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渤当即料到事关体大,忙着人通知了贤王慕容锦,随后又安排大夫给那人仔细看着。
直到昨日那人才算稍稍清醒了些,只是因箭伤严重,依然迷迷糊糊,李渤差遣了几班人马轮流询问,终于从他口中获得消息。
此人名范黔,是前朝宫里的老宦官,前几年受了恩典被放出了宫,却因膝下无儿无女,被侄子抚养,因着前几年在宫里的关系,范黔给侄子买了地和铺子,谁知几年下来,竟然被侄子挥霍一空,那侄子也是个厚脸皮,知道范黔曾在御前当过差,便蛊惑他凭关系再去捞些银子。
范黔虽心中不愿,但想到老年还要靠这个侄子,便厚着脸皮去往户部,想再讨些银钱,本下面的文官都以通融,却被户部侍郎肖大人断然拒之门外,言之不能做国之蛀虫,宫里的老人出宫时的俸禄和遣散费均已结算清楚,不会再多给一分银两。
范黔将原话告诉了侄子,谁知他侄子随即将他赶出了门,言明没有银子就不会再养他。
范黔无奈,只好去往肖大人府邸,想私下求求他,看能否通融一二。
谁知到肖大人府上,因着肖大人还未归家,肖大人之妻听他来意,又听他已经去过户部,便对他破口大骂,让人用一根扫帚赶出了门。
范黔自知后路已断,侄子定然不会再让他归家,孑然一身、毫无所依之时,蓦然想起曾在一篇杂记里看过,倘若以九位女子魂魄,于佛前供养,可通过九九归一之法,重新改命。
走投无路的范黔灵机一动,因以前在御前当过侍卫,深知娘子俏之毒的狠辣和各处储存地点,便铤而走险,索性将他不喜的官员妻子一个个给毒死了,也解了心头之快,如此,便按杂记中的方法,用梵文在尸体脖子下方标记魂魄次序,还说他最后要毒死的便是侄儿的妻子,因范氏无后,对于那个不孝的侄儿,他倒是心存了一念,没想着害他。
“他不喜的官员?我爹如何得罪他了?”唐朝庆最先道。
“这个……他虽一一与我们对了所害之人的官职和名字,可说到最后已经力竭,因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说话又犯起了迷糊,我问他为何要害威远将军家的夫人,他还问我,谁是威远将军……”李渤皱了皱眉,并未说,昨日夜里,范黔因救治不当,已经命归西天。
众人鸦雀无声,纷纷朝唐柏林看去,唐柏林握起拳头在旁边狠狠捶了一下,尤不解气,索性站起身道:“我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比战场上横刀夺马的敌人还可恶,起码他们为了各自人民和国家而战,此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残害无辜,当真是罪恶至极!”
“姐夫,那人有说为何会追珠姐儿的丫鬟么?”说话的却是极少发言的唐兴泽。
129。第129章()
待老夫人被扶着先进了,唐柏林才走到二女面前,刚刚那一幕,与上次那一幕,都是碰巧遇见,暗中自责下,上一次似乎并未理顺事情真相,就对明彩有了误解,如今看来,小小的一件吉服,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两厢对比下,上一次的事情还有李府、赵府牵涉在内,众口铄金,明彩定然是有错在先,只是因着近日军中忙碌,还是忽略了女儿家大了,许多事情也变得难以一面定夺,如今明日里就要打马西征,一辞多年,心中不免感慨良多。
可此时如果再有偏颇,只怕二女在他走后矛盾会更多,想了想郑重道:“明日我就要出征,你们母亲刚走,你娘又有身孕,诸多不便之下,你们要帮衬着你娘将二房撑起来,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如此家宅宁静,前线方得和平!”
“你们二人如今也大了,许多事情,爹娘已经管不了了,但不论如何,你们姐妹二人和睦友爱、互相扶持,一定是我和你娘最乐意见到的!”
二女极少见唐柏林这幅神态,虽互相多少有些敌意,但是对身父唐柏林,二人自是打心里的尊重和敬仰,此刻听他一席话,不免就低下了头,明彩心中倒是稍缓,不论唐柏林这次如何看待唐明珠,但是至少他的心中不会独独留下她唐明彩一个人的瑕疵,便与唐明珠同声道:“女儿知道了。”
唐柏林点点头,看了看两个双生女儿,虽有心劝和,但是因着明日就要离开,此刻说太多反而显得刻意,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一手拍着一个肩膀道:“等我回来之时,我的两个宝贝丫头都要出阁了,爹努力,给你们一人一份大礼,你们平日里有事无事就给爹来信,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事就和你们娘说,你娘解决不了的,就和你们祖母说,她自会给你们做主!”
祖母?
二女眸光均是一动,还当听错了,历来只有嫡出孙女能喊老夫人祖母,她们只能喊老夫人,看唐柏林眼下的意思,小江氏应是要提为主母了,明彩暗中感叹,原来两世的事情果然不一样了,却未见唐明珠嘴角挂上了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
如此又说了几句,二女心照不宣、一副冰释前嫌的样子,唐柏林稍稍宽了些心,才带着桑奇进了内屋去看小江氏。
见人都走了,二女对视一眼,唐明珠面上含笑,语气却甚为冰冷道:“没想到妹妹倒是长进了!”
明彩欠身道:“我当姐姐是在夸我了!说到底,还要多谢姐姐指教,否则妹妹到老也长进不了!”
“呵……”唐明珠冷然一笑,这个妹妹的长进她是意外至极,只是蝼蚁还妄想绊倒大象,痴人做梦罢了,暂且留着看看这一世她能蹦跶成什么样子,她眼下还没空去收拾她!
如此一想,刚刚二人间的不快便放到了一边,唐明珠转身便要出院门。
明彩忙跟上道:“姐姐是不是忘了,爹刚说的姐妹间要和睦友爱、互相扶持?”
唐明珠秀眉微蹙,脑筋一转,便觉得这丫头还真是固执的可笑,讥诮道:“怎么?还是要《草花纲目》?我可没有!想要你就去找二哥!”
说罢扬长而去。
此时身后的染翠已经跟上,与明彩另选了条路回紫云苑的路。
“小姐,你……刚刚……你知道老爷要过来,才与三小姐说的那些么?”
明彩步子一顿,视线从小径边盛开的石榴花转移到染翠身上,“染翠,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这般不好?”
染翠慌忙摆手,眼里跳着异样的光芒,“不不不,小姐,您向来亲善,凡事被三小姐压了一头,上次又受了那么大委屈,还病了一场……今日你这么做,奴婢心里很高兴,仿若你早该如此了!”
“是么?”明彩眸光一沉,是同被欺负了很久么?可惜重活一世,如不是为了挽回唐柏林心中的形象,她还愿意一直像刺猬一样,只守不攻,可惜……
明彩一声喟叹,有些事情逃不掉、躲不过,只能打包全收,再筹谋着反击,她不会再一直忍气吞声了!
“其实我并不知爹会来!”明彩伸手接了一片石榴花瓣,火红的花瓣如同永德二十二年,被冷雨打在满是腐果味的锁华殿里的一样,端详了片刻,扬手将花瓣扔飞,明彩惆怅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可有些人,多少年,也未见不同……”
染翠眸光里一片懵懂,小姐说的是什么?
明彩不会说,她因着常去小江氏的院子,那只小江氏养的虎纹老猫,素日里作威作福,独独怕老夫人拐杖敲地的笃笃声,所以她见老猫匆忙跑进院子,便猜测老夫人可能来了。
她赌的是老夫人撞见会站在她这边,没想到唐柏林会提前归家,如此更好不是么?
次日,唐柏林果然整军出发,明彩听说,原本没有随军的桑奇,不知因了什么又改了主意,也随着一同赴边关而去。
时间一晃,大江氏的七七便过了,唐门的众人再不用穿着颜色素白的衣衫,终于可以渐渐着些鲜艳的颜色了。
眼看着到了六月中旬,日头一天比一天热,蝉鸣声催促着永和十五年的夏天如火如荼的降临在京城。
这一日早上,天有些闷热,众小辈按礼又到了老夫人处问安。
可今日早上老夫人心情甚差,并未受小辈们的礼,听迎鹤院洒扫的婆子说,老夫人昨个晚上一宿没睡、气的不轻,只是那婆子话没说完,就被里屋的婆子呵斥了。
众人出了迎鹤院不久,唐府又一次炸开了锅。
原来二房的曹氏突然被休了,一早被遣送回了娘家。
明彩这才想起今个早上并没见唐明雅。
来到小江氏院子的时候,却见唐明雅跪在小江氏的院子里,浑身上下,不知是泪还是汗。
明彩正诧异,路过唐明雅身边,低低才喊了声“二姐?”
一脸狼狈,似是一夜没睡的唐明雅已泣不成声的抱住明彩的腿道:“四妹,你去帮我求求母亲,求求母亲放过我娘,我娘真的没有想过害母亲腹中的弟弟?”
母亲?
明彩一想,才觉得唐明雅说的母亲可能就是她娘。
只是小江氏目前还未被提身份,怎么唐明雅便这么不成体统的逾越了?
另外,曹氏要害她弟弟?此话又从何说起?
听到动静的小江氏被婆子扶着出了门,远远,也只是无奈道:“二小姐,我早与你说了,曹姨娘的事,我不怪她,只是老夫人言出必行,我也没有办法!”
“母亲!求求您,您去帮我和老夫人求求情,我娘……二姨娘被休回家,家人怎么看她?不是不给她活路么?您大人大量,求求您了!”
小江氏为难道:“昨天夜里,该说的和做的,你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我还有办法?”
唐明雅犹自摇头哭道:“母亲,您的背后有整个江府,我娘再傻,也不会不知道自己身份,妄想步入正堂,她真的没有做过!”
小江氏见说的不凑效,眉头微微皱起,“做没做过,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母亲……我娘真的没有!”
“罢了,二小姐,凭那一碗被你娘贴身婢女动了手脚、要我滑胎的安胎药,你以为你一句没有就能澄清一切?若不是看在与曹姨娘多年相处的份上,又万幸我腹中的孩子没事,否则你娘何止是被休这么简单!”
见小江氏突然加重的语气,唐明雅愣在地上,她还以为唐明彩随了她娘,那般柔弱好欺,并不知小江氏也有如此冷厉的一面,又听小江氏道:“你再在我这里哭哭啼啼,是想让我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吗?”
明彩在旁听的心惊胆颤,怎么?一夜之间,曹姨娘竟然要害她娘堕胎?被老夫人发现,才处置回了娘家?
唐明雅擦了把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小江氏见此,道:“日头越发紧了,二小姐一夜没睡,赶紧回去歇着吧,此事,老夫人既然压下,便是不想影响你的前程,你好自为之!”
见小江氏铁了心,唐明雅咬了咬唇,看了眼明彩,那眼神里的情绪让明彩不觉心头一沉,愣住的间隙唐明雅已虚弱的起身离去,那稍稍丰腴的身影刚出门,明彩便急着拉着小江氏道:“娘!到底怎么回事?”
“都过去了,还提做什么?今日早饭吃的什么?”
“娘!”
小江氏爱怜的摸了摸明彩的头发,温婉一笑道:“傻孩子,不是你担心的事你别操心了!”说罢拉着明彩进门,小江氏面上温柔缱眷,眸光里有着珠光在跳跃,如此也好,一双女儿的前程总归不用太担心了……
130。第130章()
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水浪涌动,一浪高于一浪。︾|
明彩稍一侧眉,便可以看见慕容锦修长的小腿,踏在脚下的浪花上,她总担心那些浪会打湿他脚上那双如意纹鹿皮短靴,看着看着,随着又一阵大风吹来,她胸前包裹的软毯就被吹了下来。
毯子里贴身的衣物还未干透,明彩慌忙双手捂住毯子,不料身子一晃,便要朝水里栽去。
一双温凉的大手就在这时将她紧紧的按住了,心惊下,还来不及感谢,已听身旁慕容锦道:“我当你对我投怀送抱了!”
“……”
“不是么?看你一直看着我的脚,不是一早就在打我的主意?”
明彩简直无语问苍天,坊间谁说贤王殿下少言寡语、不通尘世,她真想去给他洗洗眼睛和耳朵,面前这人难道是被什么附体了不成,急道:“你想的美!你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会对你投怀送抱?”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慕容锦勾起嘴角一笑,双手一松,明彩此时并未扶着船身,身子不稳下又要栽倒,情急下,只得横眼抓住慕容锦,向他靠去。
慕容锦眸光一亮,笑道:“怎么?刚刚还嘴硬!”
明彩终是翻了个白眼,“堂堂贤王殿下,还兴与小女子开这种玩笑么?只要您愿意,大明朝对您投怀送抱的估计要排到京城外面了,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取笑于我!”
说着说着,明彩眼中便有了水色,自小到大,自前生到今世,她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何况,这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与慕容博的语气几乎如出一辙,她想到那些自作多情、那些镜月水花,便想抽身回府,若不是这个身子的禁锢,她当真想游历于四野,不再谈风月,她不是个中老手,她不懂别人是真心还是实意,她的那些过往就是一道隐形的伤疤,她只能安慰自己重新来过,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为了自己,为了小江氏,好好活着的更好。
皇家乞巧宴,其她人甘之如饴,她却避如蛇蝎,如果不是因了与慕容锦见过几次,他又与姐夫交好,她也不会祈求他将她带离慕容博的视线,可此时,她才发现意气用事下,许是自狼穴到了虎穴,这世间的男子,不,应是天家皇子,同根同源,怕是都和慕容博相差无几才是!
如此一想,明彩再无欣赏水色的兴致,撑起身子便朝舟篷里走去。
慕容锦视线追随着明彩,此时透过舟蓬,正看到秦勇好奇的神色,见他望去,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向一边继续划桨,似乎很卖力的样子。
明彩却已经将头埋在双膝上假寐,长长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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