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樱白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一时满面春风,朝静霄投以赞许神色,随即看向月横塘,笑道:“静霄神女当真是仙族之姝,绝皇能得此仙后,大有福气。”
静霄的目光飘到紫宁身上,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片刻脸上露出绯红之色,低头抿嘴而笑,“菡掌门过誉了,仙族最重礼法规矩,静霄不敢僭越而已。”手中拧着一条白色镶金的帕子,神色娇羞,十分惹人怜爱。
紫宁见了她的姿容,果然有一股仙族神女的气度,登时将自己比了下去。
月横塘却闭嘴不语,低头将毛笔放置一旁的砚台上,转动拇指上的青铜刻纹纳物扳指,半晌说道:“仙族的规俗向来要名正言顺。静霄婚配纳礼之期,昆仑尚未拟定日子,而仙族神女如此随意,不知回避,全然不合聘纳之规,此为名不正也。静霄定要遭人嘲笑,对名声也有亏缺。”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惊愕。
静霄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目光透出一阵惶恐,却不知如何是好。
大婚之前,按照仙族的规俗,她本不该抛头露面,主动来昆仑见绝皇。但有蜀山掌门相邀前往,又觉得与月横塘自幼两小无猜,本来就是亲近之人,不合礼数也没关系。
可让静霄没想到的是,月横塘竟以这样的理由责备她。
菡樱白脸上一抽,干笑道:“仙族之人不拘凡俗小节,绝皇与静霄早有渊源,过了冬节就举行大婚,又何必如此刁难?”
正说着,殿外忽地飘来一道青色光芒,东陵身姿俊逸,面容如玉,迈步走进殿内。众人一片静默,想不到东陵公子突然现身。
他淡然环顾四周众人,缓声说道:“菡掌门此言差矣,静霄此番来昆仑确有失妥当,仙族从不纳礼数不正之妇。静霄许给绝皇做仙后,当遵行纳名纳彩之礼。更何况婚配正娶大礼,也该有鸾轿霞帔的仪仗。如此轻率进了昆仑仙境,倒是跟媵女姬妾一般了,辱没了静霄神女的身份。”
东陵一听说静霄进昆仑,担心紫宁和她起冲突,于是匆忙赶过来。一番话说罢,目光飘向紫宁,见她脸色莹润,一双眸子黑亮如葡萄,正朝他盈盈而笑,登时放下心,“这个小丫头,伤势终于好了。”
“绝皇,我——”静霄低下头,脸上一片羞红,她虽知东陵言之有理,却也深怨月横塘当众拂了她的颜面。双手拧着衣襟,站也不是走也不能,异常尴尬难堪。
菡樱白定一定神,微笑道:“仙族纳亲,礼仪最重,不可马虎。静霄此举虽有不妥,但仙族长老们定下这门亲事,绝皇也要顾及整个仙族和丹穴山的情面。若静霄就这般回丹穴山去,可当真让人耻笑了。”
月横塘嘴角淡淡一抿,脸上不动声色,说道:“昆仑当然欢迎诸位来此做客,但静霄此时的身份是我的妹子,不是昆仑的仙后。”抬眸望向静霄,“你只管住下,当年起居的寝殿还在,自己可随意些,不必拘着规矩。”
静霄转眸看他,登时心觉宽慰,连忙改变称呼道:“横塘哥哥盛意邀请,自当感激不尽。”
她脸上浮起两团红晕,觉得十分甜蜜。他极力维护她的名声,可见心中是在乎她的。
梓绮冷眼旁观,心中暗骂静霄愚蠢,“在昆仑没有仙后的身份,你怎么压得住紫宁!”
东陵点头笑道:“这样最好,静霄以宾客身份暂住昆仑,待仙族长老们剿灭天妖余孽,婚配之事再行商议。”
说着目光朝紫宁望去,仙族联姻不可改变,他能帮紫宁做的,只有想方设法拖延绝皇和静霄的婚期。
这时一个窈窕多姿的少女走进来,缓着步子上前,柔情笑道:“奴家洛儿参见绝皇。”抬起头看向月横塘,眸子转动一下,盯在桌案上盛汤的青瓷簋碗。
月横塘问道:“有何事?”
洛儿眼眸闪动,柔声说道:“奴家出身道族,不懂仙族礼数,这些日子在殿外闲着无事,心中更觉惶恐,实在不愿荒废了大好韶光。恳请绝皇让奴家跟随静霄神女,服侍左右,也有机会学一学仙族的规矩礼仪。”
月横塘抬眼瞥向洛儿,沉思片刻,淡然说道:“往后你不必来殿内伺候,就跟着静霄吧。”接着转回眼眸,却丝毫不看静霄一眼。
有些情愫,不必缠绵,当断即断才好。
洛儿行礼谢恩,抿嘴笑道:“我当真运气好,能跟着静霄神女学规矩,这也是道族的一份荣耀了。”眼眸闪动两下,突然拍手说道:“这几日我跟紫宁姑娘学着熬补汤,有不少长进呢,以后跟着静霄神女,再多学一些弹琴奏乐,就更好了。”
“熬补汤?”菡樱白看着桌案上摆放的簋碗,问道:“绝皇是神君之体,早应辟谷断绝膳食,为何还要喝补汤?”眸子转向洛儿,“那碗汤是你熬的?”
洛儿连忙摇头:“那是紫宁姑娘熬的——”
菡樱白脸色一变,冷声说道:“绝皇尚在圈禁中,不知天妖余孽作祟,无孔不入。本掌门已是仙族的统领,为绝皇的安危着想,所用一切膳食应当严加检视。”
月横塘低头不语,脸上看不出异样表情,半晌淡然说道:“不必菡掌门费心,我信得过紫宁。”
静霄双眸圆睁,神色忧虑,突然说道:“我信不过她,这补汤必须要验一验。”说着迈步上前,从袖中拿出一根试毒的银甲簪子,就要伸手去验。
“且慢。”菡樱白抬手拦住她,正色说道:“静霄从前与紫宁有些瓜葛,若上前去验毒,万一有问题,倒让人疑心你故意陷害。不如让昆仑的媵女去验。”
转头看向洛儿,说道:“你过去检视那补汤。”
洛儿眸中透着一抹委屈,摇头说道:“菡掌门不必如此,这汤怎会有毒呢,紫宁姑娘每天辛苦熬汤,绝皇连喝了十几日,也都是好好的……”
“清者自清,验了才知道。”菡樱白表情严肃,坚持己见。洛儿身子哆嗦一下,低头不敢看她。
“好,你过来验吧。”月横塘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洛儿,就用你的试毒银甲簪。”
洛儿“嗯”了一声,轻缓地走到桌案前,俯身下拜,“奴家遵命。”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长玉盒,打开盒盖,取出一根发亮的银甲簪子。
抬手掀去簋碗的盖子,一缕温热的香气散出来。洛儿微一定神,银甲簪轻轻探入补汤中。
银甲簪子是仙族独有的试毒器具,对毒物的反应比普通银簪子更为敏锐,对有毒的仙草灵花也能试出来。
半晌过后,洛儿将银甲簪举起来,放在眼前一看,登时笑道:“果然是无毒的,菡掌门这下子可以放心了。”
簪子银光发亮,并没有一点染毒的迹象。
紫宁双眸瞅向面露笑容的洛儿,又看一看面无表情的菡樱白,只觉得此事透着一股诡异,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颗心不安地狂跳起来,仿佛有危机正慢慢靠近她。
忽听梓绮尖声叫道:“银甲簪子发黑了,那汤里有毒!”
紫宁的心“咯噔”一下,惊恐地看向洛儿手中举的簪子,果然见簪子顶尖的一截隐隐发黑,顷刻间染了半根簪子,颜色愈发乌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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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蓄意陷害()
“叮当!”洛儿手上一抖,银甲簪子落地。
她瞪着簪子,惊慌失措地叫道:“怎么会这样,这汤……竟然有毒?”猛地转头看向紫宁,目露吃惊神色,频频摇头道:“紫宁姑娘,你……你在补汤里下了毒药吗,你要毒害绝皇?”
声音阵阵凄厉,她身子摇晃两下,嘴里喃喃道:“不,你怎能害他……”
殿内众人皆惊,目光汇聚在那一根乌黑的银甲簪子上。
菡樱白脸色冰冷,命人将簪子捡起来,拿到面前细看,见那簪子尖果然被毒物所染,已经侵入银质当中,散出乌黑的暗光。
将银甲簪凑近鼻子闻一闻,端详了片刻,随即冷声说道:“这是剧毒的猪夏草掺了蛇心菇,以赤麻根下药,便无色无味了。修炼者当时服用,并不会立刻察觉,待到半年之后,丹田内气逆行,浑身经脉尽毁。”
此语一出,众人更是惊愕。
静霄吓得两手颤抖,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绝皇偏宠紫宁,闹得仙道界人尽皆知,可如今紫宁却借机下毒,想要毒害仙族第一神君!
她一颗心惊得怦怦乱跳,想不出紫宁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一个道族的凡女,受了昆仑绝皇的宠爱,仍然觉得不满足吗?
如果紫宁不喜欢绝皇,可以离开昆仑仙境,为什么要给月横塘下毒?
静霄虽然怨恨紫宁,但她自幼心性单纯,不经世事,是个没有大主意的。换做别的事情还能应对,一旦牵涉到月横塘,登时慌了神,脑子里乱成一团,整件事完全想不明白。
殿内除了蜀山掌门和两位神女,还有一群跟随仙后仙妃来昆仑的老妪侍女,都立在两侧伺候着,此时鸦雀无声。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各异,全都惶恐不安,她们听说过猪夏草和蛇心菇是剧毒的草药,却不知以赤麻根下药,竟能做到无色无味,连绝皇这样高深功力的神君也能瞒过去。
心想若是谁不小心,喝了这一碗毒汤,岂不是将多年修炼之功毁于一旦!
不由得一群人脸色发青,看向紫宁的眼神也变了,都露出仇恨的神色,将她视如毒蝎。
“不是的!”紫宁连忙摆手,她没有下过毒,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更不可能毒害月横塘。
没等她开口分辩,洛儿突然“噗通”一下扑倒在地,跪爬到月横塘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奴家一心仰慕绝皇,想要报答恩情,这才执意来了昆仑……”
她哭声阵阵,抽泣不止,双手紧抓桌案的一角,一双浸泪的眸子透出凄苦绝望,“奴家只要能看着绝皇平安福乐,就算一辈子只做身份低贱的媵女,也心甘情愿。可绝皇将一个心肠狠毒的女子留在身边,那么相信她,枉费奴家的一腔痴情,竟都是白费了。”
哭声在大殿内萦绕,悲伤凄凉,倾诉衷肠,感人肺腑。
月横塘蹙起眉心,漆黑如星的一双眼眸微抬,环顾殿内众人。见她们脸上带怒,狠狠盯着紫宁,面露一股憎恶之情。静霄更是咬牙切齿,眼中透出幽怨和恼怒,恨不得当即将她斩杀了。
洛儿抽泣了片刻,已是满脸泪痕。她抬手以袖掩面,伏在月横塘脚边,“绝皇,紫宁存心要毒害你,你为何还要偏袒纵容她?”柔弱的双肩微微耸动,哭得十分可怜。
紫宁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在补汤中确实加了赤麻根,但猪夏草和蛇心菇这两种东西,她从来没听过。
汤里怎会突然有毒?
她不能任由别人陷害,如果月横塘相信下毒的事,他会怎么想呢?他一定非常伤心难过,对她失望透顶。
紫宁心里猛地颤了一下,很显然,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她绝不妥协,更不委曲求全,一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当即抬眸看向众人,摇头说道:“不可能,我没在汤里下毒,我没有毒害塘哥哥。”
静霄胸口起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一抬手指向她,厉声叫道:“我本以为你只是骄纵刁钻,万万没想到竟然这样狠毒。你这个妖女,整日给横塘熬补汤,装作一副贤惠顺从的样子,原来是没安好心!”
白缎长袖一甩,捏出一道法诀,成团的莲花罩真气陡然绽开,凶猛地朝着紫宁打过去。
“砰!”东陵眼疾手快,扬起青袖挡住莲花罩,两道真气撞击,发出一声闷响。
“静霄,稍安勿躁。”东陵淡然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焦虑,“此事还没查清楚,你不要鲁莽行事。”
东陵一直很了解静霄,她性子执拗,做事容易钻牛角尖,但心肠并不坏。她是仙族资质最高的神女,众人瞩目仰视的昆仑仙后,高高在上,不可亵渎。
他愿意像哥哥一般呵护她,让她永远活在快乐中,纯洁恬静,仙族第一,无与伦比。
想当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他就纵容着她,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但如今静霄长大了,做错了许多事,让他无法原谅,更不能释怀。
尤其她与紫宁势如水火,更让他生出一股沉重,心痛不已,“静霄,你法术高强,但紫宁她没有功力等阶。你以仙族神女的身份攻击一个毫无防御能力的人,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
静霄紧咬一下嘴唇,突然失声哭道:“东陵,她是一个害人的妖女,为什么你还要帮着她?为什么我做的事情都不对,明明是她给横塘下毒,你却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泪光盈盈看向月横塘,却见他凝神盯着桌案上的汤碗,目光深邃,沉默不语。
静霄脸色发白,抬袖掩住嘴,伤心痛哭起来。
月横塘和风稷贤,他们以前对她好,什么事都护着她。可如今多了一个紫宁,她就失去了他们。
紫宁见东陵极力维护她,心中感动,说道:“小木哥,谢谢你帮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从来没有下过毒。”
东陵点头,露出一个安慰她的笑容,说道:“紫宁,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毒害月横塘。”随即转头看向菡樱白,目光淡然,“菡掌门说汤中毒物是猪夏草和蛇心菇,但它们都属阴寒之物,生长在大荒山外,昆仑方圆百里并没有此类草药。”
双手缓缓背后,步子在殿内踱了两下,继续说道:“更何况紫宁昏迷几个月,一直都在养伤,从没离开昆仑一步,她从哪来弄来剧毒草药?”
菡樱白听他质问,却面不改色,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她的确没离开过昆仑,但也难保她没有几个同伙,偷偷将毒草带进昆仑来,趁着绝皇不防备,放进补汤里一起炖了。”
东陵不可置信,摇头道:“紫宁与横塘两情相悦,她为何要毒害他?”
“两情相悦?”菡樱白冷笑一声,“如果紫宁是天妖的属下余孽,她的死敌就是昆仑,你说她还会跟绝皇两情相悦吗?”
天妖余孽?
众人又惊又骇,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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