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兴皱眉,张口想说,陶氏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在意她做什么?然而看着江絮的眼睛,张口只道:“你想怎么样?”
江絮,委实聪明得过头。江子兴皱了皱眉,这是他看重她的地方,可是时常也叫他忌惮。
她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竟一点儿也不清楚!
“冯氏害了我娘。”江絮紧紧盯着他,因为刻骨的恨,再也维持不住淡定,声音微微颤抖,“我曾说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害了我娘,我不会放过她!”
江子兴心中一震,被她眼中深深的恨意,与声音里透出的刻骨愤怒,惊得险些跳起来!
她口中的“害”了陶氏,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知道,那瓶让陶氏送命的毒药吧?
那瓶毒药,并非冯氏一人的手笔,也有……
“絮儿,为父怎么教你的?审时度势!”江子兴强压下震惊,冷声喝道:“你现在到时机复仇了吗?”
江絮看着他一脸教训的神情,心中一阵冷笑,渐渐平复急促的呼吸,松开攥紧的手心,说道:“到了!”
眼中的恨意,不曾减轻半分。
她当然不会松口,这是她复仇的大好时机!
她本来的计划,是在吴太妃的寿宴上,引起一位皇子的注意。就如同前世引起燕王的注意一样,而后,江子兴就会看重她,只要她提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会答应她——就算她提出的要求过分,他也没办法,他想当皇亲国戚,想要江府荣华富贵,就得顺着她!
而她的第一步,就是恢复陶氏的名分,狠狠打冯氏的脸,叫她在京城的贵妇圈中再也抬不起头——堂堂太师之女,居然做了继室?她这辈子都没脸出门应酬了!
而后,她会把江子兴做过的、打算做的龌龊事,一件件捅出来,叫他革职罢官,再翻不起身!
而眼下,拜裴君昊所赐,她提前得到了机会。
虽然,成为晋王妃之后再行动,会更为保险一些。但是,她实在不愿利用裴君昊的感情。因此,在圣旨下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做此事却是最好。
“父亲,如您所见,我已是板上钉钉的晋王妃。我需要一个体面的、说得出口的出身。”江絮抬眼看着他道,“我娘是您的元配发妻,我是真正的嫡女,这都是我该得的,我为何不能索要?”
江子兴抿唇看着她,不说话。
“父亲,您是聪明人。”最后,江絮轻声说了一句,便别过头,不做声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江子兴不必费力就领会到了。
“等圣旨下来,为父就为你娘正名。”江子兴沉声说道。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得罪人的事,能拖就拖,能延就延。
江絮却不肯放过他:“父亲,圣旨暂时没下来,又有什么干系呢?总归我不是晋王妃,就是燕王妃。何况,假使此事有了变故,父亲难道不希望我去争取?”
江子兴猛地被提醒了,是了,如果江絮不愿意,这门亲事便结不成,而如果江絮愿意,哪怕有了变故,她也有很大把握再兜揽回来。
望着咄咄逼人的江絮,江子兴大为头痛。然而这头痛之中,又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骄傲。倒不愧是他的女儿,如此精明狡诈!
若是个儿子该多好!江子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隐没。
“好!”江子兴眼光一闪,咬了咬牙:“回府后为父便为你娘正名!”
他想成为皇亲国戚。不论是势力惊人的燕王,还是护短之极的晋王,只要攀上他们,太师府再不能压住他一分!
只不过,为陶氏正名的同时,把他自己摘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江絮见江子兴的面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嘴角讥讽地勾了勾,也不打断他。胸臆中一片期待,几乎让她坐不住。真想知道,冯氏发现自己其实并非江子兴元配发妻的身份被抖落出来,是什么表情?
江府。
“东西都给钱太医和王大夫带走了?”冯氏淡淡问道。
珊瑚低头答道:“是,都包好给他们带走了。”
“哼!”冯氏冷哼一声,眼中迸出狠意,“到了地下,他们就该感谢我了,叫他们死得体面!”
珊瑚抬头讨好地道:“是啊,夫人仁慈。换了老爷,不仅要他们的命,还会叫他们名声尽失。”
在江子兴携江絮进宫后,冯氏便满府搜找钱太医的身影。她知道江子兴要跟她摊牌了,她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一点恩也不念,如今竟想跟她翻脸,冯氏不答应,她要一辈子骑在他头上!
“你好好安抚下长平,别叫他一惊一乍的,这府里到底还是本夫人说了算。”冯氏又说道。
钱太医是长平关起来并守着的,为了从他手里要人,冯氏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好在长平看上珊瑚,她以珊瑚为饵,最后还是叫他松口了。
请钱太医和王大夫吃了一杯下了料的茶,又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包同样下了料的糕点,冯氏便把两人放走了。放走之前,她对他们说江子兴欲对他们不利,她是偷偷把他们放走的,希望他们回去后好自为之。
以那两个的性情,只怕回去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京城了。而吃了茶和糕点的他们,只会死在京郊外的小路上。如此一来,江子兴还拿什么跟她翻脸?
想到这里,冯氏勾起嘴唇笑了。
等到江子兴回府,准备提了钱太医与冯氏谈判时,才被长平告知,钱太医已经被冯氏提走了,并在半个时辰前就与王大夫一起出了府。
“啪!”江子兴狠狠一掌掴在长平的脸上,把长平打得懵了,捂着脸道:“老,老爷?”
江子兴阴沉着脸:“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叫,叫奴才好生守着钱太医,不得,不得叫他人接近。”长平捂着脸哆嗦道。
江子兴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仍不解气,抬脚踹了他一个趔趄:“以后不必跟在我身边伺候了!”
长平大惊:“老爷?是,是夫人说……”
“夫人说?”江子兴猛地转头,打断了他,一双沉怒的眼睛盯着长平,“什么都是夫人说?这府里究竟是谁做主?”
长平脸色煞白,眼看着江子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捂着脸弓腰站着,眼中一片绝望。
“夫人,老爷来了。”珊瑚远远看见江子兴进了院子,连忙往屋里通禀一声,不等江子兴来到跟前,便早早打开帘子,屈膝道:“老爷。”
江子兴看也不看她,抬脚就往屋里走。
屋里头,冯氏本来在对着镜子收拾脸上的乌龟纹,她派下人到外头寻了好些个年轻书生,问他们平时如何去掉墨迹的,下人得了话便回来告诉她,她在一样样试。听到江子兴回来了,连忙重新挂起面纱。
“老爷。”冯氏站起身,看着走进来的一脸怒容的江子兴,笑了:“老爷为何一脸怒气呢?可是进宫并不顺利?”
最好是江絮那小贱人被皇后一顿训斥,叫她永远也做不成王妃!
“你把钱太医和王大夫放走了?”江子兴忍怒说道。
冯氏见他为这个生气,撇了撇嘴:“总不能关着他们一辈子?钱太医还是有功名在身的,老爷私下囚禁是犯法的,被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通弹劾。”
“你以为你放走了他们,振哥儿的事就了了?”江子兴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冯氏为什么那么做,冷冷说道。
放走了钱太医和王大夫,只是没了人证,但江子兴已经知道了此事,冯氏此举无异于掩耳盗铃。
“振哥儿?振哥儿有什么?”冯氏不以为意地道,根本就不承认。
江子兴看着身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女人,虽然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但是刻薄和毒辣已经遮掩不住,从她的头发丝儿里都发散出来。
想当年,她也是俏丽可爱的佳人,虽然比不得陶氏的美貌,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尤其下嫁给他后,贤惠温柔,更是让他哪哪都舒坦。
可是现在……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的阻碍。通往荣华富贵的路上,一颗绊脚石。
“你我夫妻多年,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江子兴状若遗憾地道。
冯氏一听,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脚起来:“你问我?江子兴,你有脸问我?这都怪谁?不是怪你吗?”
“怪我?”江子兴的眼睛沉了沉。
“不怪你吗?你说你从此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你现在呢?每天打我的脸!你要珍珠,要珊瑚,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为了一丁点儿小事,就给我脸色看!”冯氏怒视着他,尖声指责:“是你不肯好好过日子!”
江子兴冷冷道:“我不要珍珠?不要珊瑚?那你给我生个儿子?”
冯氏顿时一噎,直被气得险些上不来气,一手指着江子兴,一手捂着胸口,喘息道:“江子兴,你没良心!”
“我没良心?青菱可不是我自己要的,你自己屋子里不干净,叫她爬到我床上来,怪我吗?”江子兴冷冷说道,“青菱肚子争气,给我生了个儿子,可你害死了他!”
江子兴最恨冯氏的地方,就是她毁了他的儿子!
年少轻狂时,他倒也生出过与冯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但随着一日日过去,冯氏的肚子里除了爬出一个江予彤外,再没了动静,他便有所不甘了。
青菱的自动送上床,他没有深究,只当成是冯氏识趣,从此多个人服侍他,也多一分生儿子的希望。为此对冯氏歉疚,更加对她好。
只没想到,振哥儿是被冯氏害死的!
他这一辈子,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被冯氏害死了!
“我那时可跟你没有仇?也并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你为何要害死振哥儿?”江子兴直直盯着冯氏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怨恨。
这份怨恨把冯氏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随即回过神大叫道:“你要儿子,我就不能给你生吗?死一个庶子又怎么了?”
她那时还年轻,心里想着,总会再生出来的。可是没想到,多年过去,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猛然想起陶氏被赶出府前,对她的诅咒,冯氏掐着手心恨恨说道:“没儿子你得怪陶氏,谁叫她走之前诅咒你?”
“陶氏诅咒过我?”江子兴微微一愣。
冯氏冷笑道:“她被赶出府之前,十分不甘心,诅咒你这辈子没儿子!”
“不可能!”江子兴脱口道,眯了眯眼,看着冯氏状若癫狂的神情,想起一直以来的疑惑,慢慢说道:“陶氏是被你冤枉的吧?”
冯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指着江子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快要岔气了。
“你笑什么?”江子兴沉声道。
冯氏一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说道:“我笑你今日才来问我!我笑陶氏的可怜!哈哈哈!”
她笑了好一阵,才在江子兴黑着脸,失去耐心之前开口道:“江子兴,我真没想到,还能等到这一日。你,你问我陶氏的事!”
“你什么意思?”江子兴沉着脸道。
冯氏揩了揩笑出的眼泪,看向江子兴的目光,带着讥讽与快意:“过去了快二十年,你才来问我,我真是惊讶!”
她本以为,江子兴很快就会后悔,查明真相并质问她。她等啊等,盼啊盼,心中的担忧都被磨没了,他也没问她。
倒是过去了二十年,因为振哥儿的事发,江子兴才怀疑起来!
“江子兴啊江子兴!”冯氏揩尽笑出来的眼泪,讥讽地看着他,“陶氏的确是冤枉的。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可是我把她卖进了青楼,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江子兴的脸色难看得厉害。
冯氏掐紧手心,眼中满是怨毒:“因为我恨她!”
她恨陶氏嫁给江子兴在前,她恨陶氏的美貌,她恨江子兴对陶氏的爱护有加!
当年挤走陶氏,冯氏很是花了一些手段。先是离间江子兴与陶氏的感情,再陷害陶氏不安于室,更是几番煽风点火,才叫江子兴彻底放弃陶氏。可江子兴那时年轻,舍不得打死陶氏,哪怕她都被捉奸在床了,也只是赶她出府。
这让冯氏把陶氏恨到了骨子里!
“我以为你会很快醒悟过来,问我陶氏的下落。那时我就可以告诉你,陶氏沦落为风尘女子。那时,你再想找她回来,也无路可走了!”陶氏的口气充满讥讽与快意,“我没想到,你倒是能忍,快过了二十年才来问我。”
江子兴吸了口气,仰头看着上方,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道:“我没有问你,因为我自己去查了。”
“什么?”冯氏一愣,“你去查什么?”
江子兴抿了抿唇:“查陶氏的下落。”
“你什么时候去查的?”冯氏心中一顿,看着江子兴的眼神带着不信。
江子兴道:“两个月后。”
他与陶氏少年相识,虽然也吵吵闹闹,且陶氏也常赌气,但故意拉野男人上床来气他,却是不可能的。而且,他自认容貌英俊,陶氏的眼光又高,怎么会愿意跟别人上床呢?
可他没想到,陶氏竟然沦落进了青楼。那一次气坏了他,以为陶氏被冤枉后破罐子破摔,是自己主动卖身青楼,才没再接她回府。
“现在你知道了?”冯氏恨恨地道,“她是被我卖进去的!”
说到这里,她讥讽又挑衅地看着他:“然后呢,你要怎么做?为她报仇吗?”
江子兴负手道:“我要恢复她的名分。”
“为了江絮?”冯氏只要一想就明白了,冷笑道:“陶氏可真没对不起你啊,江子兴,你说如果她在地下有知,你从来没想过为她平冤,终于决定为她平冤,却是因为她的女儿能给你带来更大的好处——”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江子兴冷酷的眼神给震惊到,不知不觉失了声。
“怎么?”被心中的恐惧刺激得失声尖叫,“你怕了?你怕陶氏知道?啊,陶氏已经死了,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你是怕江絮知道了?”
她多么了解江子兴啊!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冷笑一声,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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