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只好虎着脸赶她去老师办公室,老师们都在课上,办公室没人,林绢料定她不会好好站的,果然,走开几步之后回头,她已经靠上了办公桌。
“西西,你没骨头吗?”
西西听到了,很不情愿地,极其勉强的,把背挺直了些。
林绢气的七窍生烟的:这亏得不是她的孩子,要是她的,非掐死不可。
半个小时后,西竹又被邻班的男老师怒气冲冲地拎回来了,林绢头大如斗,这又是怎么了啊?
男老师激动地痛陈:
——我第二节才有课,我就晚进来了会,一看办公室没人,我就给朋友打电话,跟他说以后别找我看鬼片,特么昨晚女鬼唱歌的时候,老子都吓尿了,是,我胆子欠,平时也不瞒你们的,但是这个西西,这个西西……
他手指头点着西西的脑袋,就差戳她脑门上了,越想越是悲愤:“老子坐着坐着……”
林绢咳嗽了一声,瞟了一眼西竹,提醒他:“孩子面前,注意一下用语。”
男老师调整了一下措辞:“我坐着坐着,听到有人唱歌,你们懂的啊,那种幽幽的,要断气的调子一样,西西个子矮,被办公桌挡着,我真没看见她,吓得我,那个汗毛,嗖一下,直竖啊……”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似乎在这之前,他一直纠结的是西竹的“搞鬼、不听话”,直到此刻,才奇怪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俯下*身子问西竹:“西西,你之前唱的,是什么歌?”
西竹慢吞吞回了句:“儿歌。”
林绢噗一声笑出声来:“儿歌都能把你吓着,出息!”
男老师气急败坏:“那要是儿歌,我头割给你!”
***
林绢觉得有必要跟西竹的家长谈一谈,见面前,她查了一下西竹的入学资料,惊讶地发现她是随母姓的,妈妈叫孔菁华,更奇怪的是,孔菁华已经四十七岁了。
果然,孔菁华对此并不隐瞒:“西西是我领养的,不要说是你们,连我都还在和她磨合之中,听说她是被一对大学生情侣在山里捡到的,那对情侣很喜欢她,自己都想收养,但是他们的情况不符合收养法的规定。我不知道孩子早些时候经历过什么,但是跟正常人家的孩子应该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还要请老师多费心包涵。”
原来如此,林绢恍然大悟,费心当然是要多费心的,不过,这也得校方和家长共同配合:“西西平时,是很喜欢看电视吗?”
很喜欢吗?似乎也没有,孔菁华没什么特别印象:“可能吧,小孩子嘛。”
这就对了,林绢赶紧委婉地旁敲侧击:“小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最喜欢模仿,像我们班那个高全安,看多了爱情片,整天说这个是他女朋友那个是他女朋友……也不能怪小孩子,电视剧导向不好。其实我们是提倡,家长要是有空,可以陪孩子出去走走啊,旅游啊,去游乐园什么的,不要老闷在家里看电视。”
这话说的含蓄,点到为止,希望家长能心领神会,西西这么小,就学会欺负小朋友了,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啊。
孔菁华随口应了一声,她有更关心的问题:“我们西西,在学校吃饭怎么样啊?”
还是不要向家长告孩子的黑状了,林绢敷衍了过去:“挺好,吃的……不少。”
孔菁华忧心忡忡的:“西西这一点奇怪的很,有时一口菜都不碰,有时候我都怕她吃撑着。我以为她是挑食,下一次吧做她上次喜欢吃的,她又一筷子都不碰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唉……”
说到这,她颇为愁郁地转过头,透过玻璃窗看远处滑滑梯上坐着等她的西竹,轻声说了句:“这个女儿,我一见面就喜欢,比较宠着顺着,希望跟她的母女缘长些……别跟……”
她的声音忽然低下来,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别跟上一个似的。”
***
西竹坐在滑梯的顶端,百无聊赖地看着办公室的方向,天阴阴的,视线里蒙蒙的灰黄色,她觉得看什么都烦,低头再看到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觉得更烦了。
滑梯底下有人叫她:“西西,西西。”
是同班那个小胖墩高全安,还有他的好朋友瘦猴。
高全安仰头看她,胖嘟嘟的脸颊跟两个超重的小苹果似的:“西西,你长得真好看,你做我女朋友吧。”
神经病,西竹懒得理他。
但是瘦猴和高全安之间,却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不行,你的女朋友,不是罗艳艳吗?
——我不要她了。
——她会哭的!
高全安气冲冲的:“她天天哭!被老鹰抓到了也哭,分到的饼干没有人家的大也哭!就是因为她天天哭,我才不要她的!”
说完了,满怀希望地仰脸看西竹,谁知道换来兜头一盆凉水:“滚!”
不是那种怒气冲冲的“滚”,是那种轻描淡写似的,我想静静别来烦我的那种,更伤人。
高全安不死心:“西西,我每天都带巧克力给你吃……”
“滚不滚?”
不知道为什么,高全安有些怕她,耷拉着脑袋悻悻走开,一边走一边忧伤地问瘦猴:“西西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瘦猴安慰他:“要不追张兰兰吧,她长得也好看。”
***
林绢一直把孔菁华和西竹送到大门口,即便她们走的已经远了,她还是一直挥手,接着,挥动着的手被人挡了下来。
是那个男老师。
林绢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孔菁华她们离开的方向:“怪不得西西有点跟别人不一样,被领养的孩子,可怜见的,长这么漂亮,亲生父母怎么舍得遗弃的。”
男老师很是不以为意:“别老在西西身上找原因,生长的环境也很重要,你怎么知道都是西西自己看电视学坏的?说不准是家长引导的。”
林绢懒得理他,打了个呵欠回办公室,那个男老师跟在她后头不依不饶的:“你怎么就不觉得那个孔菁华有问题,快五十了,领养西西,孩子父亲一栏还没填,她自己没孩子的吗?还有,西西唱的那歌,她是神童吗?听一遍就记住了?那肯定是家里反复放的……”
林绢止住脚步,奇怪地问了句:“什么歌?”
男老师比她还奇怪:“我没跟你说吗,西西那天哼的歌儿啊,个熊孩子还跟我说是儿歌,她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神器叫百度吗?”
想到之前被西西吓唬戏弄,男老师依然愤愤难平:“她唱得那个什么魂啊,什么永不重逢,什么魂萦旧梦,哪家儿歌这么写的?我告诉你,我用那几句歌词百度了,这是旧上海三四十年代的女歌星唱的,都是夜总会里的歌!她一个四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学得会!别是那个孔菁华在家里放得吧?啧啧,看不出来,闷骚型。”
林绢心里咯噔了一声,但还是很不悦地指责他:“说什么呢,用词能不能文雅一点,还能不能为人师表了?”
***
家住的离幼儿园不远,孔菁华牵着西竹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的,偶尔低头,看到她乖乖地走路,小皮靴踢踏踢踏的。
孔菁华总是止不住地想对她好,但她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相处这么久了,西西都没有叫过她妈,连阿姨都不叫一声的。
孔菁华柔声跟她说话:“西西,你想出去旅游吗?老师说,如果待在家里没事,可以多出去走走的,中国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你想去哪啊?”
她想着,西西未必知道中国有哪些城市的,于是一个个给她点:“妈妈可以请假,带你去北京啊,上海啊,杭州啊……”
说到杭州的时候,她觉得手中握着的西西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孔菁华心头一喜,她蹲□子:“西西是想去杭州吗?”
西竹沉默了一会,然后摇头:“不去。”
“为什么呢?”
“我太小了。”
孔菁华失笑,小孩子就是天真,旅游跟小不小有什么关系呢,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蹲的太急了,头有那么一丝眩晕,她原地站着缓了会,忽然像是察觉了什么,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停着一辆城市suv越野车,车窗半开,开车的是个女子,正低头慌乱地翻找着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孔菁华把手伸向西竹:“来,西西,回家了。”
第98章()
秦放目送着孔菁华母女走远,又转头看兀自作忙乱状翻检东西的易如:“已经走了。”
易如慢慢停下来,但似乎还不能从刚刚的情绪中恢复,整个人僵着舒缓不了。
“那就是你妈妈?”
易如没吭声;眼前却渐渐起了雾,秦放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给她:“之前你情况不稳定;不见她也在情理之中。现在你恢复的很好了,为什么还不见?”
易如冷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管这叫恢复的很好?”
“砍掉的手脚;打翻的牛奶,泼出去的水,永远回不到过去的样子。你一定要和过去比;永远也不能满意。但是如果连最坏的现在都能接受;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易如一字一句;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如果我不接受呢?”
秦放耸耸肩;很是不以为意地笑笑:“那随便你,疼的又不是我。”
易如看了他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失望,秦放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内心里,她期待一种更温和的方式,他说话一定要这么**吗?温柔的劝慰能有多难?他对那个稀疏平常的颜福瑞,都要比对她好的多了。
她试探性地问:“那你呢,你接受了?”
她知道秦放曾经有过两任女朋友,清明时,她跟着他去祭拜过,一个叫陈宛,一个叫安蔓,两人葬在一个墓园——她跟在秦放身边也有近两年,从没有见他对女子示好或者接受异性主动抛来的邀约,和她相处时,也始终疏离,所以她忍不住去想,那两个人都是谁。
生死永隔,两座坟冢,秦放一定跟她一样,也发生过不幸的事,你让我接受,那么你自己呢,你接受了吗?
秦放说:“是啊,不接受还能怎么样。”
易如沉默了一下:“妈妈也接受了,在她心里,我早就被人砍掉手脚死掉了,是我不争气,妈妈当时劝过我的,她说过那些人不是好人,让我不要和他们厮混……”
她语气渐渐哽咽,却又突然收住,顿了顿含泪笑起来:“现在这样挺好,就让妈妈当我死了,再说,妈妈应该也接受了,她领养了新的女儿了,至于我……”
说到末了,她的眼睛里忽然现出戾气来:“至于我,我就是回来报仇的。”
“你那么确认害你的人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确认。”
她抬头看秦放:“你救的我,只有你跟他交过手,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秦放没有说话,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自己的左手胳膊上。
他对颜福瑞说,路见不平,管过几次闲事,难免的。
他当然有那个能力去管闲事,毕竟,他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虽然没法像司藤或者沈银灯那样翻手云覆手雨,对付些地痞流氓,乃至悍匪凶犯,也是易如反掌的。
但是救易如的那天晚上,阴沟里翻了船,如果不是司藤赋予他的特殊体质,他的那只胳膊,也早就不随他姓了。
你真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样子?
他记得,缠斗间,他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那个人的胳膊,好像铁一样硬……不过,记不记得,看没看见,都没太大关系了,那个人应该已经……
“那个女孩儿,应该叫西竹。”
易如的话把秦放从沉思恍惚间拉了回来:“你怎么知道?你查过?”
易如有些恍惚:“我以前就叫西竹。妈妈说,是跟从前要好的朋友约好的,东南西北,梅兰竹菊,我妈妈年纪排第三,她生的孩子,就叫西竹。”
是吗,家长们挺自说自话,很喜欢搞些指腹为婚名号搭配的游戏,生个女儿叫西竹也就算了,这名字尚算好听,你们考虑过生个儿子叫东梅、南兰,还有北菊的感受吗?
***
孔菁华在厨房里翻检着买来的一大兜菜,很有些举棋不定:“西西,你想吃什么呀?”
西竹在客厅里看电视,闻声蹬蹬蹬跑过来,拧着眉头在菜兜里翻来翻去,那严肃的表情看得孔菁华老想笑:又不是国家领导人定国宴菜单,西西你这么慎重是想怎样?
过了会,西竹拎了一捆秋葵出来:“这个。”
这个啊,孔菁华有点为难,她其实没做过这菜,以前也没吃过,是菜场热情的摊主拼命向她推荐的:“这叫秋葵,好吃,防癌的,家常炒炒就行,方便的很。”
不过,既然西西爱吃,那是怎么样都得做的,孔菁华笑着答应,手机百度了做法搁在菜台上一步步照着学,热油呛锅的时候,忽然想到:相处了这么久了,还真的不知道西西到底喜欢吃什么,这孩子似乎没什么长性,任何东西,吃了一次,都兴味索然。
吃饭的时候,西竹果然只拣秋葵吃,那么老大一盘子,被她连菜带白饭刨的,很快就光了盘,孔菁华担心的很,一直让她慢点慢点,中途还特地地去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果然,圆滚滚地都挺起来了。
“西西,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她已经吃完了,满意似的伸了个懒腰,笑的很甜,眼睛里有奇异似的满足的光。
每逢这个时候,西西真是太可爱了,孔菁华不忍心说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她自己在客厅玩,自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涮,哗啦啦洗到中途时,无意间回头看向客厅:西竹没有老实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她站在卧室的门口,正皱着眉头对着贴在门边的身高尺量自己的身高。
西竹喜欢量身高,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孔菁华给她统计过,西竹一天内在身高尺前磨蹭的次数,怕是比吃饭上厕所加起来都多,这孩子,也太希望长高了。
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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