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然也愣了:“没这么巧的事儿。”
可是他那种语气,却让我更加不安起来。我不由得立即开了车门下车。
曾然立即跟我下了车,一把扯住我:“前面警察封路。你过不去。在这里等着。”
“我得去看看。”我焦急起来。
“屈总,就算是邓子爵,你能怎么办?有警察,有心理专家,他们能帮忙的。”
“曾然,你——”
曾然还要再劝:“屈总。”
我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曾然,你放手。”
他一出神,便垂下了手,站到一边。后来他在医院里说,听见我当时那种语气,就不由自主的听了。
我在路上跑起来。
天色有些阴暗,高速上大桥两岸都是延绵的车灯。
越聚越多。
我突然想到了“车水马龙”四个字。
周围的车子在不停地打喇叭,有一声没一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夹杂在喇叭声中间。徐浦大桥入口被拉起了长长地警戒线。
交警应该交通管制很久了,但是很明显一筹莫展。
我上去一问。果然是邓子爵。表明身份后,警察最后同意我过去跟他谈一谈。
宋建平送我的光动能表,就是在这个时候丢的。
我走过去之前,脱了外套、领带、手表……
想到那个小范围公映的电影里他惨不忍睹的处女秀,还有那个跟他的处女秀一样惨不忍睹的导演。
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跳楼。
他为了自己的选择,留在北京,亦留在了污秽之中。不停地自我谴责中,把拍电影当成了唯一的梦想。梦想轰然倒地的时候,也许生命也就终止。
可是我觉得我自己永远没办法理解这些人。
什么理想,什么倒塌,什么没有意义的生命,没办法活下去……统统都是扯蛋的借口,说来说去,好死,真不如赖活着。
如果邓子爵能把后面六十年的命都送给我。
我愿意替他再这么憋屈的活六十年。
邓子爵站在栏杆外,双手抓着栏杆,身体前倾,风呼呼的从他身边刮过,宽松的衬衣凌乱舞动。
整个人仿佛展翅欲飞。
“Daily。”我叫了好多年没叫过的英文名字。
他回头看了看我。
我记得高三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扫视所有的同学,露出自信的笑容,有些拘束的说:“大家好,我叫邓子爵。英文名字Daily。”
我把他和那时候搞混了,怔了一会儿,才说:“邓子,是我。”
他回头去瞧黄浦江:“我知道是你。”
“哈哈,真巧对吧?我正好来上海做生意。”我干笑着说,距离站的很远,几乎都已经在喊了。
他沉默了久久,才突然说:“这次来上海,导演还说给我安排个好角色,至少是男三号吧。我信了。挺开心的过来。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又是纨绔弟子,又是个猥琐的富二代……”
我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讲拍戏。
“我上周来的,在剧组等了七八天了,都没给我安排镜头。今天责任导演才让我去试镜。最后给我的套路跟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我得被人揍的面目全非,然后下场。总共时间不到五分钟。”
“这……能连续拍两部片子,也挺好。”我照着话说。
他有些神经质了,并不听我说什么,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下去:“我求导演给我安排多一点儿镜头,他不肯。我也不求一定要多好的角色,被揍也可以。但是我为了这五分钟等了七八天……责任导演听了,还嘲笑我,说我就是出来卖的,干什么那么挑三拣四。能有角色就不错了。又不红,这么大年纪了何必混娱乐圈……”
作者有话要说:半夜更文,果然絮叨。。。。。
我一个章节被罚了三个黄牌,改了七次。。。。。。。
另,请大家尽量不要在评论里提到肉啊什么的,目标太大,容易中弹。假如中弹,可以上微薄关注我,如果有新消息我会放出来。
t。sina。/kylous
53
第一个男人(36) 。。。
我不太记得我后来跟邓子爵说了什么。
我似乎劝慰了他。
其实我想我什么也没说。
我对于这样劝慰他很快不耐烦起来,刚刚获得竞标成功的兴奋劲已经过去。邓子爵选择自杀那是他自家的事情,要死我再劝也没用,不死一会儿自然会下来。我决定把这个场面还给警察同志。
可是我才转身,还没走。
身后突然安静。
我瞧见远处的警察开始喊什么。好些人还在焦急的往过赶。回头一看,邓子爵正双手松开,往前倒去。
我的身体似乎是立即反应过来,完全条件翻身的冲了上去,一把抓住还瞧得见的手。剧痛顿时从肩膀处传来。邓子爵下坠的姿势根本没有被阻止,简陋的根本不是为行人设置的护栏,也完全没办法阻拦冲击力。我整个人被他带了出去。
我想大声骂娘。
可是我连声音都发不出。
恐惧掺杂着快感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那个时间点,从头到尾也许不到两秒钟,在那一瞬间却被无限制的拖慢。
整个世界在我面前颠倒。
仿佛万花镜突然被人拨动了一下。
波涛汹涌的黄浦江成了天,而天成了地。风声从耳边呼呼的吹过来。我以为我并不是下坠,而是升天。
天空是带着腥臭味到的江水,涛声就是晴空霹雳。闪烁的浪花似乎云朵。
那些在岸边爬满污垢的坚如磐石的大堤仿佛就是天空的尽头。
我迷惑了。
究竟我们所看到的这个世界里,究竟哪些是天,哪些是地。
哪些是真实的。
哪些又是虚幻的。
或者天地全是谎言堆砌?
记得有个美国电影里,提到,从十米跳台上跳进泳池里,就仿佛一颗子弹在水里遇到阻力。我不知道从这百十米的大桥上跳下去,那种阻力有多大。从桥上掉下去之后,很快我就什么都不记得。
再醒过来,是在午后一缕温暖的阳光中。
我躺在床上,头顶是淡绿色的屋顶。右臂在石膏中可笑的弯曲着,脖子也上了固定器。我勉强动了一下。
床的旁边是一扇窗子,午后的阳光从那里射进来,外面天空很蓝。
宋建平坐在不远的椅子上,披着一件夹克外套,双手环在胸前,正在小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打扮。
一瞬间,我以为曾经在厨房里专心切菜的普通中年男人又回来了。
我试图坐起来。
惊醒了趴在床沿休息的屈晓枫,他本来一脸睡意,接着猛然瞪大了眼睛:“晓易?你醒了!”他猛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难听的噪音。
“医生!医生!”他开门跑了出去。
宋建平已经被惊醒,坐到床边,我瞧见他的眼角有了皱纹。
“右臂断了。还脑震荡。”宋建平摇头,“晓易,你这次玩大了。”
“邓……咳……邓子爵呢?”我嗓子干的冒烟,咳嗽了两声,虚弱的问。
“在隔壁房间。”宋建平说,“他比你伤势轻。你放心吧。”
救人的反而比自杀的更倒霉。
这事情真是有些滑稽。
医生进来给我做了检查,又嘱咐了一些事情。屈晓枫听得很认真,边听边记。他没再骂我不要脸。
“你从北京过来……没关系吗?那边不是还有事儿?”我迟疑的问宋建平。
“没关系。”他帮我调高病床,“你的身体要紧。
后来我可以下床的时候,去看过一次邓子爵。他正在欣赏外面的风景。
听见有人进来,他转过头来看,一看是我,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抓住我说:“晓易,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你知道吗?光合作用传媒的经纪人找了我。他刚走。他说我有潜力、有勇气、有热情。他说我会红,他说要带我。”
他手里拿着一张名片,使劲捏着,都快皱成一团。然而脸上却已经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气。
“哦。”我突然觉得受了重伤的我,成了十足的傻冒。
我恭喜了邓子爵,又听他跟我讲了光合作用是多么有名的传媒公司,出了多少天皇级巨星。一边恭喜他,一边不是滋味的回了我的病房。
“怎么闷闷不乐的?”宋建平热了一些粥出来,问我要不要吃一点。
我看着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说我昏迷了几天?
宋建平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我哥哥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屈晓枫怎么这么热心?
我张了张口,那勺子递到了我的嘴边。我犹豫了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张口接受了宋建平喂过来的粥。
他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就算眼角的皱纹突然明显了,就算两鬓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也只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内敛成熟。他递过来的粥,很美味。
他的眼神仿佛他是我生命中最亲昵的那个人。
但是我知道,对于他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什么都没再多说。
这样已经足够。
我悟了。
阳光下永远有阴影,不去寻找,就不用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尾声,不要走开,再十分钟。
54
尾声 。。。
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了许竞从美国发来的EMAIL。
他站在他新买的别墅前面,巨大的圣诞树正在从大门口往进运。
我想他一定在美国生活的很好。
张腾之后我偶尔还能从以前的同事那里知道他的一些事情。2010年过年前,听说他迫于压力,回老家结婚了。
我不禁有些同情跟他结婚的女人。
邓子爵跟了那个经纪人,混的风生水起。不到半年的时间,迅速窜红,甚至还参演了2010夏季档要全球上映的一部大片。我开始能够从电视上看到他的广告,各种访谈节目里,也时常出现他的身影。
他还是那个忧郁王子的形象。我想,会有无数的小女生迷恋他倒神魂颠倒。
曾然在暗地里筹备的公司,已经逐渐壮大,我竟然看到了收支平衡的可能。
我买了一套复式公寓。这样就算宋建平一直和我住在一起,我也不会时常烦躁的要跟他大吵大闹。
屈晓枫回去之后,我变成了两个月给父母打一次生活费。
除此之外,我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宋建平如愿以偿的和杨琦离婚。
2010年是寡妇年,不吉利。他说可能要拖到2012年结婚。可是2012年时世界的末日,末日结婚,也太他妈浪漫了吧?
今年他老的很快。
甚至他自己也开始说自己老了。
以前激烈的需求,也开始减少。
但是据小刘说,原因是因为严老板似乎又给他介绍了新人,所以他一时半会儿顾不到我。
我听了之后笑笑。
宋建平的身体如何,我想我是最清楚不过。
大家都依旧如这北京城里的诸多小丑一般,不遗余力的在自己的梁上跳着。执着又充满了自我欺骗。
9月份的时候,我开车从2006年一切故事起点的那家健身房路过。
那里已经拆了,在重新装修。
听说要改成一家酒吧。
那个大红的健身教练推荐橱窗,残破的歪挂着。
上面有些不清晰的名字。
风一吹,就嘎吱嘎吱作响。
我想我的日子开始空虚寂寞,也许不久后的一天,我也能从即将开业的这家酒吧里,找到我的另一个张腾、许竞……亦或是另一个……
宋建平?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55
后记 。。。
这个文里的事情。
其实从08年开始,就在我的心里积蓄。只是我没有敢去下笔。
我甚至没有这个念头。
中秋节那天,和一位朋友去吃饭。
我们两个人在崇文门逛了一圈。
有个妖娆的男人在溜冰场里一直自我陶醉的旋转。
朋友就在那里跟我讲述了关于健身教练的公开秘密。
我突然灵光一闪。
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于是我把那些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经历过的,或者道听途说的人和事,交叉编制在了一起,从每一个人物,到每一次事情。
都错综复杂糅合了许许多多的过去。
这篇文本来打算叫做《橱窗里的健身教练》
写的时候搜索了一圈,居然没有《肉体关系》的文。
于是我用了这个名字。
我想这个名字更加适合这篇文章。
当走入社会的人,因为欺骗,背叛,痛苦,纠结,难过,失望……理想和信念都轰然倒塌的时候。
你说还剩下什么?
被迫的工作,不开心的人生,没办法选择的伴侣,难言的家庭关系,打肿脸充胖子的爱慕虚荣,一时爽快的生活风格……
可是再走走,你会发现。
生命中出了阴影。
更多的还是阳光。
这些阴影,在你够强的时候,没有办法伤害你。
而阳光,则会在你难过,孤独寂寞的时候,给你最好的抚慰。
把阴影拉出来给你看。
让你记得这个世界还有美好。
这就是我所谓的温馨治愈。
感谢诸位的支持。没有你们,就没有这篇文。
谢谢。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番外,明天开始。
………
好多人反应,没看够,很仓促的结尾。。。我没办法一个一个的去解释了。
回忆一下我们许久之前看过的文,不都是这么长么?大家都有了各自未来的出路,有了方向,有了新的希望。
故事讲到了点子就足以完结。
大家现在都习惯了几十万字的长文,相比起来确实仓促。但是我是传统派,当故事告一段落之后,就停留在最回味的时候。剩下的,就自行想象吧。毕竟小说不是生活,不能无止尽的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