭孩子的“必备技能”而已。
阮炼弹错了好几个音,海棠嘲笑了他几句,老师却很宽容的让阮炼先休息,就换海棠来练琴。
海棠打起精神,流畅的弹起一首《致爱丽丝》,意在对着阮炼炫耀。
阮炼没感受到堂妹这点小心思,神游天外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昨日李燕华归家,通知了他和海棠明天会有两个孩子寄居家中。
海棠不明所以:“是婶婶的亲戚吗?要住多长时间?”
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回答:“哪门子亲戚,亲戚都不是呢,一个是报恩就算了,还有个收破烂呢,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也接过来了。”
李燕华不理会老太太,早就学会了无视大法,对海棠和阮炼笑道:“和你哥哥一样大,都是今年十三岁,要住到……上大学吧。”
10。第十章 重遇()
海棠又问:“婶婶,为什么要住到我们家呢?住在别人人家里,肯定不如住在自己家呀。”
老太太捧哏似的“哼”了一声。
阮炼神游天外:是了,那两个孩子算算时间,该来了……
李燕华手握财政大权,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钱的人自然有地位。老太太怎么样,李燕华全当放屁。她再怎么不喜欢李燕华,现在李燕华做了决定的事情,老太太也没那个能耐能改变。
李燕华回道海棠:“小蒋和小苏都是婶婶的亲戚,他们住到我们家,是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
因为阮家早逝了一个阮希文,海棠也早早明白了去世的含义。
海棠同情的开口:“那真是太可怜了,这两个哥哥以后都没有爸爸妈妈了。”
说着,海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泪眼汪汪的转过脑袋看着阮炼:“平安哥哥,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魂游天外的阮炼:阮海棠在说什么?她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李燕华又稍稍介绍了一番蒋北离和苏渐白的基本情况,只是她知道的也不多。李燕华对苏渐白和蒋北离都没有印象,只是手里有钱后,每年会定期给老师通过邮政汇去一些钱。
她走的那年,蒋北离都没出生,一走多年,港城与大陆一封信来往需要走一到两个月,运气不好,信走丢了也是很常见。
通过每年的一张汇款单,一封邮去的信,蒋老师一直劝说她继续上学读书,只在蒋北离出生那年,寄来的信中提了两句,自己得了一个儿子,叫北离。
蒋老师把自己一生奉献在东山市的那个小县城中,教书育人,全心对待自己的每一个学生。但对待自己的孩子,他却是希望儿子能离开北方,去往这个县城之外更广阔的天地。
李燕华那时便答应过,如果蒋北离想要来港城读书,她可以资助。
蒋老师回信只道,孩子不愿意离开家乡,况且稚子年幼,母亲已经去世,再过早离开唯一的亲人身边绝非益事。如果蒋北离以后有望去港城读大学,还要再麻烦李燕华。
没有想到,当年信中随口几句,已成斯人逝去后令人想起就眼中酸涩的回忆。
更没有想到,曾经辍学的女孩有了今日造化,而曾经的恩师甚至来不及等她回去再看他一眼。
恩师托孤,李燕华再所不辞。
阮炼心中倒是明白,妈妈这小半辈子说来,总归是吃过的苦比得到的甜多了许多。
李燕华这小半辈子,对她好的人其实很少,所以有人对她有一点好,对她有一点真心,她就能记一辈子。
海棠是很期待这两个孩子到来的,原因无他,小姑娘想着多来两个小孩多两个玩伴。
后半节钢琴课,两个小孩一起上的心不在焉。
钢琴老师就悄悄给俩小孩放假,准许他们两个不用练琴,但是不能闹出大动静。
海棠一肚子话,凑在阮炼耳边嘀咕:“不知道会长什么样子,客房直接给他们住,东西都要再添一些吧。”
阮炼蔫蔫的回道:“等他们来了,满婆会带着保姆带着他们两个去商场买。”
海棠又叽叽咕咕的说道:“他们来咱家住,事事都要听我的吧。”
阮炼:“听你什么?妹妹……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海棠眼珠子一转悠:“我是主人家,他们是寄人篱下,当然要听我的。”
阮炼心里想,你当是养小狗呢,还听你的。
海棠突然道:“哎呀,哥哥,下雨了!”
格子窗的玻璃上转息之间蒙了一层水珠儿,气温瞬间的降了下去,屋里屋外一同带上了稍许寒凉的水汽。
五月的雨来的突兀而绵长,阮炼和海棠站在窗边,两人看了会儿春末的雨水,阮炼心中呆呆的想,原来那天是下雨了吗?他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并没有第一次见到苏渐白的记忆。
因为最早,比起苏渐白,他更关注蒋北离。
不仅仅是母亲对于恩师的怀念,也在于比起苏渐白,阮炼有时会觉得,北离这个孩子和他很像。
一辆车在氤氲的雨汽中驶进阮家,阮炼兀自的思绪飘远,苏渐白的面孔不知不觉间面目模糊如同路人,那一双怀着悲戚感情的眼睛浮现脑海。
这就是蒋北离,总是沉默的,不喜欢说话的,却看着那么悲伤的蒋北离。
海棠兴奋喊道:“哥哥,我看到,下车的是两个小孩!他们来了!”
说着,海棠一把拉住堂哥阮炼的手,小炮弹似的往外冲,跑了一半,出了琴房和上楼的满婆撞了个满怀。
满婆一把搂住两个小孩,沉着脸:“嗯——?”
海棠脸色骤变,心虚说道:“上个厕所……”
满婆:“你上个厕所,还得安哥儿陪着?”
海棠声音越来也小:“怕……怕黑……”
阮炼:妹妹,现在是上午十点!
楼下人声传来,不止一个人的,海棠好奇的不行,又害怕满婆的不行,整个人快扭成一根别扭的麻花了。
满婆又去看阮炼:“安哥儿,不练琴了吗?”
阮炼垂着眼皮:“练。”
看阮炼是真不好奇,满婆摇头:“下楼吧,本来就是叫你们下去见客,以后既然要一起学习,第一面可要有礼貌,要有个好的开端才行。”
海棠立刻如同脱缰的小马,兴奋的“啊”了一声,拽着阮炼飞快的跑下了楼。
楼下张助理带着两个小孩在客厅,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个男孩,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叫做蒋北离的孩子不说话,就和苏渐白这个男孩闲聊了几句,还抓了把糖给苏渐白。
海棠就在这时冲到了客厅,松了阮炼的手,海棠先冲到老太太怀里,搂着老太太,看着俩小孩,叫唤道:“你们俩就是蒋北离和苏渐白?”
阮炼慢悠悠的走过去,海棠又看着俩男孩堆在脚边的大包袱,看了好几眼,她稀奇的看着这两个男孩:“怎么不用行李箱?这也太,太不好看了吧?”
11。第十一章 去死()
小姑娘的声音天真无邪,带着不知世事的纯真。
只是阮炼并不认为堂妹真的心思纯良,因此仅仅才十一岁的阮海棠这样问道,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阮炼都不能判断。
老太太搂着自己孙女回答道:“宝贝,他们哪有钱用行李箱,况且行李箱这东西中看不中用,哪有这样打个包袱方便。”
只是话锋一转,老太太看着面前皮肤白一些的男孩:“咱家不会缺你们东西,你姨姨也是个不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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