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没钱。”他低声说,有些情绪,显得别扭了起来,“我的钱都是坑人的,骗过来的。”
“骗?”
“这些钱其实是我叔叔的。”许竞开始陷入回忆,“我是广东人,当年搞三来一补的时候家家都卖地皮,我爸妈把地皮都卖了。我舅聪明,他只卖了一部分,接着在自己的地皮上建了场。后来他们家发达了,我家一直都一般般。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就跟着我妈过。再后来我妈出车祸了,我就去了我舅那里。
“他们家越来越有钱。可是他儿子不争气,十几岁就去迪厅吃摇头丸,高中就搞大了两个学生的肚子。舅一生气就把儿子送到北京来了,我也沾光,跟他一起在人大附中读书。好不容易读完了,我考上大学。舅舅的儿子什么也没考上,就先回去了。
“后来我毕业留在了北京,所以我没什么南方口音。又过了一年,我舅舅突然高血压发作,让我回去看他,我连夜坐飞机就回去了。你猜怎么了?”许竞笑了起来,“我舅家里那个败家子,出去赌钱,赌了输了好多,欠了人家几百万,找了几家人借钱,利息都是是30%起的。到年底了利滚利,欠了人家几千万。人家上门要钱,我舅舅气疯了,直接进了医院。”
“那怎么办?”
“我舅当时借了银行七千万在107国道附近买了一大片地,挑挑拣拣了一些没抵押的,卖了赚了几百万,勉强先把利息还了。开始还是不够。而且就因为这个地皮,手里根本没现金。银行年底也要来要钱,给不出来地皮都要给银行查封了。我舅舅气的头发都白了。明明有钱,结果一夜之间就被儿子败光。我就给我舅舅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我在广州托关系找了一家信贷公司,可以贷款三千万,至少银行那里可以应付。来年把那块地皮一抄活,再到年底的时候就能应付两遍了。那个信贷公司可以直接跟我舅签合同,可是我骗我舅舅说那个公司是看在我的关系上才肯贷款,他信誉太差,可能贷不了。我舅在病床上,脑子又被高血压给弄得稀里糊涂,竟然就真的信了,然后把地皮都转到我的名下。等他清醒,反悔也来不及。”
“你没帮你舅舅还钱?”我问他。
“有啊。我当然不会那么没良心。前后加起来一共欠了四千九百多万。卖地顶多卖五千万。可是还办了抵押呢。也不能卖。我想着反正都在国道旁边,就花了几百万建了棚子,搞了个建材批发中心。”
“赚钱吗?”
“开始不赚。商家都不愿意过去。我当时每天六点多就出门,吃个面包,跑到其他建材城的大商户那里求人家过来常驻。给老板们塞红包,赛完红包还要先分红利,一个红利就是几十万。鞠躬哈腰,端茶倒水,连人家门口的小弟都不敢得罪。”
“不是都是自己过来的嘛,还要你这么求啊?”我问。
“人家老板都说是看在我舅舅的面子上给打的折扣,如果去别的商城,红利至少得一百万。就这么两三个月那边才有点儿规模。然后建材城里谁家吵架,谁家争执我还得去给两遍道歉,不然人家就罢市,不干了。有一次闹得太大,我记得我还真跪下去给人家磕头才罢休。”
许竞已经放开了我。靠在沙发上怔怔的看着前面,平静的说着他那些过去的事情。我知道这些话也许他从来没跟人说过,这次的话也许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说出来的大实话。
“晓易,你别看我好像很有钱。又开车行又炒房地产,我手上真正能力及拿出来用的钱就一千来万而已。其他的钱不是借银行的就是还没变现要不然就拿去做其他投资了。一次金融危机就够我受的。别人觉得我他妈的有钱,我比真正有钱人还差得远呢。他们那个上流圈子,我一辈子都不进去。”他说道最后有些愤然了
“你……干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我犹豫了一下,问他。
许竞冲我一笑:“没什么。想制造点儿浪漫气息而已。”接着他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块劳力士表。
“情人节快乐,晓易。”许竞热情的吻了上来。
那天晚上做 爱做的很和谐。
许竞果然是对的,悲惨的身世让我有一种想要呵护的冲动。做 爱做 爱……那天倒真有两分“爱”的甜腻温馨了。
做完之后我没立即睡觉,这种气氛让人回味,但是许竞却不识时务的要打破。
“晓易。”他在我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屁股后面画着圈。
“干吗?”我问他。
“你想不想……见见现在的宋建平?”他故意拖长声音问我。“我可以托人带你进去见他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好多奇怪的内容,我写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哦狗血,反而是真的。。。。。。囧。
也有人问我,大大,晓易存在吗?老宋存在吗?老许存在吗?老张存在吗?老刘存在吗?
我想说:恩……
晓易是不存在的。
老宋有原型。
老许有原型。
老张有原型。
老刘有原型。
老宋跟老刘还真是亲戚。。。
我是把他们的故事揉在一起。在每个碎片里可以找到真实,但是这整个小说,纯属虚构。
因此,此文真的是温馨淡定治愈系虚构小说。
25
第一个男人(12) 。。。
我再次见到宋建平的时候,距离他消失那天已经过去了六个多月。这期间,他没有出庭,也没有被释放。我一直在猜测,他究竟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许竞带我去了一个灰色围墙围起的大院,油桶色的大门只开了很小的一扇,警卫仔细检查了我们的证件后,才放行让我们进去。路很长,蜿蜒盘桓,枯黄的树枝纷乱的在道路两旁延展,望不到边,在粗糙的水泥道路上走了十来分钟,上了一个小缓坡,看到了油漆的橙黄色的一片平房,从风格上看,也许是刚建国不久建起来的。
周围竖着高高的铁丝网,警卫在四周来回走动,远处有被铁丝网围起的一片空地。
看守的警卫带着我们进了那排房子,中间是漆黑的走廊,很冷。每往前走去,就依次有冷光灯静静亮起。两边的铁门,漆黑的泛着光。
我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冷的仿佛掉进了冰窟。
接着警卫带我们在一扇门前停下,钥匙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很大的回声。门打开的时候,宋建平整隔着钢化玻璃在看报纸,阳光从他身后高高的窄窗里射下来,他甚至一如既往的推了推眼镜。他头发被剪的很短,四周是剃子直接剃光。
除去身上的衣服换成了一身灰色的狱服之外,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大门在身后关上,许竞没有跟进来,我走过去,坐在钢化玻璃的对面。
宋建平仿佛刚注意到我,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将报纸整体叠成一个长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屈老师,你来教瑜珈吗?”
我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情绪翻涌,反而说不出话,低头看着那份发黄的报纸。他用手指敲了敲报纸:“去年的。老刘狠着呢,新闻报纸都不给我看。这份报纸我看了一百多次,连折腰上的征婚启事都会背了。你给我说点儿新鲜的?”
我从陌生的拘束中挣脱出来,开始跟他讲08年的雪灾,09年的汶川地震,讲房价又上涨了,讲伊拉克多边峰会,讲美国又出了中国人权白皮书。
他微笑的听着,不时点点头。
我最后问:“建平,你呢?你过的怎么样?”
“还行。”他说,“一日三餐都有肉。每天半个小时放风。我每天坚持走五公里锻炼身体。”
“半个小时你走五公里?”
“我绕着囚室走的。”他说,“两步一米,两千步一公里,一万步就五公里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
每天在牢房里走一万步……我突然有些佩服起他来。
“我们只有二十分钟。”宋建平说,“你要是不想和我说话,我就把报纸再看一次。”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还有两条烟。”我说,“你要是孝敬狱头什么的,说不定能用上。”
宋建平忍不住笑了,又仿佛我什么都不懂:“晓易,我还没过庭。这里不是监狱。”
那这里是哪里?
我很想问,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
“今天是谁带你来的?”宋建平问我,“许竞?老宋?”
“许竞。”我说。
“你想过许竞为什么突然要你来见我吗?”宋建平问我。
我其实不明白许竞的想法,让我去见宋建平干什么?炫耀或者□裸的炫耀?
宋建平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收拾不了我的时候,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也许会想到用你来套我的话?”
我一惊:“什么?”
“病几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这个也可以理解。”他手指贴在钢化玻璃上,指着我戴着的那块劳力士表说,“机芯可能不是原装的吧?你检查过没有?”
“时间到了。”狱警在外面敲了敲门。
宋建平拿起手里那叠发黄的报纸,应了声好,接着又看着我:“晓易,等着我,我很快就出去了。”他温和笑了一下,“你放心,还和以前一样。”
我顿时浑身如坠冰窟般寒冷。
从里面走出来,我没有和明显有着希翼的许竞说一句话。
手腕上的名表仿佛烙铁一样的烧着。我走出那个地方,站到车前时,将表解了下来。
“晓易,你干什么?”许竞问我。
我费尽力气把表后盖打开,后面那个明显并非机械机芯的黑色晶体灼花了我的眼睛。
“晓易,你听我解释……”许竞声音慌乱了起来。
我一语不发的坐进车里。
他不安的坐到驾驶位上,见我不说话,便启动了车子,往市区开去。
车子在我小区门前停下,我下了车,闷声不语就走,许竞冲下车来扯我,我扬手就揍了他一拳,他吃痛,撞到了车子上,我接着把攥在手心的表狠狠甩到他的身上。
“许竞,我们完了!”我怒道,“你他妈的这辈子别再来找我!”
“晓易,我也是不得已。”许竞痛的很厉害,说话都断断续续,“宋建平那边情况不好,我不能让他再出来害你。”
“出来害我?哈哈。”我气得直笑,“你第一次利用我去宋建平我可以当我们不认识,无可厚非。现在呢?我们天天睡一个被窝,天天一起鬼混,你还敢这么骗我?许竞,你以为我我他妈的没心没肺我就不会难受?你以为老子跟男人女人都上床他妈的我就不知道难过吗?”
许竞语塞。
“许竞,你厉害。”我说。然后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你这么生气刚刚为什么在那里的时候不发火?”许竞问我。
我回头嘲讽的笑:“荒郊野外的,我又不是孟姜女,骂了你你舒服了,我自己走回来?”
许竞的脸色瞬间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很忙
每次更新时间可能都要调整到晚上了。
26
第一个男人(13) 。。。
人是犯贱的动物。
我觉得我这辈子再不可能有更深入的理解。
况且,许竞总是甜言蜜语,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时间久了,难免不对他有点儿什么好感。于是那天让许竞滚蛋后,我叫了一箱燕京啤酒。
外卖小伙子送上来的时候还愣奇怪:“哥们儿,你家不就一个人吗?这天还愣着呢,你要这么多啤酒干什么?”
“关你屁事儿!”我狠狠地再他面前摔上门。
我想我是真的难受。我就好像渴求张腾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在渴求许竞每次毫无保留的示爱。
人都需要什么,来把自己填满。
除了下面,心也需要有东西被填满。
也许是他,又或者是另一个他。有种种不同的东西可以填满心灵,我在盲目的索取,我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需要什么。
然后那天晚上一个人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喝了三瓶燕京,还掉了两滴猫尿。
燕京真的很难喝。
我打了电话,把那个小伙子叫上来,然后挑三拣四指桑骂槐的硬说他卖的啤酒是假货,一分钱没给退了回去。我看他铁青的脸,我觉得他可能会被杂货店老板开掉。
于是我心里异常的满足。
第二天开始我决定恢复放荡的生活。或者说按部就班的教练生涯?
会在学生群中遇见这样或者那样的女人带着张雅丽的气质,也会在接送她们的男人身上或多或少的寻找到许竞、宋建平的影子。至于张腾……每个健身房里都有他这样的教练不是吗?
整整两个月,我竟然过着清教徒的生活。这件事情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可是我就是提不起欲望。
钱,我有。
宋建平和许竞给我的,足够我用到下辈子。
但是我却完全不想找乐子。每个人总让我想到他们三个其中一个,以至于兴趣全失。
这个困境,在09年6月下旬的某一天被突然打破。
那天是十三号,又正好是周五。
我一直厌恶这样的日子。十三很不吉利,周五意味着上课的人很多,课程安排的很多,下班时间会很晚。连赶了三堂课,从昌平跑到通州,马不停蹄,几乎没把我累死。
那天我从沐浴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点。整个健身房都关灯了,只有前台等候区还有一盏灯亮着。老师们陆陆续续的往出走
我收拾了教练服,背着包打算穿过等候区,出门下楼直接步行回家。
正跟人闲聊。
“屈老师。”有人叫我。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宋建平坐在蓝色沙发上,手里的报纸刚放下来,正温和的瞧着我。身上一如既往的蓝灰色西装。
我突然想起了一年前那个情景,他带着我去参加车展,许竞亲了我之后我出来看到他坐于空荡荡的椅子中间,正专心的翻看报纸。
两个场景重叠了起来。
而这两个场景之间,竟然是三百六十五天的长度……
我突然有些感慨。
我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人,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