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无相坐在椅子上,舒安歌从暖壶里倒了开水,冲泡了茉莉花茶放在他跟前。
医院的灯光,将少女脸色照得如象牙般瓷白,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月牙似的眼睛。
“刚才在看书?”
耿无相主动问舒安歌,她点点头:“在看武器制造类书籍,耿先生请用茶水和点心。”
她打开点心盒子,将色泽清雅素淡的糕点,摆在刷了白漆的铁桌子上。
耿无相对糕点没什么兴趣,有些惊奇舒安歌会看武器制造类的书籍:“很少有女子对武器制造感兴趣,你这个年纪,更适合学医。”
他没看不起舒安歌的意思,在这年代女孩子学医更稳妥些。
便是不做医生,也能多些自保的本领。
“慧娟在看武器制造的书?你大哥怎么不帮你找些医书。”
梅纯如微蹙眉头,不太赞成女孩子家家看这样的书。
她和耿无相想法一样,女人这一生太苦了,学些真本事人生也能多份保障。
“这书是我自己从旧书店中淘来的,母亲,上完高中后,我会读医科类大学。”
舒安歌的话,让梅纯如宽心不少。
耿无相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靠窗的桌子前,翻看起舒安歌看的书籍。
他拿起书翻了两页,看到她摆在一旁的素描本,眸中露出讶然神色:“这是你画的?”
一个没有物理和化学基础的人,很难将武器构造画的如此简洁明了。
耿无相特地比对了,白纸上的武器模型图,比书上画的更为清晰,而且枪支各部位数据也非常翔实。
他认真看了许久,眸中亮意更浓:“这是你自己构思出来的么——枪支改良方法。”
华国在军火生产上太过弱势,全靠模仿洋鬼子的枪械,洋鬼子又哪舍得将最先进的武器卖到华国。
每次和洋鬼子做军火贸易,都能让耿无相发一通肝火。
他们用型号老旧、质量次的低端枪械,在华国卖出高昂的价格,还喜欢趁火打劫,在交战紧要关头卡脖子。
“是的,据说国外新研制出一种叫冲锋枪的武器,杀伤力非常大。我试着在原有枪械图纸上进行改良,看是否能模拟出冲锋枪的效果。”
耿无相放下手中书籍,快速翻动着枪械图纸,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的感受。
他这次来鹤城,为的就是解决武器生产问题。为此他不惜纡尊降贵几次三番前往教堂,说服莱特。米兰斯神父到耿家军名下的兵工厂中做参谋。
米兰斯神父态度过于坚决,耿无相不愿与莱特家族交恶,这件事就僵持了下来。
但现在,耿无相看到了新的希望。
一个小姑娘在看了枪械制造书籍后,就能想出各种改良武器的方式。
要是给她时间,深入研究学习兵器改造,成就不可想象。
耿无相按捺住激动心情,认认真真将图纸看了许多遍。
确认无论从物理角度,还是现实角度,这些图纸都有生产改造的价值后,他主动向舒安歌抛出橄榄枝:“温小姐,你愿意进一步研究武器制造,将图纸上的武器生产出来么?”
耿无相走南闯北多年,深谙一个道理,莫以年龄论英雄。
世上奇人异事很多,智多近妖者,过目不忘者,天生神力者,他都见过。
舒安歌在武器制造方面有天赋,耿无相很庆幸,他特地来医院了一趟,没让她的天赋埋没。
耿无相的话,分开念每个字梅纯如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耿先生,还请您三思慧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担不起这样的大任。”
研究枪械武器可不是小事,梅纯如胆子很小,听到枪响就害怕,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亲手摸过枪。
一想到亲生女儿可能去进行枪械研究,梅纯如心里直打鼓。
她很感激耿无相,在她陷入绝境时帮了她一把,但难接受女儿陷入危险中。
“梅夫人,您的女儿在武器改良方面,拥有惊人的天赋。说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堪比药圣李时珍。”
梅家做的是药材生意,梅纯如念过旧式私塾,李时珍大名如雷贯耳。
耿无相将舒安歌比作李时珍,让她张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女儿在武器改良这方面真的那么厉害,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该全力支持她。
“母亲,我想从事武器研究制造。”
舒安歌看出梅纯如的犹豫,将摆在桌子上的书一股脑抱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说:“母亲,华国现在仍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也想为华国的崛起出一份力量。”
“慧娟,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你年纪太小了。等您念了大学,再为国效力也不晚。”
自从知道,温慧娟可能是自己亲生女儿后,梅纯如就对她抱有深深的亏欠感。
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天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眼睁睁的看着她遭受柳桂香的侮辱和打骂。
她想弥补女儿,想让她晚些长大,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梅夫人不必担心,令爱可以继续学业,如果她愿意,耿家可以送她出国留学。而且,您请放心,我们会隐瞒令爱身份,绝不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耿无相铿锵有力的承诺,成功打消了梅纯如的大半顾虑。
她望着舒安歌,慈爱的眸光中透出几分无奈:“你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华国有千万儿女,母亲只有你和维雍两个孩子。”
“母亲”
说到动情处,舒安歌同样露出感伤之色。
“目标人物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50。”
好感度暴涨20,舒安歌略加思索,瞬间明白其中缘故。
想来耿无相这段日子,一定很会武器改良一事苦恼,所以解决之后,心中格外高兴,对她的好感度也跟着暴涨。
耿无相恨不得连夜带舒安歌回大本营,参与到武器研究制造中去。
考虑到她和梅夫人的感受,只得另约了时间详细商讨此事。
第1861章 民国之要命的白月光22()
且不说梅纯如心中如何波澜纵横,耿无相解决了一桩心事后,心中快意许多,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总是愁绪满腹。
两人的协商很顺利,耿无相有安邦之志,舒安歌有报国之心。本就意气相投,再添上几分男女间的暧昧,相谈很是顺利。
在离开鹤城之前,舒安歌向耿无相提了一个请求,让他为梅夫人做靠山,插手解决温、梅两家的矛盾。
“此事即使安歌小姐不提,我也会派人查个清楚的,绝不让梅老先生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也不会让梅夫人白白遭了算计。”
耿无相自认他虽不是嫉恶如仇,立志管尽天下不平事,但也不会在恶人撞上来时避而不见。
温广厚性情油滑狼心狗肺,放在新朝也是人人喊打的鼠辈。
在舒安歌提出她打算改名姓,弃了温慧娟三字,改为梅安歌时,耿无相也没露出任何异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腐朽的伦理道德,是恶人拿在手中牵制好人的枷锁。
父慈子孝,父视子女如仇寇,又有何资格要求子女孝顺。
“多谢耿先生仗义相助,云城之行安歌一定会倾尽全力。”
舒安歌去鹤城前,与温维雍长谈了许久。
温维雍不是个坏人,但过于善良的性格,在某种时候也是缺点。
他接受封建教育长大,太过注重纲常,孝敬父母,不妄议父母是非。
遇到严父慈母,温维雍的孝敬,自然能换来好的回报。
但遇到温广厚这样的人,他的孝敬就是烧死自己的炭火,让他的人生彻底走向毁灭。
两人在茶馆中谈的话,一碟花生米,一碟新鲜龙须菜,再来一碟雪花糖,一份卤烧鸡,也是很好的一餐。
“恭喜妹妹考上振华高级学堂,兄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快入秋了,温维雍穿着薄夹棉灰袍子,戴着浅灰色圆帽,圆脸瘦下来一圈后,人看着斯斯文文的。
舒安歌举起茶杯,朝温维雍笑了笑:“多谢大哥,也祝你前程似锦。”
听妹妹提起前程,温维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上露出苦笑。
他有何前程可言,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父亲对他的冷落与无视。
两人关系比之她刚进入任务世界时,好了不知一星半点。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在柳桂香和温慧君多年洗脑下,在温维雍眼中温慧娟就是个不太相熟的妹妹。
但现在一切又不一样了,十有八九温慧娟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温慧君则是柳桂香肚子爬出来的。
温维雍是个男人,心思不像女人那么细腻。
正因如此,他才会倍觉亏歉嫡亲妹妹。他枉为人子,却不知亲妹遭人陷害,母亲被人下毒奄奄一息。
要不是妹妹求了耿先生相助,温维雍不敢设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小二端上来一碗宋嫂鱼羹,温维雍端起小碗,帮舒安歌盛上:“你爱吃鱼,这家茶馆的江南菜做的很地道,听说掌柜的是从那边迁来的。”
话说到这儿,温维雍心里有些难受。
三妹是极爱吃鱼的,柳姨娘最厌恶她吃嘴,一个小孩子多挟两口菜,都要被柳姨娘当面拿筷子打手。
那时的三妹妹好生可怜,温家不缺一口吃,也不缺一口穿,她比宅里的小丫鬟还要落魄。
有一次过年,家里大鱼大肉吃腻了,厨房里剩了许多饭菜。
三妹偷溜到厨房吃了半条剩鱼,被柳姨娘喝令脱了棉衣,打的满身都是血道子。
最后还是丫鬟悄悄禀了母亲,母亲责令柳姨娘大过年的不要动火气,这才解救了三妹。
如今想来,柳姨娘哪是管教孩子,分明是报复宿世仇敌。
温维雍心有戚戚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面上带着惭愧之意:“你马上就要入学了,我也不知该送些什么。一点小意,你自己收着,置办一些上学用的行头。”
为避免尴尬,舒安歌接过了信封:“多谢大哥,学堂那边,我要缓上两个月再去报道。母亲那边,你要多照应一些了。至于柳桂香和那个人,你要多提防一些,以免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不好的事来。”
舒安歌连温广厚的名字都懒得提,直接用“那个人”三字来代替。
温维雍领会她的心思,单手撑着桌子,微微摇头笑容苦涩:“我这个当大哥的太不称职,遇到这样的情形,还要妹妹你来操心。你放心,若是耿先生查出来,母亲中毒是父——那个人和柳姨娘的手比,我决计不会优柔寡断。”
“兄长有这样的决断就好,你和母亲都是善良的人,太容易原谅别人。”
温维雍深深的望了舒安歌一眼,轻声道:“要说善良,妹妹才是最纯善的那个。我这个做兄长的有百般不称职,你却从没搁在心上。”
“大哥已经做的很好了,还有母亲,至少你们不曾刻意苛待我。”
原主从没仇恨过自己的生母和兄长,相反他们二人几乎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越缺爱的人,就越舍不得放下那一点牵绊和挂恋。
“往事不再提,只愿我们兄妹还有母亲,日后能太太平平顺顺利利。九月就要开学了,妹妹离开两个月是要去哪里?”
在和妹妹对话时,温维雍总是习惯的用商量探讨的口吻。
虽然他比三妹大了五岁有余,但她表现出的通透和灵秀,时常让他忘记了两人间的年龄差距。
“我要去云城一趟,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就会回来。”
舒安歌没细说,温维雍也没追问,只是劝到:“我知道你心里是个有成算的,但还是想多提一句。耿先生虽是个好人,你平时也该多留个心眼。”
妹妹才十五岁,温维雍实在不舍得她背井离乡。
只怪他这个做兄长的没本事,遇上这样的大事,束手无策半点解决方法都没有。
“我明白的,对了,兄长,我先前去参加入学考试时,曾遇见一对叫程文娘的母女。她们若是到中法和爱医院提起我的名字求助,还望你帮衬一二。”
“形容样貌如何?妹妹心肠太好,万不要被骗了。”
温维雍一口应下替舒安歌做事,又担忧她被骗。
第1862章 民国之要命的白月光23()
这年头骗子横行,有心怀不轨的专门设下套子,坑一些心地善良的夫人小姐。
常见的套路是卖身葬父,又或者进城寻夫之类的。
还有人抬着将死的人跑到医馆行骗,不管大夫开什么药,都说是他们将人治死的,好借此讹钱。
单单这些已经够恶人心了,还有一伙下九流的拆白党,专爱挑大家少爷、小姐及姨太太下手,骗财骗色后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温维雍性格沉稳老实,最讨厌这种弯弯绕绕的龌龊事。
“是个可怜人,对方要是找上来,还请兄长照应一二,等我回来再做安排。”
这年代像程文娘和可儿那样命苦的母女,又何止一个两个。
时代浪潮下,总有一些无辜的鱼儿要牺牲,于舒安歌而言,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离开鹤城前,舒安歌没和温维雍提改姓的事。
他对温广厚还抱有幻想,只有彻底死心后,才能想通一些道理。
云城偏北,气候干燥,比鹤城要冷上许多。
耿无相出行带的人比舒安歌想象中要多,一行人站了近两节车厢。
到了云城后,耿无相换上军装多了几分冷峭肃穆的气质。
他年纪轻轻就要担任一军统帅,又逢内忧外患硝烟弥漫,为了震慑下属,自然要严肃一些。
云城有两个兵工厂,一个在远郊,四周圈着高高的围墙,拉了满是尖刺的电网,墙上镶嵌着许多锋利的碎玻璃。
不仅如此,兵工厂附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武备森严的卫兵巡逻防守。
舒安歌去的不是远郊的兵工厂,而是更小更隐秘,位于山上的兵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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