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成路显然有些困惑,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歪了歪脑袋,然后摇了摇头。
“我们见过?”
“算了。”
白秀麒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的失落。但是回头想想,江成路的确没什么理由认识自己。
他做了自我介绍,又拿出那张土地凭证。江成路果然也认得这份东西,这才重新微笑着向他打了招呼。
暂时将复杂的情绪丢到一旁,白秀麒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关键的问题:“你是这儿的管理员?”
“是啊。”江成路点头。
“是谁让你在这里管理的?”
“算是白老先生吧。”江成路笑了笑,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进来坐。”
乐曜春还有事要做,转头回楼下去了。白秀麒跟着江成路进了屋子。
房间很小,或者说根本就是一居室的蜗居。进门后首先是洗手池和简易的燃气灶具,过几步摆着一张木桌和两把靠椅,再过去靠窗的位置就是单人床和衣柜。
真是够寒酸的。
白秀麒还记得,梦中的男人戴着一枚白玉扳指,中央一点红沁如雪中旭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又怎么可能过着这种社会底层的生活?
梦果然还是梦。
白秀麒暗中感叹着,坐了下来。顺便把刚刚买来的那斤樱桃当做了见面礼放在桌子上。
肉在锅子里翻滚着,发出诱人的香味,江成路调低火力将盖子掀开一角,然后转过身来给白秀麒倒了一杯茶。
“白老先生提起过你,不过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到这里来吧。”
白秀麒吹开水面漂浮着的茶叶末,啜了一小口,接着点了点头:“我从初中开始住校,爷爷也很少和我说他的事。”
“这样吗。”江成路笑了笑:“看起来我还真有可能是他老人家的私生子。”
什么?!
白秀麒怔了怔,保持着端茶的姿势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震惊,江成路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别当真,没有那种可能。”
白秀麒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你叫江成路;门口这条路也叫江成路;这是巧合?”
“不是巧合,是我抄袭它。”
江成路回答得倒很干脆:“门口的那条路原本是一条江,江水干涸后成为土路,因此一直叫江成路。后来加固成为柏油路,又改名叫航舵路。不过大家都不买账,所以又把名字给改了回来。当年我刚到玄井公寓的时候,脑袋受了点伤,连名字都记不起来,干脆就指着路重新起了名字。”
“你失忆过?”
这还是白秀麒第一次遇到失去记忆的人,免不了有些好奇:“怎么回事?”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江成路摇了摇头。
涉及别人的*,也不方便刨根问题。白秀麒转了个话题:“你是这里的管理员,也就是说所有住户都需要提交租金,对吧?”
“呃,事实上”江成路的表情忽然有点奇怪:“所有租金都只提交到我这里,但白老先生不要,他说那些都作为我的生活费。”
还有这种事?白秀麒抬了抬眉毛。
其实他并不稀罕那一点租金,只是想出于好奇追问道:“那你作为这里的管理员,都要做哪些事?”
“收电费、水费,维护公共设施。”江成路掰着手指头:“以及为有需要的住户提供伙食。”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灶台边上,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的状况,接着丢进去更多的配料。
肉香在屋子里回荡,撩拨着白秀麒的嗅觉神经。偏偏这个时候,江成路还夹起了一块肉引诱他。
“我煮的菜很好吃的,你还没有吃过饭吧?要不要留下来尝一尝?”
“不了。”
白秀麒迫使不去想象那块肉的味道:“事实上,我想请你带我在玄井公寓里到处走一走。”
“可以啊。”江成路顺手把煤气灶调到小火炖煮,擦了擦手解下围裙:“走吧。”
第四章 尘封下的秘密()
白秀麒身高一米八二,自以为属于中上水准;然而站在他身旁的江成路却还要高出大半个脑袋,这也和梦中两个人拥抱时的感觉是一致的。
如果现在抱紧这个男人,是不是能够像触发某种咒语那样,想起自己心神恍惚的理由?
白秀麒自诩是个直男,至少在他将近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上,还没有对哪个男人真正产生过兴趣。不过现在看起来这道性别的鸿沟似乎没有那么难以逾越也许搞艺术的都比较想得开?
他自嘲地笑了笑,跟上了江成路的脚步。
乐曜春没有说错,关于这座公寓的事,确实还是江成路知道得比较多。
玄井公寓始建于民国初年,这块地是洋人租界的边缘地带,一片广袤的沼泽。
1926-1940年,江水彻底干涸之后建起了庞大的水泥建筑,用途是租界巡捕房的拘留所。1940年左右,租界收回,拘留所的一部分被改造为屠宰场。
1960年后屠宰场关停,房屋空置,陆续有居民搬入居住
听到这里,白秀麒立刻提出一个问题:“既然这里一直都是公共场所,那为什么地契会在我家?”
“这我也不知道,白老先生从没提起过。”
江成路否认得很干脆,接着继续介绍下去。
“四栋大楼都是地上六层,地下两层,算起来差不多300多间房,不过基本上都空置着,里面堆满了以前的租户留下来的杂物。”
说到这里他指着楼下:“怀古轩淘宝店,主营各种真假古董、开光灵符、法术器皿。老板叫商斗星,住西栋二楼。伙计就是阿春,你已经见过了,也住西栋。”
顺着他介绍,白秀麒看向大楼对面,西栋的二层看起来要比这里整洁很多,显然经过了装修。
在商斗星家的楼下,西栋的第一层也住着一位独居青年,名叫韦香荼,是著名的调香世家——方家的后人。
韦香荼家门前有块泥地,种着中药香草,他个性温和、也懂得一些医术。租客们要是有个头昏脑热的小病,都喜欢揩他的油。
说到这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发动机引擎的声音。
白秀麒循声低头,看见一辆小型卡车从楼下的“窟窿”里开了进来,车斗里载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叶。
难道这都是韦香荼的花草?他正想询问,就看见卡车灵活地倒了一个车,停稳在了南栋楼下。
“安姐的花店又在进货了。”
江成路指了指南栋的六层,顶楼果然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好像搭着一个温室。
“安姐”全名叫安珊德,是所有住户中住得最高的——没有办法,绿植需要阳光,而被四面建筑紧紧包围的公寓大院根本没有办法满足这个基本需求。
也正因为这个空中花店的存在,所以南栋的笼式电梯是经过修缮并且能够正常工作的。
江成路正介绍到这里,白秀麒就看见南栋的楼梯处走出了一位年轻女性,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卷发,穿着一身花哨的丝绸长裙。
是个御姐型的美女。
白秀麒喜欢、也懂得欣赏美女。他正想着这个破旧的公寓看起来也并非一无是处,忽然就看见安珊德忽然仰头朝这边瞧了过来,接着伸出两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贴在嘴唇边送来一个飞吻。
很显然,这个吻可不是送给他白秀麒的。
身旁的江成路“呵呵”地笑了一声,也朝着安珊德挥了挥手,接着才再次扭头问白秀麒:“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我想找个地方做工作室。”白秀麒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来意:“你看这里有合适的场地吗?”
“这”
江成路的微笑忽然僵住了,他搔了搔头发:“恐怕不太行。”
白秀麒瞪眼:“为什么?我家的地,我怎么就不能住了?”
“当然能可是也不能,就是不太合适。”江成路苦笑:“有些事你可能不明白。”
“我不明白,那你可以告诉我。”白秀麒不依不饶:“我爷爷现在没了,按理说我就是这里的所有者,换你你会放着这么大片产业不管吗?”
“”
江成路说不过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沟通再说。
“那你想看哪儿?”
“那儿。”白秀麒胡乱指了个方向,是北栋的第三层。
“那儿真不行。”江成路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北楼太潮,墙上都是霉斑。梅雨那几天水从天花板往下滴,猫都不往那儿跑。”
说到这里,他又主动提议:“这样吧,我带你重点看几个房间。”
“行。”
其实白秀麒也不是真的非得往这儿搬,无非是一时兴起想要满足一下好奇心,也就答应了下来。
江成路首先带白秀麒查看的就是他家左侧的房间。打开一扇上了锁的破旧小木门,阴森的霉味就扑面而来。
有点意外的是,这间屋子比江成路的家大许多,差不多该有80-100平米。但是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物品,还有一座梳妆台,刚开门的时候白秀麒就被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
江成路解释说,这些都是从前住户留下来的东西。屠宰场时期,楼下搭有临时坡道,方便将牲畜赶往楼上进行屠宰。这间房间正对着东面的坡道,因此成为了临时的牲口圈,所以才格外宽敞。
白秀麒很快发现,贴着房间的四壁修筑有一圈类似饲料槽的设施,用来养喜阴的植物应该挺合适。
屋里的灰尘实在太大,过敏体质的白秀麒没能仔细看,但尽管只是简简单单地扫了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些杂物里面包含有不同年代的东西。
比如刚才的那架梳妆台,看起来是民国时期的物品。搁在地上的破旧黑白电视,则应该是70、80年代的产物。至于电视机上摆着的那个琉璃弥勒佛
不像是琉璃的。
白秀麒愣了愣,弯腰想要去确认佛像的质地,可是伸到一半的手却被人在半空中拦截住了。
“别动。”
江成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脏。”
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温热,那是江成路手心的温度。白秀麒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磨蹭了一下,然后才反问道:“那东西很值钱吧,玉雕摆件,怎么也会丢在这里?实在说不过去。”
“怎么可能是宝贝!”江成路笑得倒是坦然:“但凡是稍微值钱的,都早就被我卖掉了。”
想想倒也是这样,真宝贝谁会一点儿不稀罕?白秀麒无意在这方面揣测浪费精力,妥协地点了点头。
这之后,他们又查看了这层剩下的几个房间。虽然空间有大有小,但情况倒是都一致的脏乱差。走完一趟他们就到了充作车道的那个大窟窿的上方,江成路停下脚步,显然在等着白秀麒开口结束这次的参观之旅。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个朝上的手势。
“上楼瞧瞧。”
“这公寓有三百来号房间呢,难道你都要看一遍?”
“至少东栋的楼层都看一遍。”白秀麒回答得理直气壮:“剩下的以后有时间再说。”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江成路有点哭笑不得,或许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外表文雅俊美的青年,居然有着如此固执的脾气。
他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可你得答应我,跟在我后面,别碰任何东西。也别擅自闯入任何房间。”
“凭什么,我可算是这个这幢大楼的实际拥有者吧。”
“可我是大门的实际拥有者。”
说到这里,江成路摇晃了一下手里提着的那串钥匙。
于是,白秀麒跟在江成路身后,沿着水泥楼梯继续往上走。并不宽敞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这墙壁摸起来很光滑,不像是水泥,什么材料?”
“啊,那是一种很老的制作工艺,但在当时算是土洋结合吧。”
江成路也顺手摸了一把墙面:“以钢筋为骨,泥沙、糯米和骨粉拌合在一起,可能还加了一定比例的猪血。这种材料比现在的混凝土更坚韧,也更加细腻。”
白秀麒也听说过古代有一种被称为“三合土”的建筑材料,玄井公寓的墙体恐怕就是在三合土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良而成的。
他正想到这里,走在前面的江成路就停了下来。
三楼到了,可一扇铁闸门却拦住了去路。
“这是以前监狱时期留下来的遗产。”江成路一边开门一边解释。
从三层开始,每一层的楼道都有铁门把守,确保外人不会误入,而这里显然也没有人居住。
在白秀麒的眼中,这一层跟下面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的阴沉破败,同样的肮脏不堪,而且更加阴暗诡异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成路已经不再说话。白秀麒跟着他来到第一间房门口,这才发现门是紧闭的。
“能开门吗?”
“我说不开,你会答应吗?”江成路嘴上揶揄,表情倒还算是轻松:“进去看看吧,但是记得我说过的话。”
白秀麒点了点头。
随着一阵开锁的声音,尘封已久的木门被推开了。微弱光线照出的依旧是一些杂物,但是数量上比二层少了将近一半。
而且,所有这些东西,不论大小,都被一种赭褐色的棉线捆绑着,再仔细看,上面还串着生了锈的铜钱。
画家的眼睛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些细节,白秀麒立刻向江成路提问,得到的却是一个反问。
“你相信鬼吗?”
鬼?
与其说是不信,应该说白秀麒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穷尽他二十七年的人生,从未遇到过真正被称为鬼怪的存在。
但是从心里深处,他倒是希望传说和怪谈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过分现实的世界至少能够变得浪漫一些。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江成路又开口了。
“这些东西原来的主人都深信鬼怪之说。在遭遇了种种离奇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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