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嘴角一抽,他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是冲他的东宫辅臣李揆开始下手。但为了一个区区的李揆,从二的太子少师,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犯得上吗?不怕天下臣民笑话?
皇帝冷冷一笑:“李揆,你竟敢还在朕面前故作糊涂,抵赖不认罪,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缎封面的册,奋力扔了过去,噗嗤一声落入李豫等人的群中,慢慢向跪伏在地的李揆滚过去。
所有人都盯住了那个黑色卷册,李揆脸色骤变,肩头都哆嗦起来。他当然认得这个卷册,这是他私下记载东宫太子李豫行踪等各项隐秘之事的“记事本”,一向珍藏于府中的密室之中,不知为何到了皇帝的手上啊
由此可见,皇帝早就在李揆乃至东宫安排了眼线。李揆的一举一动实际上也是东宫的一举一动都难以脱逃皇帝的监控。
李揆可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都这么夯货,他是一个颇有心机之人,他虽然投靠李豫,但却也担心将来李豫翻脸不认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或者卸磨杀驴。本着自保和将来有些倚仗的心态,他暗中记录着李豫的一些隐秘之事,只要他参与过的、凡李豫所指示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详细记录在这个册上,类似于一个账本这样的东西。
这是他的一种习惯,也是他赖以自保的政治筹码。
这是李揆的绝对机密,连他的妻室都不知,遑论是其他人了。但为什么到了皇帝手里?李揆脸色煞白,面如土色,体若筛糠,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皇帝明摆着是有备而来酝酿多时才动手,既然皇帝动了手,至少有人要做牺牲,那个牺牲显然不会是太子李豫,而肯定是李豫身边的人,皇帝靠诛杀太子近党来构成杀鸡骇猴的威慑力。
皇帝借此发难,肯定是要对自己动手。而一旦让李豫知晓,也肯定绕不过他。
李揆万念俱灰,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区区一个册,让李揆表现的这么不堪,不要说众人吃惊了,就是李豫也有些意外。他皱紧眉头望着李揆,心念电闪,也不知道这卷册上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揆,你可知罪?”皇帝的怒斥声再次传来。
李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皇帝。皇帝的眼眸冷酷而又平静,李揆渐渐回过神来,对于今上,他们其实都小觑了,这是他如今走上穷途末路的重要因素。而皇帝说白了今日还是冲李豫来的,只不过拿自己开刀罢了。
李揆知道,如果自己配合皇帝演完这场戏,自己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但至少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命。
一念及此,李揆倒是变得平静下来,他轻轻道:“陛下,臣知罪了。臣愿意认罪,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皇帝眼眸中的寒光渐渐散了:“既然你认罪伏法,朕也不为己甚。李揆密谋叛逆,朕已经掌握了诸多证据,来人,将李揆推出去斩了”
这就要当场诛杀李揆?
李泌和杜鸿渐面面相觑,有些想要阻拦,却又有些无奈。
李揆可是从二的大臣,又是东宫少师,皇帝仅凭口头上的几句话就断言李揆犯下叛逆之罪,推出去斩首,也有些忒离谱了,至少要经过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啊。
可皇帝今日让孔晟带甲进殿,摆明了就是要利用武力和暴力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行动,他们又岂敢在这种时候触怒皇帝?
李豫却知道自己不能不站出来为李揆说话,如果自己不站出来,将来自己这一边,谁还敢为自己做事听命?
李豫朗声道:“请问父皇,李揆犯罪若有真凭实据,应该交有司审理明正典刑才是,不审而诛,有违大唐礼法,还请父皇三思”
是啊,从二的大臣,说杀就杀,岂有此理啊
******一系的人马立即拜伏在地,附和着李豫的话,高呼连声,试图威逼皇帝收回成命。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了,只是这一次,似乎皇帝根本就不曾理会。
“太子,你们是在指责朕了……不审而诛,有违礼法?你这是要朕给你拿出凭据来吗?”皇帝淡淡一笑,“孔晟,去捡起册,给太子看看。”
册上有什么,能让皇帝如此暴怒,而又让李揆噤若寒战直接求死,其实大多数人都心存疑虑,包括李豫在内。但皇帝当面,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去捡起来看。
孔晟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很显然,肯定与东宫和李豫有关,否则李揆焉能这么老实。皇帝什么时候拿住了李揆和东宫的小辫子,倒也让孔晟意外,对皇帝刮目相看。这两年,皇帝是越来越心机深沉了,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到关键的时候不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
孔晟上前去弯腰捡起地面上的册,起身递给了太子李豫。他不想看,也懒得看。到了这个份上,就是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出来上面是什么东西。
李豫狐疑地接过去打开一看,面色骤变。
上面一条条一款款记录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东宫太子什么时候花钱收买哪一个大臣,什么时候开会密谋商议从皇帝手里进一步夺权,什么时候密谋针对赵王李系,什么时候谋划从其他宗室手里攫取财富……甚至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都在上面一目了然。
李揆这个该死的东西
李豫暴怒起来,他目光杀气紧盯着跪伏在地的李揆,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去亲自一剑砍下李揆的脑袋。李豫万万就没想到,作为自己直接心腹的李揆,相当于东宫大总管的李揆,竟然私下记录他的罪证,而且还让罪证落在了皇帝的手里
这个时候,李豫满腔愤怒,根本也顾不上考虑皇帝如何拿到这种重大机密物件的。想也没有用,证据已经落在了皇帝手里,而且绝对不能公开曝光,一旦曝光,他这个皇太子就难以面对朝野上下和天下人,而对于整个李氏皇族的颜面权威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创伤。
皇帝淡淡道:“太子,你如今可明白,朕为什么要说李揆犯下不赦之死罪了吗?你如今还是要坚持,要真将李揆交三司会审吗?”
李豫脸色有些苍白,他缓缓垂下头去,低低道:“但凭父皇问罪,儿臣遵旨”
李豫终于明白,皇帝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
皇帝既然能拿到李揆的直接罪证,连李揆私下记录密册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说明皇帝身边的影卫简直就是无孔不入。那么,这也说明皇帝早就盯住了他的东宫,或许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皇帝的监控。
而皇帝既然选择在今日翻脸,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那么,就只能说明皇帝决心已下吗,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啊。
皇帝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气:“来人,将李揆推出去斩了李揆家眷满门流放岭南,永远不能放还长安”
“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固然罪该万死,但臣的家眷无罪啊”听到皇帝连自己的家眷都要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李揆急了,痛哭流涕不止,哀呼不止,却还是被悍卒给生生拖了出去,用不了几分钟之后,就会断头台上一命呜呼。
堂堂从二的大臣,长安权贵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被皇帝说杀就杀了。尽管事出有因,可能涉及皇室隐私,皇帝不愿意泄露,但殿中很多人都有些兔死狐悲。
李泌和杜鸿渐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皇帝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就为了杀一个微不足道的李揆吗?
绝不可能
最终,还是冲东宫去的。
果然,皇帝淡漠的声音又在大殿中回荡起来:“李揆作为东宫辅臣,罪在不赦,太子至少有御下不严的连带罪责。太子,朕命你赴骊山别宫闭门思过三年,同时代朕行孝,陪伴太上皇晨昏定省,没有朕的诏命,不得擅自返回长安,你可心服?”
大殿中众人轰然一震,皇帝竟然要幽禁太子?
说起来好听,说是到骊山去闭门思过,代替皇帝陪伴太上皇,但实际上就是圈禁啊
太子废立更迭,是自隋朝以来的帝王家寻常事。而在被废之前,大多有一个近乎雷同的征兆,那便是被圈禁或者变相被圈禁。而废黜之后,更是不得善终。
这几乎是历史规律了。
所以,皇帝的话顿时引发在场所有权贵大臣投向李豫的目光变得复杂和震惊,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怜悯之色。当然,还是有人因此忧心忡忡,李豫是什么人,天下人都知道,李豫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皇帝这样的安排,压根就是要逼反李豫。
这安氏的叛乱尚未完全平息,史思明屯兵二十万于河东范阳,对大唐根基构成致命的威胁。如果大唐权力顶层,再出现内乱纷争,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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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第601章 年少肝胆雄(11)()
第五百九十九章年少肝胆雄11
竟然要圈禁自己?李豫用愤怒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盯着李亨,李亨却面色平静眼眸中杀机腾腾,回望着自己的儿子。
皇帝有备而来,伺机发难,准备多时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也做好了应对李豫反弹乃至叛乱的各项准备。他下定决心,这一次要用冷血和铁腕来唤醒天下臣民对他的敬畏来。
李豫嘴角抽搐,他怎么都接受不了,皇帝竟然要将他圈禁三年虽然名义上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但这圈禁三年啊……圈禁三年,他这个太子还是太子吗?而三年的时间跨度太长,三年之后,皇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李亨嘴角噙着一抹冷漠。
如果李豫抗命不从,皇帝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不但会废黜李豫的太子之位,还会将李豫一党连根拔起,不留一人。什么朝廷礼法,他这个皇帝的话就是礼法和规制哪怕引起朝野动荡,他也在所不惜。
在皇帝看来,这就是断腕止痛,长痛不如短痛。
为了今日的行动,皇帝已经准备了多时。而命令孔晟率军封锁长安和宫廷,就是为了防止李豫的反弹。而不管李豫愿意还是不愿意,抗命还是服从,他都会将李豫拿下,直接送到骊山别宫老皇帝那里幽禁起来。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李豫服从,还能在名义上保住太子的名分。
实际上在皇帝心里,最适合接替自己为帝的还是李豫。圈禁三年的时间,在皇帝看来也差不多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李豫识时务心性得到锤炼,那么,他仍然还是一国储君,将来的皇帝宝座还是他的,从而也避免了父子相残。
可皇帝眼眸中的杀机不是虚的。能有一个良好的结局是最好不过,但……出于无奈,皇帝会痛下杀手
李豫嘴角抽搐,肩头颤抖,他眼角的余光从孔晟以及周遭诸多严阵以待的悍卒身上掠过,心神慢慢平静下来。他也是心机深沉之人,审时度势,自然明白自己至少暂时大势已去,来不及反应,反抗毫无用处。
这个时候,皇帝肯定已经将整个东宫封闭,所有属于东宫的军事力量都被皇帝调离,而至于支持自己的权贵文臣,大多数都在这个殿中,若有任何反弹,必然会被皇帝下令一谋逆反叛的名义当场诛杀。
李豫缓缓抬头望向了李亨,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他一向小觑了自己的父皇,但父皇却丝毫没有小瞧他,一直在背后做着各项准备,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他拿下,闭门思过三年看来已经是皇帝早就为自己谋划好的出路了。
李豫知道自己如果不忍下来,那么,他会失去的更多。至少,今日大殿之上,保不住性命。两人亲如父子,但势同水火,再进一步,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一念及此,他又缓缓拜伏在地,淡淡道:“儿臣遵旨儿臣愿意去骊山陪伴太上皇替父皇行孝,希望有一日,儿臣还能回长安来向父皇问安”
李亨轻轻一笑:“只要你静心思过,或许用不了三年,朕就会让你回京重返东宫。朕可以答应你,你一日不回京,东宫一日不开启,朕既然立你为太子,就不会出尔反尔,朕可以答应你,至少在这三年之中,你永远都是我大唐储君”
“朕之裁处,你可心服?”
李豫轻叹一声:“儿臣遵旨儿臣自问从未做过有辱大唐和皇室的事情,但手下人犯过,儿臣确实有失察之责,既然如此,儿臣愿意接受父皇的惩处。”
“好朕之用心良苦,希望你能明白。去骊山之后,闭门思过,读习武,将来也好替朕接管这万里山河。但若是你不听朕之教导,一意孤行,朕也绝不心慈手软。”
“南霁云,率禁军五千,速速将太子护卫至骊山别宫,不得有误”
南霁云神色复杂地带人将面色冷漠神色僵硬的太子李豫给带走,皇帝真的是太绝了,竟然不允许李豫带一个人,连妻室家眷都不让带,直接就将他押送到骊山去。如此一来,李豫便真正与长安与过去与那些苦苦营运多时的资源脱节,纵有万般能耐,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了。
皇帝顿了顿,又冷漠道:“太子所出子女内眷,于太极宫安居,修心养性,没有朕之命令,不许擅自进出宫禁,更不得与朝臣宗室往来。尔等都记住朕的话,若是谁敢违抗朕今日诏命,休怪朕翻脸无情”
皇帝这话是敲打那些投靠李豫的太…子…党一派人马的。而李适这些李豫的子女家人,也被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幽禁在太极宫,从此与外界封闭不得接触,这又直接封堵住了李豫谋反的任何机会。
片刻后,皇帝环顾四周,淡淡道:“诸位臣工,尔等以为如何?”
殿中权贵默然片刻,齐齐拜伏在地,大声高呼:“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皇帝毕竟没有公开废黜太子,这就不是国事。皇帝只是教训自己的儿子,让李豫去骊山闭门思过,这便是皇帝的家事了,朝臣无法干预。况且,殿中悍卒林立,宫外禁军宿卫如狼似虎,孔晟亲自当值,谁敢不从,李揆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李豫的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终归还是他采取了孔晟的建议,直接釜底抽薪,否则如果顾忌这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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