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连成翩,他已几杯清酒下肚几杯,声音听上去微醺。
景太后的眼角懒懒地悌过连城筠,唇边依然笑意融融,开口前,却被连城瑾抢笑道,“是啊。一年中能有几日今时光景?贪杯求醉,莫言愁思,大家开心就好。皇后娘娘觉得呢?”
蓦地被他点问到的季堇凉,神色微顿,目光扫过连城裔与墨寻,唇角微翘,进而展笑道,“是啊,这里……也没有外人。终得岁末,大家今日便尽情地欢乐。皇上喜欢就好。”
一句话,宽慰大度,风范尽显。
景太后的眼角稍落,眼神自她身上扫过,又淡淡散出去。
诡异的沉寂中,忽听暄妃轻道,“皇后娘娘,方才看那些舞女所跳似非我燕苍之舞,可是有什么玄机?”
季堇凉黯淡的眼神蓦地凝向她,眸内星点的诧异一闪而逝,“你猜得不错,她们都是戊奴的舞女,如今也是我燕苍的子民,迫于生计来到锦都,全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原来是这样。”
暄妃恍然,“银河畔星迢迢,长漠云烟袅袅……生血虽相隔,苍生莫不同……皇后娘娘慧慈,相信戊奴的民众能够理解娘娘的一片苦心,终有一日会放下这些无谓的争斗,真心归顺我燕苍。”
那场突变之后,戊奴那边有一部分的部落首领,不肯屈服于燕苍,带其众下自立为王,妄图反抗燕苍与南晋对其领土的分割,而相对于
南晋,戊奴与燕苍两国本就可说是多年斗争的顽敌,他们更是闹得急,斗得顽执。
只是这些人的势力分散亦没有主心骨,又都各怀私心,欲抢到骑兵在手,简直就是一盘散沙,最后与燕苍和南晋敌对,他们的下场自是很惨,可这些人却依然如雨后春笋般杀不觉,压不灭。
这样的征战杀伐中,受到牵连的自然是各方无辜的百姓。
连城裔对此并不见什么安抚的举动,而季堇凉此番之举,不管是否出自燕苍皇帝的本意,外界对他安恤归顺黎民的行为,都无疑要称赞一番。
再反观墨锦欢……
即便是方才并不觉得皇帝宠惯一个女人有什么不妥,此刻怕也是要为季堇凉大呼委屈了。怎么看这墨锦欢,也就是一个以色侍君的漂亮女人而已。
但凡是还有些脸面,墨寻此刻坐在连城裔的大腿上,便该觉得如坐针毡。
还好,那种东西因为丢惯了,她这回索性没带。
她们的那些话连城裔也不知听没听到,却全然没有一点反应,墨寻也不打算理,随手往桌上一指,“皇上,我要吃这个。”
连城裔的食案上的菜肴与她刚在席下的不同,珍馐玲珑,样数甚多,看着就比她的那要花心思。
“不行,那个是凉的。”
她们刚刚的那些话连城裔该是听到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反是一本正经地拒绝着墨寻的要求,“这个是辣的。这个太腻,你刚吃了那些东西,再吃这个会消化不良……”
如果不是他挑剔的声音很轻和,面上也不见丝毫生气的迹象,一旁侍候膳食的荣叔怕是要立即去御膳房那边走一遭了。
最后只见连城裔夹了颗小丸子似的东西,“这是按你的意思弄的,里面有馅的。尝尝。”
“饺子么?”
墨寻一喜,挑挑眉毛,就着他的筷子吃了下去。
“虽然样子丑点儿,但味道还成。”
连城裔看着她认真评价的模样,笑得有些无奈而宠溺,“如果这就是你的新年愿望的话,那算过关了?朕的呢?”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外人几乎是听不到的,但无声的暧昧落在眼里,却更容易让人眼红心悸。
越过他的肩头,墨寻看到季堇凉嘴角边的笑容已经绷得发僵,手扶在腰腹处,神色苍白黯然,目光茫茫地盯着自己的餐案,筷子却停驻在半空,久久不见动静。
还有多久,她会忍不下去,找借口离开?
墨寻在心里猜测着。
她为了这场节宴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连城裔为什么要给她难堪?看这样子,倒好像是两个人在闹矛盾?
视线与连城瑾在空中相触,旋即错开。
“谁家新年愿望就只是吃一个饺子啊?”墨寻抬眸,反声问着身边的男人。
“那是什么?”连城裔微微地凛着眉稍,耐心十足的样子。
“我这么贪心,愿望自然有很多。说出来只怕你会不高兴。”
他眼梢微动,“什么?”
“你真得想知道啊?”
墨寻眼珠微转,附唇在连城裔的耳边,“想知道,今晚来我宫里啊!”
连城裔一愣,凝着她眼底有稍许怀疑。
墨寻笑着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个字,随即跳下他的膝头,众目睽睽之下向太后和季堇凉的方向行过礼,便径自离开。
这些日子,连城裔虽每晚都会去她的住处,但她还从未像眼下这样,如此主动地‘邀请’过他——
她是料定了他今晚不会去夙阳宫么?
除夕年夜,他该陪着皇后。
184。184:你还不如直接废了我()
她是料定了他今晚不会去夙阳宫么?
除夕年夜,他该陪着他的皇后。
看着她的背影,连城裔微微捏紧了拳心。
却见她在即将走出殿门的时候,被门槛险些绊倒,幸好,被眼疾手快的守卫一把扶稳。
——这笨女人,总是格外让他伤脑筋羿。
“墨锦欢,今晚要守岁,你……不准偷睡。”
两只脚踏出殿门之时,连城裔的声音突然响起围。
墨寻没有回头,没入黑暗中后,唇角仍然微微地翘着。
眼睛又黑了一阵,她努力眨了几下,才总算在昏昏的灯火中觅得一丝光亮,努力辨着脚下的路。
……
兰陵宫。
季堇凉发丝尽散,脸上的妆容也已褪去,淡红的脸色倒是比前些日子看上去好的多。
换过衣衫,走去外殿,发现连城裔正盯着她桌上那盘残破的棋局看,神色专注。
“还是上次你走时下的,我一直没想到好的破解方法。也不忍心让人别人动,所以就一直在这里放着了……”季堇凉走过去,将手里的茶盏递给他,“今晚守岁,时间还早。喝杯茶暖暖身吧!”
连城裔接过,品了下,轻道,“雾茶?”
“你还记得。”季堇凉笑着点头,“怎么样,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连城裔又喝了一口,点头,“比你那时泡得味道要好。”
季堇凉凝着他,微微地笑。
还记得那时在她随着墨锦欢刚刚入宫不久,皇上赏了长欢宫不少的好东西,其中便有贡品雾茶。墨锦欢不识宝贝,只喝了一次,便说这东西苦得难以入喉,赏给她了。
她因知道此茶对熬夜的人有醒脑提神的功效,便偷偷送去给他,偶尔还会煮给他。连城裔也很喜欢这种味道,常常一夜能喝几盏。后来,因为墨锦欢不喜欢那种茶,皇上直接赏她别的东西,她也就再弄不来这种茶。
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初的味道。
“阿裔。”
他将茶盏放下的时候,她忽然道,“我给孩子想了几个名字,但不知哪个更合适……我写下来,你挑一个如何?”
闪烁的烛光中,她眼含期待地凝着他,已让人去备了笔墨。
连城裔点下头,“好。”
季堇凉擅长临摹任何人的笔迹,精明之处有时甚至连他都能骗过,因此她的字体既有女子的娟秀,又不乏刚毅,写出的字气质十足。
他的目光在那几个字上一一览过,“叡。这个孩子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慧。”
季堇凉微笑,又反应过来,看着他,“像你,我希望他像你。”
连城裔的眼眸稍黯,笑意不变,“都好。”
“叡儿,男女都可用。阿裔,谢谢你……”
季堇凉歪头,轻轻地偎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道传入鼻息。
与她日里服用的那种浓重的药草味不同,他身上的味道很清淡,甚至夹杂着一股清香,她尽管不熟悉,却也知道这个味道只会是墨锦欢的,他二人最近这些天,常去地泉那边泡药浴。
墨锦欢……
想着方才宴间,二人亲密的举止,季堇凉只觉得胸口里有满满地情绪在激荡——
他起身的瞬息,季堇凉开口道,“今晚我们不下棋了。阿裔,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看他似有犹豫,她又忙道,“就一晚,阿裔。你就当,就当是陪陪孩子……何况,今晚守岁,你即使去到锦欢那里,也不能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有些失分寸,季堇凉垂了垂头,面上微微尴尬,“我在说什么……”
“时间不早了。你的身子就不要顾忌守岁的规矩了,早点休息。”
连城裔说完,便俯身离开。
“你还是要去陪墨锦欢吗?”
季堇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今夜他是应该陪他的皇后一起度过的,他陪着她来了她的宫殿,却又执意要离开……
究竟是什么意思?
连城裔没有言语,即将走至门口时,季堇凉哑利的声音从身后再度传来,“难道今日在宴上,你那样宠着她,也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即便没有名分,在你心里的地位却是超过我的!这些,还不够吗?”
季堇凉深深地凝着他的背影,呢喃声从喉咙里发出,根本不受控制。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会走。
从他当时在宴上,跟墨锦欢说那一句‘不准偷睡’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去找墨锦欢的。
可是现在,他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离开……她接受不了。
他的脚步终于顿住。
季堇凉微微地握着拳,看着他的目光再次投过来,凝着她。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比窗子外的夜还要沉,季堇凉却只觉
得方才激烈跳动的胸口竟没来由地一紧。
“朕如今能给她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所以,堇凉。委屈你了……”
委屈……
她还以为他是想说什么,季堇凉听得只觉好笑——她有什么好委屈?
胸口里激荡着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好像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宣泄地道口,她听到了自己低笑的声音,“在你心里,真正委屈的人是她吧?阿裔,你说你变心了。好……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怪你。”
季堇凉凝着他,湿湿的眼眸里映出他疏离的面容,“可是,你……何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如此难堪?你还不如直接废了我,我心里更好受些!”
连城裔地眼神终于凝向她的眼睛,眼中有薄薄冰裂地痕迹——
大概是他从不曾用这样地眼神望过自己,季堇凉后脊微凉,忽然有些后悔刚刚的口不择言。
“朕以为你知道。”
他的声音已恢复,眼底地冰寒也敛了起,神色甚至比方才更寡淡,可季堇凉的心却一下提了起来——
她自诩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连城裔,却忽略了,连城裔又岂不是比任何人更了解她?
他今日在宴会上,除了表现出对墨锦欢的宠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她和季凌风在朝堂上拉拢到的那些臣子权贵,今日在宴上不管有未帮她说过话,神色亦都是表现出了的。
后宫中,像希嫔那样的人,她才稍稍提点了一下,却落个那样下场,朝堂上的这些人呢?站在他们这边的人……连城裔心中计较清楚了然,他又会将如何处置?
季堇凉呆呆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地变白。
是,他明白着就是在偏袒墨锦欢,她才是他认定的女人,真正要护着的。
希嫔不过说她一句无名无份,惹了她不开心,他就要让整个宫中都知晓,她,墨锦欢不管有没有那个名分,地位权宠都已压过皇后。
连城裔看着她颓然地脸色,愧疚不忍终是占了上风,“早些休息吧!”
说着,转身欲再离去。
季堇凉恐怕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回头,冲过去,从他的背后紧紧抱住他,“阿裔。你若心里难受,就……废了我吧!我不怪你……”
她的声音,很低,却很沙哑,她的身躯亦在轻轻地颤着。
几乎是瞬间,连城裔便感觉到了脊背上传来的湿热。
“这个位子是你的,就不会变。”
他微微侧过身,声音听上去薄淡如风,明明与她贴得这么紧,那微凉地气息却好像离她比方才还要遥远,“朕在这时还坚持这种承诺,你或许会觉得很可笑……但除了它,朕已没有更多能够给你母子……”
他的视线落在她凸起的腹部上,“你就当朕自私也好,混蛋也罢。这样,朕心里大约还能好受一些……”
他的唇角轻轻地勾着,凉淡的眼眸里流露出薄薄地讽刺,尽是对他自己的。
是,多讽刺。
明明负了对方,却想通过这样地方式,来求得心里的亏欠能减少一些,听上去就很不要脸吧?
也许,他压根就是一个薄情又自私的混蛋。
“阿裔……”
季堇凉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湿湿的眼角里,那双眸子看着他,满满地呆愣不已。
二人从最初相识至今十数年,那时他较其他皇子虽说落魄,可深藏性格却比寻常人更桀骜,又何曾流露过这般情绪?
季堇凉看得心里一疼——凭什么?凭什么是她墨锦欢?
墨锦欢,她又哪里配?
“阿裔,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也不想用孩子牵绊你。我只是……”她垂眸,神色又黯淡下去几分,‘舍不得’几个字依然还是说不出口。
“阿裔,你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她抹去眼泪,从一旁地柜中拿出一细长形状的锦盒。
185。185:轻易就打乱掉他的计划()
“你还记得,她背后的那副画吗?我……”
季堇凉沉默了一瞬,又继续道,“我已经记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想着她背上的那副艳画,他曾见过一次……清水出芙蓉,关于已亡的芙蓉国遗失的宝藏。从他为她解过毒之后,那副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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