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出,停下来抬头看着白秀麒。白秀麒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还是尽可能地装出温柔的表情,对着李坤粲然一笑。
谢天谢地,这个微笑起到了它该起的作用。
李坤显然被白秀麒迷惑住了,凑过来又在白秀麒的唇上落下一吻。白秀麒屏着呼吸接受了,接着开始按住李坤的脑袋,示意他往下移动。
这个误导动作显然让李坤产生了旖旎的联想,非常干脆地低头往下。白秀麒也看似配合地往上移动着身体,一寸一寸,接着偷偷地伸出了手臂。
就在李坤傻乎乎地与裤扣做斗争的时候,白秀麒成功地抓住了手机,飞快地根据刚才江成路的吩咐按下了“免提”键。
一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手机里头静静的,好像对面没有半个人。
“江成路——”
白秀麒忍不住对着手机高喊:“我去你大爷的!”
知道自己被耍了的李坤恶狠狠地抬起头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免提功能的手机里,忽然响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几乎只是耳语的程度,因此也完全听不清楚实际内容。
声音也许应该是江成路的,但白秀麒并没有听到过江成路的耳语,自然也无从比较。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声音沉稳、沉静,仿佛有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奇特力量。
但是李坤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就在耳语响起的同时,他放开了白秀麒,转而用力捂住自己的双耳,表情狰狞扭曲。
这声音难道是传说中的紧箍咒?
虽然忍不住产生这样的质疑,但是白秀麒毕竟还是很识时务的。趁着李坤抱头狂乱的当儿,他一脚将人从自己的身上踹开,重新扑向房门。
谢天谢地,门锁也终于恢复了正常。白秀麒顾不上一身的狼狈,敞着怀、赤着脚夺门而出,顺着楼道跌跌撞撞地逃了下去。
李坤没有再追来,或许手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吧。
夜色成为了最好的掩护,白秀麒有些狼狈地整理着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尽量远离那一堆遛狗和散步的人群,靠着树和灌木丛隐藏着身形。
行李是不可能再回去拿了,好在口袋里还放着晨跑时准备的钞票夹。他跑到街道的拐角昏暗处招了一辆出租车,与司机商量着就往玄井公寓开去了。
夜晚的市区道路非常通畅,抵达航舵路的时候只不过是晚上七点左右。付完车费下了车,当光脚踩在泥地上的时候,自认洁癖不轻的白秀麒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寒气。
好像这里就是避风港。
没有手机,没有办法与江成路取得联系。他沿着黑黢黢的正门通道往里走,在走到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时,开始觉得前面有光。
不是白炽灯或者月亮的光芒,而是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的微光。
站在黑暗的通道出口处,他抬起头来,竟然发现玄井公寓的四栋大楼的三层往上都在发光。
红的、蓝的、幽绿色或者亮紫色的细小光点,从一层层幽暗的走廊深处透出来,有点像是飞机上鸟瞰的城市景象,又像是昂贵珍奇的珠宝盒。
这是怎么回事?白秀麒完完全全地陷入在了错愕之中。
他就这么愣愣地站着、看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正悄悄地向他走来。
“来了啊,小东家。”
白秀麒吓了一大跳,这才恍惚回神。江成路正笑眯眯地凝视着他。
“我”
有太多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现实与梦境中发生的事互相渗透混淆,也让白秀麒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江成路的问候。他安静了两秒钟,忽然好像是砸碎了心里的某个芥蒂,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江成路的肩膀。
“喔喔”
这下倒是江成路意外起来,但很快也安慰性质地搂了搂白秀麒的胳膊:“别急别急压压惊,有什么事,咱们先上楼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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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言不合()
东栋二层,还是那间脏乱差的一居室。
白秀麒坐在左右摇晃的木凳上,面前的地板放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一双拖鞋。
与此同时,江成路还绞了一把热毛巾给白秀麒,看着他勉勉强强地擦完了脸,又示意他继续擦擦身体的其他部分——
直到这个时候白秀麒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上半身到处都是牙印和吻痕,暧昧又惨烈。
“换件衣服吧。”江成路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件老土的圆领t恤:“那个李坤可真狠的,这是多久没吃肉了?富二代不应该啊”
白秀麒没心思开这个玩笑,他随便擦拭着身体,一边低声问道:“你叫我七天不见李坤,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说吧,究竟是怎么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恐怕你比较难以接受。”江成路搓了搓下巴:“你还记得,刚见面那天,我拍了拍李坤的肩膀吗?”
记得,白秀麒点了点头。
“那就是他性情大变的原因——他原本可以慢慢来,但现在却只剩下七天的时间了。”
“只剩下七天?”白秀麒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说,李坤要死了?”
“不是不是!”江成路连忙摇头:“不是他,而是种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那东西,被我拍了一下就只剩七天的活头了。”
说到这里他换了一种表情,难得严肃认真地看着白秀麒的眼睛:“小东家,有些话现在提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夸张了,你想听吗?”
“我现在还有得选?”白秀麒苦笑,示意他但说无妨。
江成路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我说什么你都信?”
“信信信!”
江成路点点头,这才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早就感觉到了吧,李坤身上的事,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他是被感染了。”
“感染?”白秀麒重复这个词:“被病毒?细菌?”
“被一种植物的花粉,风媒植物的。”
不等白秀麒继续追问,江成路突然张口吟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白秀麒当然知道这是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的诗句。其中的蒲苇就是一种风媒植物,经常生长在沼泽或者湿地里。
江成路背这句诗的意思难不成李坤就是被这小小的蒲苇花粉给感染了?
开玩笑!江南的湿地里蒲苇这种植物很常见。要是能把人变得这么癫狂,还不早就被一把火扫光了?
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江成路也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一般的蒲苇,而是有修为的精怪。能把人弄到这种程度的,我估计五百年肯定逃不了。”
“精怪”
白秀麒说过无论江成路说什么自己都信,但仍免不了愣了那么一下:“蒲苇也能成精?”
“当然能。只要机缘、天赋和勤奋足够,就连小小的苔藓都可以修成正果,只不过就像人有种族、肤色的区别,不同的精怪也有自己的好恶和脾性。譬如牡丹花雍容高贵,梅花冷傲孤僻,和草乌打交道得必须有礼有节、不能越雷池半步至于蒲苇妖精,最大的特点就是执着、特别的执着。”
江成路继续介绍:普通的植物倚靠土壤、水分和空气存活生长,然而一旦成为了精魅,就必须从别的渠道获取精华以臻修为。
人类恰恰是这种精华的最佳来源之一,于是狐仙们才会选择化身为俊男美女盗取人精,白骨夫人才会吞噬人肉,至于“坚韧如丝”的蒲苇小妖,则自有一套利用人类的办法。
“蒲苇精有雌雄之分,每年春季勃发的时候,雄蒲苇就会借助春风将花粉播散在空气里,寻找那些心里头有执念的人,结合并且长出寄生株。这些细小的寄生株会不断撩拨着那人心里头的固执,吸收膨胀的*,输送给雄蒲苇精的本体。”
正常的情况下,被蒲苇花粉附身的人不应该有太明显的情绪变化——这就好像身体里藏着一条小小的寄生虫那样。一个蒲苇精往往能够同时吸收多达数百人的*,它根本没有必要对其中某一个人下手太狠而自我暴露。
六天前,白秀麒领着李坤第一次来到玄井公寓,江成路一眼就看出了李坤的问题。
怀着随手助人的想法,他在李坤肩上拍了一掌,打散了蒲苇寄生株的根系,七天之后它就会枯萎,而被寄生的李坤也理应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或许是因为李坤身上的这棵寄生株比较强壮,在觉察到大限将至之后,才发起了负隅顽抗。李坤被操纵着发了这么大的一通疯,估计就算寄生株枯萎,也够雄蒲苇赚个够本儿的了。
说到这里,江成路还特别笑了一笑。
“知道吗?蒲苇的花粉就是中药中的蒲黄,有止血作用。蒲苇精的蒲黄更是这方面的奇药,所以雄蒲苇精尤其喜欢对女性出手。受蒲黄影响,这些女性的月事会发生波动,跟着脾气和心情都会变差,而这些负面的情绪又会被蒲苇精所吸收。对于孕妇而言更是可怕”
“知道了知道了!”
自己跑到这里来又不是听中医讲座的,白秀麒摆摆手制止江成路继续这些有的没的事。
“你的意思是,李坤吸入了蒲苇花粉,错误地对我产生了执念。只要再等两天,等他身上那株寄生的东西彻底死掉,一切都能够恢复正常。”
“没错。”江成路摊手:“就是这么简单。”
“那万一他再度被花粉感染怎么办?”
“蒲苇精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他们一般不会两次对同一个人出手,反正现在这个社会,内心浮躁适合它们寄生的人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里,江成路又耸了耸肩膀:“要实在担心,还可以去楼下商斗星家的淘宝店买个符,烧成灰兑一碗无根水喝下去,不拉肚子就说明起效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白秀麒皱眉:“那雄蒲苇这么害人,难道还留着过年?”
“不留着还能怎么办?”江成路反问道:“你知道它的本体在哪里吗?”
不知道,但可以向李坤打听打听。说白了江成路就是不想继续管下去。
倒也难怪,非亲非故的,随手相助就是临时起意,又怎么能够再多提要求?
可别得寸进尺了。
白秀麒安静地低头搓洗着水里的双脚。他手里的毛巾变冷了,又被江成路接过去搓洗,绞干之后重新塞回来。
“不再问问公寓的问题?外头那些演唱会一样的亮光,你难道不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猜都猜到了,都是楼上那些破铜烂铁在发光。”
白秀麒心里有点烦,又有点失落,随口敷衍道:“那些被封着的老旧东西里头都是妖精鬼怪,被吓到的人就把它们都当垃圾丢到这里来了。这座公寓就是一座灵异垃圾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因此没有发现原本打算接话的江成路突然闭上了嘴,皱着眉将头扭向别处,过了好一阵子才苦笑一声。
“呵呵是啊,一座垃圾场。都是被人类丢弃和遗忘的东西小东家你这张嘴可真损哪。”
损吗,我怎么没觉得?站在人类的角度上看,这句话没有什么问题。
白秀麒愣了愣,突然猛地抬起头来:“江成路,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
江成路又是微微一笑:“如你所见,一个垃圾场的管理员而已。”
“可是我曾经在梦里见过你不止一次。我梦中的你,有一头银色长发、还有金色的眼睛,不像人类。”
说到这里,白秀麒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江成路,你到底是人,还是和它们一样的东西?”
江成路显然对白秀麒叙述的梦境有些反应,但那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迟疑。
他轻笑:“和垃圾待在一起,不是垃圾还能是什么东西?”
不,我并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白秀麒刚想要解释,手里的毛巾忽然被江成路拿了过去,松手直接丢进了洗脚盆里。
“小东家,你也累了吧,洗完脚就早点休息。天黑,公寓里到处都是危险,别乱跑,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
说完这句话,江城路就转身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头也不回。
从声音上判断,白秀麒认为江城路是去了楼下的淘宝店。那里是东栋唯二还算干净的地方,江成路应该会在那里过夜。
从灶台上方的窗户向外望去,西栋二层的几扇窗户里亮着灯光,人偶师花阳应该也在家里。但是此刻的白秀麒却没有心思去找他探讨。
他换上江成路留下来的t恤,擦干双脚,穿上一边的塑料拖鞋。
狭窄的单人床上,床单也已经更换过了,散发着一股洗衣粉的清新气味。白秀麒坐到床沿缓缓躺倒下去,看见的是灰白斑驳的天花板,还有简陋的大功率电灯泡。
真是,如同囚笼一般的地方啊。
白秀麒闭上眼睛,试着想象自己代替江成路成为这里的管理员不到两秒钟之后他就猛地睁大了双眼,实在无法想象失去自由的可怕滋味。
那么,江成路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留在这里的呢?日复一日,蜗居在这狭窄而诡异的天地之中。
似乎,他的生活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那又该是什么样的?
白秀麒张了张嘴,答案好像就卡在他的喉咙口,可就是说不出来。他有些懊恼,连带着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光刺眼,于是伸出右手挡在眼前。
这么一遮,反倒让他注意起了视野边缘的另外一件东西来。
那块支撑在墙上的木板架子。
白秀麒支起上半身张望,供品和织锦包裹的方形盒子还放在木板上面。
那盒子里头究竟装的是什么?现在江成路不在,倒是个一窥真相的大好时机。
可是江成路曾经提起过,盒子里的东西已经十分脆弱了,万一开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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