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棉急匆匆来报:“大人,夫人,小姐,奴奴打听到了,孔晟那厮竟然在坊市上兜售孔家的老宅,售价260贯”
卖孔家祖宅?杨奇愕然,旋即嘴角一晒,冷声道:“果然是不成器、扶不起的刘阿斗啊,本官说他哪来的勇气和魄力,说走就走了,原来是打着卖宅子挥霍的念头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恶之极”
郑氏嗤笑一声:“夫君,这小厮成器不成器,也与我们无关了。只是退婚一事,还需……”
郑氏的话还没说完,杨奇就冷然点头:“本官心中有数,夫人无需多言。红棉,你去通知管家,让他去知会孔晟,若是他肯按老夫的安排行事,本官会出高价买下他的祖宅——否则,本官倒是要看看,谁敢买他的宅子?”
杨奇的声音里没有掺加任何的情感因素,他只是就事论事,以他在江南的冲天权势,杨家随意暴露出一点风声去,整个江宁郡就不会有人敢花钱买孔晟的宅子,哪怕是一贯钱的白菜价。
红棉领命而去。
果然,从早上到正午,一个上午的售房非但无人问津,还明显看到大多数人躲着走的架势和诡异的神色,孔晟心里就明白了,在杨奇的强权辐射干扰下,自己莫说是今日、就是一年,也卖不出去。哪怕他白送,未必都有人敢要。
不要说卖房,他如今有任何的谋生手段,在杨奇的眼皮底下都很难实现。杨奇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单是一个眼色,他的下属和家奴就替他不折不扣地贯彻落实了。
腹中饥肠辘辘,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如果不是凭着一股精神头强行支撑着,孔晟恐怕早就当街晕厥过去了。
他忍着如同潮水般滔滔不绝袭来的饥饿欲望,暗暗咬紧了牙关,心里恨恨道:这杨奇老贼是铁了心要将老子逼上绝路啊
杨府的大管家杨宽傲慢地从街头慢慢走过来,他倒背双手,袍袖舒展,行走间波澜不惊,路上的行人过客莫不纷纷避让。宰相府的家奴都相当于七官,何况是堂堂“江南王”的大总管
杨宽觉得自家老爷和夫人真的是太仁慈了。孔家这软蛋竟敢不听招呼,若是以他的心思,干脆抓起来拷打一番,鞭子一上,看看他还敢不松口?
可杨奇严令他不得采取过激手段,再三强调要保持杨府的尊严和形象,不能让坊间的老百姓在背后嘀咕出流言蜚语来。总之,他杨奇杨大人是爱民如子、宽厚德邵的封疆大吏,有情有义、有行有心的温厚长者,岂能对自己的子侄辈施加强权暴力?
杨宽走到蹲在街角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干裂的孔晟面前,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孔家小郎,你想通了没有?若是想通了,这就随我回杨府取钱,我家老爷说了,只要你听话,什么都好说——喏,你的宅子不是要卖260贯钱嘛,我们杨府出300贯,如何?”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清楚,没有某家点头,江宁郡城中无人敢买你的宅子若是触怒了我家老爷,嘿嘿……你就是死路一条”
杨宽的后半句话压得极低,却是阴惨惨的。
孔晟缓缓起身,双眸中的光彩越来越浓烈,他凝视着杨宽,嘴角挑起一抹坚毅的弧度,淡淡道:“杨宽、杨大总管,请转告杨大人,把钱送来,明日望江楼诗会,孔某人准时赴会,一定让杨大人以及阖府上下满意就是”
孔晟说完拂袖而去,心底翻卷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既然你们杨家想玩,那老子就陪你们玩到底大不了再把这条命还给孔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怕个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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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望江楼(1)()
杨奇很快就命杨宽派人将300贯钱送到了孔晟的住处,并假惺惺地告诉孔晟,他可以暂时先住在孔家祖宅,日后找到地方再搬出去也不迟。
杨家其实不怕孔晟反悔,在江南以及江宁郡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敢公开跟杨奇打马虎眼,若是孔晟敢明日不出现在望江楼诗会上并严格按照杨奇的安排主动“发表”他的退婚,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那就不是钱被杨家收回去的事儿了。
孔晟拿到钱默默收下,还给杨宽派来的家人打了一个收到条,又将房契和个人签字画押的卖房文交给来人带回去。
紧接着,孔晟就出去下了馆子,大吃大喝一顿,完了也没回孔家祖宅,径自在城中找了一家名叫顺升的中等客栈,租下了一间环境清幽的房住下。
孔晟刚住下,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就带着一名清秀俊美的道童也住进了客栈。从开房到入住进房,道童一直口中絮絮叨叨不知说着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道人却面带微笑给人的感觉是犹如春风拂面,待人接物异常和善。
进了房,道人身形一闪,就上了塌盘腿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道童犹自嘟囔着:“观主,在这种浪荡无赖身上耽误行程浪费时间,值得吗?”
道人闭目不语。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道童跺了跺脚又道:“观主,我都打听过了,这小厮刚刚被杨家给逐出门来,你说说看,这才一个晚上,就把祖宅给卖了,这种不肖子孙、无耻败类……”
道人缓缓睁开眼神,眼眸中光彩叠生:“阿泰,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贫道相信,这小厮既不像你探听到的这般不堪,也不像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你且安心歇息吧,明日望江楼诗会尘埃落定后,自有结果。”
道童阿泰还要说几句什么,却听隔壁突兀地传来笛箫之声。笛箫声宛转悠扬抑扬顿挫如泣如诉,阿泰的心神旋即被苍茫古朴却又充斥着莫名情感的乐律给紧紧抓住,他认真出神地侧耳倾听着,心中对浪荡子孔晟的满腹鄙夷早就烟消云散了。
哎
笛箫声随着一声叹息戛然而止,却隐隐又传来低沉带有磁性的吟唱:
谁的梦向天阙
冷月边关
狼烟走牧笛来
不见大漠荒原
谁的爱让天下
万方奏乐
……
谁的梦为江山
盘点冷暖
日月歌天地鼓
了断风雨恩怨
谁的爱情未了
古今流传
……
歌声悠远,歌词更是新奇,与时下流行的歌乐大不相同。阿泰咦了一声:“观主,不知是谁有如此雅兴,先箫后歌,歌词颇为奇妙,意境深远呢”
道人轻轻笑了,眸光中的光彩更盛:“阿泰,如果贫道没有猜错,定然是住在隔壁的浪荡小厮孔晟。单凭这笛箫乐律和这曲意境高远的歌词,就可佐证他并不是寻常无赖。阿泰,你出去看看。”
阿泰呆了呆,却还是依言推门而出,隔壁正是孔晟的房间,此刻,他的房门微敞开着,阿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见只穿着小衫的孔晟手中持着一管金丝洞萧,正痴痴地趺坐在塌上。
阿泰扫了一眼,正要离开,却又见孔晟将萧口又凑到了嘴边,深邃悠长极具有穿透力的箫声再次泛起,但这一次,却少了几丝凄婉,而多了十分的激烈杀伐之律,节奏慷慨激昂,犹如金戈铁马纵横疆场,又犹如孤胆侠客于千万人中取敌人首级若探囊取物,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着,听得倚在走廊栏杆上的阿泰心神动摇暗暗凛然。
阿泰深深凝望着孔晟,缓缓离去。
阿泰默默地返回房间,道人已经从榻上起身,他昂首凝立在窗前,眸中神光隐现。
“阿泰,如何?”
“观主,隔壁吹箫的人正是孔晟……”阿泰眉头轻皱,不知该说什么好。孔晟的箫曲颇见功底,作为同样精通乐律的人,阿泰能听得出其间所蕴藏着的某种心境和才情,这应该不是一个无赖浪荡不学无术者所能为的。
“刚才的箫声凄凉婉转跌宕起伏,似是在自怨自艾、又似是在传达某种志向和心境;而此刻,箫声中充斥着杀伐之气……阿泰啊,看来,明日望江楼诗会上,一定有几分看头,你且拭目以待吧”
道人挥了挥袍袖:“歇息吧。”
隔壁的箫声也渐渐止息了。这管缠绕着金丝玉线的洞箫是孔晟路过一家乐器店时偶然发现,一时心动就花300文的高价买下带回客栈,闲来无事就把玩吹奏了两曲,宣泄着复杂的心境和对于未来的怅惘。
却不想引来了道人师徒的关注,成为孔晟命运转折的一个重要契机。
一夜无语。当黎明的曙光展现,客栈外的街道上传来贩夫走卒忙碌行走的声音,孔晟就从容起身洗漱,换上了他昨日购置的一套崭新的青色圆领袍衫,手持洞箫,神清气爽地出门而去。
道人师徒站在阑干前凝望着孔晟飘逸行走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阿泰,随贫道去望江楼去走一遭吧。”
此时的望江楼位于城外狮子山上,面临长江,高十余丈,共两层,下一层四方飞檐,上一层八角攒尖,朱柱碧瓦,宝顶鎏金。阁廊宽敞,每方四柱,屋面盖以绿色琉璃瓦,翘角飞檐,雕梁画柜,金项耀目。
从隋末以来,望江楼就是江南一地文人墨客怀古吟唱的绝佳所在,而最近两年,更是因为杨奇之女杨雪若亲自主持的诗会而名闻遐迩。
以杨奇在江南的权势地位,杨奇之女亲自召集组织的诗会自然得到了各方文人和社会名流的热烈响应;兼之杨雪若花容月貌才学无双,杨家又隐隐放出诗会争魁选婿的风声,吸引得年轻学子纷至沓来趋之若鹜。至于孔晟这个有名无实的杨家准女婿,谁都选择了忽略不计。
即扬诗名,又得美人,何乐而不为?
日出江面红似火,夏来江水绿亦蓝。清晨,狮子山下就陆陆续续有来参会的文人,有的甚至干脆昨夜就住在了山下,一早便登山在望江楼外焦急等候。而山下的官道上,华美的车轿络绎不绝,高大的骏马奔驰而过,还有不少售卖吃食文具笔墨的小贩也急匆匆赶来。
与去载相比,今年来的人更多,但望江楼内能容纳至多百人。除了本地的官僚名流之外,大抵能亲自进入诗会现场的只有五六十名持有杨雪若亲笔签名请柬的年轻士子,来自于江南各州郡。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学子聚集在望江楼外,试图一睹才女杨雪若的绝世风采。当然,其间不乏那些奢望攀龙附凤登高枝儿的野心家。
辰时末。望江楼外的人群躁动起来,人声鼎沸欢腾。两顶软轿不疾不徐顺着山道攀上,直奔山半腰的楼阁。
江南处置使杨奇和其女杨雪若联袂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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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望江楼(2)()
孔晟混在人群中,静静观望着。 w w w 。 。 c o m眼见杨奇父女的软轿行来,并在阁楼门口下了轿,引得各地士子激情涌动、欢呼声不绝于耳。
与前日所见不同,今日抛头露面要主持诗会的杨雪若薄施脂粉、精心打扮。梳高髻、露胸、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著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容光焕发。
这少女随父盈盈走进阁楼,却在临进门之前回眸一笑,竟然笑吟吟地向拥挤在门口拥趸粉丝们挥了挥手,勾引起潮水般的骚动。
孔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杨奇竟然亲自到场了,局外人看起来这是在给女儿压阵捧场,为的是增加本次望江楼诗会的含金量,但孔晟心知肚明,杨奇此来,定然是为了自己。
借这次诗会,威逼孔晟退婚全了杨家的名声,然后顺势当场为杨雪若选择一个才貌双全的佳婿,可谓是一举两得。至于孔晟的下场如何,杨家根本不做考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杨奇亲自到场,所以本地的官员也来了不少。比如江宁郡守刘平山,江宁郡长史孟孺,录事参军马平泽,丹阳县令宋清等等。至于社会名流和地方著名乡绅,也有十余人,这些乡绅前来附庸风雅,主要还是拍马溜须逢迎杨家攀附权贵——杨雪若举办这样的诗会,一应用度不菲,自然是由这些人来主动承担的。栢镀意下嘿眼哥关看嘴心章节
孔晟犹自站在人群中凝望着阁楼入口沉默不语。山道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名羽扇纶巾的道人和俊美道童,道袍飘飘,真如出尘的神仙一般。
道人手牵着道童亦步亦趋,要入望江楼,被门口的杀气凛然的士卒给拦住。
道人轻轻一笑,挥挥手道:“贫道白云子,烦通报杨使君,天台山玉霄峰故人来访”
守卫兵卒见道人仙风道骨,又闻称是杨奇故人,也不敢怠慢,立即进内通报。
杨奇闻报大吃一惊,立即起身带着一众本土官员迎了出来,神态恭敬无比:“仙师法驾何时到了江宁,杨奇迎接来迟,还望仙师恕罪则个”
白云子朗声一笑:“使君客气了,贫道云游路过江宁,闻听贵府千金在望江楼举办诗会,盛况空前,特来凑个热闹,不知使君可容贫道师徒进去做个旁观者?”
“仙师说得哪里话,快快请进仙师能驾临诗会,江宁上下蓬荜生辉与有荣焉仙师,这就是小女雪若。雪若,快来向仙师见礼”
“拜见仙师”杨雪若盈盈上前,向白云子深施一礼,拜了下去。
她知道这道人是何许人,也知道他道行深不可测,天下闻名,当年又救过父亲一命,这一拜道人是当得的。
白云子微笑着向杨雪若点点头,就被杨奇前呼后拥地迎了进去。
白云子深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孔晟所在的位置投来一瞥,这一瞥看得孔晟多少有些“毛骨悚然”,他突然有一种错觉,这老道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一切。
白云子和道童阿泰被让到了上席,尽管杨奇并没有向众人介绍道人的来历,但察言观色,官员士子们也知道他来历不凡——能让杨奇如此恭敬的,岂能是普通道士?
杨奇向女儿杨雪若投过暗示的一瞥。
杨雪若就笑吟吟地起身,站在场中环绕施礼脆生生道:“各位长辈,各地士子,今日雪若照例组织望江楼诗会,其意在于以文会友,汇聚江南锦绣诗篇,为大唐社稷荐拔人才。为添兴致,本次诗会特设三大彩头,由诗会公认共举前三甲者所得。彩头暂时保密,还请吾父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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