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不重要了。”
“不重要?”听到这话,凌松哈哈一笑,笑得疯狂,也笑得悲凉。他抬起脚,忽然“蓬”的一下将江赤心踢了出去,满脸愤然的道:“江赤心,我凌家祖祖辈辈在你皇族人手下受了多少苦难?又尝尽了多少委屈?这些仇恨,就是说上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你却跟我说不重要?”
“哈哈哈哈!”
凌松惨然一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仅他像个傻子,他的祖先更像个傻子!
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为帝国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一生都以镇国侯之名为荣誉,为信仰!
可这份荣誉,落到了江赤心的口中,落到了皇族人的口中,竟然不重要?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嗯?
江赤心神色微动,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事情罢了,所谓的儿女情长,我已经听出茧子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来,杀了我!”
“替你的祖宗报仇!替你的妻子、你的儿子报仇!”江赤心哈哈一笑,眸子里忽然流露出疯狂之色,对着凌松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乱臣贼子!”
轰!
听到这话,凌松浑身一震,忽然无力的跪了下来。
面庞上尽是泪水。
他忽然感觉有些迷茫自己祖上代代为镇国侯,以保卫圣上,平定天下为己任可是,自己却在做什么?
数千年镇国侯!
一朝,竟成乱臣贼子!
凌松忽然有些难以呼吸,他甚至想不清楚,等他死了之后,又该以何等颜面去见地下祖先。
“凌松!”江赤心忽然吼了一声,疯狂的道:“你在想什么?来啊!快杀了我啊!”
江赤心哈哈一笑,道:“你难道忘了,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死的?自己的妻子又是怎么死的吗?怎么,你不想替他们报仇?”
“还是说,你就是个懦夫,连杀人的勇气都没有?”
江赤心冷笑了一声,满脸讥讽,道:
“凌松,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
此话一出,凌松顿时抬起头。
瞪着江赤心,那眸子里,忽然涌出浓郁的凶光。
“对,就是这种眼神!充满仇恨和懊悔的眼神!”江赤心嘿嘿一笑,道:“我告诉你,你今日要是不杀了我,待我哪天卷土重来,一定杀了你的女儿!”
“你敢!”
听到这话,凌松瞬间站了起来,浑身的杀意已经无法掩藏。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江赤心碎尸万段!
“我有何不敢?”江赤心哈哈一笑,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疯狂的道:“你说说看,我有何不敢?你们这帮乱臣贼子,都不得好死,我若有机会,一定杀了你的女儿,让你凌家断子绝孙!”
此话一出,凌松的拳头顿时紧紧捏了起来。
眸子里的杀意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他托着那把斧子,在地上发出“滋滋”的摩擦声,崩起一阵火花四溅。
随后缓缓走到了江赤心的身前,居高临下道:
“罢了,你既然求死,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凌松直接抡起那把斧子,对着下方的江赤心瞬间砍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只听“铮”的一声,一根银针忽然射了过来。
伴随着巨大的震力,凌松的斧子忽然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斧下留人!”
一道声音,忽然悠悠的响彻在了天地之间。
杨尘从远处飞快跑来,剧烈的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大汗淋漓。
他疲惫的看了眼地上的江赤心,忽然长长的呼出口气,苦笑道:
“还好,总算赶上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忠孝两难全()
“国侯,斧下留人!”
杨尘抱了抱拳,对着镇国侯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一躬,饱含着尊敬。
不论凌松以前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既然身负镇国侯的名声,那杨尘就必须要尊重他。
“是你?”
凌松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怒喝道:“杨尘,我女儿呢!我不是让你跟着她了吗!”
凌松眼中,满是焦急。
杨尘抱了抱拳,回道:“凌叔叔放心,班长被我带到了一个隐匿的地方,她现在很安全。”
听到这话,凌松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像是心里的石头忽然落了地,点点头,口中吐出几个字:“谢谢,谢谢你。”
“不过,我现在有事情要做,你先在那等一会”凌松弯下腰,捡起那把斧子,沉声道:“等我杀了此人再与你叙旧!”
听到这话,杨尘顿时心里一紧。
凌松眼里的杀意是真的!
他真的想杀了江赤心!
“国侯且慢!”杨尘连忙说道。
“嗯?”听到这话,凌松语气一滞,回过头瞪了一眼杨尘,厉声道:“怎么,你也要阻止我么?还是说你想救他?”
此话一出,江赤心忽然大笑了起来:“杨尘!你不要管我!”
“他就是个废物!他不敢杀我的!”
江赤心满眼嘲讽,死死的盯着凌松,恶狠狠的道:“来啊!你不是要杀我么?杀了我,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嘿嘿嘿嘿”
江赤心忽然笑了起来,那模样,就仿佛求死一般。
然而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激怒着凌松的心弦,让他握着斧子的手都忍不住用大了力,额上青筋暴起,阴森森的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听到这话,杨尘顿时无语。
心说江赤心你这傻逼,就少说两句话吧!
“国侯且慢,听我一句可好?”杨尘抱了抱拳,连忙说道:“如果我跟你说,江赤心他并不想杀你,也并不想抓你女儿呢?”
听到这话,凌松浑身一震。
转过身,震惊的看着杨尘,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不想抓我女儿?”凌松嗤笑了一声:“杨尘,我本以为你是个成熟稳重的人,可没想到你撒谎的能力也不怎么样啊?”
“滚开!”凌松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再罗嗦,我连你一并杀了!”
“凌叔叔听我说!”杨尘皱了皱眉,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来吗?”
听到这话,凌松浑身一震。
“住口不要说!”江赤心忽然疯狂了起来,眸子里流下了两行热泪,道:“杨尘,我求求你,不要说”
“唉。”
杨尘叹了口气,从远处缓缓走来,拍了拍凌松的肩膀,说道:“凌叔叔,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如果江赤心真的想抓你女儿早就自己亲自去了,为什么还偏偏派两个龙卫过去?因为他知道有我在,一定会阻止龙卫!”
“而龙卫过去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就是为了让你以为他是真的想要抓你女儿!”
听到这话,凌松身体晃了晃。
脸色也是渐渐没了血色。
“很明显,他不想抓你女儿,也不想杀你!因为他的目的,是死在你的斧子下!替你的祖宗还债!替他的祖宗还债!”
杨尘死死的抓着凌松的肩头,说道:“凌叔叔,当江赤心向你求死的那一刻,其实你就发觉了对吧?”
“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因为你不想承认!”
“不想承认自己心软!不想承认自己不愿意杀江赤心!”
“更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与一个血海仇人做了朋友!”
“我说的对不对?”杨尘缓缓放下手,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眸子里尽是无奈之色。
而听到这话,凌松的脸上忽然老泪纵横,手中的斧子也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退后两步,眼中绝望溢出
地上的江赤心,更是痛哭流涕,满眼悲伤。
他忽然想起多年之前,第一次见到凌松的情景。
那时,先皇告诉他,这个小家伙将会是自己一生的左臂右膀
当时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左臂右膀”。
直到有一天,起义军叛乱,一根箭矢射向了他,欲要诛杀这清风未来的根基。凌松义无反顾的替自己挡下一箭,口中高呼“保护太子”!
直到有一天,大邺帝国军队来袭,满朝文武无人敢上,凌松上前请命,口中说的是“愿以一人身躯,保卫清风山河”!
那时候,江赤心或许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左臂右膀。
他们纵马高歌,吟诗作对。
他们俯瞰这大好河山,这波澜壮阔!
他还记得,凌松曾经告诉自己,愿意一生追随陛下,直到哪天大邺灭、叛军除便带着妻儿老小归隐山田,与世无争。
他微笑,回以一个好字。
“等到哪天,我成了清风帝国的圣上,你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咱们就在这里归隐山田!在这里,看一看咱们亲手打下的江山!看一看,咱们亲手保护的百姓!”
然而
叛军未出,大邺未灭。
凌松妻亡子灭。
而江赤心,却也背负了一个要打压镇国侯的祖训!
或许从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江赤心就已经开始替自己计算好了一切,替自己准备好了一切,也替自己亲自挖好了坟墓。
“能够死在你的斧下,此生不枉矣。”
江赤心呵呵一笑,眸子里滚下两行清泪,淡淡道:“来吧,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他很累了。
不想再管朝堂之事,也不想再做什么清风帝国的圣上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听到这话,凌松的双眼也是红了起来,缓缓的提起手中斧子,道:“好,我就成全你你们祖上犯下的罪孽,就让你来承担!”
“从今以后,你我两家,互不相欠!”
凌松说完,直接挥下巨斧!
蓬!
就在这时候,杨尘一把抓住了那斧柄,沉声道:“住手,凌叔叔,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凌松神色一滞,疑惑的看着他。
杨尘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帛锦,缓缓说道:
“等你看了此物,再决定杀与不杀,到时候,我不会管你。”
第一百六十八章吾乃镇国侯!()
杨尘摊开那块帛锦,其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帛锦中央,露出了半块玉佩。
玉佩已经破旧不堪了,出现了道道裂纹。
然而当看到这玉佩的时候,凌松浑身一震,愕然的抬起头,道:“你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你不要管我从哪里来的,但此物,你应该不陌生吧?”杨尘淡淡的说道。
听到这话,凌松张了张嘴,这东西他当然不陌生!
这是凌家老祖的东西啊!
此物,乃是凌家老祖与结发妻子的定情信物,他们二人手中各有一半。而凌家老祖死了之后,就只剩下了妻子手中的一半,那一半至今还在凌家保留着。
“唉。”杨尘叹了口气,说道:“昔日的镇国侯当真是为为民为国的大义之人!他料定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就特地留下了这块玉佩,也留下了这封锦书”
“你自己看吧。”杨尘说完,将那递给了凌松。
凌松一把夺过,许是因为激动,双手都开始发起了抖。
四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
谨训吾后!
见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凌松的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涌出,滴在那锦书之上
“后人,吾乃镇国侯凌山,当你看到这封锦书的时候,或许老夫预料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吧”
“这,当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老夫从十六岁跟随父亲出征,那时候前朝君主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我曾见过有的百姓,就因为一口粮食而卖了自己的女儿,就因为一碗米饭,而饿死了一家人!”
“你能想象出那种情景吗?每日一出门,街道上都是饿死了百姓,那些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老夫甚至不忍心将他们称之为人!家,不是家!国,不是国!”
“后来,老夫跟随父亲平定清风起义军,遇到了清风太祖,我知道他是一个可以真正给百姓安全的明主!于是老夫毅然决然的投靠了他,不论后人如何骂我,如何说我,我都决定要辅佐这位明君!”
“而后苦征数十载,大业已定,帝国成立。太祖终于给了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每日老夫看着孩提在街上奔跑,都会觉得此生无憾,这种日子实在是太难得了!”
“你我总说朝堂之上伴君如伴虎,事事难为,可是却不知,这天底下真正苦的是百姓!他们太苦了!”
“所以当大邺帝国要求斩杀老夫的时候,老夫并没有任何犹豫,因为老夫知道,一旦陛下放了老夫,那结果自然会是双方交战,届时又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我凌山不过烂肉一坨,又何德何能,让天下人替我受这般罪过?”
“后人,你不要怪罪陛下,不要怪罪帝国,更不要因为老夫这区区鸿毛之命,而引起叛乱!最终,让百姓受苦”
“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夫,九泉下难以安心!”
“他们的幸福,来之不易!”
“莫要忘了,这镇国二字的含义,你我身上皆背负着镇守国家,护卫百姓的职责!你定要将此称号传承下去!”
“吾乃,镇国侯!”
字迹到此,终于结束。
然而凌松的脸上,却是布满泪水。
这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终于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不已。
“错了,一切都错了!都错了啊!”凌松跪在地上,不断的用头去撞着地面,任由额头磕破,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失败,处心积虑了数十年,只为替祖宗讨一个公道,只为给凌雨瑶一个最好的环境。
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一切都错了!
错得是何等离谱?
“凌松!”江赤心大喝一声,连忙扶住了他,不忍的道:“你不要这样,祖辈们犯下的事,与你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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