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只手背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的。
一声声低低的抽噎,夹杂着委屈,响彻在屋子里。就连江予彤的大笑声,都压不住了。
“哭什么哭?”江予彤顿觉扫兴,瞪起眼睛道:“我还没怪你学我吃饭呢,你倒是先哭起来了,以为哭就没事了吗?”
江絮耷拉着肩膀,瑟缩了一下,脑袋埋得更低了。
“我不是故意学你的。”江絮低着头,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我只是不想出丑。我以后,都不学你了,行吗?”
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江予彤的眼里,顿时没了心情。
江絮抽抽嗒嗒地耸动着肩膀,冯氏看了,不禁眯了眯眼睛。孙嬷嬷说得没错,这死丫头,真是爱哭。
这倒有些难办。冯氏眼神微深,她本想激怒江絮,让她气急之下,口不择言,惹恼江子兴。最好说些花月楼的事,江子兴最不爱听那个,到时她稍一撩拨,江絮再也不可能得到江子兴的喜爱。
可惜,江絮只是哭,哭得虽然狼狈,却也不会惹江子兴厌恶。
“来人,把给大小姐梳头的人叫来!”冯氏脸上一沉,一声令下。
不多时,一名穿着半旧的绿色裙子的小丫头被带上来。
“叫什么名字?大小姐的头发是你梳的?”冯氏问道。
小丫头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阵仗,小脸有些发白:“回夫人的话,奴婢叫杏儿,负责给大小姐梳头发。”
“就给大小姐梳这种发式?”冯氏一拍桌子喝道。
杏儿被吓得浑身一颤,扭过头来看向江絮,只见江絮顶着一头歪歪斜斜的头发,上面插满了钗环珠玉配饰,滑稽之极。咬了咬唇,说道:“大小姐的头发,不是奴婢梳的。”
“不是你?难道你不是给大小姐梳头的丫鬟?”冯氏冷道。
大户人家的小姐们,身边有大丫鬟小丫鬟无数,有管着衣裳的,有管着首饰的,有专门梳头的,有只做衣袜鞋子的,不一而足。身份越尊贵,身边的丫鬟数目就越多。
跪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的小丫鬟,便是给江絮梳头的。也是试图给她重新梳头发,却被柳枝捣去一边的小丫鬟。
“奴婢是给大小姐梳头的丫鬟。”杏儿有些着急,无措地道:“但大小姐的头发不是奴婢梳的。”
冯氏冷冷地看着她比划,毫无感情地道:“如果大小姐的头发是你梳的,以你的手艺,足以撵出府去。如果不是你,你便是玩忽职守,该打板子!”
杏儿听罢,浑身一颤,一时着急起来,膝行两步上前道:“夫人,是柳枝,她不让奴婢给大小姐梳头的!”
“柳枝是谁?府里的管事嬷嬷吗?”冯氏淡淡一句,便堵了杏儿的嘴。说罢,看也不看杏儿发白的脸色,对外面道:“来人!把这个做错了事还给别人泼脏水的丫头拖下去,执行家法!”
“夫人饶命!”杏儿顿时瘫软在地上,满眼绝望。
江絮看着杏儿被人堵了嘴拖出去,心中微沉。
冯氏好手段。如果她不出声,任由杏儿被拉走,那么她在芙蓉院的威信便一落千丈,再也别想升起来。
如果她出声,留下了杏儿,那么她的手段便会暴露出来。暴露多少,全看冯氏的心情。
这就是冯氏,太师府的嫡女,尚书府的主母。前世推她入虎口,夺食之后,又抽了老虎一鞭子,令她丧生虎口的女人。
“我的头发不好看吗?”外头杏儿被拖远,呜呜声也逐渐模糊,江絮微微抬头,看向江子兴和冯氏说道,“可是我觉得还好?”
冯氏微微眯眼:“絮儿想给那丫头求情?”
“不,絮儿不敢。”江絮低下头,“夫人既说她不对,她一定做得不对。只不过,杏儿没了,以后谁给我梳头?”
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抬起一双闪着希冀的眼睛:“夫人可以把柳枝给我吗?她长得漂亮,人又好,梳头我也喜欢。”说到这里,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头发,“请夫人把她给我吧,放到我院子里做大丫鬟,我一定会好好对她的。”
门外,听到这句话的柳枝,恨得咬牙切齿:“谁要跟你?我宁肯在夫人的院里做一个粗使丫头!”
此时,冯氏和江子兴的神色各异。
冯氏的眼睛微微眯起,死丫头似乎并非蠢笨无可救药。
江子兴的眼中则有些喜色。好,是块璞玉。不愧是他的种,身体里流着一半他的血,既聪明又听话,比江予彤还要合适些。
当初听了冯氏的话,没有打江予彤的主意,真是英明极了。思及此处,江子兴偏头朝冯氏投去赞赏的一瞥。
“不过是个丫鬟罢了。”江子兴此时心情极好,“看起来也不似要紧的丫鬟,不如便拨到芙蓉院去,如了絮儿的意。夫人以为如何?”
江子兴都开口了,而且是在人前,冯氏能如何?况且,柳枝是孙嬷嬷的外孙女儿,也不是外人。
一笑说道:“既如此,便把柳枝拨给絮儿吧。只不过,她资历浅薄,年纪也不大,做大丫鬟却是不够格的。便调到絮儿身边,做一个梳头的二等丫鬟罢。”
江絮一脸欢喜,忙躬身道:“多谢夫人。”
余光瞥向外头,杏儿被拖下去的方向。
前世,她一进府便遭了江子兴的厌弃,被关进柴房里,并不知杏儿的下场。
既然杏儿为她着想过一回,她便试着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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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小荷尖角()
“你身为尚书府的大小姐,虽是庶出,却也是金贵之极,万不能由着奴婢爬到头上。”冯氏一脸慈爱的模样,对江絮说道:“似杏儿那般惫懒又惯会耍心机的,不仅咱们府里有,别府也都有。只有你自己立起来,将她们收服,才会让府里安宁平和,一派兴旺。”
江子兴面带赞许,点了点头,看向江絮说道:“夫人教你的这番话,乃是金玉良言,你务必要记在心里。”
“絮儿多谢夫人教导。”江絮站起身,对冯氏福了一福。
江子兴满意地点了点头。妻贤万事兴,老祖宗留下的话,再正确也不过。
“我从前在花月楼的时候,妈妈教训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一天照三顿打。”江絮微微偏头,蹙眉沉思道:“姑娘们都很怕,也很听话。我也可以这样教训我院子里的奴婢吗?”
冯氏和江子兴不禁愕然,随即黑了脸。
江予彤却噗嗤一声,伏在桌上,乐不可支。
屋里头,其他伺候的丫鬟们有嘲笑的,有鄙夷的,有不屑的,表情不一。
“我说过,不要再提那几个字,你是忘了吗?”江子兴厉色道,一双眼睛闪动着冷酷的光芒,“还是说,这就是你的‘过目不忘’?”
江予彤停下笑声,挑了挑眉,一脸兴味地朝江絮看过来。
她这个新来的“庶姐”,倒是有趣。她倒要瞧瞧,江絮如何应付怒气冲冲的江子兴?
“为何花月楼几个字不能提?”江絮咬着唇,一脸不解与委屈,“我从小就生活在那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来去去,繁华得紧,难道是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江子兴的脸色愈发难看:“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我从前觉着那里有些人不正经,可是想到老爷也去过,又觉着那是风雅之地。”江絮小心斟酌着道。
“老爷我何时去过那等地方?”江子兴大怒,一拍桌子喝道。
满屋子里顿时寂静得针落可闻,丫鬟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江絮也被吓了一跳,咬了咬唇说道:“老爷若不曾去过,哪里会有我?”
一句话噎得江子兴说不出话来。黑着脸看着江絮,目光沉沉,似有雷霆之怒在其中涌动,吓人得紧。
江絮触到他的目光,浑身颤抖起来,低下头小声说道:“我以后再不提就是了。”
江子兴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半分。
他倒并非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但他素来好面子,如何肯在人前承认?
何况,陶氏并不是他在青楼认识的女子。而是……
总之,不能跟江絮提就是了!
倒叫他白白落个混迹青楼的名声!
“你记住就好!”江子兴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冷声说道。
恰时,下人将热过的饭菜重新端了上来,江子兴借此下了台阶。
冯氏温柔一笑,对江絮说道:“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不许你提,也是为你好。快别多想了,坐下吃吧。”
江絮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夫人。”坐回原位,拿起筷子,却没有马上开动,而是沉吟一下,抬起头问道:“夫人,我该如何管教院子里不听话的下人?”
冯氏听罢,眼神有些深意:“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只要不丢了府里的脸。”
“絮儿知道了。”江絮微微一笑,扭头对外说道:“柳枝在哪里?叫柳枝进来。”
冯氏微微一挑眉头,握着的筷子又放下了。
江子兴也将光瞥了过来。
江予彤却没了兴趣,随意吃了几口,便道:“父亲,母亲,我吃好了,明日表哥要来,我还有功课没做完,我先回去了。”
江子兴转动视线,朝江予彤看过去。只见这个女儿生得圆润娇俏,像极了冯氏。不觉偏头,扫向江絮。但见江絮明媚动人,肌肤如雪,似是翻版的陶氏。
就没有一个像他的。
不,曾经有一个,生得极像他。
他给他取名振儿,意为子振父业,期望他率领江家更进一步。
可惜振儿不满两岁便夭折了。
想到这里,江子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彤儿告退啦。”虽然看到江子兴的神情有些奇怪,但是江予彤也没往心里去,起身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时,柳枝进来了。扭着腰,一脸不情愿,行了一礼:“大小姐叫奴婢?”
江絮微笑说道:“夫人把你给我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芙蓉院的人了。”
“是,奴婢见过大小姐。”柳枝不情不愿地磕了个头,心里郁闷得快要抓狂。
谁要跟她啊?她算个什么东西啊?没见夫人都调什么人过去吗?都是一些瞎眼瘸腿的东西。偶有个齐整的,偏不服从冯氏的话,这不就被冯氏杀鸡儆猴了?
“奴婢以后会尽职尽责,伺候大小姐的起居。”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当着江子兴和冯氏的面,柳枝还没那个胆子作妖,面上规规矩矩地道。
江絮微微一笑,很是高兴道:“那就太好了。正好我有件事吩咐你,方才夫人不是命人家法处置杏儿么?你过去等着,家法处置完之后,就将杏儿接回去,好生照顾着,我自有安排。”
柳枝愣住了,将杏儿接回去?那个不听夫人安排的小浪蹄子,夫人打算卖掉的,她接回去做什么?
而且,自有安排?真可笑,她不过是一个才进府的小野种罢了,老爷不喜她,夫人不待见她,就连府里的丫鬟都能肆意嘲笑她,她凭什么“自有安排”?
心里想着,面上便不禁带了几分出来:“奴婢才被分到芙蓉院,并不知道芙蓉院里还有没有空屋子,若是没有,将杏儿安置到哪里呢?”
“孙嬷嬷管着芙蓉院,如何安排,你去找孙嬷嬷便是。”江絮说罢,脸上的笑意淡下来:“这些小事,不必事事都问我。无事了,你下去吧。”
柳枝听得睁大眼睛,江絮这是把她当成普通丫鬟,随意使唤了?一时气得头顶冒烟。
015、祠堂毒誓()
柳枝纵然心不甘情不愿,到底不过是个奴婢,在江子兴和冯氏的面前不敢做出轻狂模样,忍气应了一声,行了一礼退下了。
“杏儿被夫人家法处置一番,必然以为自己没活路了,我若这时救她一救,她必然从此以后心里只有我。”江絮羞涩地低下头,“从前我见……便是这样对待姑娘们,都很有用的。”
这番话既解释了她方才的用意,不惹冯氏猜疑,又表明了她其实心智不俗,学什么会什么。
唯独就是性子太怯懦。
看着江絮羞涩垂首,手指绞着衣袖的模样,江子兴心中感叹。方才的气已经消了大半,转变成了满意。
有个这样心思剔透的女儿,江子兴实在是太高兴了。想到不久前做的那些个打算,眼中渐渐冒出慈爱的目光:“絮儿做得不错。”转过头,对冯氏说道:“絮儿的性子太过怯懦,有失大家风范,还望夫人费心教导。”
冯氏眼神一紧,随即温柔笑道:“老爷放心罢,既是江家的女儿,我自当全力教导。”
江子兴听罢,好不欣慰。
几番波折,一顿饭才落罢。下人撤了桌子,恢复了厅里原来的模样。
江子兴坐在上首喝茶,对站在一旁的江絮说道:“我打量着你是个懂事的,有些话不必我多说,你也该懂得。比如,你从小养在乡下,这些年身体渐渐好了才接回府里。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再给我听见一回……哼!”
他做官多年,一身官威极是凌厉,此番刻意显出来,便如有形的波涛,汹涌而来,压迫得人呼吸都艰难起来。
江絮微退半步,低声说道:“是,絮儿省得了。”
江子兴这才收回一身官威,放下茶杯,起身走下来:“跟我来。”
江絮对冯氏行了一礼,跟在江子兴身后往外走去。
一路来到江家的祠堂。
“跪下。”进门后,江子兴沉声喝道。
江絮垂下眼睛,提了裙角,在一只蒲团上跪了下去。
“向江家列祖列宗磕头。”江子兴沉声道。
祠堂中,缭绕着檀香的味道。江絮抬头,只见一只只牌位摆放在上头,沉寂无声。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阴气森森的气息。一时间,周身仿佛卷过一道凉意。
“江絮给列宗列宗磕头了。”顿了顿,江絮便弯下膝盖,伏身拜下。
只听江子兴说道:“向列祖列宗起誓,身为江家女儿,永远以江家为主,若有背叛之意,则遭横祸而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烈火灼身,永世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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