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林元田的家人啊。”老人点点头，指了一个屋子，“就在那屋，你去瞅瞅吧。”说完低头自顾自的扫院子。
柳苗道了谢，就直奔那个屋子。
因为天气暖和了，屋子里的窗子都打开着，柳苗透过窗子看到屋子角落里坐着的林元田。也不知道他在想，拄着下巴正在发呆，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不说，一双眼睛也是直勾勾的。
柳苗叹了口气，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有心结了。
屋子里没有先生授课，柳苗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先生是怎样讲课的，就到门口招招手，“林元田。”柳苗声音不大，可还是吸引了屋子里许多男孩的视线。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柳苗身上，看她跟林元田打招呼，就有人主动招呼他。“林元田，有人叫你。”然后又小声嘀咕，“是个美人儿啊……”
柳苗失笑，到时候都有这种淘气的孩子。
是的，就是孩子，柳苗看这屋子里的孩子大都十三四岁的年纪，估计这应该算是个大班。
“啊，二嫂。”看到柳苗，林元田明显的愣了一下。
柳苗点点头，冲林元田招手。“老三你出来一下。”
林元田似乎有些犹豫，在其他人的催促下还是走到了院子里。“二嫂你怎么来了？”林元田低着头，不去看柳苗。
“我来看看你。”柳苗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瞅着就中午了，你能不能出去，咱们先出去吃个饭。”也不知道这学堂是规矩，柳苗瞅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人管理。
“这……”林元田抬头飞快的瞟了柳苗一眼，然后又迅速低头，“不妥吧，我……我还在读书……”吞吞吐吐的，一副想找借口又紧张的模样。
“读书也得吃饭不是。”柳苗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你们的先生是哪位，要不我去跟他打声招呼。”柳苗既然来了，自然就是想和林元田谈谈，哪那么容易让他跑了。
“二嫂，我不饿。”林元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
“你不饿，二嫂还饿呢。就当陪我吃饭了。”柳苗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肩膀，“你出去用不用跟先生打个招呼？”如果不用那就干脆拉了他走。
林元田一阵纠结，见二嫂很坚持，就去院子里那扫地老人那打了个招呼。“先生，我家二嫂来了，我要出去一趟。”
柳苗瞠目结舌，这是天龙八部吗？扫地老人居然是先生。
“之前不知道您是先生，怠慢了。”柳苗满脸赔笑，“我三弟在这，麻烦先生照顾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惹事儿？学的如何？有没有……”
柳苗就像是大家长一样，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林元田苦着脸，那老人却先笑了。
“你这一下子问我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这个小妇人，还真是有趣。作为嫂子能这么关心兄弟的，还真是不多。且看她的态度又不是作伪，老人就更加好奇了。“小妇人读过书？”清河镇这地方都是一些普通的庄户人家，别说女子，就是男子读书的都少。
林元田的家事老人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那样普通的庄户人家又怎么可能娶得起大户人家的闺女。而普通人家，男子都不读书，更遑论女孩。
老人刚问完就觉得自己可能问差了，估计这小妇人也只是说话客气懂礼而已。
柳苗想了想那些从她手里流出的药方，就点了点头，“读了几天的书，认识几个字。”这事儿瞒不住，可下意识的，柳苗不想传回黄花岭。
老人显得很意外，不过也没说。“林元田最近情绪有些不对，相信你们家人也该知道他出了事儿，有时间多关心关心他。”
柳苗点点头，一阵恶寒。人家先生都看出的问题，林家那么老些人自诩关心这个老儿子，可居然没有人注意这事儿。
跟先生行了礼，柳苗又客气几句，带着林元田离开了学馆。
“老三，你喜欢吃，嫂子今天请客。”柳苗见林元田低着头怯怯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家里的林元花，叹了口气，还真是兄妹，这不吭声看起来还真像。“嫂子现在是大夫了，每天都有银子拿，你也别给嫂子省银子。要说，这清河镇的好吃的我还没吃到呢。”柳苗似乎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
林元田抬头扫了柳苗一眼，发现二嫂的确是瘦了好多，心里就更加自责。
“嫂子，那边有家酒楼，东西好吃，就是有点儿贵。”林元田咬咬牙，兜里还有一些银钱，“咱们省着点儿吃，我兜里的银子够请二嫂吃顿好的。”都是因为自己的事儿二哥不在家才让二嫂受了那么多委屈，一直以来林元田这心里都觉得过不去。
柳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嫂子在这哪能用你请客，你就等着吃好了。”林元田不好意思的咧嘴，柳苗依稀间又看到当初乐观的大男孩。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跟老三好好谈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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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尝尝这个肚丝。”清河镇最大的酒楼里，柳苗奢侈了一把，和林元田两个人要了一个包间，桌上的菜色也都是这酒楼知名的。
林元田有些局促的坐在那，“嫂子，这得多少银子啊。”本以为就是随便吃一口的事儿，没想到二嫂把他领到这来。林元田摸摸干瘪的荷包，说不得，这顿饭得找人借钱了。
“多少银子那是嫂子操心的事儿，你啊，就放开吃饱饭就成了。”柳苗笑着给林元田夹菜，“也不知道你喝不喝酒，要不要给你要一壶酒？”像是林元田这么大的男孩，一般也开始应酬了，喝酒那也是正常的。再者柳苗今天是来准备了解了解他的心理状况，自然不会拘着他。
“不喝不喝。”林元田赶紧摆手。
“就是喝酒也没什么的。”柳苗笑道：“像是你这个年龄，都是家里的大人了，如果不是家里盼着你读书能出息，估计这会儿也该张罗给你说亲了。”
一句话把林元田说的脸色通红。
柳苗好笑，这个小叔子，还挺面嫩的。
柳苗不是十成十的古代人，没有那些迂腐的思想，自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她在这行不通。
“瞅瞅三弟这脸红的，是有心上人了？”柳苗故意挑个轻松的话题开聊。
“没…没有。”林元田只顾着低着头往嘴里扒饭。二嫂这话也太那啥了吧……
不会吧……
柳苗的筷子顿在那，瞅林元田这个架势，倒像是被自己不幸言中了。难不成小叔子有看好的女孩了？
“三弟是不是有了什么中意的姑娘？也不要害羞，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如果真有喜欢的，不妨给嫂子说说，嫂子也帮你分析分析。”柳苗本是试探的开口。不想林元田突然抬头，认真的看着她。
“嫂子，我喜欢的姑娘，怕是人家不会同意。”
还真有这么个人。
柳苗觉得精力有些不大够用。天啊，林元田这才多大啊，在现代那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吧，他居然跟自己说有了意中人。
好吧好吧，这里是古代，大家都结婚早。
柳苗自顾自的安慰自己受创的心灵，一边笑着问。“事在人为吗，是哪家的姑娘啊，居然这么让三弟惦记。想必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林元田一阵犹豫，没有接柳苗的话，突然道：“嫂子，我不想读书了。”
“什么？”柳苗被林元田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蒙圈了。“怎么好模好样的又不想读书了呢？”林家一大家子省吃俭用的可不就是为了供林元田读书吗，如果他这半途而废了。岂不说老两口能不能承受的住，就是林元峰那两口子他都承受不起。王氏可一直指着这小叔子出息了好占便宜呢，要是知道这么些年省吃俭用什么都没供出去，到时候还不得闹翻天了啊。
这样想着，柳苗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是害怕，她只是觉得麻烦。
“老三啊。你可想好了，你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眼瞅着就能下场考试了。咱们不求那大富大贵的，可就是考中个秀才，你这一辈子也就吃穿不愁了，到时候爹娘脸上有光，也跟着你享福。”柳苗想着用好处先稳住林元田。虽然都知道科考很难，可要是只奔着秀才去的。其实努力努力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林元田摇了摇头，“二嫂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二哥他明明比我读书好，也不知道爹娘是咋想的，非得送我去读书，我明明就是不喜欢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柳苗赶紧让他打住。子不言父之过，哪有这么背后讲究老人的，不说别的，林元田今天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这就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能不能参加科举都是一回事儿。
“嫂子，我啥事儿都懂，这不是没外人吗。”林元田苦笑一声，“就是这些话闷在我心里憋屈，不瞒嫂子，自打出了上次的事儿，我都不敢见你们。”林元田声音哽咽，始终低着头闷声闷气的。“那会儿嫂子你孩子没了，我差点跟大姐打起来，如果二哥当时真出了点儿啥事儿，我是不能原谅自己的……。如果不是我折腾，嫂子你的孩子也不能没了……”
“都过去了老三，别说了。”柳苗眼睛酸涩，“没有人是不犯错的，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我和你二哥我们都担心你，也没谁怪过你。孩子的事儿……”柳苗顿了顿，要说不恨那是假的，可是这事儿跟林元田一个半大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孩子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老三，听嫂子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以后也别多想。你二哥回来还问过你几次，结果你老躲着他，你二哥这心里也不好受。你们兄弟从小感情就好，你二哥早就跟我说过，你们兄弟，谁读书都是一样的。再说咱家不是没那条件吗，要是条件好，咋地都能送你们读书了。”这话柳苗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为了安抚林元田，她只有这么说。
林家上房那些人是有错，可是这个小的却没做错过什么。
迁怒旁人的事儿林元浩不会做，柳苗也做不来。
“嫂子……”林元田眼睛通红的望着柳苗。
“好了，都说了，已经过去了，你啊，怎么还像是个孩子似的。”柳苗掏出手帕帮他擦眼泪，林元田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去慢慢擦着。
“嫂子，我就是不想读书了。其实上次要报名参军，我也是想好的，就是没想到被骗了。”提到这事儿林元田就脸红。
“可你想当兵去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呢？”柳苗想到前世那些任性的孩子，口气就不大好。“你知不知道，你的任性给这个家庭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你这是平安回来了，如果你真出点儿啥事儿，你想想，爹娘，哥哥嫂子们，该有多难过？你只想着自己的愿望，难道你就不为这个家想想？”像是林元田这样的孩子，前世柳苗见多了，今天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也是看这孩子不错，柳苗不想他走错路。
“嫂子，这些道理我都懂。”林元田着急的道，声音不免有些高。
柳苗微微蹙眉，林元田的声音陡然落了下去。
“我知道自己读书是个什么样儿的，家里省吃俭用把银钱都给我读书了，如果将来我能读书出息了还成，如果读不出个什么结果，那不是糟蹋银子吗。再说我根本不喜欢读书，与其在那浪费银子，还不如去当兵。每个月还能给几个钱，家里日子也不用过的那么紧吧。”林元田顿了顿，抬头打量，发现柳苗的脸色还算平静，才敢继续道：“我也想过危险的事儿，可做啥没有危险呢，我都想好了，我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我识文断字的，即使去当兵也能落个不错的差事，我又跟着二哥练过几天拳脚，不求有啥大功劳，可是自保应该没问题。”
柳苗瞅着林元田眼睛里的光辉，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这孩子是真心的想去当兵，并不是一时兴起。
可是林家那样的情况？
柳苗很不认同的摇了摇头。
“老三，你这些想法跟家里说过没有？”林家付出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林元田能出息，如果知道他放弃科举要去当个大头兵，还不知道家里咋闹腾呢。
“我没说过。”林元田再次泄气的垂头，“家里是不会同意的。爹娘那样心疼我，肯定不会让我去当兵。”
这话倒是不假，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仔细思量过。
柳苗想想，其实觉得当兵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像是林元田自己所说的，他读书不是那块料，科举是指望不上了。与其在学馆浪费银子，还真不如去当兵，没准能够闯荡出来。即使闯荡不出来，军队也是个历练人的地方，再者一个好处，当了兵，家里就不用纳税了，可是给家里省出不少银钱呢。
当然，当兵那危险也是并存的。特别是辽东府这地方，北方突厥虎视眈眈，当兵更是一个危险的活计。
可话又说回来了，做啥事儿是没危险的呢？
好模好样走在路上还能掉到下水道里呢，这本就不是一个太平盛世，响马盗贼更是横行，科举真的就是一条好路子吗？
“二嫂，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家里同意我去当兵？”经过了上次的事儿，林元田再也不敢私自跑了，可他也清楚，要是跟家里说，这事儿肯定不成。
上次他离家出走出去当兵被骗的事儿，当时家里一直以为是他被同窗忽悠了，再加上那段时间家里事儿多，谁也没有顾得上问他。其实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上次的事儿是他自己撺掇的，他就是一心想要去当兵。
“老三，其实不一定非得当兵啊，你要是有心，即使不读书了，做些小买卖也是可以的。”虽然生意人地位低，可是林家有地，咋地都还算是农民，这样也不耽误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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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苗能够理解林元田为家里着想的心思，可既然当兵的路走不通，也不用非得一条道跑到黑的。
即使不想读书拖累家里，完全可以做些别的，做买卖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完全可以给家里省下银子不说，没准还能赚大钱呢。
“不，嫂子你不懂。”林元田突然抱住脑袋，似乎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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