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焕听着薛海向剧组的导演监制介绍自己，一边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导演和监制得知萧焕是第一次做替身后也有些犹豫，却在薛海信誓旦旦地给出承诺后又听说萧焕是宁远修的专属替身后变脸似的换了副脸色，简直将萧焕视若救星。事实上萧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忐忑，毕竟他从来没吊过威亚，也才听薛海讲了一上午的课，但他不能露怯，更不能丢薛海的脸，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耳边还是薛海和导演监制之间商量着怎么拍的谈话声，忽然夹杂进一阵越来越近地脚步声，萧焕回头看，是钟鸣泉。
钟鸣泉一声“嗨”卡在了喉咙里，一秒钟前他刚酝酿出一个毫无死角的微笑，现在就如同抽筋一般维持在了嘴角。之前在脑海中构造出了那张窝瓜雀斑脸的幻想如同玻璃般被眼前男人真实面孔砸得粉碎。
萧焕察觉到钟鸣泉不敢置信的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圈内路人皆知他钟鸣泉和成昱貌合神离，而钟鸣泉始终斗不过成昱。不是因为成昱太强大，准确地说，成昱的确因为有了圣帝和萧荣勀这两座大山压阵而高过钟鸣泉一头，可这绝不是钟鸣泉在成昱面前抬不起头的直接原因。真实原因是，钟鸣泉太蠢。蠢到连看到一张与打破自己脑海中形象的外形都会露出这种能被所有人一眼看穿的情绪。
钟鸣泉的确是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可似乎情商也被切了一大半分到了外貌上。萧焕还记得曾经看过的资料中，钟鸣泉甚至有私信痛骂在微博下批判自己的粉丝而被挂墙头的事件。当时他还庆幸幸好没签这个人，否则公司又得花大力气去替他解决问题。
萧焕不动声色地侧上前一步，恰好挡住钟鸣泉不被背后的剧组主宰人看到，伸出手，客气地笑道：“这应该就是泉哥吧，泉哥你好！我一直特别喜欢你！”
钟鸣泉这才回过神，尴尬地和萧焕对握：“啊，你好。”钟鸣泉松了口气，有些感激眼前这个男人，如果刚才他的失态被导演监制看到，恐怕印象分又会打折扣。他只是是一株得攀附着眼前这帮人才能维持曝光率的藤蔓而已。
薛海察觉到原先在旁边的萧焕忽然迈出了一大步，再回头一看，萧焕正热络地和钟鸣泉打招呼，说自己是他的粉丝。薛海记得萧焕说过自己记不起原来的事情，一路上提到钟鸣泉也没见他有半点是粉丝的意思，这突如其来跨出的一步，外加上钟鸣泉尴尬而略带感激的眼神。薛海心下了然，萧焕方才是替钟鸣泉解了个围。薛海看萧焕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欣赏。
萧焕这个举动一箭三雕——替钟鸣泉解围，获得薛海赏识，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将会成为他接近钟鸣泉的一条捷径。
想要不露声色地手刃敌人，就是在暗处控制那把已经暴露的杀手。倘若赢了，他与杀手皆大欢喜；倘若输了，身败名裂的是杀手，而他可以全身而退，谁都不会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幕后人亲手操刀着这一切。
而现在，那个目标是成昱，他的刀子则是钟鸣泉。
到剧组的一路上萧焕都在思考着如何获取钟鸣泉的信任，自己成为他的替身的确可以使两个人走得稍近些，可骄傲如钟鸣泉决不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容貌可以与他匹敌的对手存在，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替身演员。可萧焕没想到的是，钟鸣泉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他自然拿捏住机会做个顺水人情。
萧焕在心里溢出一丝冷笑。从钟鸣泉的眼神里他就能看出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萧焕第一次穿古装，从化妆棚出来时候已经有几个女孩模样的工作人员眼冒红心地要和他合影。萧焕注意到钟鸣泉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于是微笑着很快地工作人员照了相后，立即到拍摄地。
威亚不是件容易的事，于很多人而言单纯是吊到半空就已经能令他们尖叫半天，更别提要同时做出精准得恰到好处的姿态动作。萧焕抬起手，方便工作人员在自己身上固定保护带。
薛海看得出萧焕已经极力做出一副自信的姿态，可眼底泄出的几分紧张出卖了他。薛海有些自责自己是不是对萧焕要求过高了，毕竟一上来就是吊威亚难度很大，受伤进医院的替身在接这部戏时早已吊过数次威亚，可这回又是训练了十几遍才有些效果。
“感觉怎么样？还可以么？”
薛海关切的语气令萧焕心里一暖，答道：“我觉得还成。”
薛海满意地拍了拍萧焕的肩，安慰说：“就算拍不好也没事，之前那个替身也是练了十几遍，压力别太大。”
钟鸣泉也忍不住走上前，他受够了吊威亚的苦，现在眼看着有人接自己的班，看着萧焕略显苍白的脸，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小梁你别紧张，刚开始是有些不适应，一会儿就过去了。”
萧焕冲他感激地笑了笑。
随着双脚缓缓离开地面，萧焕越来越觉得重心位置无法控制，双脚离地的时候，身边轻微晃过的风似乎都有了台风的威力。萧焕努力控制自己稳下来，按薛海说的，将重心放置在腰腹位置。
他需要双脚登离树枝，在空中旋转着落到水面。
升空前他已经在地面试过无数次旋转动作，包括薛海指出的在空中重心不同施力位置也需不同。虽然有威亚主动，但倘若演员单纯地随机器转动的话，那就像是坐游乐园的大茶杯了，看上去就是凌乱而毫无张力。
萧焕又将动作在心里过了一遍，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姿势，向下点了点头，示意导演可以开始。
第十七章（）
双脚蹬离树枝的一刹那，萧焕整个人微往前仰，腰腹间肌肉迅速爆发出控制力令下半身不露痕迹地跟上整个身体的节奏。
谢芒看着监视器顿时觉得眼前一亮，是的！这就是他要的那种感觉！钟鸣泉始终达不到这种效果正是因为他腰腹力量不足，每次一蹬树枝后就跟这个人要扑街了一般。而这个男人却极好地收住了。谢芒屏住呼吸，监视器中的男人白衣翻飞间，黑色长发如流瀑般在空中散开，身姿稳健却又灵巧如飞燕，令人觉得这个男人本身就是轻功卓越的执剑侠客，而他身上那两根固定用的威亚绳根本是不存在的！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却恍如被拖长了数倍的慢动作，底下看着的人都看直了眼——这个男人真的是第一次吊威亚么！钟鸣泉更是张口结舌，为什么自己在旋转的时候就像是狂风过境后残挂在电线杆子上的抹布呢？
只待最后一个收尾！谢芒的整个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收尾也是整套动作中不可小觑的一部分，之前的替身抱怨中间旋转过快后落处最后难以停稳，但谢芒始终坚持将这一个整套动作放进一段镜头里。
可惜萧焕却在这里失误了，和之前的替身演员一样，在放到水面的位置时萧焕没有收住，距离角度位置偏差了一些。
谢芒有些遗憾，但他又忍不住激动，这已经足够好了！
众人几乎都看愣了神，直到萧焕示意自己该回去了才反应过来，用威亚将萧焕缓缓地拉离水面。
双脚重新落回地面，萧焕忍不住吁了口气，又有些抱歉地对谢芒说：“对不起导演，这次没做好。”
“没事没事，已经够好了，再来几遍绝对能成。”谢芒虽然有些小遗憾，可获得一个无可挑剔的替身演员的欣喜已经足够将那些微不足道的遗憾盖过了。
谢芒是个对每一个动作细节苛刻到极致的人，熟人曾纷纷起哄说他的那股子挑剔劲，拍电视剧太可惜了，应该去拍电影。可谢芒这辈子认准了电视剧了，他从不觉得电影就应该理所当然地比电视剧好，甚至对更能叙述出一整个故事的电视剧情有独钟。业内人士都感概说谢导拍出的电视剧，简直就像一部长达几十个钟头的电影。可也正因如此，谢芒手下的电视剧每一部都收视大红。
眼前这个名叫梁朕的小伙子，说是从来没有过演替身的经验，他起初的确是以为是借着薛海的名声进来，碍于面子让他试试。可看过他第一场表现后，谢芒一颗提着的心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原处，他甚至有种冲动，下一部剧一定要请这个年轻人参加！
薛海看见谢芒笑得眼角的褶子都展开了，也忍不住得高兴。这个相识不过半天的年轻人，已经给了他太多惊喜了。
“海叔。”萧焕见薛海走过来，喊了对方一声。
薛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个简单的动作将所有认可赞赏都蕴含其中，开口已经是指导：“结束的时候收力再早一些，落到水面如果觉得角度有点偏差，可以反势拧一下身子。”
“知道了。”萧焕点头，威亚缓缓地再次上升。
…
第一次的成功就连萧焕自己也感到意外，薛海不愧是武术指导界泰斗，随口提出的几个小点都无比精准地命中了吊威亚过程中最不易察觉也是最难以把控的几个点。
之后几次萧焕明显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长时间吊在威亚上令他的腰部酸涩发麻，前面宣传的镜头已经几近完美，可最后的落点却一直因为腰力不足而失去准头。
机器缓缓降落，萧焕双脚着地时忍不住闷哼一声，险些没站稳。
薛海皱着眉头立即上前扶住他，看到萧焕明显发白的脸色，他心里升起几分自责：“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萧焕摇摇头：“没事，就是吊久了有点不适应。”
就连谢芒也关切地走了过来：“如果觉得太累了就先休息，刚才那几段已经足够好了，我到时候让人剪成两段，你压力别太大！”
谢芒的确是有些遗憾，但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甚至可以让他推翻自己最初脑海的画面而重新设计剪辑。萧焕被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站不住了，谢芒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再继续试下去恐怕非但拍不成这段，更有可能把人拖垮了。
可萧焕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他意外。
“导演，我还想最后试一次。”萧焕看着谢芒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坚持。他的那股犟劲又上来了。从小到大所有事情他都力臻完美，他自己心里有一杆准称，如果没有达到效果，就好像那杆秤永远都是斜着的，略有些强迫症的萧焕会被这种感觉逼疯。
这时候谢芒对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些许敬佩了，萧焕的脸色在淡妆遮掩下透出疲惫，可那眼神却是他拍电视剧那么些年许久不曾见过的坚定。他只不过是个来救场的替身，却比真正的主角更加敬业。谢芒拧起眉，劝道：“你可想好了，要是觉得不舒服就马上说。”
“知道了。”萧焕冲谢芒和薛海点头示意，随后闭上了眼，在心中回想整套动作。
机器再次缓缓上升。各机位准备就绪。
萧焕缓缓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视线集中在树枝梢头那袭微晃的白衣。
树梢上人影一晃，萧焕整个人如同一道剑芒般射出，胜雪广袖翻飞间恍若流云般轻盈却不失英气。剑光流转间下面的人几乎都看呆了眼，不仅仅是动作令他们失神，萧焕旋转间一种纵横江湖只手遮天的气势倾泻而出，令所有人的注意力恍如被一双遒劲的手牢牢抓获，强迫着去臣服于这一套几乎完美的动作。
最后的落点。
萧焕提起，手势，风中起伏的白衣温顺地归附远处，长剑收入背后，那一瞬间方才剑拔弩张的气势似乎悄无声息地尽数被收回，眼中剩余的只有那一袭温润的白衣，矜持的剑客。
萧焕并未出手，却似乎点了现场所有人的哑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芒，他几乎是嘴唇颤抖着站了起来，喃喃道：“完美……”
再之后是薛海，对着控制机器的工作人员大喊：“收起来！没看到这都拍完了么？”
工作人员这才如梦初醒，控制着机器将萧焕缓缓地吊回来。
一鼓作气地完成动作，一口气一松，萧焕踉跄了一步才站稳，问薛海：“海叔，这条怎么样？”
薛海看着萧焕一脸先别帮我解威亚绳，要是这条不行我再来一遍的表情，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随即激动得抱住萧焕的肩膀，低声赞叹：“你这孩子！太给我长脸了！”
萧焕笑了笑。老实说，薛海和谢芒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如果说第一次吊威亚他还抱着担心和不确定，那么在接下来的几次中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点点将所有动作融在了身体里。这具身体似乎对这些高难度的动作有着天赋异禀的吸收能力，短短的十几分钟，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都仿佛被牢牢地镌刻在了脑海里，每一丝肌肉的运力如同本能一般将脑海中的画面完美诠释。
而之所以做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因为他不想过分锋芒毕露。如果将剧组比作一场皇室晚宴，他要做的并不是在贵族皇权谄媚献舞，而是将蛊惑的毒药投到某个达官显贵的杯中。
钟鸣泉。这才是他的目的。
薛海又跟了几场后，放心地将萧焕留给了武术副指，先行离开。这是一场武侠剧，因而用到替身的镜头并不少。大半个下午下来萧焕和剧组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混了个半生不熟。领盒饭的时候分饭的后勤妹子特意给他多留了个鸡腿。萧焕笑着接过盒饭，坐到稍远些的边上大快朵颐，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这么凶猛地吃过饭了。
钟鸣泉领了盒饭，下意识地找萧焕，却看见他独自一人在稍远的地方闷头吃饭。钟鸣泉让助理去和熟人吃饭，自己往萧焕所在的地方走。
钟鸣泉作出一副熟络的表情对萧焕“嘿”了一声，而萧焕有些错愕地抬头，立即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说“泉哥好”，无疑令他无比受用。
的确，他下午在片场的表现实在太出色，连钟鸣泉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无懈可击，而令他心中警铃大作的是导演和旁人的态度，似乎主角光环从他身上彻底转移到了这个小小的配角身上。让他稍微释怀的是，这个几乎被众星捧月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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