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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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七书之却月-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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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得像谁呢?

    两个孩子长大后,越长越不像。要是问起来,怎么跟他们说呢?

    此刻。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个半跟着飞骑队走到哪里了。这样寒冷的天,这样颠簸的路。不知道小长安和那半个能不能安生。最不敢想的是有没有遭遇匈奴大部队。想到他过去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些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心就狠狠地揪成一团。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灵。顺风顺水的时候,不会回头看自己做的对还是错,可一旦到了逆境绝境,到了穷愁潦倒日暮途穷时,就会怀疑过往的道路。此刻陈嵩就正陷在这样的怀疑里。

    当他想到自己的妻儿时,忍不住就会想到被族灭的慕容燕皇室和姚秦皇室,想到郭旭含着眼泪讲过的姚绍夫人夏侯嫣和两个孩子被处决的场景。当祸患乃至死亡威胁落到自己人头上时,尤其是自己亲人头上时,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曾经给他人带去何种祸患和威胁。他曾经以为敌人就是坏人,自己人就是好人。直到爱上薛梅儿,他才意识到那一大块叫做敌人的人里面,也有不问权力的女人,不关心朝野得失的男人;被列为头号敌人的人,也许是一个君子;而自己的长官,也许恰恰是个小人。

    他不信佛,可最近却不断在想:我们遭遇这种种劫数,是不是因为我们前世造过什么罪孽?上苍加在我们头上的这种种打击,是不是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不义之举。我们灭掉慕容燕和姚秦,真的是因为他们罪不可赦吗?真的是因为他们不灭我们不安吗?真的是为了驱除夷狄,光复华夏吗?一个羌人皇帝或者鲜卑皇帝,真的就天然比汉人皇帝邪恶昏暴吗?死了这么多人,倒下那么多骸骨,最后给谁铺了路?

    多年来,他没有像今天这样质疑过刘裕。这个老长官,曾经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长兄、常胜将军乃至圣人。因为他那么爱惜部下,那么重用英才,总是能把弟兄们从胜利带到胜利,从荣耀走向荣耀。他总是能让你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而事实上你的确从中得到了无穷的好处。只要你能打,他总是会不遗余力第栽培你,把你从小兵提拔成军官,从军官奖擢成将官,直到成为受人羡慕的方面主帅或者封疆大吏。

    可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他自己好。

    否则怎么解释他那样一个聪明圣哲、世事练达的统帅,居然会把关中变成一个烂泥塘,任他的老部下们在那里沉沦覆灭?

    但疲劳最终还是压过了忧患,他眼皮打架。由不得地合上双眼,沉沉地睡过去。

    没有梦,沉得和死亡一样。

    他被人摇醒,几乎醒来的瞬间就听到朱龄石在大声下令,要弓箭手都到林边去。紧接着。他听到外边有人在大声喊叫:

    “晋军弟兄们,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他霍地跳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伸手扶着树稳了稳神,跟着朱龄石朝外走。

    此时刚刚过午时。今天是个大晴天,树林外的荒地被照得白花花的。看不到边的匈奴骑兵在来回小跑,掀起的尘土顺着风势扑进树林。

    久经战阵,此时居然心狂跳。

    不是害怕,而是太意外。

    匈奴人怎么会知道他们藏在这里?

    第一个念头是刘义真那一路出事了。匈奴人从那边得知还有这一支军队。但马上否了这个想法:如果这样,匈奴人没法这么快赶过来。

    好在这里全是树,匈奴骑兵施展不开,不会贸然闯进来。但是他们围在四周,晋军清一色的步兵也冲不出去。

    而且……

    他心头升起一个恐怖的念头:

    火!

    只要一排火箭,树木、枯枝、枯草,无一不是化骨利器!

    想到数千人被集体焚化时的惨叫声和焦臭味,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能大声说出来。那样会让士兵胆寒。乃走到朱龄石身边,贴着耳朵小声地向他告警。后者眼神一寒,但很镇定地叫来几名幢主。要他们叫醒所有弓箭手,将他们都布置到树林边缘,射杀任何靠近的匈奴人,同时组织健硕力大的士兵,在林中砍倒一圈树木,辟出一个环状隔离带。这样就算外围树木着火,也不会殃及林子深处。

    士兵们无声地行动着。陈嵩从他们脸上看到了绝望。就算不被烧死,就算匈奴人无法冲进来屠杀。靠那点只能支撑三五天的干粮和随身携带的水,饿死也是难以逃过的。他们当然可以冲出去拼命,但人人都知道那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树林里除了坎坎伐木声,没有别的声息。弓箭手和砍树兵之外的人,重新躺了下来。现在他们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手要做什么。

    对手先礼后兵。

    匈奴使者没有穿盔甲,没有带兵器,甚至没有骑马,像个寻常的马贩子一样,穿戴者一身皮子走进来,脸上挂着胜利者故作谦卑的奇怪笑容。

    朱龄石和陈嵩再一块羊皮上坐下,招呼使者也坐。

    使者说我是奉赫连璝将军命令来请贵军投降的,你们已经被包围,说实话没有出路了。赫连璝将军不忍心看到你们这样一支军队被消灭,希望你们放下武器走出林子,他保证不亏待你们,还要向皇帝陛下引荐你们,让你们在我朝继续为官。官兵可以编入大夏军,还是原来的官带原来的兵。

    朱龄石听他说完,很平静:

    “贵使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使者说将军只管问。

    朱龄石指了指身边的树:

    “我们从长安出来,夜间到达这里,自谓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是如何察觉的?”

    使者笑了笑:

    “将军说得没错,你们的确是用兵神速、行动隐蔽。实话实说,我们没有发现你们的行踪。”

    朱、陈二人互看一眼,不明白使者在卖什么关子。使者看到他们的神情,掩饰不住得意之情:

    “准确地说,我们也是赌了一把。姚灭豹将军此前曾多次化妆到长安一带侦察,他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片林子,往来途中不止一次在这里夜宿过。他觉得你们有可能在这里藏身,建议陛下派人来看看。赫连璝将军本来是要到青泥一带去追击刘义真的,临出发前被皇帝陛下授予新任务,他不太情愿,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捞到大鱼了。”

    陈嵩沉痛地低下头去,后悔当初不该在渭河边上放走姚灭豹。

    朱龄石听完,内心连呼天意,但脸上毫无表情:

    “既如此,烦劳贵使回去向赫连璝复命。他既然已经得手,那么我们是战是降,他就不必着急。容我和部下商议商议。”

    使者笑了笑,说我们的确不急。将军已经下令绕着这片林子扎营,就是一只兔子也跑不出去。我们也乐得安生歇息,静候将军想好。

    看着使者背影走远,朱龄石看了陈嵩一眼:

    “这个姚灭豹。你了解他吗?”

    陈嵩说一员猛将,智勇双全,在池水之战中交过手,后来在渭河边见过一面。

    朱龄石瞿然一惊:

    “在渭河边见过?”

    陈嵩自筹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便把当初放走姚灭豹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他以为朱龄石至少会责骂他几句,不料后者点点头。说要是换了我,也可能放走他。只不过我要是知道他侦察过关中,就不会选择在这里藏身了。

    他们在树下坐了一阵,不说话。

    赫连璝带人包围了树林,这件事反倒带给陈嵩一种莫名的希望。赫连璝不是什么硬骨头。太爱惜自己,打急了就会跑,不但不是三军主心骨,反倒会消弭部下士气。如果能找到一种打法,让赫连璝破胆,那就有可能打破这种困局。可是此番不比池水之战,如今赫连璝是得胜之师,而北府兵是丧家之犬。主客悬殊,战局不难逆料。

    但他还是很高兴围住他们的是赫连璝而不是王买德或者姚灭豹。

    拿起干粮带,摸出一块胡饼。刚要咬,看了看眼前走过去的一个兵,又把胡饼塞了回去。他身上还有两颗老四给的不饥丸,他可以吞服那个,胡饼还是留给别人吧。马上想到应该告诉朱龄石,要他赶紧把所有人的干粮和水都收起来。开始定量定时分发。

    他拿起自己的水囊喝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小小地往下咽。这是老兵都会做的额事。没要大口灌,每次喝一小口。每口一点点咽,这能让你在缺水时尽量少消耗水。

    忽然想到这个林子有个好处,就是有条河穿了过去。

    他们可以凿冰。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说不清。

    这条河应该是有帮助的。

    他在林子里找了一阵,找到了这条河。河面不宽,也就比一辆马车的两轮间距稍宽几尺。但是河岸并不矮,差不多一人高。岸边长满灌木和枯草,一个寻常身高的人要是贴着河岸踏着冰走,岸上的人并不容易看到。

    他叫来一个士兵,要他在冰上猫腰前进,自己在岸边看,发现看不见那个兵。他带着那个兵,踩着兵一直往前走,发现这条河在树林里兜了半圈后,由北向南穿了出去。他俩走到树林边才驻足,发现此时河面已经比三四辆马车还宽了,最近的匈奴帐篷离河岸有四五十步。

    陈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他回去找到朱龄石,在地上画了一幅简图,而后指着流到树林外的冰河:

    “匈奴人在外面扎了连营来困我们,但我向他们不会在冰面上搭帐篷吧。”

    朱龄石说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匈奴人的一个缺口,我们可以钻出去?

    陈嵩说这么多人不太容易钻出去,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个缺口狠狠咬赫连璝一口,趁着他慌乱恐惧再突围。

    朱龄石眼睛闪光,显见是很愿意来这么一口。

    陈嵩攥着下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胸臆洞开:

    “朱将军,请你立刻派一个使者到匈奴营中去,跟赫连璝谈投降条件。这个人必须足够机灵,回来要能在图上标明赫连璝大帐的位置,尤其是它离河岸有多远。赫连璝带兵由南到北从长安来,我估计他会就近在树林南边扎起中军大帐,不会多费神跑到东西北三面去,那么这条河十有**也穿过了他的大营。”

    朱龄石是一等一的聪明人,马上领会到陈嵩的意图,兴奋地用拳头砸掌心:

    “这个好办,我的亲兵队长就很合适!”

    亲兵队长中等个头,走路像一只豹子一样有力而无声,眼睛一如鹰隼,但整个面相是笑呵呵的。陈嵩暗暗高兴,这样的人不会让人过分生疑。

    还没有完整的想法,但他知道从冰河到赫连璝大帐的距离必须摸得清清楚楚。

    亲兵队长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搞清楚。

    陈嵩说你进他大帐前要慢慢走,离开也要慢慢离开,中间最好还能找借口在营房里转转。

    队长说我懂了。

    队长换下甲胄兵器,也一副斯文打扮,徒步出林子去了。

    陈嵩转身对朱龄石一拱手:

    “朱将军,请给我精选三十名跑得快、脑子活、短兵格杀功夫高的老兵!给每个人配上连珠弩。”

    朱龄石皱了皱眉眉头:

    “三十人够吗?”

    陈嵩说这种场合人多无用。

    朱龄石知道陈嵩用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给你最好的!”(未完待续)

下卷五十张 黑烟() 
ps:上苍从不锁死门

    下卷五十章

    吴队长从南边走出树林,走了三百来步时,一支箭射到他脚前,匈奴人警告他站住。(明陈嵩判断没错,赫连璝的中军大帐是在树林南方。暗暗数着马匹的步数,以便估算从大营边缘到赫连璝大帐的距离。他数到两百二十多下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座牛皮大帐篷,比其他帐篷都要阔气,显然这就是赫连璝所在了。

    赫连璝传出话来,叫晋军使者在外面等着。吴队长知道赫连璝这是在摆架子,但他正需要这个。赫连璝的大帐扎在一个小小土丘的的步数多走一些。

    有个弟兄突然滑倒了。所有人立刻蹲下,似乎这个普通一声马上就能招来万箭齐发。

    除了他们的喘息声,没有任何声音。

    连夜枭的声音都没有。

    陈嵩估摸着差不多了,向后打手势,要大家都集合过来。他从河岸上探出头向东看,苍天有眼,他们的集结点正好卡在两列帐篷之间的通道上,沿着通道望过去,一使者前脚走,我后脚就来,不过不是来投降的。接下来,我要和你谈谈。所以允许你张嘴说话。但如果你敢喊一声救命,这把刀可就不认主人了。你要是赞同我的意思,就请点点头。

    赫连璝眼睛里涌出屈辱的泪水。但还是连连点头。

    陈嵩示意把他嘴里的布拽掉。

    赫连璝吐掉嘴里的线头,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太卑鄙太卑鄙!我诚心实意招降你们。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竟然这样不宣而战。鸡鸣狗盗地偷袭我!

    陈嵩笑了笑:

    “我要是知道赫连将军今晚风流,也就不会这么卑鄙了,自当另择吉日。不”

    赫连璝听出来他语带讥讽,又羞又恼,垂头不语。

    陈嵩说咱们说正事。我们的弟兄在林子里呆腻了,想要挪动挪动,可是你这样兴师动众地围起来,我们动不了。要是硬闯的话,你我都要死人,不好!依我看,你明早下个命令,叫你的人让开通道,叫我的人斯斯文文地通过,这样大家不伤和气。我呢,会和这些弟兄一直陪着你,只要我军过了青泥,途中没有遭到你们的埋伏或者追击,到了安全地界,我自会放过你。你看这样做公道不?

    赫连璝此刻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信手摘下一棵熟透的果子,不料竟被果子掉下来砸破了头。他已经在池水惨败过一回,为此还被父皇流放北方一年,这一会卯足了劲要一雪前耻,不料金鼓未鸣,刀槊未交,就被人家光屁股按在被窝里,身边还有一个男宠。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要说争皇位,就是保官位,怕都是很悬了。

    想到这里,头一扭,不去看陈嵩讥讽的脸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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