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公主了”。
不一会,就有仆从驾着马车来了。沙华见刘彻先上了车,又一副等着她的模样,看了卫青一眼,没说什么,跟着上了车。
平阳公主俯身恭送刘彻车驾离开,上下打量了死死攥着水囊、荷包的卫青一番,“唔,瞧起来有些面熟——”
机灵的管事忙道,“公主慧眼,这卫二乃是府中善歌的卫姬亲弟,面容有三分相似”。
平阳轻声笑了起来,“你叫什么?”
卫青一个激灵,就要往下跪,平阳伸手扶住,意味深长开口,“仙子娘娘都不敢受你的跪,本宫哪受的起?”
“仙子娘娘——”
仙子娘娘真的听到了他和小东西的心愿,来救他们了?
公主府伺候很到位,沙华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的出了净房时,卫青也被洗的干干净净的送到了她面前,沙华将桌上的一碟点心递给他,尽量柔和朝他笑了笑,“我要运功疗伤,你就这里玩,累了就去耳房的软榻上睡一会,不要拘束”。
卫青抱着碟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沙华并不擅长哄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青涩又诚惶诚恐的卫大将军,朝他笑了笑,盘膝坐到床上,闭目运起无际心法来。
那匹马没有完全踏上她的背部,沙华受伤并不严重,等入夜时分她睁开眼睛时,内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她刚动了动,就听一声火石响,一小簇烛火亮了起来,卫大将军细弱的声音响起,“姑娘要叫人进来伺候吗?”
唔,看来已经进入角色了,沙华淡淡开口,“不必,你去叫人送两份饭菜过来”。
卫青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不一会本来安静的客院渐渐有了人声,却是刘彻兴师动众的来了,沙华坐在床上没动,刘彻见她房门紧闭,不敢贸然进去,只在屋外问道,“沙姑娘好些了没有?需不需要请太医看看?”
“不用,已经无碍了,陛下请自便,不用理会我”。
刘彻顿了顿,问道,“皇姐设宴款待,平阳的饮食风物与长安颇有不同,不知沙姑娘有无兴致?”
“多谢公主美意,只我今日乏了,还望陛下和公主恕罪”。
刘彻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又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他走了不一会,卫青就轻手轻脚的进来了,沙华不容置疑的让他和自己一起吃了,让他收拾好就睡在耳房,自己则继续修习无际心法。
直到午夜更响,沙华才起身去净房洗漱,正要睡觉,突然想起来进了耳房,这一看才知道卫青竟蜷缩在软榻下的地毯上,还睡的挺熟。
沙华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伸手就想给他一巴掌,在落到那张蜡黄的小脸前又反应过来,生生止住了,换了个方向摸向他额头,见他没起烧,怒气才稍稍下去了些。
她又摸了摸他的手,果不其然,冰冷——
沙华蹲在他面前想了一会,叹了口气,伸臂抱起他,他的呼吸猛地一重,睫毛抖的跟羊癫疯似的,眼睛却闭的死死的,沙华知道他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睛,也不管他,将他放到榻上,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外面两个小丫头正强撑着精神守夜,见沙华出来了,就要磕头,沙华止住她们,“去灌两个汤婆子来”。
平阳公主给她安排的伺候丫鬟办事自然得力,很快汤婆子就送来了,沙华拿着进去给卫青脚边塞了一个,手边塞了一个,掖好被子,自去睡觉不提。
许是第一天的规矩立的好,之后卫青都很乖的和沙华一起吃饭,也很乖的睡在榻上,很快沙华的伤好全了,刘彻也在平阳公主府收用了卫青的姐姐,日后的大汉皇后卫子夫,乐不思蜀。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太皇太后遣了贴身宫人来请沙华回宫,沙华知道她这是在催刘彻回宫,而刘彻也的确该回宫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可沙华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想走,她知道她为什么不想走,也知道自己只要提一声,刘彻和平阳公主分分钟就会将她想见的人送到她面前,可她就是矫情的下不了决心。(。)
第九章 谁的心愿成就了谁的心愿(六)()
沙华心烦意乱的打发走了太皇太后的人,来回在房间里转着圈,经过半个月的相处,正太版的卫大将军没有之前那么怕沙华了,见她一直皱着眉头转圈,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是闷了?不如出去走走?”
这半个月来,沙华就没出过房门半步,现在又遇到了烦心事,虽然他不知道她的烦心事是什么,但私心度量着,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沙华看了看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她这一犹豫,卫大将军又怂了,细着嗓子问道,“姑娘想去哪里?”
“随便,你决定”。
卫青实在没胆子再问一遍,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沙华出了公主府。
平阳是平阳公主的封地,离长安很近,物产丰饶,交通也便利,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城市,平阳公主府就修建在这小城中。
卫青本就是聪明细心之人,在沙华身边待了半个月,也摸出了她的一些喜好,知道她不喜欢热闹,便带着她往一些僻静清雅的地方走,沙华一路沉默,他不敢找她搭话,只小心觑着她的脸色,打定主意,只要她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马上换地方。
在卫青第三次惴惴不安的偷偷打量沙华时,沙华突然住了步子,问道,“看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问,在卫青看来却颇有不怒自威的模样,下意识就想跪下,想到沙华不喜欢他下跪。勉强忍住了,细着嗓子道,“姑娘不喜欢?”
沙华默了默。开口,“带我去你家看看”。
她这话说的又快又急,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改变主意一般,卫青被她说的话惊到了,倒是没注意到异常,呆了呆才呐呐道,“姑娘怎能去那样腌臜地方?”
卫青这话都说出来了。沙华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好尽力压制着不正常的心跳。“带我去”。
卫青不敢再说,垂头带路,走了大约有一刻钟,街道就渐渐变得狭窄肮脏起来。卫青期期艾艾开口,“姑娘,天色不早了,这就回去吧?”
沙华不理他,径自往里走去,卫青只好跟上,两人又走了一会,沙华隐约听到孩童的打斗喝骂声,本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却又听到有个孩子骂了一声野种,她脚步微顿,身体不受控制的飘到了屋顶上。找准那群孩子打斗的地方,踩着屋顶的瓦片快速奔到跟前。
肮脏的街道最拐角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死死抱着头的细胳膊上处处是青紫的伤痕、掐痕,冬日凛冽的寒风中,他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布衣。单薄的几乎遮不住他小小的身子。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沙华心中却有种近乎诡异的预感。他一定是霍去病,一定是!
她没有犹豫,轻飘飘落到他身边,伸手去掰他的胳膊,她没有用多大力气,而他死死抱着头的胳膊看起来用力,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露出一张脏的看不出长相的小脸来,没有日后英俊威风的骠骑将军大司马半分影子,只一双眼睛隐约有着沙华记忆中的模样,可此时那双眼睛中却满是她不熟悉的恐惧、怨恨和绝望,一股没来由的痛惜悔恨涌上心头,刺激的沙华几乎落下泪来,她失态的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感觉到他瘦小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更是心如刀割,拢着披风裹紧他,轻柔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着,“别怕,乖,别怕,我来了,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别怕”
沙华的行头都是刘彻亲自过问,款式多样、材质多样,却都遵循一个原则,就是务必要营造一个“仙”字,她又是从屋顶飘了下来,在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贫民孩童看来那完全就是仙女下凡,吓的都不敢动弹,这时候见沙华那么温柔的把他们看不上眼的“小野种”抱在怀里,还那么温柔的叫他不要怕,对“小野种”的嫉妒超过了对“仙女”的畏惧,有几个大胆的就喊了起来,“他娘是婊…子,他是野种——”
沙华目光一寒,直直盯向那几个说话的孩子,那几个孩子吓了一大跳,不敢再说,只其中一个特别大胆的一惊之后反倒像得了势般大声喊道,“本来就是!你不能跟他顽,不然也会变成——”
“野种”两个字还没吐出来,他就捂着嘴满地打起滚来,鲜血从他指缝中不停的涌出来,沙华出手太快,其他孩子甚至没看到她割断了他的舌头,愣了愣,四散跑了开来,一边哭一边喊着杀人了。
沙华又岂会容他们走脱,一手紧紧抱着霍去病,另一只手有条不紊的挥动匕首,一道道寒光闪过,无一例外的断了那些孩童的右手,是的,他们还只是孩子,可他们伤的是那个连她都小心翼翼护着的骄傲嚣张的少年,沙华双眼通红,脸上的表情却冷静而镇定,仿佛她砍断的不是活生生的孩子的手,而只是一群鸡或一群鸭。
卫青气喘吁吁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惊骇下他甚至没看到沙华怀中抱着的霍去病,大声叫了声沙姑娘,沙华动作微顿,不紧不慢砍断最后两个孩子的右手,抬头朝他笑了笑,“去禀告皇上,就说我闯祸了,请他来善后”。
卫青恍了恍神,掉头就跑,他的力量太过弱小,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去搬救兵。
沙华将匕首塞进靴子中,轻柔抚着颤抖的更加厉害的霍去病后背,却紧紧将他的脸按在自己怀中,不让他看见分毫血腥。
沙华出手很快,从割第一个孩子的舌头到现在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可这条巷子到处都住了人,就这两分钟的时间就有一大群人往这边涌了过来,边跑边喊。
有些人在看到沙华衣着不凡后,不敢再开口,默默往后退了退,那些孩子的父母却管不了那么多,有的扑向自己的孩子,有的却扑向沙华喊着要杀了她,沙华一挥袖子,他们就哀嚎着滚倒在地,有两个不敢再动,大多数人却喝骂着又扑了过来。
沙华就抱着霍去病冷着脸站在那里,不跑也不还嘴,有人扑过来就挥袖子把他们震退。
渐渐的,那些人就知道厉害不敢再扑过去了,只围着她骂,要她偿命,还有说她是妖怪,要烧死她的,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刘彻亲自带着御林军赶到。(。)
第九章 谁的心愿成就了谁的心愿(七)()
刘彻见一群贱民围着自己都要礼待的“仙子娘娘”喊打喊杀,还喊什么妖怪妖法的,气的面色铁青,一挥手,“来人,给朕全部抓起来!”
沙华朝他微微一躬,“那就麻烦陛下了,还请陛下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刘彻冷着脸没说话,沙华也懒得关心太多,腾空而起,跃上刘彻身边为她准备的马,伸手一提溜,将气喘吁吁带路的卫青提溜到身前,一勒马缰,“我先走一步”。
沙华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平阳公主府自己暂住的小院,吩咐准备浴水,将怀里的小东西提溜到卫青面前,“洗干净”。
卫青发蒙的接过自家外甥,跟着沙华指派的两个侍女进了浴室,沙华又命人去请大夫,准备吃食,这才有时间换衣服,不想换过衣服没一会,就见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跑来,结结巴巴禀告道,“沙姑娘,那个——那个小公子昏过去了,还,还起了烧!”
沙华脸色一寒,“怎么回事?”
那侍女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知道!”
沙华定了定神,“派人去催大夫,快!”
侍女连滚带爬的走了,沙华加快步子朝浴室赶去,果然见卫青手足无措的守在浴室供人休息的软榻旁,见了她眼睛一亮,“姑娘”。
沙华快步走到跟前,软榻上小小的霍去病侧着缩成了一团。一张小脸瘦脱了形,黄不拉几的,还有几道新鲜的血痕。沙华鼻头一酸,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眶,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伸手去探他额头,果然,滚烫!
“还不快去拧湿帕子来!”
侍女忙应着去了,沙华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贴着他滚烫的额头。脸埋进枕头的一刹那,刚刚隐忍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她想她是欠他一场眼泪的,当初她受他庇护四年,借他对自己莫名的好感完成任务,却自私的走在了他前面。不愿为他伤心。
而现在更是她自私,明知道他的日子绝对不好过,却假惺惺的说什么不干涉历史发展进程,任由他在苦难中挣扎痛苦,如果今天不是卫青提出,她恐怕还是会心安理得的“不干扰历史”,如果今天她没去,他又怎么熬过这一关?
“姑娘,帕子来了”。
沙华嗯了一声。却没有抬起头,侍女看了卫青一眼,见他比自己还要迷茫。只好捧着帕子站在一边,几个人都不说话,宽敞的浴室内只剩下霍去病浊重急促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沙华脸上,更打在她心头,愧疚、后悔如蚂蚁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呼吸困难,泪如泉涌。
“姑娘。大夫来了!”
沙华忙伸手去擦眼泪,“大夫,你快来看看”。
大夫小心觑了一眼刘彻漆黑的脸,头恨不得低到地板上去给霍去病诊脉,刘彻死死盯着沙华脸上的泪痕和眼角兀自不断涌出的泪水,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沙华却顾不上他,紧紧盯着大夫的脸色,生怕他一动嘴,说出的话就是她不能承受的。
大夫诊了半天脉,又仔细检查了霍去病的伤处,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开口,“这位小公子——”
“别说了!”沙华突兀打断他,哽咽的声音中带了破音,“赶紧开方子抓药!”
大夫赶忙出去开药方、熬药,沙华摸了摸霍去病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会的工夫,他额头似是又烫了些,如果是在现代,小孩子发烧什么的根本不用担心,一针打下去,效果立竿见影,可这是古代,一场伤风,一个疟疾都能要人命的古代!
而她也根本不敢相信所谓的历史,比如历史上霍去病明明有一个儿子继承爵位,在有她的那一世,霍去病却是终生无子,如果,如果真的因为她的自私、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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