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女儿家的贴身物件都要细细看好的,若被哪个登徒子捡了去难免传些风风雨雨出来。
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立刻又停住。两人皆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车外阮熏扣了扣车壁,问道:“妹妹可无事。”
“无妨,五哥哥放心。”
忘忧撩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回头不满地对清沅说:“又是那些纨绔子弟,早些在庙市遇见的,当街纵马,一路往菜市大街去了……”这里的宣武门大街是过宣武门去的必经之路,路修得宽敞,往来行人也多,竟然在这样的地方驱驰。
果然远远传来男子们嬉笑欢闹的吆喝声和马蹄达达声。
马车又缓缓走了起来,等到阮府的时候,已近傍晚,清沅连用饭的力气都没有,由丫头们服侍了沐浴后便湿着头发躺在床上,恍恍惚惚间很快就睡着了。忘忧只好拿着布帛半跪在她床边替她揩头发。
合欢又要进来传饭,忘忧示意她噤声,合欢轻轻地问:“姑娘拿回来那幅字怎么办?”
忘忧想了想,觉得清沅很重视它,就说:“放姑娘书房里,妥善收起来吧。”毕竟是外男的字,不好明目张胆挂起来。
第五十七章 姐姐()
“姑娘,姑娘……”合欢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脸上扬起两团子红晕。
这丫头一到天冷就会在脸上冻出红晕来。
“你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忘忧正收拾了清沅喝完燕窝的瓷盅要出去,见不得她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
“是、是咱们府里三姑娘来了……”合欢气喘嘘嘘地说着。
“真的?”忘忧也兴奋起来。这几年清沅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姑苏的家人了。
“荒唐,如今该喊三姑奶奶了。”忘忧又对合欢翻了个白眼。
清沅从书房出来,说:“什么见天的大事,要你们吱吱喳喳地闹个不停。”
忘忧笑着把瓷盅往合欢手里一塞,“姑娘快更衣吧,奴婢扶您过去,这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老爷夫人过得好不好,三姑奶奶过得如意不如意……”
清沅看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
如今屋里的凝华已经叫魏氏配了人,清沅也出了三十两银子做添妆,本来魏氏还想再配个丫头过来,被清沅婉拒了,说身边这两个也大了,能当些事,便把凝香提做一等丫头也好。凝香也是魏氏那里出来的,她倒也没什么意见。
就是清沅对合欢是有些愧疚,这傻丫头也不在意,还是欢欢喜喜的,日常细心地教导着刚提了二等丫头的问雪,从不多抱怨一句。
忘忧如今算是屋里彻底地一把抓了,在小丫头们面前说话也有些分量。清沅由她服侍着穿妥衣服,往万寿堂去了。
老太太歇了,清沅就由婆子引了到稍间去,在门外就远远听见了屋里的欢声笑语,婆子打了帘子,屋子里叫烘得又香又暖的,日常老太太不喜欢这些,自然是清霜的主意。
西稍间临炕坐着杨氏,清霜正歪在她身边,炕桌摆着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里头搁着几样时新的水果,隔着炕桌坐着阮家三房出嫁的三姑奶奶阮清汝。
她穿着秋香色折枝花镧边的褙子,梳了一个圆髻,头上明晃晃插着一支攒花勾云纹凤衔珍珠步摇,手上一对镶碧玺百子如意纹手镯叮当作响,与她从前朴素的装扮判若两人。清汝比出阁前丰腴了几分,整张脸如满月般笑着,皮肤白皙细腻,她一见到清沅就赶忙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左看右看,哀伤地说着:“这丫头,也有两年没见了,竟出落成了这个样子。”说罢竟抬起纤手轻揩眼角。
自己与她,真有这样深的姐妹之情?清沅忙说:“问三姐姐好,可一切如意?父亲母亲都好?”
清汝看着她点头说:“都好都好,一切都好,快来坐,你这丫头,都这般大了,叫三姐姐好生惦记……”说罢把她往炕上拉去,还一边褪下手上的镯子要给她。
清沅不太好意思地收下来,清汝不算是长辈,况且这百子如意纹的镯子……恐怕她要戴上还要好些年头。
阮清汝又把另一只递给清霜,“原就是一对的,正好给了两位妹妹,我们七丫头这几年多亏着霜姐儿好好教导着。”
杨氏点点头,“沅姐儿十分乖巧。”
这便是她对清沅所有的评价了?清汝疑惑地看了一眼清沅,莫非这丫头这几年还得罪了这位大伯娘不成。
“还是多谢着大伯娘一片慈心,我瞧着七丫头的周身气派,竟与在姑苏时不可同日而语了,到底是京城水土养人。”阮清汝有意讨好杨氏。
杨氏抿抿嘴,人是养在二房里的,她可没出什么力,少给她添堵才好。
“姐姐不知,沅妹妹可机灵着呢,咱们京城可少见这么机灵的姑娘。”清霜笑着向她捅刀子。
“这……怎么说?”
“姐姐倒把我问住了,这还是要亲自问问沅妹妹才是,”清霜笑里藏刀,“怎么好好的嫡女,竟喜欢同庶女要好的。”
她意指清沅掺和到清雯一事中去。
阮清汝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她就是庶女出身。
杨氏想到她如今夫家显赫,瞪了清霜一眼,“说这些干什么。”
清霜无所谓地挑挑眉,她不在乎得罪清汝,也不知飞上什么枝头就把自己当凤凰了,也不看自己的身份。
清汝笑得尴尬,忙转话题:“……如今我们虽在徐国公府里头住着,倒也不算特别方便,虽说是一家亲戚,到底也不能太不见外……”
“亲戚”二字咬地格外重。
清霜和杨氏都是一愣,不知她如今竟然住在徐国公府,不是听说京城江家早不理会其他地方的族亲了么。
清霜有些后悔得罪了她,讪讪开口,“姐姐怎么会住在徐国公府?”
清汝大方地对着她,丝毫不介意适才她说的话:“原就是我们那处宅子还待整修,谁知进京前几日隔壁人家走了水,竟牵连过来,相公原想赁屋而住,都拖了中人和牙婆去寻了,谁知传到了国公府去,国公爷亲自说话,说在京城也不是没屋子,怎得要叫远来的子侄住到外头去。这不就,我们也拒绝不了,便搬去国公府稍住了……”
清霜听了心里更酸,能与徐国公府搭上关系,便是阿猫阿狗都会被人高看一眼。
杨氏讲话也不再酸溜溜的,“到底是姑奶奶有福气,嫁了这样一个好夫婿,人上进不说,亲戚也都靠得住。”
清汝听了心花怒放的,便开始细细讲自己丈夫江淩的差事前程,对她日常的体贴照顾。
清沅原先在这暖融融的屋子里昏昏欲睡,却惊讶地发现,杨氏与清霜母女俩,如今竟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从前不论与谁闲聊,杨氏的主题便是自己的儿女,旁的都兴趣缺缺。
“……我还想着,接两位妹妹过去瞧瞧的,那园子修得真是精致。”清汝边喝着茶,边状似无意地说。
杨氏听到了她今日最想听的话。面上却不显,“沅丫头过去看看姐姐的住所也说得过去,我这丫头就……”
清霜立刻嘟起了嘴。
清汝很懂杨氏这套欲拒还迎,忙说:“大伯娘哪里的话,两个都是我的妹妹,又有什么不妥的,咱们都是阮家人,难道我妹妹叨扰大伯娘这么久,您还会说个不字不成?霜姐儿这样懂事知礼,我再喜欢不过了,便是引到老夫人和公主面前,也没什么不妥的。”
母女俩立刻喜上心头。
老国公夫人和平阳公主,那可是她们一辈子都结交不上的人,就连阮老太太也没有这个资格。若一时得了她们青睐,江府的少爷们,那可是放眼全京城不可多得的贵婿啊。
阮清汝满意地看着母女俩的反应,扬了扬嘴角。
第五十八章 拒绝()
清沅看着她们的作态,有些无奈。
她这个三姐姐说的话,她是一句也不信的。在长辈面前,她一向是惯会说话讨好的,否则崔氏怎么可能这些年都没看出她的歪心思来,她更不信她还真能帮清霜和自己牵线进徐国公府,别说她做不做得到,就是她愿意不愿意还是两说。
一个靠自己心机算计出头的庶女,有了今日亲戚都高看一眼的地位,便上赶着要捧家里的嫡女去做更好的亲事,杨氏母女竟然会信,莫非在清雯一事上还看不明白?
“三姐姐,”清沅出声。
“怎么了,七妹妹?”清汝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清沅忧愁地小小叹了一口气,“如今天候又冷了,每年这个时候嬢嬢身子就不好,二伯父不在家里,五哥哥又要念书,大嫂子要看顾丞哥儿,她连个身边人都没有。我虽心里也记挂三姐姐,今日得知你一切安好就放心了,旁的走亲戚,我如今实在是不能……”
清汝面色尴尬,“二伯娘她……”
“从前在家中,母亲待我慈爱,后来我进京,也是嬢嬢一手看顾着我,我一生病,从侍候的婆子到要喝的汤药,都是她一一亲手操持,如今她有些病痛的,我怎么好再走开去……”说罢还红了眼。
杨氏瞪着她。装的什么一副至纯至孝的鬼模样来!
“这……”清汝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她也不敢去看杨氏,刚才还夸她对自己妹妹悉心照顾来着,人家这会儿可是只想着二伯娘,一点儿没提及她。
“姐姐带着二姐姐去吧,回来也好给我讲讲,二姐姐人好,便是替我陪你说话解闷了,是我对不住姐姐……”清沅拉着她的衣角说着。
她巴不得这两个人赶紧凑在一块儿,没空来管自己。
有了这么一个台阶,清汝也好下台了,她又立刻摆出惋惜又理解的表情来,抚着清沅的鬓角低声温柔地说:“从小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尽孝要紧,姐姐怎么会怪你呢?便是姐姐搬了新家,就一定请你过来小住好不好?”
清沅感激地看着她,点点头。
清霜闻言心中大喜,近几年来清沅渐渐大了,在相貌上竟隐隐有超过她的趋势,她日日吃穿都捡着最好的,务必要维持自己如花娇艳的容貌。若是同清沅一起出现,难保她不会抢了自己风头,如今她说不去,自然最好。
这么想着,她竟也表现地同往日不一样,朝清沅走过去,和气地同她说:“沅妹妹还是这样懂事,难怪老太太说起你都是夸的,三姐姐也是,想来也是妹妹在家常听您的教导……”
清汝放开了清沅,转头又与清霜说起来:“妹妹才是呢,我在京里见着许多小姐,便是这气度相貌,少有及得上妹妹的……”
等清沅终于从万寿堂出来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如今只盼阮镛和崔氏快些进京,好歹还能唬一唬人,若不然让阮清汝三天两头和府里来往,自己没有这个把握,每次都能顺利演完这场姐妹情深的烂戏。
清汝接连又来拜访了两次,每次都与杨氏母女聊得尽兴开怀,忘忧和合欢倒是很不平。她们知道清霜为人,处处想着欺压清沅,没想到好不容易姑苏家里来人了,竟然同那边好起来,到底谁和谁才是亲姐妹?
没几天,阮府却收到了一张拜帖,是给阮清沅的,这倒稀奇了,闺阁女儿一般与小姐妹往来不会如此慎重,与外头男子往来更是不可能。
一看,竟然是南京崔家的四少爷崔祐。
因是出了五服的表兄妹,崔祐才递了拜帖。清沅收拾妥当了去花厅见他,却在门外被叫住了。
他不来见她的话她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崔祐笑着站在庭中,几年不见更高更结实了,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气概。
“表妹过得还好吗?”他笑着问,如今不敢再叫她沅儿表妹了。
边打量了她一圈。出落得更标致了。
这姿态,很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兄长。她笑,“表哥不去厅里坐一会儿吗?”
“不了,”他摇头,“我本来也要从京城回去了,想着来看看你,也好回去给你父母亲带个信儿。”
原来是要走了,清沅讶异,“表哥什么时候进京的?”
“同你三姐姐和三姐夫一起,有些事情。”
清沅点点头。
“我从江南给你带了些东西来,不过都是些干货,还记得你喜欢吃齐芳阁的烧饼,不过是没办法带来了。”他笑得很和煦。
“谢谢表哥了,”清沅突然想到,他似乎早应该成亲了,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不知表嫂……可好?”
崔祐顿了一下,就明白了,回答她:“……她,还在服齐衰。”
就是人家姑娘的母亲去世了,清沅有些不好意思提到这个。
崔祐还像以前一样,为人颇大度,也不在意,说了几句就要告辞。见到他,清沅才突然想起来,他是不是也会去向贺梓归辞行……
如果她没有记错,害贺梓归身败名裂的这件事,就大约发生在天晟二十七年,只是当时她还在江南,并不清楚里头的细节。
“等一下……”
崔祐疑惑地看着她。清沅咬咬嘴唇,问他:“不知……表哥可曾见过了贺家少爷?”
她为什么要提起贺梓归?
崔祐看着她,误将她的表情曲解为对贺梓归上了心,他可已经成亲了啊,这也太糊涂了!崔祐肃容,认真思考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劝她,却又看见清沅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表情盯着自己。
“我在京里,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她舒了口气,“不知那位贺少爷可真是……与自己的大嫂有……”
崔祐大惊,立刻敛容,“你听谁说的!这样的话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胡乱揣度!”
他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却让人猜不出是不是真有其事。
阮清沅说不出话来,她到底与崔祐没有那么熟。
崔祐看了她低垂的脑袋一眼,觉得自己语气也重了些,同时也松口气,安慰她:“还当你长大了,还是小孩心性。这些不实的传闻理它做什么,便是听了你也把它忘记,免得污了耳朵,姑娘家家的,可不能像外头市井妇人一样。你不要怪表哥,表哥也是为你好。”
清沅知道自己是再不可能通过他提醒贺梓归,只能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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