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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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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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有些错愕。

    谁都知道孔晟除了有身蛮力之外,并无才学,在这种文人聚会的风雅场合,还有“江南王”杨奇坐镇,他突兀地跳出来要吟诗,一则是扫杨奇的兴,二则是自讨没趣,也忒恬不知耻了。

    杨奇大为恼火,皱眉向杨宽瞪了一眼。

    杨宽见主人发怒,便匆忙带着两名彪悍家奴上前就要将似乎要出场搅局的孔晟架起带走,到下面去修理拾掇一顿。

    但孔晟见两名人高马大的家奴上前来,陡然目射凛然的光彩,两臂轻张,抓住两名家奴的胳膊,奋力就将两人推在一旁,轻喝一声:“请问杨使君、杨大人,既然是公开诗会,那么,孔某儒门子弟为何不能参加?莫非欺某江南孔家后继无人吗?”

    杨奇嘴角一抽,压住火气道:“你并无才学,胸无点墨,世人皆知,且休来捣乱,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

    孔晟放声大笑,他是彻底放开了,要跟杨奇斗上一斗,他号准的就是杨奇好面子虚伪的软肋,不会公开对付自己。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杨使君、杨大人,孔某家学渊源,区区两首诗作何足道哉?大人连机会都不予孔某,又所为何来?”

    杨奇见孔晟竟敢当众跟自己斗嘴反驳,心下的恼火已经暴涨到了一个极致。但他毕竟太重“个人形象”,不想当众用强权压制孔晟这个晚辈——而且,他在半个时辰之前,还是杨家的女婿,一旦强压,势必会让人非议。

    “好,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你且吟来”

    杨奇不怒反笑,断然挥了挥手,眸光中杀气隐然。

    白云子面上的笑容更加浓烈,他回头向道童阿泰轻笑一声:“阿泰,好戏终于登场了”

    孔晟缓步走进场中,无视了众人不堪的目光,神色平静从容,昂首而立。

    “孔某有感而发,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大人指证。”孔晟微微一笑,心中浮荡起某种破釜沉舟的激情和勇气当然,谁都不知道的是,孔晟同时暗道一声“樊川居士请见谅”,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他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开口吟道: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充满着某种忧国忧民的才情,还略带讥讽之意,诗吟完毕,场上一片无言的死寂。

    众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眸光注视着昂首而立神采飞扬的孔晟,一时间大脑短路,无言以对。

    一方面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孔晟一反常态,诗出惊人,让人震惊震撼;另一方面,孔晟的诗作充满暗讽,让在场这些日日笙歌燕舞的官僚文人们汗颜无地。

    杨奇呆在了当场。

    白云子朗声大笑,鼓鼓掌大声道:“孔家小郎果然是绝世的才情,敏锐的眼光,好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此诗形象生动,刻画入骨三分,将偏安一隅的江南现状描绘如斯堪称绝唱”

    杨奇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尽管有白云子带头鼓掌叫好,但场上却无人响应,但是,哪怕是沉默不语,谁也不能否认,孔晟的诗作绝非是方才那些士子之作能相提并论,绝对堪称惊世之作啊

    杨雪若愕然抬头,头一次正眼打量着孔晟。此时此刻,她蓦然发现,眼前的孔家小郎,面如冠玉,气势如虹,与过去那个混迹坊间狎妓斗殴的孔晟相比,不啻于天渊之别

    怎么会这样?这人怎么突然间变了一幅模样?

    孔晟环视众人,淡然一笑,再次开口道:“孔某还有一作,愿吟出献丑,为诗会助兴”

    说完,孔晟定了定神,脑海中闪过一丝丝的坚决。

    接下来这首诗,他昨夜思之权衡再三,认为并无政治上的风险,而如果运气不算太差的话,他将因此诗名动天下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不兵走险招,又如何能一扫阴霾鱼跃龙门?

    “此诗,孔某暂定名为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孔晟娓娓道来,声音悠长坚定。

    众人包括杨奇在内,闻言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关于时下唐明皇与杨贵妃的凄美爱情,民间有不少吟唱之作,但很少能达到一定的层次,传播开来。但闻孔晟此作,文采华丽,描绘贴切形象,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

    白云子双眸中神光骤现,身子绷紧,双手交叉横在膝盖之上。

    道童阿泰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拢。他虽然是一个道童,却自幼跟随白云子,习文练武精通音律,自然是识货的。

    如此才华,谁敢说孔晟此人是一个浪荡无赖?

    孔晟吟道此处,停顿了一下,暗暗观察着杨奇等人的脸色,心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心。

    他的判断没有错。第一,长恨歌的原作者白乐天生活在距今略晚的时代,他的诗作既然能公开传遍天下,说明就没有太大问题;第二,唐风开放,李隆基和杨玉环的这点风月之事不乏有士子大做文章,史常有记载;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老皇帝已经退位、太子亨登基称帝,对于此类描绘太上皇绯闻且暗含警示色彩的诗作,只能推崇而非打压。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孔晟继续开口吟道。

    白云子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连声叫好称妙:“如此旷世之作,贫道生平仅见,孔家小郎惊世才情却隐在市井,贫道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白云子开怀长笑:“杨使君,此诗当浮一大白”

    杨奇尴尬地搓手一笑,举杯向白云子邀饮,众人也皆默然畅饮一盏。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杨雪若趺坐在那里,低低吟唱着,秀美的容颜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回味着这诗句中的旖旎意境和妙到巅峰的文字,不禁想的痴了

    一首诗作还可以说是凑巧偶得不足挂齿,可孔晟今日连出传世佳句,又岂能再说是偶然?

    杨雪若望向了孔晟,目光异样复杂。

    皇帝和贵妃的爱情故事本来就为天下间女子所神往伤感,孔晟的这曲长恨歌博得杨雪若的共鸣也是最正常不过了。

    孔晟倒背双手,继续吟唱,到了“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这几句时,他的吟唱声顿然变得凝重沉痛起来,竟然从腰间抽出自己新买的洞箫,呜呜咽咽地吹奏了一曲,与诗歌相得益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长达840字的叙事长诗,在孔晟的口中跌宕起伏、婉转承和、大起大落、奔腾汹涌,前面他还抑扬顿挫,到了后面,他的语速加快,以至于专司记录的文小吏根本跟不上趟,如此惊世之作漏掉妙语,让小吏急得满腹抓狂。

    官员士子们听得痴了,早就被孔晟的诗歌和箫声给带进了某种身临其境的意境画面中去,心情或哀伤凄婉,或壮怀激烈,或扼腕顿足,或奔走哭号……

    直到孔晟的吟唱戛然而止,以一声幽幽长叹画上句号,众人才渐渐回过神来。

    短暂的沉寂过后,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掌声潮水般响起,经久不息。

    什么浪荡子无赖游,这孔家小郎身怀绝世大才,今日一鸣惊人,他日必将龙腾九霄众人此刻的眼中,只有感慨,只有惊艳,只有震动,浑然忘却了孔晟之前的臭名远扬和既定印象。

    杨雪若泪流满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尤其是最后那段“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让她差点控制不住伤感情怀,当众哭出声来。但即便如此,她也难以自持了。

    她呆呆地凝望着云淡风轻从场中退下来的孔晟,那飘逸的背影竟然是如此的高大,她内心之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究竟是怎样的才气、究竟是怎样的胸怀、究竟是怎样的情怀才能吟出如此惊世绝唱?这过去多年来一直以不堪面目示人的少年郎,究竟内心中蕴藏着怎样的乾坤和玄机?

    这其实不仅仅是杨雪若一个女子的心态写照。

    众人都望向了杨奇,杨奇的脸色之难堪之复杂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如此千古绝唱,这场诗会其实根本就没有继续比下去的必要了。在场这些年轻士子,没有一个能与孔晟相提并论,孔晟的光芒如日月升空,根本就遮掩不住。

    孔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诗会魁首。哪怕是杨奇,当众也无法抹杀他的才华。但如此一来,按照他之前的彩头,刚刚主动退婚的孔晟,就摇身一变重新成为杨家的女婿,要与杨雪若签订婚约。

    这不啻于狠狠给了杨奇和杨家一记耳光

    他前面还口口声声说孔晟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可接下来孔晟用无情的事实昭告世人,让杨家的颜面沦丧。

    但若是推举其他士子作为魁首,无疑就传扬出去变成一场天大的笑话。可要重纳孔晟为婿,无疑又是自扇巴掌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小厮过去种种都是在游戏风尘?杨奇暗暗恨道:当真是可恶之极,这小厮定然是故意为之,当众戏耍老夫,将杨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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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望江楼(5)() 
白云子扶须轻笑:“杨使君,以贫道看,孔家小郎诗作均为传世绝唱,其满腹才学已毋庸待言。这场诗会到此为止吧,魁首已定,能有这两首绝唱传世,杨使君此番功莫大焉”

    杨奇嘴角抽了抽,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定孔晟为诗会魁首,从而兑现自己的彩头诺言。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小厮还是杨家的女婿,将来要为杨家所用,他越是才学惊世,杨家就越加赚了。

    不管内情如何,先圆了场再说,日后再慢慢探查这小厮的根底。

    想通了这一节,杨奇也就平静下来。

    他是一个暗藏野心的人,既然孔晟深藏不露如今又一鸣惊人,也算配得上自家女儿,为了将来的宏图大业,孔晟这种一等一的人才自然不能错过。

    他刚要开口宣布,下面的周昶急了。

    他虽然也为孔晟的长恨歌所倾倒,但事关美人前途,他又如何能放得下?眼看到手的彩头要不翼而飞,他立即起身来施礼道:“杨大人,诗会既定比试三场,如今不过一场结束,就要草草结束,吾辈士子焉能心服口服?”

    杨奇苦笑:“周家贤侄,你莫非还有诗作吟出?”

    “然也。杨大人,某自幼熟读诗,学得满腹经纶,以图将来报国济世。此番诗会,还有佳作未出,若不让晚辈试试,岂不遗憾之至遑论,此人声名不堪,混迹坊间,狎妓斗殴,纵然有些才学也配不上杨府千金”柏渡亿下 潶演歌 馆砍嘴新章l节

    周昶说着扬手指向孔晟,冷冷嘲讽道:“晚辈听闻他日日去那玫瑰坊的头牌歌姬柳心如门下求欢,其丑态、其恶行、其卑劣,世人皆知,若是让此子娶了杨小姐,岂不羞煞江南士子?”

    周昶声色俱厉,眼眸中的轻蔑不屑溢于言表。

    孔晟眉头一簇,心头火起。他根本不想跟这周昶争夺什么美人魁首,他的目的在于利用诗会扬名,为自己创造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周昶单纯以才学进行比拼,接下来孔晟本已做好退场的准备,意欲将魁首拱手让给此人,也算是成人之美。

    但周昶如此口出恶言极尽羞辱,直接触及了孔晟的底线。

    孔晟冷冷一笑,“孔某声名如何,与你无关。某坊间作乐,游戏市井,也是某家的自由,更与你无关。在某看来,你纵然是一辈子苦读诗,也终归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何足道哉?”

    孔晟此话尽显狂妄。可他轻描淡写避重就轻的一番话,却让很多人心生同感,隐藏才华纵情声色犬马以假面具示人,倒也是一个奇人。奇人奇行,焉能以常理度之?

    周昶羞恼之极:“你这厮无礼市井无赖,可敢于周某再比上一场?”

    “来者不拒,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某就随了你的愿”孔晟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此番来参加诗会怀有“逆天改命”的战略意图,自然不能半途而废,被这花痴的周昶搅了局。

    “各位,周某虽为士子,却也常思报国之志,今日吟诗一首以明志”

    周昶咬紧牙关,吟道:“烽火照长安,胸怀鸣不平。来日辞秦淮,单骑赴龙城。大风遮不住,烟尘加鼓声。宁为百夫长,不作一生。”

    周昶此诗一出,就有人拍案叫好。

    即抒发忧国忧民的情怀,又表达远赴国难的壮志,也算是佳作了。

    周昶得意地望向了孔晟。这首诗他在场下酝酿已久,选择在这个时候吟出来,就是为了跟孔晟争一争魁首的名头。

    “临摹杨颍川的从军行而已,东施效颦罢了。”孔晟大步上前,走进场中,心里暗暗道了一声“诸位贤者得罪了”,迫不得已才借文卖弄。

    “关于时局,关于报国,关于黎民苦难,孔某以一诗一歌明志,献丑了”

    孔晟断然挥手,朗声而言:“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此诗是杜子美创作于至德二年,距今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孔晟此刻借用,心中颇为愧疚。好在一首诗的失却,并不影响子美先生诗圣的贤名。

    孔晟就此暗下决心,日后这种老掉牙、太俗套的诗会场合,他能不参加就参加。即便参加,也尽量避免再抄诗,外人不知,内心不安呐。

    孔晟吟出第一首诗,环视众人。

    两首诗的优劣其实不难评判,诗圣所出若是不及周昶的效颦之作,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无论是格局、心胸,还是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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