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琳与男同学们都是君子之交,没有深入了解过,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她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胡侃。
没想到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凌琳,你真是好神秘,要不是看过你报纸上的照片,我们都记不得你长什么样子。”
那个男生端着酒杯走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凌琳的脸,笑着说,“为近在眼前的才女,我敬你一杯,你随意。”
他一口喝完酒,本不指望凌琳回应他,却惊讶的看着她也喝完了杯中酒,动作十分豪爽大方,比起一些扭扭捏捏的女孩,更容易引起众人的好感。
于是,男同学们一个一个都过来给凌琳敬酒,凌琳总共喝了二十五杯啤酒,饶是她酒量不错,脑子也有点犯晕,她还算好的,朱艺雯和程梦瑶早就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聚会的尾声,包厢里同学们东倒西歪的,有人情绪挺激动,还哭了起来,班长文昊原给朱艺雯和程梦瑶的男朋友分别打电话叫他们来接人,
“凌琳,要不我送你回去?”文昊原说。
凌琳笑笑,“不用不用,我很清醒,我打车回家。”
大家你搀着我,我搀着你走出土菜馆。
夏夜里的凉风一吹暑气散去,本该是舒服的,凌琳却一阵哆嗦,因为她忽然看见关仰天站在不远的地方,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车,没有易叔,也没有许司机。
“凌琳,上车了,”文昊原替凌琳拦好车,在那儿叫她。
凌琳望着关仰天,没有说话。
文昊原意识到了什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整个人都隐藏在夜幕中,文昊原看不清模样。
文昊原的酒气一下子就散开了。
他疑惑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看见凌琳脸上陡然变色。
不过很快,凌琳就再次带上笑容,对他和其他同学说,“有人来接我了,我先走了,祝大家都有锦绣前程,再见,再见。”
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凌琳朝他们鞠了一躬,她感谢这些人赋予她一段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大学时光。
然后她向关仰天走去,同学们就这么看着她与一个陌生人越走越远。直到几年以后,他们才知道这个人是谁。
凌琳和关仰天并排,走了很长一段路,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已经冷战一个月了,不同电话,不见面,谁也没有主动找谁。
此时是凌晨两点钟,路上很寂静,只听得见小摊贩们收拾东西的声音,和一些酒鬼的乱叫声。
凌琳呆呆的盯着关仰天斜长的影子看,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该和关仰天说什么,两人间的安静很难捱。
关仰天忽然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她,
“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会,我怎么会讨厌你,”凌琳苦笑,“我不可能讨厌你。”
她发现自己在面对关仰天这张脸时,根本无法狠下心,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他一直是个早熟而孤独的孩子,浑身充满着尖刺与冷漠,过度早慧,周围又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相信他,所以他才会模糊了他对她的感情。
“那天是我失言了,”关仰天主动道歉,声音里带着一丝凌琳没有察觉到的疲倦,“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对,这才是好孩子,”凌琳松了一口气,“没关系,那天你说的话,我当做没有听见,下不为例。”
听见“孩子”二字,关仰天捏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忍耐。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许司机把车停在哪里?”凌琳打了个饱嗝,满嘴酒气,啤酒的后劲上来,她有些犯困了。
她听见关仰天说,“就在前面不远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吃饭?”
“我看到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你在?”
“嗯,一直等到现在。”
有几个男人为会女人从白天等到黑夜?
可惜凌琳那时的神智有些涣散,否则她不会听不出少年话语里的深意。有些错,源自纵容,有些感情同样如此。
凌琳坐上车时,基本上已经睡着了,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一只手强势的揽住她的腰,她不自在的动了一下,可抵在她腰侧的手臂却很结实,远远不是她所能抵挡的,散发着灼热的力量。
凌琳没想到她会因为喝酒吹冷风而生病。
是的,她发烧了。
第二天上午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郭雪芳就感觉到不对,一摸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吓了她一跳。
郭家有个传统,是凌琳外公郭赤兵规定的,发烧感冒这类病,能抗就自己抗,最好不送医院,因此凌琳和郭如莹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偶尔就是一个小感冒,像这样的高烧很少见。
郭雪芳很担心,凌琳却对她说,
“别去医院了,多盖一床被子捂一晚上就好。”
凌琳自己也无奈,好不容易无事一身轻,怎么就病了呢。大概先前太忙,压力太大,神经绷得紧,突然放松下来,反而对身体不好。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天中午,凌琳外公打电话过来,叫郭雪芳母女晚上去他家吃饭。
凌琳这样子当然去不了,郭雪芳在电话里跟郭赤兵说,
“凌琳发高烧,等烧退了我们再去。”
凌琳现在在她外公心里的地位早已不同前世,她的所作所为是给郭家光宗耀祖啊。郭赤兵一听凌琳病了,赶紧让郭云志一家去看望她。
当天下午,关仰天来找凌琳。
从郭雪芳口中得知凌琳生病,关仰天有一瞬间的茫然,是因为他昨晚让她走的那一段路而受凉的吗?
“我能去看看她吗?”
郭雪芳本想拒绝,再看到少年眼中不亚于她的担心后,又改口说,“你去陪陪她也好。”
凌琳的卧室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是原房主主人女儿的房间,粉红色的墙面,粉红色的吊灯,白色的欧式家具,很童真。
关仰天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嘲笑过房间的布置。
可他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凌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满脸潮红,头发一缕一缕被汗水沾在脸颊上,很狼狈。
凌琳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见关仰天,第一句话却是,
“快出去,别被我传染了。”
这一刻,少年心里有种酸痛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
生病的过程就像一段电子短波,波峰凶险,波谷平缓,凌琳现在悲催的处在波峰阶段,是最严重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水生火热中。她真的是好久没发过烧了,头疼欲裂,极像喝醉了酒上头的感觉,明明脑子里很清新,视野却模模糊糊的,连关仰天的五官都看不清。
隐约中,她听见少年内疚的声音,
“对不起,我昨天应该早点送你回家。”
“傻孩子,我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她试图笑一笑,可脸部神经像是被扯住一样,哎,太难受了。
“我没事的,发个烧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的,”说到这,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把头往被子里一钻,“你别呆在这里看我了,出去,出去。”生病的样子很丑(>﹏<)。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关门的声音。
她被闷得快喘不过气来了,浑身汗的立刻掀开被子,“好热啊”。
一离开被子,她又被冻傻,“好冷,”哆嗦着再次挤进被子里,把自己捂得像个蚕茧,还在那儿自言自语,“不行啊,还得叫妈妈给我再加一床被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热的把一条腿伸出来。
“好困好困,好想睡觉。”
“头晕死了,睡也睡不着,好烦。”
。。。。。。
扑哧,有人在笑。
凌琳懵了,缓慢的转头,居然看到关仰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水。此刻,他脸上挂着很复杂的表情,隐忍的笑,又有怜惜。
她的眼睛定在关仰天手中水杯里的晶莹液体,眼神里带着某种渴望。
“快把水给我。”
关仰天忍笑,“你刚才不是要我走吗?”
凌琳忽然感到一阵委屈,“我都生病了,你还捉弄我。”
她喉咙被灼烧的仿佛在喷火,不止后浪,她的眼睛在喷火,耳朵在喷火,甚至连鼻孔都在喷火。
全身带火的女孩火大的瞪着关仰天,神情倒是没有先前的萎靡了。
关仰天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他害怕看见她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他在床沿坐下,扶着凌琳坐起来,一手揽在她背后,一手把水杯递到她唇边,凌琳头一偏,说,“我自己来。”
“乖,听话。”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畔,依然带着少年人的悦耳,却莫名的低沉,令人心神恍惚。
凌琳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身旁的少年是值得她依靠的,她想自己果然是被烧糊涂了。
她老老实实低头就着关仰天的手,一口气喝完了水。
水流向五脏六腑,很快熄灭了凌琳体内的焦灼,却让她又冷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抱紧双臂。
“确定空调关了吗?哦,还有窗户,窗户也要关好,”凌琳对冷热感知完全失常了,一会儿暴热,一会儿暴冷,她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仰天,你去跟我妈说,让她再拿一床被子过来。”
凌琳冷得蜷缩成一团,她听见关仰天说,“好。”
可下一刻,她感觉到一双手臂有力,隔着被子环住她,她整个人竟然被关仰天抱在怀里。她的发尖挨着他的下巴,他就在她头顶呼吸,她稍微抬头就能看见少年脖颈上的肌肤,白皙无瑕,连一颗黑痣也没有,青色的血管从里面穿流而过。
她怔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皮肤,脑子里莫名出现形形色/色的记忆,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开始,每一次遇见,每一次交谈,每一次笑容,她曾经觉得关仰天是命运之神送给她的重生礼物,如果没有关仰天,她的重生之路不会这么顺利。
可现在,她还能这么想吗?
“放手,仰天,”凌琳的声音有气无力,听起来就像哄他。
关仰天却愈发抱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一动不动,仿佛生病的人是他。
“放手,”凌琳的声音有些严厉了,“快放手。”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关仰天的嘴唇就贴着她的耳朵,比发烧更灼热的气息扑向她。
毋庸置疑,关仰天的怀抱比被窝暖和许多,凌琳不冷了,但她正面临比冷更可怕的现实,是她一直刻意逃避的事实。
她急了,想挣脱他,“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快放开我。”
关仰天一句话,让她从头凉到脚,
“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凌琳的灵魂好像已经飞到了高空,在一种虚无的状态里漂浮,一面是发烧的热,一面是少年的热,她简直要窒息了。
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靠着关仰天的胸膛上,神情茫然无措。
关仰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逼她,他给她时间慢慢接受他。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周围环绕着一种静谧平和的气息。
他们没有想到,郭雪芳会突然扭动门柄,打开门。
郭雪芳猝不及防的撞见这荒唐的一幕。
这一刻,她完全傻了眼,惊,怒,难以置信。
“你们在做什么?”
凌琳猛然推开关仰天。
更可怕的是,她听见外面传来她舅舅郭云志的声音,
“姐,怎么了?”
郭雪芳立刻关上门,转身对刚上楼的郭云志一家说,“琳琳是个邋遢鬼,不能见人,我先给她收拾一下,你们先在客厅里等等。”
郭云志笑道,“都是一家人,琳琳又病了,不讲究。”
陈洁说,“莹莹在家更邋遢。”
郭如莹躺着中枪,懒得说话。
郭雪芳笑得十分勉强,她现在更想请她弟弟一家离开。
关仰天这时开门,走出来,衣着平整,头发一丝不苟,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淡笑,脸不变色心不跳,仿佛什么事没发生般,对郭雪芳说,
“郭阿姨,我先走了。”
郭雪芳此时内心真是煎熬,她明明恨不得这个少年立刻从她家消失,却不得不笑脸迎人,“谢谢你来看她。”
郭云志夫妻二人疑惑少年的身份,而郭如莹早在看见关仰天时,就震惊的瞪大眼睛。
他们学校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她表姐家?看起来与她姑姑还很熟的样子,这简直比在路上遇见奥巴马更不可思议。
在郭家人的注视中,关仰天离开了凌琳家。
“姐,他是谁呀?”郭云志好奇的问。
郭雪芳答的含糊,“附近的邻居。”
“住在这种贵的地方就是好,认识的人都不一样,”陈洁酸了一句,又扫视了一遍屋内不菲的陈设。
凌琳刚搬家那会儿,陈洁也来看过,当时就震惊她们居然买得起这样的公寓,回去后跟郭云志大吵了一架。嫌弃他没出息,十几年还和公公住在一起,房子连电梯都没有。
郭云志和陈洁不会多想,郭如莹就不同了,她想起初中时,曾在学校门口见过一个很像她表姐的人来接关仰天,她现在敢肯定,那个人就是她表姐。
那么,她表姐和关仰天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邻居吗?那时,她们家可没买这套公寓谈何邻居,当初她问起关仰天时,她表姐可说自己不认识他啊。还有刚才,她姑姑叫的那一句,又是什么意思,关仰天和她表姐在房间里做了什么?
郭如莹心底隐隐有一个大胆猜测,又觉得太惊世骇俗,不敢往深里想。
郭雪芳带着郭志云一家进凌琳的卧室来,凌琳拿被子蒙着头,正在装睡,郭志云他们也不好多打扰她,在客厅里和郭雪芳聊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而在凌琳惴惴不安中,郭雪芳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替她查体温,擦汗,掖被子,照顾了她一夜。
这样的沉默,往往预示风暴即将到来。
第二天,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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