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战马嘶鸣回营,不远处列队中整齐的跑来了一队不是他们的骑兵。
“蜀王!”
为首的男人利索的下马,朝顾锦同行了跪礼,递上一封书信手札:“这是我家主公的亲笔信函。”说完站到一旁。
顾锦同凝眉撕开信封,一目十行,紧蹙的眉头渐渐展开,爽朗笑道:“你与鲁王说孤知道了。”
“是!”
看着那一队的人马再次扬尘而去,顾锦同才回过头对她说:“走吧。”
“有什么事吗?”姣素问。
顾锦同拉了她的手笑道:“阿姣,此次鲁王会带鲁王妃来。”
张欢带青奴来。
姣素淡淡一笑,顾锦同说:“张欢极疼爱鲁王妃,甚而到了独宠的地步。天下夫妻之间能到此的也唯有你我而已了。”他忽感慨低声与她说:“阿姣,此生我两还要白头偕老才可以。”
白头偕老啊。
一只寒冬的小鸟飞落到树的枝头,展开羽毛昂头大声嘶鸣着,不一会儿在树的更上面有一只小鸟踏着轻盈的脚步,转动着灵巧的眼睛低头观察着它。
树枝上的积雪纷纷往下落,那一只树下的小鸟也看见了它,飞了上去。
“主公要带妾身去哪儿?”她问。
士兵牵来了一匹马,他利索的上马勒缰朝她伸出了手,深深的注视着她:“阿姣,我带你去田野上看一看。”
马蹄声踏破了残雪,迎着不远处光亮的宽广的那一边飞奔而去。
有风声在她耳边呼啸着,她忍受着这种战栗的寒冷感觉,尽力的缩小自己在寒风中的□□面。
她想,这个冬天真冷啊。
麦田被一望无际的大学覆盖,顾锦同搂着姣素下来的时候,她问:“要看什么?”
他整了整她的披风:“我想看看庆阳这边的农作物如何。”未说完,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想知道张欢的政令和政令的实施力度如何?”这样他才能判断对方有没有这个能力做他的合作伙伴。
他说完,转身对身后跟着的侍从道:“你们在此歇息吧,不用跟着我跟夫人了。”
张苍不同意:“可是主公……”他的话被顾锦同的眼神制止,最后不得不闭嘴。
他们二人换了一身平民所穿的衣服袄裙,姣素把头上的白玉簪取下,挽起荆簪。
农田上并不住很多的人,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小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顾锦同选了一家有炊烟的人家叩开柴门而入,有狗咆哮着不断试探要上前撕咬。
顾锦同将她护在了身侧。
“阿旺,不许叫!”有一小儿扎着两角捧着碗出来。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老叟,已是满头白发了。
“三儿,是谁啊——”
“阿爷,是一个男人和女人。”那个叫三儿的小孩赶忙跑过去搀扶阿爷。
老人家拄着拐杖,艰难的昂头打量着顾锦同姣素二人。
“这位大哥,大嫂你们这是?”
顾锦同放开姣素的手,上前作揖道:“老者好,我夫妇二人从远处来,天寒地冻实在耐受不住,特意上来讨要一杯水。”
“快进来,快。”
这里的人热情淳朴,好客。
姣素端了热水,坐在了火炉旁,哆嗦的用热水驱赶走身上的寒气后才知道这家人原来姓胡。
胡叟这辈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老二上战场全死了,老三前年刚被拉去做苦役,留下三儿一个儿子。
两个女儿都嫁到了邻村,路途遥远不到过年过节也极少回来。
胡叟就拉扯着唯一的小孙子,守着祖上留下的地勉勉强强也能度日。
顾锦同问:“我是异乡人,也想在庆阳落地,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鲁王如何?”
胡叟啊了一声,没听清楚,三儿在他耳朵边又说了一遍,胡叟这才哦了一声:“鲁王啊,好!就是架不住税重,我家交不起重税只能让三儿他爹去做苦役抵税了。”
“为何税重?”
“哎。这年头,哪地税不重?就说邻国蜀地吧,也重。”胡叟重重的摇头:“我们平头小老百姓,也不拘跟着谁谁了,就能给一口饭吃活下来就可以。”
“爹,我把地瓜下了汤,你跟三儿中午就吃这个吧。”门外一个女人撩帐子进来,长个很是粗厚夯实。
见有陌生男人在,赶忙又躲到了外面。
隔着一个薄薄的,吹破风的帘子说:“哎,我不晓得里头有人,爹,三儿我下地去了。”
胡叟在里头喊:“去吧。”他抽了一口汗烟,吐出一口浑浊的烟:“这儿三儿她娘,家里头的力气活儿都是她在干。”
顾锦同哦了一声,喝了一口腥土的热水。
姣素闻到烟味,咳的直喘。
胡叟浑浊又清明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撩着眼皮打量了会儿:“这位夫人,看着像先天不足。”
顾锦同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
胡叟说:“看你也还年轻的模样,脸上怎么就一点血色都没有?像三儿她娘,每日就下地卖苦力,壮憨的很。”说着又朝向顾锦同得意的说:“我瞅着你二人不像是农家人。”
“砰——”外头一声重物落下。
三儿赶忙撩开帐子往外看去:“娘!”
刺耳尖利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的耳膜,胡叟拿着旱烟慢慢的站了起来,隔着破败的帘子看见一院子的黑衣者和倒在血泊中的三儿她娘。
“娘啊!”三儿尖叫着跑出去。
“三儿。”胡叟的声音还来不及响起,三儿的喉咙已见了血。
黑衣者蒙着面,冷酷的举起滴着血的冷刀,指向了顾锦同。
顾锦同脱下了外套,递给了姣素,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拔出了锋利的刀。
“不许出来。”他留给她一句话,视线紧盯着前面,却压根就没落在她身上。
破帘卷起又被放下,一声嗖——的声响从天而上,这是警报声,呼叫张苍他们,紧接着就只听得到外头传来的打斗声。
冰冷的武器碰撞声,和此起彼伏的切割声音,一声一声的让人头皮发麻。
“蜀王,受死吧!”
她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却听得心下一阵阵的沉。
她搂紧了顾锦同的大衣。
“你,你们是……”胡叟的烟袋掉地。
黑衣者太多,顾锦同以一敌十,但下手却冷绝狠厉,到最后直接一刀砍下对方的头,仍由滚烫的血液砰在自己的脸上。
还剩下四个。
他举起了刀,右手抹去脸上的鲜血,双目如鹰。
左右黑衣者对视一眼,中间为首的黑衣者点点头,四人分成了两派。
顾锦同被困住了,其中一个黑衣者闯进了屋子。
“顾锦同,你看看她是谁!”
姣素被束着推到了风口浪尖,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头回也不回,击杀了一个黑衣者。
黑衣者冷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她耳畔。
那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那刀锋可以切断细小的发丝。
姣素看着顾锦同厮杀在人群之中,看着灼热的血液喷涌在他身上。
黑衣者提刀:“要怪就怪你夫君!”
姣素闭上了眼。
嗖——一道冷射来。
她身后的黑衣者应声坠下。
“夫人,属下来迟。”张苍丢给旁人弓箭跑上前去。
顾锦同也终于击杀了最后一个黑衣者。
满地都是人。
她僵硬的抬起手,摸了摸脖颈间,有血。
顾锦同沉稳的榻上台阶,目光冷冽到了极点,一动不动的望着她手上的鲜血:“我刚才看见张苍举弓了,所以……”
姣素颤抖着闭上了眼,眼前黑茫茫一片又是被血色染红了的。
她眼前出现豫章的小脸。
许久,她睁开了眼睛,看向他摇了摇头:“妾身很好,无事,主公可无事?”她冰冷的双手沾着自己的血摸上了他的衣袖。
衣袖上是黑衣者的血。
他征战沙场经年,已经习惯了。
第84章 八十四()
“无事。”顾锦同回答她,用力的揉了揉她的肩膀,给她力度上的肯定。
张苍等人翻遍了尸体过来,顾锦同将她拉入身后,眉头紧蹙:“如何?”张苍身后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男子抱拳上前:“主公,利刀上镌着鲁字。”
……
顾锦同握住她手的力道越重:“刚才那几个刺客的身手看上去似鲁王□□出的人。”
“会是鲁王吗?”张苍问他,神色同样的凝重。
“或许是,或许不是。”顾锦同神色凝重,上前去,伸出手,有侍卫立刻递了长刀在他身后,他用尖锐的刀锋挑开了黑衣者的胸口领子,只见上头赫然出现一个鲁字。
张苍一惊,连挑了几个人的胸口:“主公,是鲁王的人!”
若是他要派人去刺杀张欢,会带着镌他痕迹的刀,刺客胸前会镌着一个他的藩属地名字?
顾锦同抿紧嘴角,眸色深沉,最后所有的答案全部都紧紧的拽进了他深握的手掌心之中。
“阿姣。”顾锦同回首对她说:“我们走吧。”他的神色还有些阴暗,没有转换过来,姣素一怔:“好。”
在顾锦同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她才跟了上去,还没跨出第一步双脚一阵虚软,整个人往地上摔去,还好张苍紧跟在她身后接住。
“夫人小心。”张苍说。
顾锦同察觉到她的异样,摸上她的脚:“虚软走不动吗?”
姣素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背你。”他说着蹲下身,催促她上来,姣素犹豫了下,攀上了他的脖颈,靠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阿姣吓坏了吗?”顾锦同一路背着她一步步走,低声问。
“许是吧。”她摸凌两可的应着,焦躁烦乱的心情扰乱了她的冷静,身体一系列的糟糕反应令她措手不及。或许真的是连日来的奔波令她劳累坏了,所以她感觉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姣素这样想着也这样的安慰自己,未曾发现自己越来越疲惫。
顾锦同背着她走出了一段距离才看见马车。
“阿姣。”他唤她起来。
背上的人毫无一点的反应,张苍上前查看:“主公,夫人睡着了。”他说。
顾锦同笑了笑,小心的把她放入马车内。
马车内下了长帘,看不见里头的光线,只是暗暗的一点,她睡得极熟这样的举动都没有吵醒她,顾锦同在她的脖颈下落了一个松软的枕头,翻手之间看见她脖颈处的血,已经凝结了。
这抹刺眼的鲜红让他牙根一阵的酸软。
和她头上粗糙的荆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伸出手拔掉,从一旁的抽屉之中取出白玉簪,簪在了她发间,这一瞬间一缕青丝散落,没有精心的挽头,这里面夹杂了点点的白发。
她才二十来岁啊。
上一世的阿姣也只有在琛儿死后才一夜白头的。
顾锦同心头被这一现实重重的打了一拳,他闷哼的忍着,哀鸣着妻子在最美好的年华之中所受的灾难。
可这些的灾难,几近都是他顾锦同赋于在她身上最深刻的痕迹!
马车哒哒的响声往前驶远,身后那一处农家已经化作了一片火场。
赤焰火光滔天光芒,火热的温度融化了周边的积雪,有远处的农家发现着火了,喊着救火,可等着他们提桶浇水的时候,被烧焦成炭的房屋咯吱一声,轰然倒塌。
人全部都死光了。
空空的水桶咕噜噜滚到了田野里,苍茫的大地吹来了寒冷的风。
他们一回到营帐,顾锦同就派人叫军医过来。
文渊上前服侍姣素更衣,触及她衣领时猛的惊叫了一声。顾锦同目光阴沉,脱掉了长靴,换上姣素做的短靴。
“夫人受伤了。”他是陈述的语气,摆明了是不想告诉缘由的。
文渊咬着牙,赶忙叫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这个时候军医也提着药箱满头大汗急匆匆而来。
军医姓林,人称林老头,一头花白的胡须,双手颤颤巍巍的,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可偏偏浑身上下就一双眼睛很是精明,透着光亮,他看见顾锦同手腕上的鲜血,立马跪下,要去诊。
顾锦同斜目:“不是我,是夫人。”
林老头满头白发,一愣,看着顾锦同把手臂上的雪都洗了干净这才明白过来。
他年资最长,最擅长治理外伤。
文渊出来,撩开帘子招手唤他:“夫人在这里。”
顾锦同说:“一同去吧。”
他身上有股压迫力,总给人一种沉闷的气场,林老头极少有机会看见他,但每次看见他都感觉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此番他也是低着头往前走,跪在姣素床前,眼睛略瞄去,不敢多看:“不知夫人伤在何处?”
顾锦同说:“脖颈被刀划了一下,流了点血。”
……
林老头颔首,收敛了神情起身上前查探,他也不敢多看夫人的玉容,只是叫文渊捏住伤口来回摆动她的脖颈,最后心中已有了想法。
“容我诊脉。”他说。
文渊从被窝之中取出姣素的手,林老头搭着手去,抚着长须沉吟了会儿:“受了惊吓了。”
“是。”顾锦同简明意骇。
“吃些珍珠粉就好。”他低头说:“伤口也不深,只是破了皮儿,没伤到要害。”
“夫人大概何时会醒?”
“这个……”林老头一头的汗:“属,属下擅长外科,不似莫神医有的本领,所以……”
顾锦同再次懊恼为何没有把莫千琼带出来了。
“你去准备给夫人包扎吧。”顾锦同说。
林老头跟得了圣旨似的,连忙作揖:“是,是。”
包扎的时候,林老头眼睛更是看也不敢看姣素,只是专注于一个点认真的把所有的都准备好了,立马就撤退。
文渊冲了珍珠粉,喊姣素起来。
姣素极其疲劳,刚才在包扎的过程中已经有清醒的迹象,可是身体里好像有一个东西一直撕拉着她,让她觉得疲惫的没有力气去应对
“夫人,主公说您别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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